能答应你才有鬼……妹子A坐在林君旁边轮值，就当啥也没看见。边上的其他摊摊主们更乐了，因为来林君这碰壁的人简直就是亲赴后继。别说不买本，就算买本的，也不见林君赏个一眼。

林君当然是继续钻研PSP上的游戏。那游客却像是铁了心一样，千方百计就想林君回他一声。也许是烦了，也许是刚好游戏又挂了，林君终于放下了PSP。

“拍照不行。”林君随口开条件，“买就签。”

A瞬间断定，林君肯定是刚刚在游戏里卡得很惨。

游客快速地掏钱拿了本子，翻到扉页递给林君。林君倒也干脆，拿起笔来，歪歪扭扭地写下——或者说鬼画符——留下了“林君”二字。

A赶紧趁游客还没反应过来解释道：“诶他不是作者只是摊主，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会写中文。”

“没事没事。”游客倒不是很介意，“要不然再给我加个原名？”

林君又端起了PSP：“我就叫这个。”

看林君没有再理会的意思，A也只好摊手表示抱歉。

直到那游客走开了许久，林君这才放下手中的游戏转向A。虽说从头晚上已经照面，A还是头一次被林君这样盯着。碧绿的双眸让人想起猫的眼睛，A甚至不能确定那瞳孔是不是像猫一般地收窄了一些。

才五秒左右，A就别开眼去，弯腰从包里掏了水出来。

“为什么要找我拍照？”

A正喝着一口水，差点被这个问题呛到。幸亏林君的声音不大，否则大约要撂倒周边一大群人。

“我说林家弟弟啊……”A好不容易顺利咽下水，低声回问道，“你就对自己的形象这么没自觉吗！”

“头发和眼睛？”林君转头看了看满场发色缤纷眸子各色的人，疑惑道，“至少在这里，并不算奇怪。”

A简直要败给他了：“这是发色问题么！这只是个单纯的眼睛问题么！”

林君的中文水平显然还未完全理解反问句的真正含义，依旧是疑惑的神色。A正要稍微解释一番，却见林君望向了另一边。

跟着看过去，正是LI回来了，远远地从通道的尽头往这边走来。

A彻底愕然。在这种人声鼎沸的会场，林君竟然能从如此之远的距离就察觉LI；而自认为眼力还不错的A，甚至还可能因为来往游客太多而近处失察。

林君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你想……”A还以为林君是因为LI站起来的，正要问，却在顺着LI来的方向再次看去时也愣了。

虽然不知道林君和自己所关注的重点是否一样，但A实在无法忽略那个方向的骚动。或者说——骚动源头。

林君双手往桌上一撑便灵巧地翻了出去，这时候LI已经快到桌前了。显然他也以为这俩是因为自己才有这样的反应，刚要调笑，林君便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诶？”

“哟，撒西不理~”一个女孩的声音在LI背后响起，语气里充满愉悦。

LI现在才知道，当初双马尾所说的“很像”，到底是什么程度。

少女依旧是双马尾，却不再是当日的黑色。现下呈现的颜色，正是像欧洲人天生金发一般，与之白皙的皮肤十分相衬，绿色双眸没有半点突兀。身上所穿也不是之前恶搞似的军大衣，而是一袭黑色宛如小礼服一般的连衣裙，风格有些接近哥特却不算夸张。

这些事情一件件单拆开，在这个场子内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就算是林君如此低调的着装，也会源源不断地勾来闪光灯；更别说双马尾这个绝对的发光源，所到之处无人能忽视。

如今，林君与她面对面站着，神色冷漠，衣着简约。两人风格如此不同，却在另一层面上几乎一模一样。尽管少年高出快一头，但双马尾似乎不甚在意，笑意盈盈地与之对视着，甚至有在气势上略压一筹的意思。

这个小圈子像是忽然被按了静音键。两主角没说话，LI没说话，妹子直接把自个儿当围观群众——话是没说照片却没少拍。

或许是周围拍的人实在太多太明显，林君习惯性地皱了皱眉。LI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少女笑着抢了话头：“有什么关系呢？”

林君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微地“呵”了一声，也不知能不能算上笑容。

“我说……”少女举起一本打开到扉页的本子，正是林君之前签的那本，“你愿意给我签一个吗？”

LI也是第一次看林君写汉字，稍微研究一下，给予了“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中肯评价。

林君看着自己的真迹看了半晌，忽而露出个微笑。转身从摊位上拿了一本新的本子打开了扉页。

“你该不会……！”双马尾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瑞……”

