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你——腐乳白菜
腐乳白菜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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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缘分是注定的 那个呆呆傻傻的家伙赶都赶不走,又土又穷又丢人,谁要跟你在一起? 可当发现舍不得赶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濮然,苏友,冯春,方一健 01.马尔代夫草房顶和鸡毛掸子 天还没亮,北京的初秋凌晨有点凉,天是靛蓝色的,偶然挂着几颗星星半洼月亮。 濮然很少这个时候起,在批发市场混了快一年,头次见识大半夜竟有这么多人开张。他闲闲的向嘴里扔了颗大白兔,躲过了来来去去飞奔堆的找不见拉货人的拉货车,迈过一堆散落着正重新分装打包的衣服,径直来到自己的摊位。 有个客户急得要死,大半夜打电话催他赶早发货,要不是那客户收货收的多,又是旧识,他才懒得凌晨四点开摊。搬下两个纸箱,看到一个脸生的保安从摊前晃过。他把货点清楚了,自己拖到门口,随便叫了个拉货工送到物流,回来的时候和一个男人差点撞上,看样子似乎有点面熟。 这一天基本就没什么大事了,亏什么也不能亏了觉,好在摊位在个角落,隔壁摊好像也没那么勤快,濮然拉了折叠椅,调成最低的角度,打了个哈欠准备小眯一下。睡到九点十点那些闲得蛋疼的家庭主妇们就会出动淘货,比起满动物园的便宜货,他的设计零售还能有些优势,过了中午再耗个两三小时,这一天差不多就能画个完满点的句号了。 刚扯了毯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势,隔壁摊的帘子刷的下拉开,摊主罩着个睡衣,敞着怀出现在摊位前面,手里拿着个湿毛巾正在擦脸。濮然注意到不是他故意敞着的,是那睡衣本来有扣子的的地方都挂着白色的棉线,帘子拉开的瞬间,一股带着腥咸混合着甜腻和油滑滑的味道跟着冲出来。 濮然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所以闻到时有片刻失神,随即回想起刚刚的保安和面熟的男人,大概能猜得出之前帘子里玩的什么戏码。尽管他没那兴趣玩这种花样,不过这种事贵在你情我愿,他还是禁不住有点羡艳。 “早啊!”隔壁瘦高的男人看到濮然显得有些吃惊,“还没见过你这么早。” “呃嗯,有批货赶着发,忙完了想睡会儿。” 濮然踢了踢毯子,隔壁摊主也挺知趣,笑着说了句“那不打扰你”,回到摊位后面,再也没出声。 苏友赶到动物园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有钱赚的黄金时光早难倒回,这个时候,除了临时的大货,很少有摊位找人拉。好在总是欺负他们这些小散工的牛壮不在,苏友抱着拉货车蹲在台阶上,好心情的晃了晃脑袋,有点遮眼睛的的头发跟着来回飘了飘,长及脖根的头发扫的肩膀凉凉痒痒的。 想想也值了,这两天三儿在北影厂又找了几个群众演员的活拉着他一起干。上回群众的那把也上映了,苏友特地去网吧盗版站上观了一眼,总共出镜了三回脚,两回胳膊肘,最值得庆祝的是预告片上还露了半截眉毛一撮假发。照这么下去,告别动物园的光景指日可待。 为了庆功,和三儿喝酒喝到天黑,然后苏友突发奇想斥“巨资”到小区旁边的“追韩流”又烫又染做了个潮型,也算是对得起这半年特意留的头发,回来都两点了,起不来正常。 想到这,苏友暗自美了美,冲前面摊位招呼客人的小美女抛了个媚眼。人都说自己长的周正,自己却觉得自己的浓眉大眼宽厚嘴唇,搁建国初期说不定演个英雄啥的,放现在又土又没特色,所以想要在演艺界混出名堂,自己需要的是一个超级“潮”的扮相,才能有出路。 思路是没错,问题是…… 濮然大致清醒过来时,有个熟客正迈过他挑衣服,这女人不愁吃不愁穿,没事干在小区开了个门店玩,每周三睡到自然醒开着宝马来淘货,往往下午才开张。 他揉揉眼,隔壁摊老板回去休息了,换了个大眼平胸的小姑娘来看摊,这场子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姑娘,穿着店里的衣服做活广告。不过在濮然眼里,她们似乎长的都一样,贴着一样的假睫毛,穿着趋同的衣服,a杯硬挤出d杯的沟渠,豹纹在欧美前年就fashion过了,现在场子里打眼都是。 “挑好了?”濮然伸了个懒腰。 “这个黑白灰,这个红蓝,这个SML,这个……”女老板不客气的指着摊子上挂着的衣服数了大概七八十件,数出现金给他。对待这种财大气粗看得起他的老板,濮然向来乐于绅士的服务到家,于是多送了两条围巾,积极的帮她打好包,脑袋伸出摊外为她叫个拉货的。 没想到刚探出头,就有股电流穿过脑门,电流的目的地是身后的大眼姑娘,而来源则是一个脑袋烫的象马尔代夫草房顶,其中一撮染的象鸡毛掸子的拉货仔。那家伙上身穿一印着五阿哥头像和还珠格格四个大字的t恤衫,下身拖着一条镶钻破洞的牛仔裤,要是再来个烟熏妆就更加极品了。 身后的姑娘显然是受到了冲击波,不着痕迹的转向了旁边路过的顾客,介绍起自家衣服,可怜濮然一句“拉货的”已经脱口而出。 苏友癫癫的跑到跟前,微微鞠躬:“老板,拉货啊,车场还是物流?” “嗯……”濮然尽量不抬眼看,把货摞在手推车上,“跟这位老板拉到车场。” 目送两个人一车货从就近的通道离开,他发现那女人悄悄的掏出手机特意错身跟在后面,暗自感叹怕是这小伙子在渣浪围脖要火,摇着头缩回摊子,心里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这一天的任务大概好像可能完成了,他是收摊呢还是收摊呢还是收摊呢? 苏友帮女老板把东西摆进宝马后备箱,偷偷瞟了一眼穿着打扮都很大腕的女老板,一路上听着手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偷偷窃喜,新形象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女老板八成是看上他了,无奈身份悬殊……咳! 女人把工钱塞给他,苏友打眼一看钞票的四肢健全货真价实就塞进了口袋,客气的祝愿她路上顺风,没走两步又被叫了回去。 “差点忘记了。”女老板打开后座门,拎出一大袋布料,如付重托的说,“帮我带去给濮老板,具体的我会打电话直接跟他说。” 苏友挺高兴,女老板信任他,敢把货给他捎,果然自己已然魅力无穷,显然忘记了这一来一回本应该收两趟的钱。屁颠屁颠的跑回摊位,濮然正在打电话,看见他捂着话筒跟他说等会,于是苏友就把脑袋搭车把上就老老实实的等在那。 濮然电话打够久,隔壁妹子总在忙,连个搭话的机会都没,苏友无聊打量起摊位和摊主来。这店就叫“朴素的店”,挂的都是麻布风格的衣服,样式都没什么特别的,跟麻袋似的没点装饰,虽然摊主自己和塑料模特身上那件感觉上好像还行,但整体太简单。苏友撇撇嘴,比起满场的蝴蝶结和雪纺纱裙,他家一定很难卖。摊主就更奇怪了,穿的没什么特别,衣服紧的地方紧,松的地方松,头发半长有点自然卷曲,扎成一个小揪揪顶在后脑勺上,胡子留的很短,只在下巴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形状。苏友想不出词来描述,跟脑袋里的青春时尚的概念相去甚远,但又有种让人禁不住多看两眼的……明星范儿,对!明星范儿。 喊了句拉货的没动静,拉货的还倚在车上盯着他沉思着什么,濮然皱着眉头贴耳朵边大喊声:“喂!” 苏友惊的跳起来,差点连同手推车一起翻滚三百六十度。摊主收了布料,拉下帘子,背上个麻袋似的双肩背包说:“走,跟我到别处拉点东西,工钱时候给,不会亏你。” 02.苏友没朋 跟着濮然的北斗星一路从动物园跑到木樨地,这老板还真能买,一大卷一大卷布料的往车上摞,最后苏友推着车还扛了一包,把北斗星塞的如同沙丁鱼罐头。 老板倒是挺开心,边开车边接了几个电话,然后就打开音乐,翻出暗格里塞的满满的一堆大白兔,嚼在嘴里跟着哼哼。 苏友一直盯着他动作,濮然觉得好笑,这货打扮这么吸引眼球,骨子里却呆头呆脑的,人家让他把东西捎回来他就捎回来,完全没发现里面还裹着现金,人家让他等着他还真就等着,自己打了几个电话他那眼神都不带动的。濮然从来没带着拉货工去买料的习惯,无奈裁缝那今天只有小可一个人在,又瘦又小的小姑娘一只,就他俩,好一段路进不了车,这些货卸到猴年也搬不完。而且从见这极品第一眼起,他就萌生了溜他四处转转让人围观的坏心眼。 随便捡起一块大白兔递给他,苏友拒绝了,腹诽自己才不是小女孩,要拿糖哄。濮然斜了斜眼一副了然模样,大概是路上车堵的太闷了,笑笑逗他说:“怎么,觉得大男人吃糖娘娘腔啊?” 苏友一下被看穿,结结巴巴的解释:“没,没有……” “我血糖一低就犯晕,一犯晕呢就抓不稳方向盘了。” 旁边道刚好空出一段距离,濮然打了左转灯果断并线,吓的苏友真以为是要晕,忙去抱安全带,车子打正后回头瞪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濮然稳稳的坐着假装什么不知道,憋笑憋的很辛苦。 从木樨地折到古城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微微的发暗。濮然带的路很窄,苏友一次拉不了太多,分了三次才拉完。拉完货,手里被塞了一张红彤彤的毛爷爷。告诉他地铁怎么走,濮然就开车离开了。 苏友拿着钱开头还挺高兴,后来想想自己住的地方又没地铁,也不知道现在在哪,有些风中凌乱。没多会,濮然的车倒回来,摇下车窗,苏友还当是老板突发善心要关心关系他住哪,要不要顺便送一道,没想他开口便说:“明儿别忘了来取拖车,顺便换个发型来上班。” 隔了好一会儿,苏友才又反应过来,这无良老板不但把他丢在陌生的地方不管不顾,还对他新潮时尚个性有型的发型十分有意见。他恨恨的捻着脚底下干的发脆的落叶,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娘娘腔,二椅子,无良老板!” 幸好手机这种东西已经普及到人手一部,小时候政治书上描写的没有电话连工作都找不到,惨无人道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已经复制到今天。苏友还有部电话,移动的,不欠费还是满格电。在三儿的遥控辅助下,苏友花了四个小时连堵带走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家门,累的孙子一样倒头就睡,昏天黑地。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第二日,闹钟坏了,花两块钱买的发胶怎么都喷不出水,顶着一头歪草五点才赶到动物园,一去朴素的店竟然关着。没有车开不了工,他便蹲在摊门口等,没等到濮老板却等到隔壁摊一会出来个保安,一会又出来个老板,记得没错的话是紧西头另外一个摊的。最后穿着睡衣敞着怀出来的看起来是这家摊主,那人问他蹲这干嘛,苏友照实说了,这摊主打了个哈欠告诉他,濮然从来都太阳晒屁股才到的。 苏友无了个耐,本想反正也无处可去,就在他摊子面前静坐,不管他啥时候开张,总能等到。可是隔壁摊主边看他边笑的奇怪,还时不时的跟他搭话,弄的苏友心里毛毛的,极度怀疑这位摊主对他的帅气和品位各种羡慕嫉妒恨。熬到七点,最后还是忍不住留了个纸条塞帘子下面溜走了。 在商场逛荡了好几圈,极其无聊,打开手机玩了会游戏,还是没消息,就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玻璃窗边打个小盹。这个小盹一下打到下午两点半,再看手机不明原因死机中。重启后一个提示未接都没有,苏友奔去摊位的时候不但朴素的店没开着,连隔壁摊也拉下了帘子。 要不是濮然不讲信用或者没看到纸条,就是电话打来前手机就死了,但结果只有一个,注定他今天空窗没生意。 悻悻的空手回家,罚自己吃方便面不加火腿肠,然后早早睡下,期待新的一天能好些。新的一天好没好不知道,一早起来脑门上起了两个包,一边一个还很对称,象对犄角。头发睡的没了形,发胶喷不出来怎么倒腾都不成。 打开手机,睡着后收到条濮然的短信,告诉他车子放隔壁那了。于是飞奔到动物园,照旧迎着保安,送走另一个摊主,等来了换过身睡衣依然敞着怀的隔壁老板,拿到了赖以为生的推车,赫然体会到了骆驼祥子渴望自己生产工具的心情。 但赚钱之路没那么平坦。 “借光借光!” 牛壮撞开苏友,他后面几个人把货搬到自己车上,开店的不愿多事谁来让谁拉,苏友被挤到墙角,直呼倒霉,不开工也遇不到他们,无奈势单力薄平时也是能躲就躲。 “脑残样儿,看了就恶心,滚边去!” 硬碰硬还是自己吃亏,苏友抓着撞疼了的肩膀,咬着牙默默离开,身后一帮人得意的唱起:“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这一早上就没消停,苏友走到哪,牛壮的那帮哥们就好似会瞬移定位似的抢生意到哪。小龙人的歌连摊主们都跟着哼起来,他悲愤的将几撮彩色的毛向额头这边拢了拢,遮住两个火包,心里从牛壮的十九代祖先问候到了遇到的那个二椅子老板,干看着人家劳动的热火朝天,这两天除了濮然那两趟,自己还分文未进。 窝囊,当然窝囊,苏友也是血气方刚的好少年,在镇子里练家子两年学徒不是白当的,一身精肉不是白长的。只是临出来时老爹特地交代过他,说因果有报应,欺负人会上瘾,有些事该忍就忍,别拉低自己的身价,变得跟坏人一样。 忍便忍,天要苦他心智,这是天妒英才,英俊的英。苏友在心里呐喊,他的志愿是要当明星的,不是来跟这帮头脑简单的家伙抢几块钱小生意的。 吃了个早饭,躲着牛壮一等人零星运了几趟货,直到天亮起来,要发货收货的渐渐散去,淘货的小妹妹陆续进场,苏友慢悠悠的在场子里瞎逛。 濮然看到没精打采的,以为是耽误了他一天生意,少了收入不高兴了,便唤他过来补偿补偿。 “我这有趟货要发。”的话还没说完,就挤过来两个又高又壮的,挡住了苏友,“老板,有货要发啊?”弯腰作势要搬他的货。 苏友忍啊忍,濮然在一旁算是看出点门道,转挑在货被拎起来还没放下的关键时刻开口说话:“是啊是啊,我跟这个小兄弟月结的,正好一趟好像拉不完。” 牛壮一听没钱赚,差点闪了腰,又把货扔回原处,拍了拍苏友的肩:“你慢慢拉啊!”离开了。 苏友拿着物流费找零的钱回来找濮然的时候,他正在跟胳膊上一个形似蚊子吻的包包做着斗争。濮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剩下的都当是你辛苦费吧,昨天还误你一天工。” 苏友抓了抓腮,心里对早先还骂他的事感到相当自责,“刚刚谢谢你帮我啊,濮老板,我知道你特意照顾我的。” 这货呆归呆,倒是不糊涂,濮然重新打量他,“小事而已,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苏友,没朋。” 03.此消彼涨 濮然进门就接了个电话,示意苏友把东西摞在房间的一角。苏友照他意思把东西放下,又码整齐。老板手里的电话没完没了,讲的都是设计啊方案什么的,苏友听不懂,听人家讲电话也不礼貌,所以故意引开注意力,环顾起房间来。 苏友之所以会有跟着濮老板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濮然突然提议要他包了自己的搬运活,“说月结也不是开玩笑的,我的事琐碎,每次临时找人做不靠谱,快递又花钱。” 每个月也做不了几天,特别遇到濮然走不开的时候,虽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但丢了坏了的也挺耽误事,他见苏友老实,挺放心,苏友也乐于接这种稳定的工,一拍即合。 卸下货的这间是工作室,房间摆着两三个材质不同的模特,各种缝纫设备,针线熨斗,杂志图样,东西很多,有些乱但感觉挺舒适。他觉得朴素的店东西跟别家不一样,这才回味过来原来濮老板自己就是个设计师。 苏友绕回客厅,这楼是老楼,客厅很小也很简单,环围了两条沙发,中间是个正正方方的原木茶几,旁边一整墙的书,音响还有饮水机。客厅和厨房有个玻璃幕墙隔着,里面挺干净,但能闻到香料残留的味道。客厅另一面有个小廊,廊一边有个推拉门,应该是洗手间,尽头是另外一间房,门半掩着。苏友好奇走过去,从门缝能看到里面陈设是暖调的,贴着米色的墙纸,深色的木地板,中间用通天的储物柜隔成两半,靠外的一面矮柜中间铺了条红色地毯,上面乱乱的堆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靠枕,里面隐约有双人床的样子。卧房又舒适又好看的,令人向往,比自己小狗窝美好太多,苏友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惊觉未经同意跑到人家私密的地方又做了不礼貌的事,慌张的撤退,正好撞到主人家。 “你,你打完电话了,对不起啊……”苏友抓抓杂草一样的头发,“我不小心就走这儿了,你,你家真好看。” 这夸赞的倒出自真心,濮然满心得意,不过转而又注意到那头杂草,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能把头发剪了不?” “……哦。”苏友下意识的扶了扶垂在两边的碎发,很想保护它们。怎么想都不明白,多青春靓丽个性无敌一发型,怎么濮老板非得想着让它从他脑袋上搬走呢? “那没什么事,我走了。” “下楼顺便帮我把这玩意儿扔了。”濮然踢踢角落里扔着的电动缝纫机。 “坏了?” “嗯。” “我看还挺好的啊,能在这试试不?” “随便啊。” 本来濮然刚接了个单子,时间紧迫,巴不得苏友快走。不过看苏友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发现新大陆似的蹲在旁边看起来。 苏友插上电源,摆弄着开关和档位,又借了螺丝刀撬开一面变换着角度向里观望。 