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稍微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这需要一个限制。”

“你在搞笑么？这还能杀价的？”梅斯拉达回答道，“如果你能力足够强大，冈格罗也奈何不了你。我只是需要你永远不背叛冈格罗，至少在血族的比较之下，优先考虑冈格罗的利益。”

林君回道：“那么你得保证我的契约能成功缔结到那个人类身上。”

“不用你说我也会来的。”梅斯拉达耸耸肩，“你好歹是我亲手挑出来的幼崽，一旦契约消失，不可能会被附近领地的异族忽略。倒是你……”

梅斯拉达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的血脉拔除启动后，经过越长的时间血脉越淡薄，那个新饲主的血脉进来才不会叫你那么痛苦。我好歹也是个侯爵，你至少要等到24小时之后吧……”

“这回是你自己提起‘侯爵’这个词的。”林君一吐槽就歪楼，不过好歹又正回来了，“不用那么长时间，空档期越长会招来越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建议至少8小时。”梅斯拉达说道，“就算时间锁得再短，你经历痛苦的时候必然没有多少战斗力。要等到三次新血脉刷完，中间不知要经历多少不可预知的状况。”

“我依旧需要一个限制。”林君回道，“我可以对你永不背誓，但不能对整个冈格罗永远负责。”

“好吧，这就是你想要的。”梅斯拉达别有深意地盯着林君，然而这个少年却毫无所感似地嗤笑了一声。

“你放弃了‘冈格罗’，选择了‘林’。”梅斯拉达接着说，语意仿佛另有所指，“现在你属于他了。”

“但愿如此。”林君倾下身来接住少女伸过来的右手，贴到唇边亲吻，“预祝今晚平安祥和。”

“冈格罗永远不畏惧任何可能的威胁！”梅斯拉达如此回应林君的笑话。林君的犬齿已经刺入了少女的皮肤，少女的瞳孔缩了缩。已经很长时间没被大量摄取血液，她的血统在叫嚣着挥开这个无理者，甚至渴望用手穿透对方的胸膛捏破心脏——但她都一一忍住了。

会展的人们像是看见了亲吻公主的骑士，其动作优雅而持久，闪光灯便在这个昏暗的角落不断亮起。梅斯拉达的嘴唇像是在颤抖，但实际上那是快速的咒语念读。咒语随着血液冲刷林君的契约，只有等这冗长的句段完全结束，吸血才能随之停止。

林君记忆里好像有个来自血族的笑话，说是“口吃者会死于契约解除仪式结束之前”。但他没办法细想，梅斯拉达的咒语随着进食，正在慢慢剥夺冈格罗赋予他的力量。尽管这细究起来只是一种无力感，但大概由于他的启蒙即来自冈格罗，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然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第九章：有朋自远方来

“所以说……”LI的语气几近哀叹，“为什么你也跟着来啊！”

“诶，别这样嘛。”梅斯拉达倒是像被愉悦了一样，“‘有朋自远方来’……”

“一点都不高兴！”LI抢白，“一点都不！”

“我又不是跟着你来的。”梅斯拉达似乎对这种吐槽式吵嘴很感兴趣，“我是跟着林君呀。林君~”

被点到名的少年没有半分想要响应的意思，依旧看着窗外已坠入夜幕的景色。

动车穿行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十分广阔，最为显眼的大约是一座又一座的高压电塔，化为一个个高大的黑影引入眼帘，又脱出视线。这景色看久了其实挺无聊，但林君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一个多小时了。

没错，他们正在踏上归程。“他们”，包括LI、林君……

和梅斯拉达。

这个少女在LI买票的时候冲过来点选了三张，然后掏出不知哪来的两张身份证，率先刷掉之后又往LI手里塞了票钱。如今她拒绝了LI让她坐中间的提议，坐在靠近通道的一边，还非要隔着LI去撩拨窗边的林君。没得到回应也没所谓，总之就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关于她给出的“去玩儿啊”的跟随理由，LI半点不信——这是他对梅斯拉达一贯的态度。梅斯拉达对LI所有的疑问，思想上都是基本统一的，可以用一首流传已久的电视剧主题曲来表达：“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啊告诉你！”

退一步来说，反正梅斯拉达是个自由主体，爱上哪上哪，LI管不着。

唯一需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我说……”LI把身子稍稍偏向梅斯拉达，压低声音，一手指了指林君，“你究竟什么时候把他……你知道的。”

梅斯拉达不动声色地往林君的方向看了一眼，装无辜道：“知道什么？不知道啊！”