“‘林君’。”少年打断了对方，将那个鬼画符又画了一遍，然后举起本子向双马尾展示，重复道，“‘林君’。”

别说是周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连LI也有些茫然。老实说，LI完全没想到林君会真正使用这个名字——哦当然，如果有着这样那样关于真名的设定，只签上假名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面对林君的是梅斯拉达，向他求名的是他的前任主人。就连梅斯拉达要把林君的本名脱口而出的时候——LI是如此判定方才被打断的句子的——也被林君否定了。

直觉告诉LI，这里面肯定有着某种深意；但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看着林君的字——其诡异之相与其本人大相迳庭。

“……真难看。”梅斯拉达的评价更为直接。正在她伸手要去接的时候，林君把拿本子的手收回来，另一只手摊开手掌。

少女挑了挑眉，看样子是难以确认林君是否在报复。不过她随即一笑，从手提包里找了钱出来递给林君。

“现在，走吧。”

林君先把本子递给梅斯拉达，又把钱塞到还站在摊位里的A手上，最后转身，跟上了已经走开的梅斯拉达。

“等等！”

LI终于算是插上了话，连周围准备散去的群众们都朝他看过来。遗憾的是，这一句话完全只是脱口而出，至于接下来怎么办，LI出声前完全没想好。他只是觉得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双马尾接走蝙蝠”情节，尽管细节上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可又下意识认为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以掩盖心底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呃……”忽略别人不说，单是面对两双看向自己的绿眸，LI就一时语塞。但危急时刻人类潜力就来了，他扫了一眼摊位，顺手拿起林君吃了半碗的小鱼干，塞到少年手上：“至少拿着这个。”

林君一脸莫名，又塞了回去：“回来再吃。”

LI本身也就随便找了个话题，现下却换回个“会回来”的保证，不禁追问了一句：“诶？不是要……”

林君那惯有的狠厉颜色又瞪过来了。

“放心好了，只是暂时借走而已。”梅斯拉达笑着凑过来，一把拉住林君的手腕，“……吧？”

……这和梦想设定完全不一样啊亲！我都没收你的临时抚养费了！LI才懒得吐槽那个大喘气的怀疑句尾，只是看着这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情颇为复杂。

林君和梅斯拉达一后一前，并未立刻缩到少人的角落，只是慢慢逛着，相互之间约莫落了半个身位。尽管还是不时有游客跟着拍照，不过有了个无所谓的梅斯拉达，兴致来了还会朝相机笑一笑，林君也懒得再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了。

走前边的梅斯拉达就像参加这个展会的大多数游客一样，挤在各种摊子前面翻阅作品，不喜欢的放回去，喜欢的付了钱顺手塞给林君拿。林君依旧是置身事外的状态，像是被自家妹妹拉来做劳工的苦情哥哥——尽管梅斯拉达要比他年长很多。就这么沉默了二十来分钟，梅斯拉达将第三本本子塞给林君，终于率先开口了。

“成长得很顺利嘛。”梅斯拉达的声音异常飘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也只有先天有能力后天近距离的林君能够听到。

“语言表达和行为上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呢……”梅斯拉达继续说道，“真不愧是我亲手挑选亲自喂养的。”

林君没说话，但梅斯拉达知道他在听。

或者说，梅斯拉达知道他不能不听。

“实在抱歉，最近被追得紧，实在没办法带上你。”梅斯拉达转过头去看着林君，“你……没有过度使用能力吧？否则我把你托出去岂不是没意义了？”

林君垂眸，摇了摇头。

梅斯拉达看出了少年的心不在焉，轻叹了一声，转回来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好吧，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第八章：真意

在梅斯拉达把林君拖到角落，并且以人类难以捕捉的音波再次开口时，这其实才算真正沟通的开始。

“‘林君’……”梅斯拉达翻开签过的扉页，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一个姓……这是他给你起的名字？”

林君没立即回话，也没什么动作，略微顿了顿才说道：“你不必这么婉转。”

“我已然够直接了，这事儿就应该从名字说起。”梅斯拉达把扉页转过来面向林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林君唯一会写的两个汉字——当然是目前为止。他从未刻意去学习或者翻看，LI也以为他并不在意这个，从而也很少再把这两字摆在他面前。

但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会写，他用这个名字。第二次的签名显然要比第一次更快更好——尽管依旧歪扭。

“什么意思？”林君的话语出现了少有的复杂语法和语意，“我以为你已经清楚了。”