在这个“华丽”外表下发现了呆属性就够让他吃惊的了,难不成还有别的? 过了会儿,苏友开口说话,表情和语气象医生下诊断书一样严肃。 “其实就是皮带松了,灯泡断丝了,你要真不想要就当废品五十块钱卖给我吧。我没地方放,先寄放你这两天,我修好找到买家就带走,从工钱里扣行不行?” 濮然狐疑的问,“你确定?” “当然了,我师父正业就是镇上修电器的,我跟了他好几年呢。” 靠!濮然心里暗骂,菜场那个老头说这机器那不好这不行,一开口就要他二百五,这玩意儿已经用了好几年,二百五?再加点钱他能买台新的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个修电器的活?”濮然又问。 “我找过啊,可是客人要修的东西我见都没见过,都不知道干什么的,没有老板肯雇我。” “你修好了打算卖多少钱?” 苏友挠挠脸,“加上零件,怎么,怎么都得六十五吧?” “我去!”濮然彻底败了,从裤拎出一张毛爷爷拍在机器上,“给我保修一年,零件另算!” 从此,苏友每天不再三点就起赶去跟牛壮抢生意,七八点钟才上工,有几天被濮然叫去小可那送样衣取衣服,平时在动物园偶尔帮客人运运东西发发货。濮然隔壁的那些摊主好像也开始习惯招手就唤他,没以前辛苦了,收入倒没怎么减。 再次到濮然家时,把缝纫机修好并打理的非常可用。濮然很是满意,之后又用每天午饭贿赂了苏友,机器维修服务从工作室扩展到各个房间。久了,苏友就成了濮然的半个员工,濮然鲜有挑剔,苏友也没掉过链子,相处还不错,美中不足就是濮老板对他的发型之不满,已经上升到了化身祥玲嫂的程度,有几回在他家,差点抄起剪子在身后偷袭。 苏友过上了每顿都有菜有肉的小日子,每回抚着充实的肚子,都会感叹运气这个东西,真的象老爹说的一样,若非到了时候,强求是求不得的。 但是这样并不算太圆满,大概运气这种东西也会此消彼长。苏友真正想要的并没盼到,反而似乎理想变得离他越来越远。中途有一回跟着三儿去北影厂群众,副导在他们这些人里十个挑了八个走,唯独没挑上他。看着那些人比他更前进了一步,心里的酸涩难以言表。 三儿安慰他说贵在坚持,苏友叹口气也只能这么想。至于回到工作室濮然无意间问他结果如何,他只结结巴巴的说要的都是反角,他长相不合适,扛包就逃,生怕濮然再跟他啰嗦发型的事。 濮然自从接到个那个系列服装设计就变得很忙,会啰嗦也是因为苏友总是会出现在视线内,看多了审美变得诡异,就连手稿也越来越不可思议。 经历了那场侵权官司,又从金琼集团辞去首席设计师的职务,他落入人生的低谷,没有公司愿意聘用他,就连那些惯常抄袭做仿款的小企业都对他婉言相拒。 所以当这个不知名的小企业主找到他,并希望他为公司的生产线规划一套系列的时候,他似乎感到了命运要再次眷顾他。 濮然不是个生意人,对设计提案全力以赴,为了章示能力、自信和诚心,没有签约也没有索要预付款,对方对他的方案一直表示赞许。濮然也越做越深入,只考虑过如果不被采纳,便扔到店里卖,却不曾想过他被逼的几乎在业内立不住脚,为什么这时候会突然出现一个企业老板对他这么有兴趣?也许整件事就是个圈套。 圈套总是会暴露的,在它不再需要隐瞒,并想看到掉在里面的人气急败坏模样的时候。命运的安排也往往让人琢磨不透,它破坏一件,又成就了另外一件。 那天苏友在濮然家修电熨斗,濮然心情放松,因为他终于把方案的最终稿发给了对方,里面从立意到流行趋势,从颜色到材料,从工艺到样衣都阐述的非常完美毫无保留。尽管对方收到方案后一直没接过他的电话,濮然想他们大概很忙,便没怎么在意。 一直到更晚的时候,苏友宣告他的熨斗已然无力回天,濮然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叫冯春,市场活动策划人,跟金琼集团有长期密切的合作。能这么久扒的住集团的,不是有背景就是人精,这两点他全占了。他也是唯一一个帮过濮然,却还在集团继续风生水起的人。 “笨蛋,你最近有没有给谁做过方案?” 冯春的声音又空又低,听起来像是在楼道里。濮然脑子回转了好几圈,心凉了一半。 “有……” “说你是笨蛋你还真不是盖的,麻痹,我一看就是你的手笔。” “怎么?” “还怎么,你那些手稿今天出现在集团明年的计划里,送方案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开个小破厂就想签长期货单,没什么本事就会抱金老头的大腿,你被人算计了吧?” “不可能……这次原稿在我手里,我……” “没用的,光凭方案那混蛋连太上皇的秘书办公室都进不去,他们既然算计你,肯定连后招早就准备好了,你一个小摊位和一个集团撞单,告也告不赢的。唉,你早先怎么不先问问我呢?费白工不说,关键是窝囊啊……” 濮然呆住了,冯春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完全没传进大脑。 04.一时意乱但未情迷 苏友看濮老板接了个电话就呆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没反应,用手指头戳戳胳膊,濮然突然跳起来,又拨了几个电话,似乎都没通,最后这个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接。 “姓金的你个混蛋,告诉你爷爷,我濮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问问你爷爷就知道了……” 濮然歇斯底里的冲着电话吼,苏友还没见过老板这样,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事情的经过他不懂,但记得近些日子老板看摊的时候总是打哈欠,付出了很多劳动被人骗了,听意思似乎还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人。 该走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该安慰?又要怎么安慰? “对,我是什么人?我就是这种人,什么货色都能入眼,你不是想听我承认吗?你听到了!混蛋!” 濮然说完,手机被重重的扔在墙上,啪的声四分五裂了,濮然肩膀剧烈起伏着,踢翻了家里的椅子,又扫掉桌上的工具。似乎还不解气,突然一转脸,盯住了苏友。 苏友一怔,下意识的抓紧身后的桌沿,“老,老板,您干干嘛?” “有病吗?”老板问的很有气势。 “诶?没,没……”当然没! 濮然继续瞪着苏友,眼神似乎能把人刺穿。苏友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垂手可得的人,被诬陷成那样,还是被金海那样直截了当的骂到脸上,不做点什么的话,胸中堆积了快要一年的闷气就快要把他撑爆了。 “脱衣服。” “啊?” 苏友对身材从来很有信心,最不怕脱衣服,但这不是片场,濮然也不是导演。 战战兢兢的脱掉外套,濮然眯了眯眼,苏友四肢不属于自己似的的掀起里面的长袖T恤。脑门上两个包包还没好彻底,胳膊先抽出来再退领子。领子卡在脑门上的时候,濮然突然喊了一声“停”,冲上来拉住他七块钱买的腰带,动作很是粗暴。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苏友赫然发现眼前的正是卧室柔和的顶灯,而濮然正在退裤子。 再怎么怂,苏友也大致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菊花不保。但是眼前这位现在还是他衣食父母,前面的工钱还没结,硬阻止的话,搞不好他梦想未成先饿死。百般纠结后,他决定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濮老板冷静下先。 T恤卡在脑门上压在背后致使他抬头都很费劲,挣扎着支起身子刚吐出一个“濮”字,就被重新推回到床上。 “闭嘴!” 濮然的口气很强硬,力道出奇的大。压的肋骨好像断掉一样,老二被掏出来草草撸了两下,它便和主人的心情背道而驰,都怪平时自己也不怎么照顾它,苏友欲哭无泪。套套子和坐上来的动作一气呵成,苏友都来不及反应,直觉的一阵被挤压的疼痛,紧接着有种欲罢不能的美好而奇怪感觉包围住他,和右手完全不同,隔着塑料布都能感觉到又热又紧,微微抽搐的内里刺激着他的感官。 濮然一坐到底,只动了几下就没了力气。苏友呆呆的看着强势的濮老板慢慢变得颓然脆弱,大概是因为疼的流了一脸的泪。他伸手把人揽在胳膊里,轻轻将两人掉了个个儿。怀着自己不太明白的心情,用手背帮他把眼泪擦干,然后将自己的家伙慢慢的抽出,又慢慢的送回去。 “我可不可以做完?”句子是问句,可是动作越来越快,没有要停的意思。 濮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应答,别过头。上面的人脑袋上还挂着T恤,象埃及人的发饰一样垂在后面,样子十分好笑。他笑不出来,只是在扭过头的那一霎那,不断涌出来模糊视线的液体渐渐有了退去的趋势。 那夜过的很混乱,通常这种混乱发生在酒后。 可苏友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进行一步都谨小慎微,生怕伤了老板。 但他好像又完全不受控制,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也不是,就是停不下来。他甚至在第一波余韵过后和濮然一同躺在床上,抖着胆,手又摸回到刚刚让他兴奋的地方,那里湿湿潮潮的,指头很容易就滑进去。一边来回摩挲,一边闭着眼睛不敢看对方,小心翼翼的说,“还没合上,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濮然也是清醒的,他顿了顿,用胳膊支起身体,从床边的柜子里又取出一个暗金色方形的小塑料包,扔给苏友,什么话都没说。 苏友隐约也明白这种机会不会再有,即使再面对,恐怕也不会再这么有胆了。 所以那次他格外不舍得一下冲到顶点,每回差不多便忽然停下,感觉渐渐退去才又开始动。这样两三回下来,终究再也忍不住,一面摸上对方的家伙握在手里,一面激烈的运动起来。 苏友的动作很青涩,有时会弄痛他,多半时候都找不到让他兴奋的那个地方。但也许是这个位置空了太久太久,濮然仍旧感觉心里有一块被填住的满足感,一阵痉挛后泄在他手里,没两下苏友也彻底缴械。 扯了纸巾草草擦了,苏友沾了枕头就昏睡过去。 那夜,苏友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的生日蛋糕,只有一小块,爷爷奶奶说都是他的,他便藏在冰箱里,时不时忍不住就打开冰箱看看,再忍不住就用手指抠出一点含嘴里吃,最后总有一小块会在冰箱发霉。正对着发霉的一角蛋糕叹气,梦醒了,T恤还卡在脑门上,濮然站在床尾系衬衣扣子。 濮然瞟了他一眼,眼神转移回衬衫扣上,说出的话不带一点感情色彩:“醒了,就出来吃饭吧。” 早饭一个汉堡,一杯牛奶,苏友想问昨天的事,又没鼓起勇气。濮然已经吃完,拿着昨天摔坏的手机碎片发呆。苏友说装上还能用,不由分说的拿来合在一起。机器是开了联系方式也都还在,屏幕有一半黑掉了,测试了下铃音象从地底发出的鬼叫。濮然没说话,取了钥匙催他走。 “哦,该上工了。”苏友抹抹嘴,先濮然一步迈出门。 濮然说:“今天不开摊不上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车里的气压很低,苏友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等他看到所谓的地方是哪里,立刻拔腿就跑,濮然唤了一声“苏友”,他的腿便挪不动了。 发型师是濮然指定的,看样子和他很熟,发型师抛了几个媚眼,问说要剪什么样的,濮然把白金卡递给他,回答说:“随便,干净利索就可以了。” 苏友连个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扔进了流水线。洗头吹头按摩,苏友还是第一次在理发店享受这样的服务,虽然店里的小工妹妹的手艺很好,不过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有点心猿意马,歪头四处搜寻。 濮然一早就出了店,倚在玻璃窗外侧,嘴里叼着根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烟,低头看着着手里摆,弄的破手机。 在苏友的印象里,濮然总是懒懒的,从没见过他吸烟,表面冷淡淡的话也不是很多,其实心地很善良,决定做的事会全力以赴,他人不坏也不会把别人想坏,所以会上当会受骗。现在的濮然心事重重,很陌生也让人心疼。 苏友此刻非常想暴打自己一顿,怎么上个床,自己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喜欢上人家?又怎么可能!别说人家不稀罕他,他喜欢的应该是摊子上里那些眉眼动人,有胸有屁股的漂亮妹妹才对。 小工把白金卡还给他,从店里出来时,才惊觉整个脑袋轻轻凉凉的,玻璃窗上映着他贴着头皮的寸发,染的那撮留这一点颜色歪在一边,普普通通但又好像不太普通。 “好多了。”玻璃窗里映着的另外一个影子走近,又在两步以外的地方停下来。 苏友心里闷闷的,转而这才想起来,他要哀悼一脑袋被喀嚓掉的美好才对。 濮然收起卡,坐回到车里,问苏友:“住哪?我送你回去。” 苏友报了地址,濮然的车开到胡同外,没法再往里。 再见之前说点什么吧?苏友犹豫着,濮然从后座拎了个大袋子塞给他,“当是道歉的,昨夜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苏友接过袋子,里面是一套新衣,粗棉的质感,朴素的店里一样的风格。他看着濮然,内心很复杂。 “要是觉得我变态,工作不想再做下去也无所谓,明天去我把这月钱结给你。” 苏友恍恍惚惚的抱着袋子下了车,车子嗡的声就没影了。 05.安慰 苏友照常去朴素的店报道,没提辞工的事,也没跟濮然要这月的帐。濮然也变回了以前那个濮然,睡到太阳晒屁股才来开摊,看摊的时候瞌睡连连,还是偶尔突然变得很大方,时不时的又变得挑剔小气,派给苏友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如往常。 一主一雇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回到以前又怎么可能呢?就好像现在,分明刚刚还在躺椅上打盹,苏友过来刚要凑近了开口说话,濮然突然站起来,抱着他那水还一多半的茶水罐,口气相当理所应当。 “正好帮我看会,我去接点热水,顺便透透气。” 刚刚100公分的距离又无限制的拉远,苏友有些失落,仍旧老老实实的扔下拖车,蹲在铺面门口。濮然回来时,连姿势都没变过。 “中午羊肉烧卖好不好?”上次你吃了好多,苏友拗上劲儿似的更加狗腿。 “哦。”濮然举着一根晾衣杆,表面在调整挂在高处的样衣,一转身划空了方圆两米的范围,含糊的答道。 看着苏友屁颠屁颠的离开的背影,隔壁摊主冒出头,“两条街内的店我都吃遍了,哪家有羊肉烧卖?” “不知道。”濮然颓然的一转身,勾了件夹棉的外套下来,挂在隔壁露头的正前面。 吃过了午饭,濮然接到要加单的电话,便关了店去采购布料。 濮然无精打采的走在前面,苏友兴冲冲的在后面不停的说,象个闹鬼的收音机,关也关不掉。 “真的是那款吗?我也觉得那款很好看,应该挺好卖的,我就知道……” 收音机突然断了电,一瓶脉动塞进手里。顺着瓶子,白胖的手,看到门口饮料铺的姑娘。 苏友认得她,还有一度觉得她虽然没有其他看摊的美眉们身材好,但白白胖胖的还挺可爱。 “看你来来回回,挺辛苦的,送你啦!” “谢谢哦。” 旁边有几个场子里干活的男人跟着起哄,苏友抓抓头,姑娘红着脸跑会铺子。再转眼,濮老板已经不见踪影。 顺着记忆摸到车场,那辆北斗星停在那等着他,车窗开着,从里面伸出一只夹着烟的手,攒的一截烟灰岌岌可危的挂在前端。 “濮老板先走也不说一声。” 苏友拉门,副驾的门是锁的,座位上摆着濮然的背包,烟和一瓶矿泉水。濮然嚼着大白兔,摆了摆头,示意他坐后面。 车子缓缓发动,交了钱绕出车场的时候,濮然突然说:“我看那姑娘跟你挺配的,对你又贴心,你不考虑看看?” “诶?” 当然会考虑看看,难得有看着还不错的女孩向自己主动示好。这天外飞仙的一句,却莫名其妙的让苏友足足抑郁了好长时间。 两天后,苏友和白胖姑娘约会了。 约会很顺利,太过顺利了,以至于有些无趣。姑娘不善说话,苏友也不善长找话题,约出去逛了逛街吃了吃饭,看了场电影就没了下文。 濮然说:“男人要主动的。”把手机扔给他,“那,约她出去吃夜宵。” 苏友偷瞄了眼濮老板,把手机默默收回口袋。还无声抗议了还,濮然无故很来气。 “不想约就回家吧,这没什么大事。” 苏友又埋头开始刮手里那截电线的表皮,“还差一点……喂!” 濮然近乎歇斯底里的夺下因为邻居家的猫偷溜进来而光荣负伤的打汁机,直接扔进垃圾桶。 “你!”只要接好电线,还能用的…… “我怎样?”我就这样,是个坏人,赶紧走! 大眼瞪小眼的节骨眼上,门铃响了。 苏友垂着头,气势先软下来,转身去开门。 濮然这不常有客的,只有物业才会来,主人家忙的时候,应付他们的事苏友也作惯了。 不过打开门他愣了,站的门口的人和他差不多高,身材略瘦,脸很削细眉柳眼,穿着一身阿玛尼的男式条文休闲西装,没系领结,口袋里塞了条紫色的丝巾,腋下还夹着一瓶没中文字的红酒,既不象查水表的,也不象收煤气费的。 那人看到苏友也明显一愣,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眼门牌号,又越过苏友瞧了瞧里面的陈设,才问:“濮然在吗?” 看到他,刚刚那个莫名恼怒的濮然突然不见了,表情变得很和悦。苏友呆呆的看着门外的人绕过他,兴奋的扑过去跟老板抱在一起,自己就象透明的,连“亲爱的,想死你”之类的肉麻话都不避讳。 他幽怨的从垃圾箱里提出那个打汁机,电线完全断成了两截,断口的细电丝爆成一朵未展开的花,蔫蔫的卷在一堆用过的卫生纸里。