“他应该是你的责任。”LI直接挑明了，“我没理由给你免费看小孩！”

从梅斯拉达和林君两人的外表看来，LI这么说话实在太不符合常理。显然少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向LI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LI想起了一些关于她——或者说他们这个种族——的眼睛传说，于是下意识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我总不能躺着也中枪。”

梅斯拉达反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LI回道，“所以我很莫名其妙——为什么会是我？”

从手腕上猛地传来一股力量，把LI带往了另一边。

“……”林君盯着LI，语气森冷，“你想抛弃我？”

“注意措辞！”LI忍不住吐槽，指向梅斯拉达道，“是她抛弃了你！”

“是你说要‘dreamaid’的！”

“卧槽那我说要五百万也会给吗！”LI简直对这两怪物的逻辑要顶礼膜拜了，“性别都不对了你们好意思吗！我现在根本就是免费劳工！”

——刹那间LI以为自己的手要断了。

“林君！”梅斯拉达坐在位子上没动，林君却猛地抖了一下卸了力道。

“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选择。”梅斯拉达的语气十分严厉，带着某种嘲讽的意味，“还是说你想反悔了？”

LI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君这样对待梅斯拉达。在以前，小东西都表现得对梅斯拉达十分恭敬；然而现在，这个少年侧着身体，紧盯着梅斯拉达，像是没被彻底驯服的野兽——不甘而又不能反抗。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梅斯拉达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几乎带上了笑意，“要想清楚哦……林君。”

LI忽然意识到，梅斯拉达似乎很喜欢叫“林君”这个名字。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少年打乱了思绪。

“我饿了。”林君忽然说。

“……诶？”LI一下没反应过来。

“喂！”梅斯拉达的反应却明显地变了语气，“你该不会是……这还不够八小时啊！”

林君却没理会她的叫嚷，只是就着自己攥住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嘶……”

小东西像是故意用的力，导致那感觉更像是要被啃掉一口肉去。但所幸吸血的过程依旧平静而几乎无感，分量上似乎也没比蝙蝠状态时多多少。LI还是第一次让林君在人形状态下吸血，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可林君低下头去的动作实在不方便。刚要慢慢抬起手，就被林君没松开的手制止了。

“我劝你别在这时候惹他。”梅斯拉达在一旁凉凉地说，“以你现在的程度，只要和他对视一眼……”

LI回道：“我也不是没在这时候惹过他。”

梅斯拉达挑挑眉：“你以为这还和他蝙蝠那时候是一样的状况么？”

“不然呢？”LI反而笑了，“你要给我解释一下吗？”

梅斯拉达望天了。

LI还准备继续吐槽一下梅斯拉达，林君那头却渐渐又在手腕上使了劲。一开始LI以为这只是制止动作的延续，好一会儿之后非但没感着松下去，反而越发抓紧了。

“我说林君……”

LI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林君已经停止了进食，却没有把LI的手臂放开的意思，只是继续紧紧地抓着。用力的不仅是这一头，他的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把着扶手，身体几乎要整个蜷起来。

“这是怎么了！”LI低声惊呼，挣了挣，没能挣开，只好用另一只手去强制抬起林君的下巴。

少年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皱在一起，嘴唇也死死地咬着——仿佛一松开就会大声叫喊出来。梅斯拉达探过身来，一手扒住林君攥着手腕的手指，似乎想把它们掰开。

“林君，松开！”梅斯拉达低声警告着，“这只是刚开始，你想要他的手断掉吗！”

也不知是梅斯拉达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这个家伙的力气实在够大，总之林君总算是松开了LI。这个少年刚把双手都放在扶手上，就又被梅斯拉达拍了一下手背。

“这里也会断的！”少女没好气地伸出手，“实在要抓就抓我罢！都和你说了不到八小时会……真是激不得！”

——还不是你激的他吗！

LI忍不住在内心默默吐槽，随即要起身和梅斯拉达换个位子。哪知梅斯拉达与之默契度甚低，没半点挪窝的意思。

“就这样行了。”梅斯拉达回应道，“离他太近我会忍不住掐死他。”

LI总算是忍不住了：“……你们之前到底谈了些什么啊！”

少女的手腕明明被抓得很紧——LI甚至能看到林君痛苦得浑身发抖——但她依旧轻松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猜啊~”