“别考验我的耐心。”

梅斯拉达终于露出了一个切实的微笑，绿色的双眸却微微眯起来：“你以为你真的改名换姓了？”

林君不答话了，转开目光似乎不愿再看梅斯拉达。

梅斯拉达对这种消极抵抗的反应甚不满意，逼近一步，音量很低却十分严厉：“给我一个答复——我只需要真意。”

“如你所想。”

林君转回头来，语调平缓，“正如你所想，我要和他订立正式契约。”

“……哦？”梅斯拉达笑道，“所以说，你要抛弃‘冈格罗’了？”

“是你抛弃了我。”林君也笑了，“你亲手把我交给他的……现在是要反悔了吗，梅斯拉达M冈格罗？”

“这件事情我确实欠考虑。”梅斯拉达倒是承认得很快，“不过也只是趁着那群童心未泯的老家伙给的任务，把你暂时托管而已。我身边暂时不太安全，你也不是不知道……”

“正式更改契约罢，梅斯拉达。”林君打断她。

“为什么？过了复活节你就能回来！”梅斯拉达回道，“就算你想在人类中玩些日子我也无所谓，反正人类的寿命再长也就百来年。更何况……

“更何况，和人类缔结过契约之后，不会再有血族愿意接受我是吗？”林君说道，“梅斯拉达，我以为你刚刚已经抓住了重点。”

“重点？什么重点……等等！”梅斯拉达愣了愣，“你的最终目的该不会是‘自由’吧！”

林君没支应，却笑了一下。

“……你真是疯了！”梅斯拉达几乎像在叹气，“我才带了你多久？你甚至还有二十年才成年！和一个人类缔结契约，就算你得了‘自由’又有什么用？你的能力根本就达不到！”

“梅斯拉达，我还有很长的岁月。”林君回道，“但只要不出意外，你的寿命要比我更长。如果我跟随着你，直到我强大……那么你会放我走吗？或者说我还有办法脱离冈格罗的血脉吗？”

梅斯拉达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看，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林君继续说道，“我很荣幸，你把我从难以计数的幼崽中选出来，给我启蒙，否则我将永远只是普通的蝙蝠——哦当然，我的颜色比较特别罢了。”

“我给你启蒙不是为了给你当跳板！”梅斯拉达忽然变得严厉，“瑞……”

她改口道：“林君，你这是在挑衅。”

“我以为这会是个不错的诱惑，梅斯拉达。”林君并不畏惧，“‘自由’是……前提条件。”

“你的能力不够。”梅斯拉达毫不客气地断言，“假设那个人类还能活80年好了。别说你是在他的契约之下，就算你是在冈格罗，80年也远远未及王座之阶。”

“但我即将是极少有的被启蒙却‘自由’的兽。”林君笑道，“王座不被允许参与外族之事，但有权利开放庇护的伞翼。如果冈格罗在通往王座的道路上给予了协作，至少永远不会没有退路。”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梅斯拉达挑眉，“你提出了‘脱离冈格罗却依旧由冈格罗培养能力’的条件，用来交换的却是一张空头支票。”

“确实。”林君点了点头，“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你甚至可以对我的请求置若罔闻……”

“如果你的能力一直无法达到王座之阶，冈格罗……不，我大不了就损失了一个宠物、一个仆人。”梅斯拉达截断了林君的话，“但要是你真的成功了……冈格罗可不接受亏本生意。”

“会比现在几欲灭尽的状况坏到哪里去呢？”林君回道，“还是说你连一个宠物的血契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梅斯拉达侯爵？”

“别叫这个称谓！”梅斯拉达的语调有些夸张，“一说就让我想起那一堆堆积多年的义务！”

“这是你决定的时刻。”林君垂下眼帘，“无论结果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女士。”

梅斯拉达沉默了。她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聚集在一起拍照玩闹的人群，半晌叹了口气。

“我需要一个承诺。”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并未转回头来，“当你和他的契约一旦结成，我要你马上立下这个永不背誓的承诺。”

林君并未马上答应，皱了皱眉道：“单方面的？”

“没错，单方面的。”梅斯拉达的目光转回来落在林君身上，“我需要一个权力，至少在出现任何不妙状况的时候……能提前杀了你。”

这是个绝对不平等的条约。

承诺溶于血脉，除非双方自愿解除，否则只能通过拔除血脉来否决。LI在世时还有可能，如果LI不在了，林君将永远无法彻底拔除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