他泄气的把脏掉的旧电器又扔回去,迅速的穿上外套,冲出门去。 濮然百无聊赖的仰进沙发,冯春把酒倒进醒酒瓶,拿起来轻轻摇了摇,边想起刚刚那幕,就忍不住好笑。 “那谁啊?” “不是谁。” “你跟他上过了?” 濮然搓了搓脸,“他是我雇的拉货工。” 冯春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笑的更得意,笃定道:“那就是上过了。难怪看你最近气色好,敢情是有人了。啧啧啧,枉费人家还特地跑来安慰你!那,红酒,波尔多,98年的呢!” “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会来特地安慰我我幼儿园就认识你了快说吧什么事?” “你倒是喘口气啊,别憋着了。真没良心,刚刚拉着人家演戏,演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冯春递过酒瓶,想起什么又摇摇头,“就你这张不会变通的嘴,也难怪太上皇要对你赶尽杀绝。” “少废话!” 冯春叹了口气才继续:“简单说,我就有那么一单生意,新品女包做秀,计划氛围挺后现代的,服装要订制,我想让你做。” 濮然很敏感的皱了皱眉,“哪家公司?” “公司是新成立的,金琼有股,也就是个附属国。不过呢,项目是我包下来的,我想好了,你只管做方案出活,不出面不署名,薪金方面我不一会亏待你,到时候现场找个脸生的新手盯下就没问题。” “真不用出面?” “当然。”冯春拿了两个水晶杯,倒上酒递给濮然,“服装你让他们挑不出什么,帐我会好好做,保黑你的钱也让他们一起吐出来。” 濮然碰了碰杯,“够朋友,要怎么谢你。” “以身相许吧。”冯春整了整领口,挺了挺胸。 濮然很认真的歪头想了想,某人的形象想多少遍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免了,说不定会死的很难看。” 话虽这么说着,口气却有掩不住的羡艳。 冯春嘬了口酒也没再说话,酒杯空了就再续上,默默的,直到喝的脸微微有些粉红。 “对了。”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忽然开口,“我找到那个给你下药的男人了。” “诶?” “知道为啥那天没动你吗?” “为啥?” “太上皇找的根本就个直的,我雇了个鸭子去逗他,把他绑在床上,你猜怎么着,他吓的连裤子都尿了,哈哈哈哈哈。” “我录了相,你要不要留份纪念?”冯春抬眼看了看濮然。 “我才不要,再瞎了我的狗眼。” 一阵沉默后,冯春又说:“我给了太子殿一份。” 濮然垂着头,动也没动,眉毛微微的抖了一下。冯春知道这个动作,他还在意,装作没所谓了而已,上前去揽住他脖子。 “没意外的话,过两天太上皇出了国,太子殿就会来找你。” 濮然缩了缩脑袋,没说话。 “不过日子是你自己的,冷暖自知吧。当初我放弃太子殿也不是全因为你,这货是个没担当的,关键时候只想着自己,当他的情儿很辛苦,金琼早晚也得败他手上。复合不复合,你自己考虑清楚。” “嗯。” “可是不过但是,刚刚那个也不错啊,现成的,又听话,在床上也挺勇猛的吧,说真的,你没有考虑过?” “闭嘴啊你!” 一胳膊肘捣的冯春捂着胸口嗷嗷叫唤,还满沙发打滚,“哎呀呦,杀人灭口哇。” 06.情场失意影场得意 那天之后,朴素的店照常营业了一天,然后老板无预警的突然失踪,打电话也是关机。 苏友很后悔,后悔开业的那天赌气不理濮然,濮然也巴不得找这个机会甩掉他吧?因为这个才故意不开工不接电话,苏友也不敢贸然的去家里找他了。想到这,苏友心里就空落落的,在场子里绕圈,却没心思做工,连午饭都没胃口。 发个短信道歉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正饮料摊的小姑娘他是不想再约了,那小姑娘似乎也很默契的放弃了他,没再主动找过他。 苏友绕的像个没头苍蝇,隔壁摊老板就这么看着他一遍一遍拖着空车在面前路过,挠着下巴把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个遍,若有所思的眼睛都是弯的。苏友发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绕圈改成了远观。 第五天濮然出现了,来了就接到市场经理的警告:“天天不开门,影响我们形象,不方便?不方便好歹找个人帮您看下啊!您说这样我们明年还租不租你?” 濮然顶着黑眼圈赔罪,“是是,太急了没来得及,下次我注意。注意!” 给冯春那个周扒皮做了几天苦工,整个人跟被挖空了似的。 他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想法多的让干活的人想死,濮然也不是做事随便的人,幸好彼此还有默契,几个通宵下来方案终于有了雏形,冯春放了他,转而骚扰小可以及各个品种的劳工去了。 老板出现了,运货的小工却没出现。濮然象条死狗一样趴在成堆的衣服上看短信,隔壁摊主来慰问他。 “帅哥,忙了好几天呢!” “是啊,刚完事,快死了。” “晚上有没有兴趣一起玩,放松放松娱乐娱乐?” 濮然打量着他,眉目清晰体格健壮,在酒吧找419能寻到这样的也算极品了。 “怎么?你那两个伴撤了?” 那人趴在隔壁笑的欠扁:“他们当然一起啦。” 濮然撇撇嘴,“我不玩那么多人的。” 隔壁那张脸笑得更诡异了:“果然心有所属的不一样,不一样啊不一样。” 濮然摸不着头脑,问他:“什么不一样?你在说什么?” “诶,难道我看错了?”隔壁自言自语,“是苦逼单恋?” “老先生,您到底在说什么?” 濮然把到底两个字强调的很长,隔壁索性卖起关子,挠着下巴做出贱兮兮的表情缩回摊位一堆睡衣下面:“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天机,天机!” 苏友接到三儿的电话,一早就跑来了北影厂。 一条删了写写了删的短信终于成功的发了出去,堂而皇之的理由就是——请假。手机提示对方已经收到,回复却迟迟没有响起,让他倍感失落。 在北影厂当群众演员的多半都彼此认识,上次面试失手,苏友想这次多花些心思在外形上,扳回点面子。 翻了翻箱子,发现混了动物园那么久,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最后找到被他随手放在角落,濮然送他的那身出来。衣服刚刚合身,穿上效果也不错,有点正式带点休闲并不妨碍行动。苏友拍拍脸对着镜子给自己鼓了鼓气,让自己忘掉那些不愉快,专心对待这次的机会。 负责选人的副导演姓罗,三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也不胖。他让三儿找来的群众大军站了两排,自己在中间走了一圈。 苏友很紧张,等着罗导走到面前,感觉眼光从身上扫过,便忍不住向导演瞟了这么一眼,正好和导演的眼神撞在一起。罗导笑了笑,走向下一个人。 一会儿,导演看完了人,拉过助手低语了几句话,助手点了点头,过来安排他们换衣服,让他们换好之后在导演指定的地方等着。苏友随着队伍去换衣间,不想被罗导的助手单独叫住,要他等下再说。 苏友呆了,难道故伎重演?怎么偏偏叫他先别动。 他看看三儿,三儿正往一件工人装里面套腿,冲他挤了挤眼,表示机会还有的是,这次不行,咱下次。苏友心里很委屈,要是他能小个二十岁,一定就地开灶在这里哭一场,才能解心头那口怨气。 过了一会助手回来,手里拎着一身休闲时尚的衣服,在苏友身上比了比,说了句“正好”,然后塞给他个几页纸。 “先换衣服啊,你的角色本子上用记号笔标出来了,把那三句台词背熟,一会儿导演给你说戏,注意记住自己的走位,别惹导演生气。” 苏友又看向三儿,这回轮到三儿和他的工人兄弟们呆住了,嘴巴统一张成了O形。 苏友的三句台词分别是“笑笑!”,“我,喜欢你……”和“笑笑,别走!”,是个人用脚趾头都能背的过。 说戏的是片子的正导演,姓王,口才很好,能把个玛丽苏的情节说的异常生动。 电影讲的是个爱情故事,女主角笑笑是个对感情有些畏缩的女孩,经历过许多场感情都没有结果,后来遇到男主角,几经反复情感波动最终打破心理障碍获得真爱。 在情节推进的同时引出笑笑的过去,也就是她不敢面对感情的真正原因——之前有个男友她从未在意,后来在她渐渐喜爱上他的时候,他在意外中死去了,笑笑目睹了意外,自责的认为她的忽略造成了悲剧。 苏友演的就是她这个前男友,虽然台词只有三句,露脸也很少,几乎都是做背景,但场次极多。他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是拣了个大便宜,之前那个演员意外扭了脚,导演和制片才临时决定直接在群众里定一个。 那天拍的很累,他们到深夜才散,苏友又被刚刚演了工人又演清洁工的群众闹着请喝酒。一帮狼见了免费酒象不要命似的猛灌,没多久能捋直了舌头说话,还能数出一二三四的就只有苏友和三儿了。 三儿喝的也不少,滔滔不绝的讲他在各种剧组里面的见闻,又讲到人生讲到理想,最后话题落在苏友身上。 “你就好了,直逼男主角,老子混了那么长时间,都成中介了,也没捞着这么大的角色。” 苏友嘿嘿嘿的傻乐,三儿又说:“今后你发达了不能忘了哥们儿,唉,这个圈子也乱啊,兄弟,今后你就要当心了……诶,你有没有看出来,那个王导,嗝,和演男主角的那个,是那个。” 他一只手空握着,另只手用食指插进这边的缝隙里。 “这有啥稀罕的,嗝,那个怎么了,那个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得那个。现在就流行这么潜规则!” 苏友继续傻笑着,拍了拍三儿的肩,就差没把自己的料也抖出来。三儿竖了竖大拇指: “行,哥们儿,你有潜力,等你发达了不能忘了咱哥们儿,来咱们干!” 酒席散了场,其它人互相搀扶着回家的回家,到桥底下抢铺位的也没含糊。 剩下的最后两个人交换了下意见,认定彼此都没醉,于是各自回家。 苏友捧着一肚子啤酒一个人在街上走,思路死循环的绕圈也不自知。 我都是圈里的人了,有镜头有台词,风风光光,人生得意呐。 我都是圈里的人了,圈里什么样的都有……王导和男主角也可以凑对。 我都是圈里的人了,得受人敬仰,所有人都得喜欢我,濮老板也不能例外,濮老板也得喜欢我,得为我骄傲,得…… 思绪飞到这儿,苏友脑袋一热,有些事想做却一直没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感觉有一股冲动牵引着他,招手打了的,飞奔濮然家。 07.好人卡以及狼 濮然洗过了澡,刚换上睡衣,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无论怎么解释都没能挽回的人,如今道歉的声音很软很温柔。即使再怎么说,金海也不相信那是他爷爷为了他,设下的离间计,在事情过后一年,他还肯回头,已经非常感动了。 濮然好心情的用手指拨着头发,门铃响起来,这么晚了还会有客人?该不会是金海给的惊喜? 濮然兴冲冲的打开门,却见到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苏友。 有些失望,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把人让进屋,沏了杯醒酒茶塞给他。苏友抱着杯子,迫不及待的抢道,“我得到角色了!嗝……” 那口气像个期末考了满分的小孩,在面前邀功。濮然微微一怔,虽然以前有所察觉,但面对这种借着酒劲表现出的明显意图,还是有些不自在,“以前不是也得到过吗?” “这次不一样,这次有台词!” “那恭喜你啊。” 濮然来不及抽回手,被苏友用力的抓住,然后激动的说:“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苏友今天,我想,我想你,想那个……” 搜刮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词形容他想表达的意思,苏友很窘迫的皱着眉,似乎在跟自己的舌头较劲。等他猛然意识到现在是大半夜,非但冲到老板家里,还死死抓住人家手,险些脱口而出的是表白的话,盯着一端露出的被捏的发白的指尖,苏友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苏友,你是个挺不错的人。喝完茶早点回去休息吧。”濮然暗暗加大了抽手的力道。 那句话带着他特有的轻柔,以前听着暖暖的,现在进了耳朵却跟硬吞了一块冰疙瘩似的。苏友怔怔的瞪着握着的手退到只剩指尖,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放开手: “那个,我,你,我走了,太晚了,你得休息,明天见,好好休息……” 苏友僵尸似的放下没动过的醒酒茶,狼狈的夺门而出。 一路上都在狂奔,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脸上一片湿乎乎的,比发烧还烫。 自己清楚的很,那晚的事是濮老板一时气不过冲动,拿他出出气罢了。不管自己是占了便宜,还是被恶心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不会因此缩短,更不可能在一起。 苏友胡乱用袖子擦着脸,为什么会二到灌点黄汤去告白?然后更可悲的是,竟然还得了张好人卡。 这拍片不象看戏的,发展到哪里都是跟着情节走的。拍戏的场次安排要受到场地人员天气好多元素的牵制,女主角一个定装要拍好几天,这其中没苏友什么事。所以虽然戏没拍完,苏友说“明天见”的确本来是可以见的,但是他们没见,因为苏友早上起来临时退缩了。 为什么会退缩?苏友说不清,他很纠结,从小到大没有这么别扭过。脑子里思路经过一晚上的整理,变得很明确了。他跟濮然那种人不一样,他的未来应该是更健康向上前途无量的生活,而且那晚分明他占便宜比较多,濮变态没有纠缠他,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好人卡算什么,他应得的! 可他不高兴,一点不高兴,心里空空落落七上八下,不想干活不想见人,想起在动物园濮然会在他眼前逛荡来逛荡去的,还说他是好人,就又尴尬又难过。 假也没请,取了卡里不多的积蓄跑去超市,拣着最贵的啤酒拿了半打,蹲在家里猛灌,蒙头睡了一天。半夜有了精神,盯着掉皮天花板,脑袋里的弯弯儿才调适了一些。 工作上还得见面呢,总不能就这么消失了,当好朋友好哥们或者和善老板和实在员工的关系也行吧,既然忍不住要上心,那看见总比看不见强。说不定有天自己就放弃了,或者濮老板又突然看上他了呢? 于是,心情渐渐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睡了半宿,难得按照开市时间上了回工。 听说牛壮因为跟人打架斗殴进去要蹲好几个月,趴活没人难为苏友了,连往日里跟在牛壮后面作威作福的几个家伙也都没什么气焰,好像不认识苏友似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天走货特别的多,干活跟打仗差不多,出了身汗让他舒服了些。 这天的天气有点阴还下着雾,九、十点了还灰蒙蒙的。朴素的店没开,苏友再次感到些失落,店隔壁的老板唤他过去。 “看你那一脸失恋样!” 老板一面把一堆睡衣挑挑拣拣的塞进塑料袋套上麻袋然后扔在他车上,一面数落他。 “胡说,我,我哪有失恋。” “嘁,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睡衣老板用食指和中指比了比自己眼睛,然后戳在苏友的胸口上。 “你,你别胡说。” 苏友抓了单子,推车开溜。 发完货折回来交差的时候,睡衣老板戴好了围巾正跟那大眼平胸的妹妹交接。见苏友过来,大眼妹冲苏友眨眨眼笑了笑,被老板喝了声:“干什么眉来眼去的,干活干活!” 大眼妹吐吐舌头转身忙去了,老板笑眯眯的过来揽上苏友的肩。 苏友的注意力还在刚刚说的“失恋”两字上——没有开始不算失恋吧?而且有那么明显吗?跟他又不熟,怎么一下就看出来? 不行!不能承认!他若再提,一定要严词否认。 老板揽着他边走边聊,苏友渐渐回魂,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样啊兄弟,晚上一起来一炮?” “什么,炮啊?” “别装蒜了,隔壁那小辫子不带你玩,哥哥我带你玩。” “啊,玩什么?” “加上你,哦,4p,玩4p啦,场子里夜深人静的时候,超级刺激。我能搞到钥匙的,你是零还是一还是点五,喜欢不喜欢当m?安全你放心,我们都用套子的……” 什么p什么m,什么一点五,苏友彻底搞糊涂了,抓着脑袋还想再问,没想被睡衣老板捏了下屁股,立刻好像开了窍似的,也顾不得五讲四美品德礼貌,撂下句:“我还有事。”拍开狼爪拔腿就跑。 懒得上工,又不知道去哪,苏友抄着手压马路,天比之前更阴,起了风冰凉往骨头里渗。冷了,就随便找了个商场钻进去。 商场随便几件一搭配就可以要了他的全部积蓄,苏友摸也不敢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人家让他赔,所以索性不看。 毫无目的的溜达直到暖和过来,又嫌太闷,就进了电梯就此回家去。在电梯里时也不知想了什么,竟随着人群到了B1,又被后面的人挤了出来。电梯又在往下走,与其再挤一趟上去,不如就从这里绕出去,地库的空气虽然凉,但没上面冷也不象商场里让人透不上气。 没想到地库停车场建的象迷宫一样,明明按照指示牌走的就是不见出口,反倒越绕越偏,最后连个能问路的保安都瞧不见了。 郁闷着怎么逃出生天,忽看见个人影远远的快步走过来,正如见救星似的迎上去,却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是濮然。 濮老板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苏友一慌抱着个柱子躲在后面,心脏鼓雷一样的砰砰乱跳。 08.