等到下了动车，已然是晚上九点多钟。

虽然有些云，但天气还算是不错。车站附近的流动摊点正是开始热闹的时候，人来车往，各种小吃的味道交杂弥漫，很是勾人。

林君这会儿已经睡着了，LI把他从车上背下来直到出站，愣是不见他有什么醒过来的迹象。不过这并不妨碍LI想要吃点夜宵的兴致——应该说车上吃的那点东西实在不够份——于是他向女士发出了邀请。

“我无所谓哦。”梅斯拉达如此回答，她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林君，补充道，“应该说我们都无所谓。”

你们这些非人类当然无所谓！LI腹诽着，感觉搭在肩上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醒了？”

回答LI的是林君一个小小的呵欠，然后眼睛缓缓睁开了些，四下扫了几眼像是在弄清楚现在所处的环境——接着又睡了。

“喂喂，回去再睡！”LI问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君的脑袋动了动，嗫嚅着几个音：“……”

“……啥？”

林君猛地转头朝LI耳边拔高音调：“烤鱼！”

LI差点把他扔下去。

直到开始吃鱼的时候，林君依旧不清醒。LI看他哈欠连连的模样，心想都神志不清了还吃鱼活该被刺死。

“你今晚上准备怎么解决？”LI喝了口啤酒，向梅斯拉达问道，“住哪里？……哦当然，如果你需要睡眠的话。”

“无所谓啊。”梅斯拉达用筷子戳戳鱼，却没有要吃的意思，“随便找家旅馆也行。”

“旅馆？”LI乐了，“你是指那种小到连身份证都不用登记的地方吗？”

梅斯拉达抬起眼来看着LI：“我有身份证啊。”

“我当然知道你有。”LI回道，“你还多了一张出来给林君买车票，我当然记得。”

林君被点到了名字，却没什么反应，继续慢吞吞地吃鱼。也不知是懒得理，还是彻底没注意他们在谈什么。

“我想你的理解出现了某种偏差。”梅斯拉达翻开手包，递出一张身份证，“需要自己看看吗，检察官先生？”

LI将信将疑地接了，第一眼就差点冒出句“卧槽”来。

撇开名字和地址之类的不提，证件照上赫然就是梅斯拉达本人！

“你……”LI迟疑了半天，憋出一句，“跑去找办证的了？”

梅斯拉达没直接反驳，只是笑着反问：“你说呢？”

LI当然知道自己的推理——或者说是吐槽——不靠谱。梅斯拉达都拿这玩意刷动车票了，难能有假么！

“这不科学！”LI低声哀嚎，“难道没人怀疑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孩子，有一张本国身份证！你难道还有户籍资料？！”

LI一直以为梅斯拉达只是拿了别人的身份证来刷车票，他连如何向林君解释为何自己来的时候不这么干都准备好了——可事实与他的认知背道而驰！

梅斯拉达并未直接回答他，只是乐道：“我的还是未成年人身份证哦，五年要换一次~”

LI瞬间领悟她的意思。

如果关于吸血鬼的某些设定是真的，那么梅斯拉达将永远保持这个样貌无法长大。她所说的换身份证，恐怕不仅包括未成年人最主要应该更换的照片，至少还包括年龄的篡改。如果她乐意，照片根本就不用修改，需要修改的只有出生年份。

“我还是要确定一件事。”LI轻叹了一口气，“你真的要把林君……”

“我觉得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梅斯拉达的笑意也稍稍收住了，“放心，他的身份、教育，甚至花销……我会负责绝大部分的。”

这恐怕就是会让梅斯拉达想捏死林君的最主要原因。林君不再属于冈格罗，冈格罗却要继续负责他的成长。正如梅斯拉达所说，如果失败了，大不了浪费资源；但如果成功之后林君却倒戈，这是冈格罗最不能接受的。

最低的限度，必须是至少在血族之中最为亲近的。

“身份？”LI已经不想猜测这些异族到底在人类社会有什么关系网了，只就关心问题提问，“你们给他的身份是……？”

“不是我们，也不是我。”梅斯拉达回道，“是你。你不是已经给他设定好身份了吗？”

“等等，你是说……”LI诧异道，“你们会按照我的设定给他坐实？”

梅斯拉达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当然啊，这是为了你的方便嘛。”

“我不明白。”LI疑惑道，“你能解决一切，能提供一切，为什么要把他交给我？”

“所以啊，你接手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就凑合当dreamaid使唤也行。”梅斯拉达的笑容忽然带了些嘲讽意味，“有些事还是盲从比较好，人类！”

这时，几乎是闭眼吃东西的林君忽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