被潜还是不被潜这是个问题 濮老板好好的不开店,一个人逛商场?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苏友像个偷窥狂一样躲在柱子后面,目光随着那人移动着。 果然不多会儿,有个打扮考究的人追上他。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西服,个子挺高,长得结实圆润,皮肤也白的发亮,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活脱脱的一个宝玉哥哥,不是名流世家,也是阔少爷了。 他上前抓住濮然的肘,被濮然反手一个巴掌。他不躲反迎,伸手把整个人揽在怀里,那一巴掌也闷在胸口。 濮然在他怀里稍显削瘦,刚刚甩巴掌的气势被他这一搂,倒显得更像是嗔怒。濮然挣开,转身又走: “金大少没事的话我还有事要做。” 车库很空旷,濮然的嗓音不大,苏友勉强才听清。 那男人倒讨好的说:“我都道歉了,为什么还生气?对不起嘛!” “你根本还是不相信我!” 濮然的声音提高了些,他又贴过来,还抓过手在掌心摩挲,动作亲昵得这边偷看的苏友都替他们羞臊。 “我信,我信!都过去了,我们不提好不好,我准备了节目。” 他牵着濮然,濮然象征性的挣了挣,拉拉扯扯的消失在拐角。不一会儿苏友旁边飞驰过一辆宝蓝色的敞篷跑车,他认出那两人,但濮然并没看到他。 车又转过一道弯,从视线消失,苏友被什么吸引着似的跟过去。拐过一道弯,他没再看到那辆车,但找到了出口。 接下去的一天,朴素的店帘子依旧拉着,而蓝色敞篷车从身边飞驰而过那幕一直在苏友的脑子里徘徊不去。趴活的时候想,和三儿一起吃饭的时候想,到了影棚还是无法从脑中抹除。 导演说戏的声音就象画外音一样空空的传过来,苏友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这幕讲的是笑笑因为家里提供的机会到另外一个城市谋求发展,她的前男友家庭限制只能留在乡镇。笑笑要搭远亲表哥的车走,前男友央求她留下。也就是在这幕,苏友穿着背心一身汗的追来,有了最后那句台词。 导演给这场戏安排了两个机位,好几个角度相互配合。如果苏友表现好,剪辑的时候说不定还有个正脸,如果不近人意就当只能当背景了。所以对苏友来说,能不能上镜成败在此一举,此刻他却集中不起精神。 王导喊了“ACTION”,女主角拎着小行李箱向表哥奔过去。苏友按照导演的要求跑到镜头面前顿了顿,然后走了两步。 远亲表哥的车是老式的敞篷车,拉风程度完全不能跟濮老板坐的那辆同日而语。看在眼里还是不经意的跟那辆蓝色的跑车重合在一起,苏友一突,感觉心象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头脑更加混沌,冲过去,执拗的拉住女主角的包,完全忘记了该有的情节。 “别走,别跟他走,求你……” 台词完全不对,动作也不是导演教的那样,等反应过来,苏友自己先傻了。 导演喊了CUT,女主角的助手冲过来给她披了件衣服,摄影师停了机器,放松的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话,导演喊着要所有人准备下场戏,剧务匆忙的来回跑着。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忙各自的事情,只有那辆敞篷在他面前。 当背景的话会被虚掉,口形也看不清,他那句台词念错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找配音演员做画外音,自然不会为了这点看不见的小瑕疵,ng浪费胶卷。 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布景的街道中间,不知过了多久,三儿穿着橘红色的环卫背心塞给他件外套,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行啊你,真人不露相!” 苏友哭丧着脸,“我这次是不是完了?” “诶,你这是气哥们儿呢还是高兴傻啦?没听王导说很好?刚刚还跟罗导说,找群众就得找你这种激灵又有专业水准的。”定语是三儿自己加上去的,倒是说到找群众就要找苏友这种的话的确说过。 苏友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你个臭小子,跑龙套的敢改台词,还能让导演夸说好,你牛!” 苏友机械的扭过头,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啥,啥?真的?” “甭他妈废话,晚上要升级,哥们想吃烤鸭。” 之后,还有苏友几场戏,本来都是远景,导演临时改了几个中景。 天入了秋一天比一天凉,那是夏天的戏,苏友有的时候穿那件白背心,有时候要光着膀子,有时候站那动也不能动,有时候又要左跳右跑上下乱窜。 没想到爱情戏还有那么多动作,几场戏下来倒没再出什么差错,就是苏友又冷又累又饿,穿上外套缓不过来,还要裹上毯子。等三儿完事一起走的时候,副导演走过来,苏友微微一欠身喊了声“罗导”。 罗导笑眯眯的,坐在他旁边。 初见时觉得挺大牌,传个话都让助手来说,现在看看也挺可亲。他递给苏友一个纸包,苏友打开一股包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苏友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罗导抢道: “别客气,剧组订的。” 苏友说了句“谢谢罗导”就狼吞虎咽的吞了一个,韭菜鸡蛋的。有了东西垫底,暖和感觉回归到身体里。苏友抹抹嘴意识到罗导正看着他,讪讪的放慢速度,又说了句“谢谢罗导”。 “别叫我罗导,怪生分的。” 苏友转了转眼球,反应不过来,“那……”叫啥? “叫名字。” “呃……” “别告诉我你进剧组这么些天,连副导演全名叫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苏友咽了口包子,还……真不清楚。 “我叫罗安旭,叫旭哥吧。” “旭哥!”苏友傻呆呆的点头。 三儿参与的戏总有人掉链子,拖了很久,罗导没事似的,一直陪他等,闲聊时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哪的人,在哪学的表演之类的,苏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照实说了。 等三儿换了自个儿的衣服,脑袋乱乱的跑过来的时候,苏友肚子里的包子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罗导也起身,递了他们一人一张名片,文绉绉的说:“罗某不才,开了个表演学习班,有兴趣可以来看看啊。你们都是很有潜力的人,不过好铁还需淬炼成钢,打打基础对以后发展也好。” 当天晚上三儿嘴里含着烤鸭,对他说:“你要发达了。” 苏友奇怪:“嘁,露个脸我就发达了啊?多少人龙套跑了一辈子也没出头。” “不是啊,”三儿又填了一块黄瓜,“罗导有意思要提拔你,这机会可不多,我看你就算火不了,也得接个男二男三的演演,只要你平平顺顺的,我怎么都得混个有台词的吧?” 苏友有点小得意,“你看的准不准啊?” “准,信哥哥的话,不过罗导是不是想潜你我就说不好了,没听人说他好这口啊。” 苏友很认真的仔细想了想,潜规则在圈里家常便饭,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这么久,心理建设早就做好了。 为了事业牺牲嘛,原来还想,运气好的话能抱上个女制片啥的,渐渐在圈里时日多了,发现男导演跟男演员也可以,还越来越普遍。 和男人的情事,苏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虽没有特别排斥,但是经历归经历,赶到事情面前还是会含糊。 会不会让他做下面那个? 会不会很疼? 会不会得病? 会不会……试过以后不喜欢,很抵触,变得很消沉? 苏友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但赌局太过诱人。潜,总比没人潜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那哥,你说我下步该干什么?” 三儿把个鸭架子翻过来复过去的戳,用筷子把肉都剃了出来。 “砸锅卖铁先去他的学习班,就算他不是要潜你也不是要提拔你,我们交钱了他总得意思意思,就算他厚着脸皮不肯意思,今后出去说是罗导的徒弟,多少也算是有门有派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必要赌一把。” 苏友抓着腮,看着三儿,点了点头。 09.猿粪这东西 跟苏友有关的场次集中拍完,结束了跟剧组的日子,苏友回到动物园。朴素的店开了,但是看店的不是濮然,是小可。 “是你啊,早!”苏友刻意忽略旁边睡衣店老板八卦的眼神,跟小可招招手,嘴张了张,又闭上。 小可也招招手,“早啊。” 然后没了后话,苏友一下卸了气。从小可口中听到又如何呢?老板跟那人手拉手拥抱,不听也猜得到他们的关系,在一起还能做什么?苏友又是一阵心酸。 跟小可一起看店的时候很闲。老板兼设计师不在,店里没新货,女孩又不太会指使人,花了半天时间就把衣服一件件整理齐,顾客也没几个,苏友除了偶尔搭把手也没什么可干的。 到了中午,苏友抱了五个肉夹馍来,往常他三个濮老板两个,可是小可只吃了一个,苏友也没有什么食欲,啃了一个半就放那了。 吃过东西,睡衣老板向他招了招手,说有货要拉,苏友心有余悸,战战兢兢的挪过去,把麻袋一件一件的运上车。 睡衣老板抠了抠鼻子,把脑袋伸到小可那边。 “这些天都你看店了啊?”他垫着下巴问,声音挑的老高,好像故意要让苏友听见似的,苏友一面竖着耳朵,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 “嗯,我们濮老板有事,我临时来帮忙的。” “诶?他忙什么去了?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可能散心旅游吧?” “赚钱啦这么爽,去哪啊?” “这我哪知道?”小可眨眨眼,埋头跟psp小屏幕的boss继续做着斗争。 睡衣老板转向苏友挑了挑眉,苏友抓抓脸,装作什么没听到推着货离开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碰到三儿拎着啤酒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 两个人横七竖八的仰在床上,手捧着存折,灌着啤酒,啃着白天剩的肉夹馍算算术,合计着学习班的事。 毕竟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可是钱……他们打过电话咨询过那个学习班,怕罗导追到手机号码认为他诚意不够,还特意到街上打了公用电话。 短期班,学费六千。 说多不算多,说少,让苏友拿还真的有点困难。横算竖算,凑足了学费,生活费就很紧张。 就算是水费煤气费拖他一个月的,跟房东好好说说下个季度房租先交两月,过段时间再补剩下一个月的不是不可能。这样省下的钱救个急,然后每周要有两个下午一个晚上要上课,去掉作业练习的时间,再有四个全天打工,中间不生病不缺勤勉勉强强够活。 三儿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两个人合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取了钱便顺着地址摸去。报了名交了钱,正赶上新一期开班,两人没什么意外的,立刻就开始上课了。 学习班不是很正规,教室倒是挺大,在里面说话还微微有些回音。 学员从长相到身材,从水平到经验也都参差不一,多是跟苏友的情况差不多,冲着罗导慕名而来,但罗导一天都没出现,教员都是他的学生。 教学也不是从基础开始,教员说时间有限,一来从头教时间不够,二来学生们的基础不同,没法求全,所以只列了书单让他们自己去学,课上不如索性就由实践入手,就用的命题解题发挥,然后再给予总结和评价的方法上课。 日子一忙,就显得充实了,一个月过的很快。 这期间,濮然倒也断断续续的去过店里,有时候则只是来看看,偶尔值个一两天班。 他没时间做新设计,小可看店也没时间出活,老板索性就在场子里找还看得过眼的直接采买过来挂在店里。喜欢他们风格的新客户偶尔会买点走,老客户却越来越少出手了,店里的生意越发冷清起来。 说起来不近人情的缘分也真是奇特,这一个月苏友和濮然几乎没有碰过面。连小可都不禁乍舌,“苏友,你跟濮老板是不是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啊?怎么每回都这么巧?” “小可你游戏打太多啦!”隔壁老板插嘴道。 不见则不会烦,学习和生活的压力似的苏友无瑕顾及其他,关于濮老板的事,也不是那么介怀了,他得出个结论,生命中并不只有爱情,可是…… 可是每回睡衣老板都会添油加醋的跟他讲“呦,你们又错过了”,或者“濮老板好像黑了”“濮老板脖子上有小红点,我看见啦”的时候,心脏微微抽疼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一再错过濮然,那位旭哥倒是出现的越来越勤了。 起初是在学习班,根据教员们看到他诧异的表情来看,他的出现并不是意料中的。 相比教员的慌乱,学员们则显得很兴奋,亲昵的拉着他叫老师,要他签名,拉着合影。 罗导多少都会指导一下课程,讲一些趣事和演戏的窍门。 下课后学员围着罗导聊了很久,罗导声称还有其他安排才散。那天苏友值日,人走光了他便叫三儿先走,才开始动手打扫教室。做完事,出门就碰到戴了帽子和墨镜的罗安旭。 “啊!罗……旭哥,吓我一跳。这么晚还戴墨镜?” 罗导双手插袋,好整以暇的说:“旁边不远有个教室是考前辅导班,怕被认出来又麻烦,走。” “去哪?” 没得到答案,苏友的胳膊被牵着离开教室。 上了车,罗导才把墨镜摘下来,发动汽车。车子往市区行驶,罗安旭偶尔向苏友这边瞄一眼。 “来报名也不跟我说声,害我以为你看不上旭哥的水平呢。” “怎么会?有人指导比自己瞎混好多了。”苏友拘谨的抠着背包上的拉锁。 “能学到真东西就好,我本来还想给你打个折。” “不用不用。”苏友摆摆手,发现罗导在开车不会看他,又讪讪的放下夹在膝盖中间。 “那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当作补偿好不好?” “那怎么成?要请也是我请。” “别跟我客气,就这么说定了。” 罗安旭带着苏友去了个回民店,在小区里面,门脸很小,看样子不太贵。苏友吁了一口气,还真怕会去什么高级地方,那些刀叉他可不会用。 “这里东西便宜干净,不会嫌弃旭哥小气吧?” “哪里会?”苏友胡乱摆手,不经意显出本性,“我还怕去太贵的呢,东西也没多好吃,还让人紧张的要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罗安旭哈哈笑着,招来服务员点餐。服务员说门丁肉饼晚餐不起锅,因为怕剩了浪费。 “那要一锅好了,余的打包。”他转向苏友,“我也不在家吃,正好你带回去,还可以当早点。” 苏友吸着肉饼里的汤汁,有种莫名的满足感。经历了一段食不知味,这时候突然胃口大开——生活那么美好,干嘛在濮然一棵树上吊死?罗导最好潜他,等哪天他出名了,让濮老板后悔! 而且对方虽说是小有名气的导演,感觉相处起来没有架子,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有压迫感,也很体贴。 “我就知道。”罗安旭笑着说。 苏友一怔才反应过来,话题是接着刚刚说的,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以后还是要学着融入那些场合。” “我啥都不懂。” “我可以你教你啊,改天带你见识见识。” “谢谢旭哥!” 隔天,三儿啃着打包的门丁,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他说以后。” “呃?” 三儿抄了叠报纸打在他头上,“罗导说‘以后’,说明你有以后啊,笨蛋!” “这样啊。”苏友摸着脑门,脸红起来,笑得相当傻。 “那天我在厕所抽烟,听那些教员讲,以前罗导都不会来这么勤的,现在这状况看八九不离十了。” 苏友傻呵呵的问:“啥不离十?” 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10.落汤鸡的福利? 从那以后罗安旭偶尔会悄悄的来找苏友,苏友也在三儿的指导下主动请了罗安旭一两次,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谈人生谈理想。罗安旭也很讲信用,教他不少东西。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到了结业。 通常结业是要有作品的,学员们可以自由组合演些剧目或者小品,结业演出的时候可以有些业内的大小腕被请过来点评。若是有路子,参与到电影电视或者舞台剧的剧组,最终拿出碟片也算的,到时候讲讲心得,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关注。 角色不是那么好拿的,苏友本来想和三儿,连同三个女学园排个小品。 正巧罗安旭给了他另外一个机会——朋友在导的恐怖片里有个角色,三十秒的长镜头,中景,没台词。 背叛朋友这事苏友干的十分理不直气不壮,三儿是个头脑清醒的人,给了他一记颇有含量的无影脚:“去吧去吧,你赶紧混出线,带老子一把,这回那三个极品女,老子一个人就能收服。” 苏友开心的很,掏出手机就要给人回复。在那之前三儿又拉住他:“兄弟,你真想好了?” “想好什么?” “天上掉不了馅饼,这么多好处不是白给的。” “我,我打算豁出去了……吧?反正一无所有无牵无挂的,能有多少便宜好让人占?” 说这话的时候鼻子忽然有点泛酸,没来由的想起了濮然。 三儿没听出这曾意思,只是差点挤出泪来,拍着他的肩,“好,兄弟当你师爷,跟你同进退。” 恐怖片那场戏是关于诅咒的,创意有点抄袭《死神来了》,总结一句话就是阎王老子让你三更死你决活不到五更。 苏友的角色在开场,被人下了咒。傍晚时分,和主角有几个很巧合的互动,然后走到室外,中间来来回回很多演员都会参与进来,不小心撞到,撞翻了咖啡,咖啡又撒在另外一个人的衬衫上,和一些人错身从门口经过,包带蹭飞了纽扣,很多巧合很多细节,最后冲进磅礴大雨中,被呼啸而来的卡车压死。 卡车碾过的效果要后期合成,苏友只要做出反应不及钉在原地的样子,不过雨是要货真价实的。老天爷不赏雨更好,人造的才随心所欲想要什么效果要什么效果。 这倒无妨,要命的这又是夏天的戏,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而且设定中没有雨衣没有伞,需要苏友顶着个破包就冲进雨里。 头一次刚钻进雨帘,导演了喊了cut,有个临时演员站错了位,挡住了主角。 苏友跑回来,裹着毯子,等剧务帮他吹干头发,换了条T恤接着拍。 第二回他刚冲进雨帘,导演又喊了cut,主角在伸手探雨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破了功。 第三回终于成功,然后又补了个躺在地上的镜头。苏友洗了三回冷水澡,连内裤都是湿的了。 裹着毯子去了化妆间,脱了上身擦干,刚褪下牛仔裤,罗导就挤了进来。 “旭,旭哥,我马上就好。”苏友抱着剧组给的一块小毛巾,尽量遮住要害,表情十分尴尬。 “小苏你干的很好。”罗安旭一点没有眼力界,上前拍了拍他果露的肩膀,似乎还很欣赏的,眼神多驻留了。 “还是得谢谢旭哥提拔。” “那也得你自己争气。”罗导说话,还给自己找了个地方靠。苏友冻的嘴唇不停抖,对方一点儿没走的意思。 “不但给自己争气,还给你旭哥长了脸,我之前还跟付导打赌,说我带的学生这点戏绝不会NG三次,再说那两次也不是你的错。” “运气好,罗……呃,旭哥太夸奖了。” 苏友一面应付,一面寻思着自己的衣服就在手边,若是这罗导还不走,就套着湿内裤回家。 “不行,我赌赢了,怎么都要奖励你。” 说着罗导扯了条干毯子为苏友裹上,转身拎起塞了他随身物品的包,连穿鞋的机会都没给苏友,拉着他便出了化妆间。 苏友被他拉着走,地面冰凉,寒气从一双脚底直接传到骨头里,心里叫苦不迭。 罗导一转打开了影棚的后门,苏友还在担心只穿了一条湿内裤裹着一条毯子,就这么跑出去会不会被当成变态,就发现罗安旭的车子贴着门停在那,吃惊的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罗导打开门,苏友钻进副驾驶,里面暖气开的非常足,下面铺着深色的长绒地垫,踩上去暖暖软软的。 他还没被这么贴心照顾过,感觉飘飘然的,一切都象做梦一样,那么新鲜,那么让人心动。若是个女孩的话,一定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 被潜?那也潜的心甘情愿!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化着,从夕阳在楼间西沉,到城市释出点点灯光,从直而漫长的高速路,到黑漆一片的林间大道。 苏友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望望前面看不到头的黑暗,再望望罗导。罗导嘴角微微挑起着,目光专注的看向前方。 “敢问路在何方”,苏友不知为何没头脑的想起了这么句歌词,到了该还的时候了吧?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也不敢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只期待不会太糟。 车走了一段有落叶的柏油路,前方豁然亮起来,不规则的大石砖砌成的围墙,里面西式的房顶间和丛林相互交叠,非常安静。 门口没有牌子,但有有门卫守着。 罗安旭停下车,递给他们一张银色的卡。 苏友衣冠不整……其实根本就没有衣冠,只裹着毯子满脸愧色,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他,就差整个人都缩到毯子里了。 不过那门卫看都没看他一眼,见怪不怪似的,刷了下卡递给罗导,机械而礼貌的说了句:“祝您愉快。”打开闸放他们进去。 汽车在幽静昏暗的小道上行驶了一阵,到了一栋小楼前,车库门自动卷起,车停了进去。 苏友开了门,罗导叫他先别动,他便在车里等着。过了一会儿,就见罗导拿着双拖鞋回来摆在跟前。 “请吧!” 苏友激动的说不出话,踢着鞋被罗安旭推到浴室。 “别冻着,洗个热水澡,然后咱们去吃饭。” 这小楼不大,独栋两层,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楼上是卧房,摆着张超级大的双人床,楼下是客厅洗手间和简易厨房。就算是潜规则,这也未免太豪华点了。 苏友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浇在身上,驱走了寒意,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浴液打起的泡沫涂到肚子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苏友一缩靠在瓷砖上,又开始紧张起来。 罗安旭抱了一叠衣服摞在置衣篮上,一副不当自己外人的样子。 “我给你准备了身新衣服,一会儿穿着去吃饭。” 苏友遮着要害,“好……谢旭哥……” “这边的餐厅相对比较正式,用餐礼仪我教过你的,还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 苏友发现罗安旭是“不合时宜”的高手,在蒸汽腾腾的浴室谈论用餐礼仪,就好像坐在马桶上研讨什么样的菜应该搭配什么肉一样别扭。 “我突然想喝点酒,今晚就住这吧?” 不但是“不合时宜”的高手,还是“明知故问”的高手。 “好。” 见对方明显在他身上游移的眼神,苏友咽了口唾沫,悄悄将打出来的泡沫向下推了推。 11.豆腐被卤水点一物被一物降 只要关于金海的,濮然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笨,已经到了世界水平。 金老头不日就要回国,金海说是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带他到两人常约会的会所,好好度过一个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打了一下午网球,玩的累了,在床上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床边没人,看了一圈,就浴室关着门。 濮然突发奇想,脱掉外面的衣服,蹑手蹑脚的钻进浴室,想大show一下自己设计的内衣。 浴帘拉着,上面印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帘缝中可以看到一截手的皮肤和铺着一层红酒的水晶杯,讲电话的声音配合着按摩浴池的水声,在空荡荡的浴室里异常低沉好听。 虽然金海道了歉,他们也和好有段时间了,但是想要拍金老头马屁的人也不少,只能偷偷的在约会,这点濮然知道。 所以没出声,只悄悄的将浴帘撇开一道缝,让视野更宽阔一点,正听到金海吐出那句话: “……宝贝,乖,我也想你呢,过些日子带你去香港shopping好不好?” 濮然脸色变得铁青,金海诧异的抬起头,电话那头撒娇的女声嘤嘤嗡嗡的传出来,在温度直线下降的气氛中特别的清晰。 濮然转身就走,重重的带上浴室的门。套上裤子系腰带的时候,金海才裹着浴袍冲出来。 “濮然,濮然,你听我解释嘛。” 濮然绷着脸,推开靠上来的人,套了毛衣抓起外套就出门。金海还穿着浴袍,没追多远就折回去了。 濮然气哼哼的挥开了问他是否要搭乘的电瓶车,一个人走到餐厅。这个时候晚餐还没开始,会所餐厅外侧的开放的酒吧正热闹。 正在气头上,一连灌了三瓶啤酒,整个人冷了下来。 虽然金海决绝的时候真让人伤心,不过有点好处就是从来不花心。不光和他一起的时候,没有发现过和别人有染,就连当初冯春那样投怀送抱,他也没沾过他一丁点便宜。 这次说不定有别的原因,濮然期待着这一切都是误会。 应该回去问清楚吧?濮然放下啤酒瓶,心不在焉离开吧台,转身就撞了个人,那人身子一歪,杯子里的可乐飞了一半,还好濮然躲得快,只有几滴滴在外套上,没来得及吸进去就拍掉了。 “你这人……”濮然没好气,站还不靠边站,挑个黑漆漆的地方在路中间就算了,还穿深色……他瞪着那个人,怔住。 “濮,濮老板?” “苏友?” 有眼尖的服务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赶忙问问有没有弄脏衣服,接着拿着抹布俯下身去把地上的可乐弄干净。两个人隔着服务生,吃惊的表情同时持续了段时间。 苏友看起来比平日里白净了许多,白色衬衫,暗紫色开衫羊绒毛衣,暗格修身牛仔裤,看着就很舒适的休闲皮鞋,整个人散发着浴后热腾腾的香气。 “对,对不起。”苏友还是有点结巴,愣愣的杵在地上显得很无措。 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得了,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濮然有点心虚。 “你怎么会在这啊,跟朋友来的?” 苏友点点头,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濮然尽力表现的不那么咄咄逼人。 “什么朋友啊?” “导演……” 濮然猛的想起苏友喝醉了半夜跑他家的那次,说他得到角色。很受导演看重嘛! 什么导演会看中这样的楞头三啊?濮然在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一下,感觉怪怪的,就好像自己不经意在树下发现的玩具宝藏,都是不值钱的小破烂,隔天发现整个被别人掘走了,又隐约觉得有点恼火。 “哪位导演?”这个会所他和金海老早就混了,会员里几个文化名人金海倒熟。 苏友没说话,不经意的用求救的眼神瞟着洗手间的方向。 濮然扭过头看到向他们走过来,中间又被其他人叫去寒暄聊天的罗安旭,脸色一下变得阴沉。 “罗安旭?”刚刚的恼火变本加厉的冲上脑门,濮然压低声音,“你怎么跟他一起?”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苏友脸色也不好看,用有点赌气的口气反问他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有妻有女……”在圈子里名声很烂的……不,他根本不算圈子里的人…… “那又怎么样?”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这不管濮老板的事吧?” 濮然被噎的不轻,“你……” 罗安旭突然出现在旁边:“呦,濮少!好久没见了。” 濮然扯了个虚笑客气,“罗导,是好久没见了呢!” “真没想到啊,你和小苏认得吧?” 濮然撇撇嘴,抢道:“生意上有点往来。” 苏友脸更臭,心里想心想生意你妹,就是动物园一小摊贩,充什么大头。 “呵呵,怎么没见金少?” “他……” 濮然正犹豫着怎么搪塞过去,就感觉身后一热,有个脑袋担在了肩膀上。 “聊什么呢?” 罗安旭伸过手去,金海跟他握了握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扯着濮然:“该吃饭了,吃饱饭才有力气不高兴不是?” 濮然扭头瞪过去,才不管金海是不是失了重心,转身就走。 金海很有风度的向他们微微欠了下身,去追濮然,濮然很抗拒的甩开他,他又贴过去。一来二去濮然的气愤倒像是在嗔怒了,最终被他亲密的揽着去了餐厅。 餐厅门口服务生递上热乎乎的湿巾,苏友跟着罗安旭,擦过了手,走进餐厅。 引桌的服务生带他们坐下来,濮然和金海就在他们斜侧面,苏友闷闷的瞟了那个方向一眼。 罗安旭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高手,也瞟了一眼:“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了。” 临了还补了一个问句:“你该不会是在意他俩?” 也不知道指的是在意他们男人间的畸恋,还是说他在为两人的关系吃醋。苏友挣的脸通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猛烈的摇了摇头。 12.英雄救美的戏码 那顿饭,苏友吃的尤其食不知味。 起先跟着罗导来这么高级的会所,还抱着好奇的想法和忐忑的心情,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明知道是干嘛来的,自己倒没怎么拒绝。 遇到濮然是完全没有想到,更没想到的是,这次偶遇忽然让苏友为了事业献身的激动心情大打折扣……也不知道这时候跟罗导说他想回家,来不来得及? 苏友偷偷看了看罗导,罗安旭坐的笔直,嘴角微微带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服务生为他服务。 好吧,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少占些便宜,真的到了忍不住要拒绝的时候,心里好过些……谁知道偏偏送来的食单上又没有标价。 挑了个图片上有肉有菜有主食,看起来又不是特别豪华特别多的中餐。 罗安旭动作熟练的打了个响指,有个服务生捧来一瓶红酒,架在桌上的雕花的木架子上。然后记下他们点的餐食,微微欠身离去。 不多会有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的食物,又打开红酒为他们斟上。罗导举杯,苏友也跟着举起来。 “庆祝你迈出第一步。” 苏友的脸微微一红,水晶杯碰在一起发出叮咚的声音。 吃到一半,濮然那边似乎又出了什么状况,突然站起来,两个人争执了几句,闹出了很大动静,然后濮然一杯酒全部泼在金海身上。 这情节又狗血又眼熟,霎时间周围的人都向那边望去。濮然不忘擦了擦嘴,扔下餐巾,说了句:“我吃好了。”转身离开。苏友一直望着人影消失在餐厅外面。 正过脸,罗安旭专心的对待着盘子里的食物,苏友心虚的的嘬了口酒。 看着金海拿餐巾擦了擦衣服,尴尬的向周围人笑笑也离开,罗安旭才八卦道: “还真热闹。” “我,还第一次看见濮然这么大脾气。” “自从濮少辞掉首席设计师的职务,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在这里出现,八成跟近期金琼与文化名人施小小的密切合作又关。” “呃……” “看来你也不怎么了解濮少的事嘛。” 苏友摇摇头,罗安旭一面八卦着濮然和金海的旧事,一面优雅的切着牛排。 就算没胃口,一盘袖珍精致版的鸡肉丝盖饭两口见了底,罗安旭看了看他。 “没吃饱还再点点儿吧。” 苏友垂着脸,“那,那多不好意思,让旭哥破费。” 罗安旭哈哈笑了两声:“会所的餐点是含在费用里的,跟自助没什么区别,你可别给他们省钱。” 说着招手叫了服务生,做主点了几样甜点和汤品。 苏友面对新上的几样食物,莫名感觉到很大压力,明明很美味的东西,明明从小到大还有个大胃王的称号,嚼在嘴里却很难下咽。想起濮然离开的背影,猛然发现他是多在意这个人,问他怎么和罗导在一起时会反呛他,就连破釜沉舟的想要被潜规则,想要爬上去,想要出名,想要受人尊敬,都是为了能够跟他平起平坐,甚至更高,高到有天对方幡然醒悟的时候,后悔没有好好待他。 发现自己心底还藏着这么个不良企图的时候,苏友感觉有些悲哀,通常电视剧里这种心态不平衡面目可憎,横插一笔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于是化悲哀为食量,顾不得是什么味道,只管赌气似的,大口大口的全都塞进胃里。 罗安旭结束了甜品,抹着嘴看他还在奋斗,脸上带着笑意:“这才对嘛,多吃一点儿,晚上才有力气撑到最后。” 听到这话苏友一怔,不知道这话的意思,罗导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意更甚。 结束了晚餐,服务员为他们叫了辆电瓶车,路上罗安旭就开始手搭在苏友身后,伸进外套里面来回摩挲。 进了房间两人脱掉外套,并没有上演迫不及待的亲啃上床的戏码,罗安旭悠然自得的倒了杯果汁给他,然后准备去洗澡。 苏友结过杯子,看着人进了浴室,重重舒了口气。 大概洗完澡就要行动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这关……他猛灌了两口果汁,象个癫痫病人一样四处游荡,借此来疏解无名的紧张感。 晚上的天气还满不错,微微有些风,落地窗外的草木轻轻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苏友打开锁,对着窗外深吸了两口气,想要开更大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果汁。 果汁撒了半杯,在地板上铺开了一层,苏友忙合上窗,抓了把纸巾将地擦干净。许是感觉有点心虚,把湿乎乎的纸巾扔在废纸篓里,又将纸篓深深的踢进桌子地下,藏的非常隐蔽。 这边刚刚处理了作案现场,罗安旭就出来了。 看着罗导走过来,苏友的脑袋瞬间停摆,连下巴都不听使唤的掉了下去。 他并没裹着浴巾浴袍,而是穿着一件收身的黑皮马甲,下身一条绷的极紧的皮短裤,手腕和脚腕都戴上了钉满铆钉的皮护腕,手里一条皮浆甩在空中嗡嗡作响。 原来罗导好的是这口,浑身打了个寒战,苏友刚想说什么,觉得身体重的分寸都挪不动,果汁杯啪嗒一下落在木地板上,整个人也噗的下瘫倒。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拖着他走,把手腕挂在什么地方,然后剥他的裤子,被摆弄着拉开膝盖。苏友完全无力,时间感也变得十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膝盖处意卡塔一声脆响,像是金属扣纹丝合缝挂上的声音。 眼前的那个影子站起来走到旁边,站在柜子旁打开了幻灯。眼前的两面白墙上呼呼闪闪的映出画面。 苏友努力的跟混沌的意识挣扎了一会,渐渐看清那些循环的播放着的片段。 画面里统一都是白花花的肉色,被拍摄的主角被用锁链和皮具捆绑着,嘴里塞着球,发出呜呜的声音,敏感的地方套着不知名的金属器具。 配合着画面还掺杂着呻吟声,低泣声和痉挛造成撞击的声音。 苏友猛的清醒过来,身体一震,发出叮当的锁链声,感觉手脚被缚在两边,膝盖张开的姿势跪着,身上只穿了衬衣和内裤。幻灯上的某格画面也跟着颤了颤,竟然是时时的。 “好像这次的药效分外短。” 罗安旭站在幻灯机前,扭头看了看他,然后搬了个手提箱,在他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不过没关系,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友说不了话,摇摇头,眼睛诧异的看着罗安旭,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哪是潜规则,分明就是搞变态! 罗导打开了手提箱,里面是形形色色的工具,有的苏友在网吧电脑上蹦出来的小广告里面见过,有的见都没见过。 苏友用眼神的求饶,罗导没理会那些,仍旧自顾自的说:“放心,我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疤,最多有点淤痕。也不会干你,其实我对那种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 用带了手套的手,解开衬衣的扣子,捏上苏友的胸口:“我就是喜欢漂亮的身体,喜欢发掘敏感的地方,不停的刺激,不用到伤害的地步,身体就会给你很可爱的反应。让别人在我的控制下颤抖,我会很开心。” 画面上有一格正播放着蜡油不停的往下落,被缚着的人避无可避,发出绝望的哭泣声。配合着罗安旭冷森森的声音,苏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跟我装纯洁,说真以为跟我来就是吃吃饭聊聊天。我也在你身上砸了不少精力金钱了,你总得有点回报。” 罗安旭继续解开了剩下的扣子。 “啧啧啧,别看人土不拉唧的,骨架和肌肉还真的挺漂亮。你愿意维持这种服务的话,我会捧你的。” 再多也不值得这么回报!苏友已经开始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先,那边罗安旭若无其事的勾了勾嘴角,拉近了摄像机的角度。 “我知道你现在还很抗拒,想要事后报复我?公之于众?别这么急着下结论,你会享受也说不定。” 苏友用眼刀刮了他下,罗安旭倒不生气,手挪到内裤里面。苏友闭上眼,努力让自家老二不背叛,任由罗安旭怎么揉揉捏捏都没挺身而出。 罗安旭勾了勾嘴角,拿了剪子剪了内裤的一边,里面的东西垂出来。皮浆迅速抽下,力道不重,不过却十分痛。胃瞬间变成真空,疼的连脚趾头都跟着抽筋,眼泪也止不住的往外淌。 “你不配合,有不配合的玩法。” 这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罗安旭又开始揉捏,苏友脑子里嗡嗡的,抗争的念头逐渐消逝殆尽。 家伙在这变态手里渐渐涨大,罗导满意的拍了拍他脸,“我说你会享受的。” 从手提箱里取出个筷子粗细的金属棒,冰凉的触感贴上了家伙的顶端,苏友浑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发生的很戏剧化,金属的触感离开了身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与此同时,哐啷的瓷器打碎的声音爆发,象一场交响乐的结束音,苏友不敢相信的睁开一只眼。 罗导渐渐滑下去,倒在地上,脑袋后面洇开了一片血,沾着些许红红白白的瓷器渣子。露出濮然的身影,他拍了拍手,然后得意的叉着腰。 苏友看到了救星,发出呜呜的求救声。濮然却没立即救他于水火,指着苏友哈哈大笑。 “知道厉害了吧?谁教你不听劝,谁教你拿话来呛我,谁教你没事不学好学人家潜规则,到头来还得劳烦我来救你!” 13.另一个濮老板 濮然足足笑够了,才来帮他把身上那堆烂七八糟的东西解开。 手被解放出来,苏友抹了把泪,用手背擦了擦留出来的口水。 找到了放着自己东西的纸袋,穿好衣服,见罗安旭还趴在碎片堆里一动不动,心里有点慌,想去试探下还有没有气,一把被濮然抓住胳膊往外跑。 罗安旭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有一瞬间苏友很疑惑,他怎么会没锁好门就去做那种猥琐事。 被拉着直接从落地窗跨越到院子里时才明白,窗子是自己忘记锁上的,不经意的情况下,自己给自己留了这条后路。 至于濮然,从他一身酒气,和一路上张扬的,精神病一般的笑声可以判断出,这个人完全醉了,和平时完全不同。 他一边拉着苏友跑,一边大笑,到了会所门口,揪住一个保安口齿不清的说话。 苏友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意识到保安开始用对讲机联络同事,似乎要去罗安旭的房间时,抓起濮然的手一阵猛跑。 可能是那杯果汁的原因,苏友开始跑的不那么利索,左脚总是会踢到右脚,还歪歪斜斜的几欲摔倒,濮然会不时的,下意识的扯他一下,帮他保持平衡。 慢慢出了身汗,步伐就顺了些,倒是濮然渐渐笑的没音,被他拖着越来越慢,最后赖在地上不走了。 “呼呼,跑,跑不动了。” 回头看看会所的灯光已经完全看不见,就着天光发现濮然出了一头的汗,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喘粗气,身上脸上沾了好多土。 想到是他不计前嫌救自己于水火,尽管是在醉成这样的情况下,苏友还是鼻子一酸,感动的想落泪,蹲下。 “我背你走吧。” 见到福利濮然反而欢脱起来,立刻从地上爬起身,猴子似的跳到他背上,勒着苏友的脖子开始不住的说话。 “从小到大,除了爸妈还没人背过我。” “嗯嗯。” “金海也没,他对我不好。” “嗯嗯。” “姓罗的是变态。” “嗯嗯。” “大白痴还跟我顶嘴!你当潜规则多好玩啊?” “……对不起。” “对不起在我这不好使!” “……” 药性没彻底消失,苏友背着濮然,走路象个老头颤颤巍巍,没走几步开始气喘。凭着记忆走了很久,终于拐到大路上。 大半夜的,路上除了运货的大卡极少有别的车,放下濮然等了等,看见了一个顶着红灯的轿车,以为是出租,招手在面前停下一看才发现是辆黑车。 司机见两人都站不稳,以为遇到了醉汉,本来说什么都不肯载,苏友求了很久,加倍先付才让他们上车。 车子在大路上行驶了一会儿,上了高速。 车子开的很平稳,盘算着送了濮然,然后自己回家,苏友有种紧张过后的昏沉感觉,不过濮然似乎还没打算放了他。先是开了车窗,冲着外面冷飕飕的风大吼: “金海你王-八-蛋!王-八-蛋-蛋-蛋-蛋!” 得,还给自个儿加回音效果……司机脸皮抽了抽,跟苏友说:“在高速上开车窗费油。” “是是……” 苏友赔笑,按住濮然,研究了半天才把窗子又摇了上去。 濮然一百万个不乐意撅着嘴乱扭,“你恩将仇报!” “濮老板……” “啊!其知道了,你怪我打断你们的好事!” “怎么会……” “原来你是真的喜欢那个,你喜欢跟姓罗的一起折腾。” “濮老板……” “你喜欢把管子插在小-鸡-鸡里,对不对?接上震动,还有蜡烛,对对,皮鞭,你喜欢,他肯定还有木马,带哔哔的小木马,啦啦啦啦……”太有创意了,还自动屏蔽关键词…… “濮老板!” 苏友余光看到司机腾出一只手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厉声喝住胡闹的人。 濮然还真的停下来,无辜的冲他眨眨眼,然后忽然捂住嘴:“我想吐……” 不用苏友说,司机在高速路的应急通道停下来,吧人架到在护栏边,对着高速外面的花花草草好一顿狂轰乱炸。 苏友拍着濮然的背,让他慢慢来,身后突然砰的一声,没留意无良黑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放下濮然,紧追了两步,车屁股没摸到,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就这会儿功夫,吐完了的人豪迈的抹抹嘴,蹦蹦跳跳的往快车道晃去。 苏友又跑回来,把险些被车辆到的濮然整个拉进怀里。 太危险了,稍不留神就乱跑。濮然用猴子抱树的姿势反搂住他,在他怀里很安静,苏友咽了口唾沫,心里某样东西滋长的更凶,却没有出口,在里面堵的很难受。 “乖,我继续背你好不好?” 濮然眼睛一亮,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好!” 人在背上没再多话,偶尔摆弄下他的头发,咬咬他的耳朵。 苏友苦笑,一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一面盘算现在的状况,两人身上的钱加起来不到一百,再打到车几乎不可能,最令人绝望的是两人的手机都没了电。 不过没走多久,苏友就看到了高速出口,这时候脚易经感觉有些麻木了。 说明了缘由,收费员没难为他们,还给指了一间最近的汽车旅馆。 汽车旅馆还挺好找,价格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服务生哈欠连天的帮他们做完登记。 “哦对,单人床没有了,双人床的,俩男人凑合下可以吧?” 苏友犹豫了下,问:“能再添个折叠床么?” 服务员还没来得及开口,濮然突然很用力的拍起桌子,“不要折叠床,就要双人床!双人床我们一起睡!” 苏友推开濮然,轻轻解释:“他喝醉了。” 服务生笑了笑,递给他一个钥匙,濮然被苏友拉着走,一路高唱:“我木醉我木醉木醉,请你无免同情我啊……” 关上房门濮然还在唱,苏友伸指头。 “嘘,人家都睡了,我们也睡好不好?” “好!” 濮然宛若无骨的挂在苏友的脖子上,吐出的气带着酸苦味道。依着濮然平时爱讲究的性子,明早起来闻到自己的味道一定心情很坏吧? 苏友无奈的叹了口气,哄着说:“先去洗澡刷牙。” “洗完澡刷完牙,一起睡?” “嗯。” “一张床?” “嗯。” 濮然呵呵笑着摊开胳膊,“那你帮我洗。” 苏友皱着眉,“好吧。” 旅馆的房子很旧,墙也很厚,齐腰刷着绿色的墙围,房顶有剥落的石灰皮,浴室倒还不错,弄的算干净,两个人进去不嫌挤,水也够热。 濮然开始还时不时的唱歌说话,后来昏昏欲睡四处乱歪。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擦干,钻进被窝,苏友几乎筋疲力竭。 以为这样就能安生了,濮然又突然睁开眼,翻身把苏友压在身子底下坐上去,一手抓起小濮然,命令道:“拿着!” 苏友胳膊颤了颤没动,濮然改用威胁:“你不拿我就喊非礼。” 苏友感到有点绝望,依言握住。濮然像是交换玩具的小孩子似的,摸起他的,缓慢的搓揉着。 很快两根都有些硬了,濮然送还给他,继续命令:“都握住。” 苏友不解的把两只拢在一起。 “动动。” 这算是什么呢?又跟情人吵架,又要在他身上聊以慰藉吗? 苏友很想出言拒绝,又怕车上的那幕重演,有一搭没一搭的揉捏着。 濮然看出他心不在焉,趴下来,跟他脸对着脸鼻子对着鼻子。 “会接吻吗?” 摇摇头。 “接过吗?” 又摇摇头。 “你都没在看我!” 濮然瘪着嘴,苏友无奈的抬起眼,濮然笑出来。 “那我教你。” 嘴唇覆上来,感觉温温的湿湿的,带着牙膏的味道和一丁点酒味。 聊以慰藉,为什么还要吻的好像很深情? 苏友咬着牙关,此刻的心情几乎是愤怒了,这个人又把自己当成是什么? 濮然没打算放过他,捏住他鼻子,唇上的摩擦渐渐变为吮吸,不徐不疾的把舌头挤进唇间,舔舐着他的牙龈。 苏友最终憋不住气,张开嘴来大口呼吸,被濮然抓住了机会,把舌头伸到了深处。 痒的感觉随时都能绷断神经,唇舌交缠,苏友被他这举动弄的神魂颠倒,吻持续了许久,苏友推出一段距离。 “濮老板,你醉了。” “我没醉。” “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濮然扬起头,笑得很魅惑,头发湿湿的贴在一侧脸上,卷曲着。 “我知道,你姓苏。”他笃定的说,“苏友,没朋。你看,我记得。” 14.病来如山倒 “苏友,没朋。你看,我记得。” 濮然抬起头,脖子像是支撑不住脑袋一样,眼里尽是迷蒙的笑意。 既然还知道他是谁,却没要停的意思,接手了小濮然和小苏友,一边慢慢抚慰,一边伏了下去。 苏一移动不敢动,又被吻住,舌头挑逗的又伸进嘴里搅缠,过了会儿,目标开始向下移,咬住他的喉结,然后是锁骨和胸口。 一阵天人交战想推开,手触到了微凉的肩膀怎么也用不上力,推的动作变成了轻轻抚摸,恋恋不舍的,诚惶诚恐的,感觉象种煎熬。 过了会儿,濮然放开他,头昂起眯着眼睨他。 “苏友……” 苏友惊的一颤,结结巴巴的答道:“干,干嘛?” “我要你也来。” 受到了蛊惑似的,苏友撑起身子渐渐靠近。 心脏跳的象鼓雷一样,最初有阵子想的很凶,后来有事要忙渐渐忘记了。可当这个特定的人救了他,还主动的投怀送抱的时候,想要扑上去抱在怀里生吞活剥的欲望仿佛撒了发酵粉一样疯狂的膨胀。 濮然倾着身子,把嘴送到面前,苏友战战兢兢的碰了一下。濮然非常配合,还张开嘴,把舌头伸来让他吸住。苏友噙着,心里象有之螃蟹在爬抓,猛的箍住,濮然比他瘦弱不少,心里突然萌生一种近似于对食物饥渴的冲动,越来越大胆的在口中索取。 放开嘴,接着亲过脸颊,舔上了耳朵,濮然始终很配合的迎合着,挺着身体让他亲,苏友照着刚才被亲的顺序移到了胸口。 濮然的胸前很敏感,一碰就微微颤抖,苏友受到了鼓励似的,用尽了能想到的方法动作挑逗那两点,濮然明显动了情,手指伸进他的头发紧紧扣住他的脖颈,还发出绵长的颤音,扭动着在他腹部摩擦。 苏友红了眼,决定不再去想后果如何,不顾濮然酒醒后会想什么说什么骂什么,也不想考虑以后两个人会怎样,将人按在床上。 濮然后面很涩,他轻轻探了一下就退出来,急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以神州奔月的速度冲进洗手间挤了一手沐浴液回来。 他并不知道做了多久,只觉得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又仿佛真的如形容的时光的那个词一样白驹过隙,刚刚体味到马上就结束。 濮然缴械投降了,弄湿了两个人的小腹,那一刻他痉挛的抓紧了苏友的后背,嘴里含糊的念了些什么。苏友怀着近乎悲壮的心情,在那之后被包裹着完成了最后的一射,宁愿相信又不敢去相信从濮然口里吐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濮然昏睡过去,苏友感觉真的快要死了,死的很爽。 明天濮老板大概要暴怒吧?苏友眨眨疲惫的眼,也倒在床上,搞不好还会跟他绝交。 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帮濮然又挝了挝被角,酸酸的缩到被子的另一角,尽量不让皮肤擦着皮肤,沉沉的睡过去。 第二日是个阴天,水气蒙蒙的刮起大风,愁云惨雾倒应景。 感觉肚子里有什么走过,可能武侠片里面说的气运丹田就是这么回事……也不对,那不是丹田…… 濮然睁开眼,肠子象是变成了麻花辫一样绞痛着。不但肚子疼,头也很疼,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掀开被子——没衣服,旁边没有金海,被子另一边卷缩的那个也果着,宽厚的肩膀背对着他,肌肉层叠,再向上看,很眼熟又很普通的发型……长了的头发象鸟窝一样,埋着下面隐约露出的,端正的侧脸。 靠!他的腿瞬间做了个屈伸运动。 所以苏友是掉在地上摔醒的。“嗙”的一声,水泥地板冰凉。 手下意识的扯住一个被角遮住要害,惊慌失措的看着正在爆发的濮老板。 “你,你听我解释……” “你不但趁我……”他说到一半自己怔了下,突然掀了被子趿上鞋,绕开苏友冲向洗手间。 苏友顾不得穿衣服,抓了他那件开衫毛衣跟上去。 到门口听扑啦啦啦的声音,濮然压着肚子痛苦的坐在马桶上,苏友过去帮他披上。 “你他妈混账,竟然敢射里面……”后半句话是从濮然的牙缝里钻出来的。 活了半辈子,头一次知道事后不清理的后果。苏友自知理亏,不敢嫌弃洗手间超出正常水平的毒气量,又多送了件外套进去,侍候完出恭。 濮然出来时,已然软绵绵的,站也站不稳,意识也不太清醒。苏友知道大概是血糖低,翻出衣袋里的糖帮他塞进嘴里。 过了会儿,似乎缓了过来,睁了睁眼又闭上。情况不太好,苏友摸了摸,额头滚烫。 “昨晚……”濮然的声音很沙哑。 “对不起。” “……我喝醉了,所以……” 所以不必负责了是吧?苏友闷闷的垂着头,濮然又睡着了。 到便利店买了盒感冒药给濮然吃上,然后开始盘算他们的处境。 事情变得麻烦,濮然迷迷糊糊,让他记起谁的电话几乎不可能,苏友从来没有想到有天会需要用大脑记号码。 身上的钱去掉房费没剩多少,苏友把两个人所有的现金都摆在一起,比乞丐还可怜。 幸运的是正急的时候,在床缝里发现了一张残破的二十的票子,凑了凑刚好五十。苏友跑出去跟旅店门口一个开面包车的师傅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半个多小时,光高速费就得二十,还不算油钱,人家自然不肯。 刚好有人找这位师傅往城里运趟货,这才通融了一下,挤在一堆鸡蛋和蔬菜中间,被送回市里。 躺回了自己床上,又吃了药,周身舒服了很多。不过那个呆子还杵在床边,散发着关爱的信号,濮然的心情便怎样都平静不下来。 “你还干什么?” “我,我想弄点吃的……”苏友抓着裤缝,小声说。 “我自己叫外卖就可以了。”濮然强调了“我自己”几个字,就是想赶苏友走,拿电话的手中途被拦了下来。 “你生病不要吃外面的东西,又油腻又不干净。” 濮然撇撇嘴:“那怎么办,难道你来做?” “家里没材料了。” 本来想扔个难题让他退却,没想到还真的顺着杆往上爬,濮然虚弱的按了按太阳穴。 苏友垂着头,脸憋的特别红:“我存的钱都交学费了,在影厂跑龙套的工钱还不知道拿不拿的回来,原来身上的零钱……旅馆还有搭车……” 所以绕了一大圈,其实来要钱才是真的吧?濮然没好气的瞪着他,想想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能怪他,心又软下来。 “我想喝鸡汤。” “你泄肚子还发烧,这时候不能喝鸡汤。” 靠! 苏友拿着他给的票子出了门,濮然睡了一觉。醒过来时,房间很安静,关着灯,天色比刚回来时暗了不少。肚子里空空如也,嘴里因为吃的糖甜腻腻的,小腹还在隐隐的抽搐作疼,脑子里还是蒙蒙的。 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肉包子打狗了吧?濮然翻了个身,感觉很凄凉。父母被他气的不愿意管他了,金海他们刚刚吵过架,这时候找他太没面子了,还有他泄肚子的原因……对了冯春,周六是他回家孝敬老妈老妈的日子,向他求救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不管了。 正拿起电话,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接着灯被陆续打开。濮然不知怎么想的,忙把电话藏在被窝里。 “啊,你已经醒了。”苏友放下一大堆塑料袋,慌慌张张的在里面翻东西,“不好意思,你等等哦,马上就好。” 15.浆糊人生 苏友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忙了十几分钟,濮然是真的饿了,期待的直流口水。还当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端上来的是一碗浆糊,还稀呼呼的一点滋味都没。 他差点跳起来,直接把碗和浆糊一起扔到苏友脸上,同时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咕……”。 碗里的热度隔着瓷片传到手心,说不定这呆子就这点能耐,生着病没法挑了,但是被一种甜蜜化开的感觉又是什么? 濮然很没出息的吸了吸鼻子,一口气把浆糊喝进肚子。 浆糊被晾过,保持着入口的温度,在胃里暖暖的,缓解了不少抽痛,汗也发出来,感觉不那么冷了。 吃过了饭,如果那称得上是饭的话,苏友端了盆热水放在床边,然后从塑料袋里翻出各种药膏药水排了一排,拆了个医用乳胶手套戴上。 “要干嘛?” “再清理下,消,消炎。” “哦,还要带上手套,做的时候怎么没嫌脏?”想的够全面的,濮然勾了个讽刺的笑。 苏友挣红了脸,“是,是药店的大夫说,要用手套,才不会二次感染……” “什么,你跟药店的大夫说这个?” “我,没见过,不,不知道怎么弄,怕你病的更厉害,又要面子不肯去医院的话,要,要是有后遗症,就,我就……” 苏友的声音越来越低,顿了顿又连忙补充:“你放心,我也怕以后万一遇到那大夫尴尬,特地出了五条街外找了家药店买的……” 濮然气结,怪不得那么久。 腿被打开,某个部位被用沾着药水的药棉擦过,接着有滑滑凉凉的药膏顺着指头进入深处。 濮然保持爬着的姿势,把脸埋在胳膊里,苏友很小心,手指缓缓的刮抹,认真的象个真正的医生,没有一点猥亵或色,情。濮然心里却荡漾出一种几乎无法承受的羞涩,比酒醒后发现身边跟他疯了一夜的家伙是苏友更让他无法面对。 很意外,也很顺理成章的,借着照顾病人的理由,在濮然家住了下来,没跟他商量,他也没主动抗议。 苏友睡在沙发上,每天帮他擦身,给他做食物,喂药上药换药。 不管怎么说,生病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事无巨细,忠诚到时时处处都在跟他说“不”的保姆,感觉还是非常不错的。 随时随地的教导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所说的一切都是无所求的为他好,举出的所有理由都充分到无法反驳。 这样的关爱真让人怀念啊! 濮然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望着天花板想。 相比而言,苏友这些天却过的如坐针毡。除了照顾病人,还要为罗安旭的情况提心吊胆。 他养成了每天买好几份报纸的习惯,生怕自己会在报纸上看到诸如“知名导演高级会所被杀”、“娱乐圈虐恋终醸悲剧”或者“恶性伤人伤人案名导演被害”的消息。 连着几天都没发现,倒是看到了他参与的那个爱情片已经杀青的娱乐新闻,网络纸媒视媒正在大肆宣传,罗导戴着顶包到耳朵的帽子出镜,参与了剧组的采访,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还开记者玩笑,否认了他在捧新人的消息。 苏友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头几天濮然的情况比较严重,苏友全天候守在旁边。 一天有好几顿热乎的,但不外乎浆糊——放了盐的浆糊,剁碎了青菜的浆糊,加了番茄糊的浆糊,打了蛋花的浆糊,点了香油的浆糊,撒了肉松香葱的浆糊…… 两天以后,濮然感觉自己如果此刻坐在平底锅上,能摊出一张煎饼。 这样不禁让他开始想念起跟金海一起的日子,他俩最初也不是很有经验,每每自己弄的发烧拉肚子,金海便带着他去吃美味的帮他补身体,海鲜鲍鱼,山珍野鸡,燕窝鱼翅。虽然每回病都要反复一两个星期,但吃的比这破日子好太多。 苏友第三天就开始上工了,每天凌晨三天赶上一波繁忙,七八点回来叫醒濮然,做饭吃饭喂药,过了中午把濮然侍候睡午觉,再去动物园碰碰运气。晚饭过后,濮然看电视,他便倒在沙发上打盹。 说来也奇怪,拉肚子和感冒药吃了两次苏友就给停了,第二天烧就退了七七八八,第三天他的肠胃就恢复了正常作息,第四天中午觉睡过,突然觉得一身轻松,感冒也好了。 第六天,苏友没去上工,早餐是买的,他一个人在厨房折腾,到了中午,上桌的是一锅鸡汤,一盘子鸡泥香芹饺子,和两三样外面买的小凉菜。 他竟然还记得?濮然惊讶,感动的有些不知所措。 “老家做鸡汤都是烧菜用的,也不知道做法合不合你胃口……”苏友抓着脸,杵在那像个等待检验的机器,“饺子只给别人打过下手,头次自己做,也不知道好吃不。” 不知是不是亏狠了,饿狼一样的濮然觉得什么都很好吃,从未吃过这样香的一顿饭,不管苏友问什么,也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生病一事圆满结束,苏友忙了几天挣了些钱,还了濮然一部分。濮然顿了顿收在钱包里。 终于得了空,苏友想发生了这么多事,靠着罗安旭发达是没什么希望了,同样都花了钱,应该给三儿个交代。 到北影厂时,天色有点沉。许多面熟的面生的都照例在门口蹲着趴活,趴的不止是活,趴的是未来,趴的是梦想。苏友看着人头攒动,里面一有什么动静,所有人便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回想短短这几天的经历,感觉仿佛有点恍如隔世。 人很多,找到三儿不难,尤其是当他要找的人正滚在人堆里,跟好几个人打的火热。 被他揪着打的人棒球帽歪到了一边,三儿一拳把对方的眼镜捶断了腿儿。对峙的几个小子把三儿踢到地上狠命的踹,其余的人围在旁边看热闹。 三儿是个爱张罗事的,说话好听,做事也圆滑,看到他被人围殴苏友吃惊,也很心寒,平日里受过他恩惠的人,竟然没一个站出来。 他冲上去推开了那两个正踢三儿肚子的家伙,仗着小时候练过的底子,又三拳两脚打散了另外两个。以一抵百那武侠书上才有,更何他也只会摆摆架子,撂下那么多年,根本不抵用。知道久了吃亏,挨了两下,拉起三儿就跑,跑过了天桥,又钻胡同,在个没灯的窄巷里停下来。 探头观望了半天,确定没人追上来,两个人面对面,软在地上。 “妈的,那小子说我贪兄弟们的工钱,叫其他人都防着我。”三儿抹着一脸灰,又啐了一口痰,“胡说八道,这种嘴碎也能在剧组里混下去,真不知那帮爷爷怎么想的。” 苏友喘着粗气,缓了缓说,“别理丫们,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几天倒霉,没什么活。你那怎样,罗导给找的戏,靠谱不?” 苏友脸变了变,然后叹了口气,“三儿,我请你喝酒吧。” 16.第三个人的处境 两个人在回三儿住处的路上,随便找了家串店,进去坐了。 二十个肉筋,二十个肉串,十个翅,十个鸡心,四个大腰子,四个蒙古口杯,还有培根蘑菇一大堆,相当够大方。 “哥们儿,莫不是你真的要发达了?” 苏友垂着头,“要是说,我得罪了罗导,你会不会怪我?” “啊?那货真的要,要潜你?” “……” “你不是吧,这么好的机会,权当被狗咬了不结了?” “要是,只要是那么简单,我就让他潜了。”苏友咬着牙根,差点被用那么变态的方法玩弄,还拍录像,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你这边,估计也是他搞的鬼。”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串分在盘子里,三儿眼睛铜铃样的瞪了半晌,然后仰头灌掉半杯酒,把玻璃杯拍在桌子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我也不该把你往火坑里推的。咱都没这命,那姓罗的就是小人中的极品,烂人中的战斗机。其实我早腻味这个圈子里的事了,有背景的文化人儿还能混的干净点儿,象咱们这种半路出家又没底儿的,走哪只有让人剥皮拆骨的份。” 三儿又呷了一口酒,恨恨的抄起刚上桌的串,撸了三四块肉在嘴里,使劲的嚼。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苏友摇摇头,也猛灌了半杯下去。 两个人闷声喝了一会儿,店里又进来三五个年轻人,穿着挂满了金属坠饰的夹克衫和低裆裤,外面清一色裹着老式的军大衣。发型的都是苏友最爱,至少曾经是最喜爱的,前面一撮染成彩色的头发挡着眼睛,三个男孩各一色,一个红,一个黄,一个绿,生生一排红绿灯。 苏友皱了皱眉,怎么看都不太顺眼,当初是怎么就喜欢上这款的? 透过那几个孩子想象了下曾经自己的样子,苏友只觉得惭愧。后来的发型是濮老板带他剪的,似乎从那以后很多人都换了个眼光看他,原来后来的那些好运都是濮然带来的,一个人对他,可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苏友心里微微有些泛酸,对面三儿一口接一口,两个人各怀心事,喝完了手里的酒。 三儿拆开另一杯,一口气干掉了一半,看样子是往大里喝,回不了濮然那了。 拆了剩下的一杯,苏友想了想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字,手腕先麻了下,有短信进来。 发完短信,濮然开心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件干净的衣服。开了瓶好酒醒着,亲自下厨做了几个酒佐小菜,然后门铃响了。 开门的瞬间,一束玫瑰先挤了进来。 “我们和好吧。” 金海拥上来,濮然别过脸,金海的衣服里带着外面的冷风,感觉凉凉的。 “你看那是爷爷看中的姑娘,我总是要应酬一下嘛,我真的喜欢你。” “只喜欢我一个?” 金海弯着嘴巴笑,不置可否,扳着濮然的脸亲上去。濮然只当他默认,满心欢喜的帮他退了外套,把手伸进衬衣里。 “喂!” 三儿在苏友面前打了好几个响指都没用,最后用筷子敲了他脑门,苏友猛地反应过来。 “啥?” “怎么了,手机里能蹦出钱来啊?” “没,呵呵……”苏友尽量轻描淡写的说:“骚扰短信,呵呵,今天我不回去,咱们好好喝一次。” “回哪?”三儿咬住了重点,“你不说我还忘记了,这些天你都住哪儿,敲你门没人应,今儿早上去动物园淘条裤子,他们也说你不上工。” “没哪儿啊,一个朋友生病了,我照顾了几天,嘿嘿……” 还嘿嘿,苏友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其实也不算是撒谎,只是没告诉三儿朋友生病的原因。 苏友垂下头,短信上“太子爷到,今夜勿回”的几个字异常刺眼,索性关了手机,一仰脖子把酒干了。 “管他,咱们正好喝酒。” 苏友和三儿喝到半夜,另外一桌发型诡异的孩子们闹了一阵撤了,这边两个人喝的不少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在说同一件事,就连服务员在旁边听见也忍不住笑。 一个说:“妈的,有便宜让人家占也不好,没便宜让人家占也不好。” 一个说:“我明明知道不对,就是控制不了。” “你不知道我有时候多想自己是那种水灵灵的小男生,只要让我演,干啥都行。”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人家都有喜欢的人了。” “可老子偏偏不是!纯爷们,爷们有屁用,一辈子穷光蛋!” “可是他有喜欢的人,跟喜欢的人都在一起了,干嘛还来救我。” “腻歪了,老子不干了!” “救就救了,明知道那会儿子是我,还,还……” 三儿眯着眼,“九什么九,海什么海,我听不懂啊,嗝!”然后脑门重重的拍在桌面上。 苏友喝得五迷三道,脑子里还剩下那么一丁点清明,知道三儿有这反应就是喝到顶了。于是晕晕乎乎的结了帐,架着他回家。 一路上冷风阵阵,入了冬天气跟翻了脸似的变,寒流一刀白天夜里飞沙走石的刮刀子。三儿被风激不舒服,左倒右歪,苏友却越走越清醒起来。心里苦笑,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对一个人这么的牵肠挂肚的感觉,借酒浇愁竟然想忘记哪怕一小会儿,也那么困难。 一晚上过的自然不用多说,收拾了三儿,然后自己躺在沙发上瞪了一夜眼。三儿早上起来放水,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最近几天苏友似乎跟醉鬼和沙发特别有缘分,睡起来也是浑身酸疼,脑袋发胀,心情更是差到前所未有的低度。到了天色暗下来时,他醒了,睁开眼看到三儿煮泡面的背影。 三儿见他醒了,多扔了个面饼,特地给了他颗乡巴佬,一根火腿肠,飘了两片油菜叶两片番茄,当是昨夜他请客喝酒的回礼。 苏友饿了,一顿猛吃,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碗底,闷闷的说: “我……想回家了。” “啊?” “昨夜你问我以后怎么打算,我觉得再混就没意思了,我想回老家。” 所以苏友从三儿那出来,一路上琢磨的就是这一件事。 先搬到三儿这儿凑合两天,欠的房租水电拿押金就可以抵,那房子不愁租,房东也不会难为他。濮然的钱可以继续打零工还上,三儿说过他们隔壁的环卫所偶尔会招临时工,薪水挺高,但什么工种自然不用多说。 还完了钱,想来想去大概也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了,当初他两手空空的来到这个城市,如今要两手空空的离开,别说云彩了,能留念想的人都没几个,想到这心里又一片酸楚。 濮然睡到自然醒,怀里贴着的是他这一年梦寐以求的人,睁眼的时候金海还睡着。有爷爷盯着,这位太子爷平时在家一向是睡不了懒觉的,跟濮然一起睡,起的一次比一次晚。 这一年里,金海胖了一点,黑了一点,大概是被太上皇逼着接手一部分生意,在外面跑的晒的。濮然侧过身专注的看着情人,心里头忽然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很不真实,也很不完满。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方,两个人的互动还是那么天衣无缝,一起疯了一夜,身后还遗留着那么一点甜蜜的酸痛,高,潮的时候金海喊的是濮然的名字,完事后还搂着他,信誓旦旦的跟他说再也不会不相信他了。 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吗? 睁眼的瞬间那种强烈的陌生感又是从何而来? 濮然用力捏着自己脸,金海也醒了,“想整容不必用这种方法。” “哎呦……” 不小心用大了力。 已经中午了,外面持续飘着雾霾,看起来又阴又黑,整个城市像是凝固在一块水泥里。 濮然坐着金海的跑车去吃午餐,餐厅很远,川菜,服务周到细致,同样价格也不菲。 不知道是刚刚疯狂过的身体不适应,还是口味不配合,或者因为服务小姐看到他开的车大献殷勤,总之濮然那顿饭吃的十分不爽利,最后加点了盘水饺。 这么高档次的餐厅,水饺竟然用速冻的,濮然吃一口便放下了。 吃过了饭看了场电影,金海说晚上要回家,他们便商量着回到濮然家再腻一腻,做点少儿不宜的事。 少儿不宜的事也没做的多深入,只是沉默的侧躺着面对面的笑,时而相互亲亲,然后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们。 金海看到手机屏幕,便爬起来去客厅接。濮然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情,没怎么在意,后来不经意听到一个“楚初”的名字才警觉起来。 楚初是近两年新晋起来的女设计师,在城市的繁华地区高调开店,坚持全手工刺绣镶珠,专门制作女装婚纱。 虽然是同业,金琼和楚初道不同,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濮然竖起耳朵,发现金海在电话里措辞非常含糊,都是“我知道了”、“好的”、“我稍候打给你吧”之类的闪避之辞。 濮然很有耐心的等金海挂了电话,用看似不经意的口吻问:“金琼什么时候也涉足婚纱了?” 金海一怔,随即勾着嘴也不说话,身体就靠了上来。 “亲爱的,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啊。” 又是这样,濮然皱了皱眉,脱开了怀抱。 17.失恋的酒局 苏友走到门前,在裤兜里掏钥匙,就听到里面濮然发出凄厉的声音,“结婚?” 声响不大,但听得苏友五脏六腑跟着一颤,整个人都难过了起来。 “应酬应到结婚?你这样算什么,把未婚妻在家里,来这里跟我偷情?” “……” “当我是什么人?你舍不得家产啊?舍不得家产还来跟我和好干什么,我不能跟你结婚,不能帮你传宗接代,不能讨好你爷爷。” “爷爷有心脏病,我是舍不得你才……” 濮然的声音骤然升高,“又是你爷爷,好啊,我今天把话说开。他有心脏病也能想出那么多损招,还真够厉害的。我告诉你们姓金的,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整件事就是他指使人做的。我是完完全全靠着实力坐上首席设计师那个位置,那是我努力得来的。你们财大气粗上面有人可以不把我当回事,但是随便找个小角色偷我的手稿,反诬我抄袭侵权,还雇枪手在报纸上诋毁我,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辞退我。好吧,是我自己没警觉,就当是吃亏了,四处做小动作让我在同业里受排挤又是怎么回事?你爷爷有病?你爷爷就是有病……” 苏友在外面听着,原来濮老板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被人雇主设计诬陷,落得这么惨的下场。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爷爷?官司绝对不关他爷爷的事,而且金琼也受损了啊,我们都是受害者嘛,辞退你他也不想的。” “那就听你爷爷的好了,既然已经决定要结婚,还回来招惹我干什么,找我当地下情人啊?我告诉你,金海,别仗着我喜欢你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你滚,现在!” 门卡哒一声打开,苏友来不及躲起来,掏出来的钥匙还对着锁口的位置,三个人照面均是一愣,都沉默了。 最先开口的是金海,他盯着苏友手里的钥匙,眉毛拧在一起,回头看濮然。 “不介绍一下吗?” “我只是……”苏友刚开口,濮然就扑过来,扯着他的胳膊。 “床伴嘛,要不这一年寂寞要怎么熬过来?” “哦,怪不得。”金海上下打量着苏友,笑得阴阳怪气,平时看着贵气的脸上蒙了层鄙视的意味,“怪不得我解释你都懒得听。” 濮然扬了扬眉毛,“怎样?” “就这种货色!你眼瞎了么?” “这种货色怎么了?他待我可好了,我喝醉了被烂司机扔在高速路上,是他背我走下来的。我生病,他也是一口一口喂我吃饭的。我们开过房间,他很厉害,会干到我晕哦。” “你!”金海被激怒了,抬起手。 苏友抽出被搂着的胳膊,把人扯到身后,挡在两个人中间。 金海举了半天,也觉得打下去会跌了自己的身份,更何况真动手的话会吃亏,狠狠的收了回来。 “对啊,我就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若非那个酒保是个直的,不然我还可以借机爽一把呢!现在更好了,互赠绿帽而已嘛,至于生那么大气吗?” 金海扬捏了捏拳,猛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友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解释,说濮然只是一时气话,说他们只是雇主和零工之间的关系,让金海别气了,跟濮老板道歉,也别结婚…… 肩膀上突然压下重量,衣服穿的厚重,仍能感觉渐渐传过一股温热的湿意。 第一次见到男人哭,苏友无措的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只一小会儿,濮然放开他,不着痕迹的抹了抹脸,进屋捞了件外套,过来拉他胳膊。 “陪我去喝酒。” 寒冷的冬日里,酒吧人不多,放着千转百回的慢节奏布鲁斯,弥漫着纸醉金迷的颓废调调。黑暗的角落有人低语,有男人和女人,有女人和女人,也有男人和男人,动作亲密,十分卖力的弹拨着对方的神经。 第一次进来酒吧这样的地方,苏友有些心虚,周遭的人打扮的闪亮,有伴的没伴的,神态个个慵懒妖娆。 濮然在吧台一角的位置坐下来,苏友跟过去。吧台后面的调酒师走过来,问的直截了当:“烈的?” 濮然不置可否,调酒师在杯子里放了块冰推到他面前,然后在冰块上淋下金黄色的液体,接着又看向苏友。 前一日喝酒的后遗症还留在脑仁里突突的疼,更何况苏友也不知道这种场合应该点什么,二锅头?蒙古口杯?犹豫了一会儿,调酒师很体贴,向他推荐。 “暗瞳,咖啡饮料,没有酒精,也不甜。” 苏友点点头,“好。” 濮然旁若无人的一口气喝干了,又推给调酒师,调酒师利落的又为他倒上,这样连着灌了三杯,然后掏出烟来。有好事的拿着火机凑上来,盯着他瞧的眼神一闪一闪的,不怀好意。 苏友像个护食的猎狗一样瞪着那个人,见他用咸猪手渐渐的爬上濮然的衬衣领子,也凑过去一只手搭在濮然的椅背上。那个人看了看苏友,又看了看濮然,挑衅的笑了笑。 从这种笨拙的土包子旁边抢肉吃是轻而易举的吧? 濮然半睁着眼,微微有些醉意,眼睛连着脸颊粉粉的。他很不客气的把烟凑过去点着,然后迷醉一般的吸了口烟,把酒杯伸了过去,跟他轻轻碰了碰。 那人以为得了手,放下酒杯的时候却看到他身体靠在了身后那个土包子胸膛上,尴尬的笑了笑,瞪眼苏友离开了。 濮然嘿嘿的笑,似乎很享受这种这种游戏——故意摆出颓废样招蜂引蝶,然后并不真的想跟他们怎样。 苏友在第五个人不知死活的凑过来时,扯了扯濮然的袖口,“濮老板,你喝醉了。”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几天前他刚刚领教过。 濮然隔开他的手,在吧台上托着腮:“我不要,我失恋了,我要借酒浇愁。” “你喝了不少,不然又象上次那样……”醉了疯,然后还要反复的后悔。 “这才哪到哪?”濮然白了苏友一眼,“上次我灌了一整瓶Vodka,还喝了两杯餐酒,三瓶啤酒……其实我还能再喝的,总之我没醉!” 苏友皱了皱眉,还真是…… “你不喜欢就走,我一个人死不了。”说着又喝干了一杯。 苏友想了想,坐回他旁边的那个位置,嘬着吸管。 “其实那个金海……”他顿了顿,“不珍惜你是他的损失。” 濮然呆呆的怔了一会,眼圈开始发红,“你又知道了?” “他只爱他自己。” “你不懂……”濮然别过头。 “……我懂。” “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明明不是,还三番两次的折腾你,挺恶心的吧?” “没,没有。”苏友挣红了脸。 “你在罗导面前就一副拼命屈就的样子。” 原来你都记得,可是他怎么能和你一样?苏友闷着头不说话。 “总之谢谢你。” 濮然拍了拍他的肩,很亲密的,朋友间的,表达感激的动作,好像一下子又变得疏离了。苏友怔怔的,一颗心沉到了底。 “其实,我要离开了……” “诶?” “我说我……” 刚说几个字就被玻璃瓶子碎掉的声音打断,两个人都惊了一下,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18.夹在悔不当初和被拒的沮丧中间 不远的地方有些骚乱,几个人分成两拨正对峙着,双方手里都握着打破的酒瓶,开始是扯着嗓子对骂,没动手。三五个酒吧的工作人员上去劝解,不想两拨人立刻转了矛头,对上了上前劝架的侍应和保安,有个还玻璃刺中了腹部,躺在在地上微微抽搐,血洇了一地。 一时间乱成一团,有人打电话报了警,怕事的客人慌张的离开。 分明是冲着酒吧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老板惹了谁。苏友紧张的抓着濮然的胳膊,“我们走吧。” “不要。” 濮然不满意的耍赖,甩开苏友的手。 吧台的调酒师躲在一旁给什么人打电话,濮然擅自拿了调酒师的酒瓶,给自己又倒一杯。 “伤到就麻烦了,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 “濮老板……” 有个矮胖子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向濮然这边倒过来,苏友眼尖上前挡了一下,矮胖子就折了个方向,向吧台旁的大柱子倒过去,砰的声额头和墙面做了次亲密接触。 他捂着额头站起来,脑门上青了一块,看样子喝了不少,眼睛里依稀跳跃着愤怒的火苗。 这个时候找茬打一架也好,濮然撸了撸袖子。矮胖子喘着粗气,从吧台也抄了个酒瓶,低吼一声向濮然冲过来。 还有武器?濮然微微的怔了一秒,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厚实的身体挡住了视线。他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砰的一声,鼻子里冲进了烈酒和血的味道。 与此同时矮胖子飞了出去,正好撞在最初闹事的一个地痞的胳膊肘上。他跳起来,没头苍蝇似的又跟那地痞较上了劲。 苏友转过身,背着灯,光影勾勒出一个硬挺的轮廓。混着酒的血顺着头发滴下来,几滴血点掉在濮然脸上。他整张脸几乎浸满了血,只留了两只眼,眼睛里充着血丝。 是错觉?那么一瞬间濮然感觉苏友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气场大的惊人,充满了强制、戾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 为什么会有悲愤?濮然不太清醒的被拉着离开了酒吧,他们刚离开警察就到了,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掺杂着叫骂声哭喊声在身后被甩的越来越远。 濮然象个木偶似的被扯着跑到了一条街以外,意识仍旧停留在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有些惧怕,有些不能相信,有些欢喜,心里有什么跟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共鸣着,更不可思议的是,裤裆里的玩意儿跟着都兴奋起来。 跑了一条街,苏友在个没人没灯的地方停下来。 “你不要命了,他那样冲过来你也不躲,那个公子哥值得你这样自暴自弃吗?” 濮然怔怔的看着他,苏友扬起手落在他脸上,力道非常轻,濮然有点委屈的捂着脸。 “我,我说我离开了,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好……你可以不在意,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作贱自己?” 濮然还是没反应,苏友十分钟前还充满戾气的眼睛现在红红的,带着点湿意。 “是!我知道我没钱没本事,配不上你。你根本看不起我,你拿我当挡箭牌,气那个什么金海,帮你甩开那些你不喜欢的人。你帮我只是因为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只不过是在施舍我,我在你心里根本微不足道狗屁不如。我没资格管你,可是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知……” 苏友声音低了下来,“我还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你”这几个字就是挤也挤不出来,他不敢说,说出来就没有退路了。话越是挤不出来,越是难过。 悲伤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走上前,几乎和他贴在一起,濮然没有动。苏友用拇指帮他擦了擦脸上的几滴血渍,忽然双手紧紧箍住他,嘴唇贴了过去。在唇齿之间搅动的动作很粗鲁,舌头急切的寻找着钻进去的途径。 濮然被撬开牙齿,瞬间血的味道,酒的味道,苏友嘴里苦苦的咖啡味道一股脑的钻进来,惊醒了他的神经,他开始挣扎,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人。 苏友撞在身后的树上,满脸的血干了好多,在皮肤上结成痂,他瞪着濮然,两个人这样对视了十几秒。 那十几秒对苏友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这一个世纪里他错愕的看着自己喜欢上的人,和梦想的恋人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他甚至已经听到说三道四的碎言碎语。 而他莽撞的扑向这个人,然后这个人将他推开。他在悔不当初和被拒的沮丧中间痛不欲生,仓皇的逃跑。 黑漆漆的路上只剩濮然一个人,颓然的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阳光灌满了房间时,濮然才起来。 他并没喝醉,也没丁点受伤,可是他很累,很累很累。 打开手机,有金海一条道歉短信,说他不相信濮然会跟那个土包子有什么瓜葛,想跟他约时间好好谈谈。濮然烦躁的将手机摔出去,想想不解气,又捞过来删掉了那条短信。 没向任何人预告,突然出现在“朴素的店”时,小可正帮他招呼客人,四处都没苏友的影子。 一身疲累的仰在自己的躺椅上,他感觉被两股力量冲击撕扯着,一股是对金海的失望,一股是对苏友的愧疚以及不明所以的冲动。 小可招呼完客人,递给他一个信封。 “苏友没上工,不过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濮然打开,里面是一堆钱,新新旧旧,有整有零。还有张纸条,列着账目明细,苏友的字迹不好看,但很工整,上工的薪金几乎精确到小时。 “混蛋!” 工资精确到小时,可是借走的那部分钱,分明有一多半都给他买菜买药了,这个怎么算?要他当老板的欠着雇工吗? 濮然揉皱了纸条,远距离扔到,过道的垃圾篓里。纸团在垃圾篓里弹了一下又掉出来。 隔壁摊老板又探出头来,捡走了纸团,刚要打开,又被濮然一把夺走,又塞回信封里。 “濮老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胡说,分明一副失恋样。” “滚!” “小苏也这熊样。你俩不会有奸情吧?” “奸你个头,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你玩NP。” 睡衣老板嘻嘻笑了,“我不玩NP了,老子找到真爱了。” 这样也能得到真爱,濮然白了他一眼,随便扯了个毛衣盖在脸上,昨天在酒吧混的那场根本雪上加霜,那是借酒浇愁的吗?屁!他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一种很想哭的冲动。 濮然从小可口中知道苏友要回乡,那时候苏友已经消失了一周。是真没有想到,他说离开是这个意思。 内心很失落,濮然很纠结。 他喜欢金海,从刚到公司偶遇他,到从冯春那个劲敌手上抢人,有四五年了。金海不象别的富二代那么败家,也不象普通有钱人那么拽,有着恭良谦让的温和优良品质,至少濮然这么觉得。就算是吵架,金海最终还是会回来找他,不管多久都好,就算他真的结婚都愿意等,等他发现真爱在自己这一边,等他回头。 所以移情别恋这种事……对象还是个没钱没地位没情调没脑子没审美没共同话题的,靠出卖体力为生的臭劳力,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苏友消失了,消失的非常干脆。 但是缺少这个顾前顾后端茶送水打理家务的家伙,还真的挺不适应,非常不适应。喝凉水都塞牙缝,濮然暴躁的踢了一脚莫名坏掉的饮水机,愤愤的打开电脑,在网上订了台新的。 于是这样又过了几天,一面想着不过是个打工的,走就走,一面忍不住打了苏友的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用很遗憾的声音告诉他,他拨叫的号码已经停机。 玩捉迷藏是吧?我偏不找你,让你一个人唱独角戏。濮然咬着牙,刚刚被扔出去的手机又啦啦啦的响起来。 好嘛,才打一个电话就沉不住气了?就算你诚心诚意回来道歉表白一万次,我也不可能喜欢你!非但不喜欢,还要骂个狗血淋头才过瘾。 濮然突然好心情的捡回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拉货”,而是“烂人疯”。 冯春?濮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脑袋跟着嗡嗡的疼起来。 19.欠的 “今天不是新品牌的秀场活动么?疯子你不好好把控大局,给我打什么电话?” 冯春那边深深的呼了几口气,用很严肃的口气说:“你来救场吧!” “不是说我不出面吗?” “改动很大,这边的小孩搞不定。” “客户要求这时候变动,按道理讲违约的。” “唉,你以为我没争取过?这帮二货办事你还不知道?我是顶住了,可太上皇直接找了老头子。拜托拜托!” 冯春那边一直很嘈杂,有什么人叫了他,他跟旁边的人喊了些话,里面还夹杂着三字经。濮然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撇开前尘往事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那段时间不算,冯春怎么都是个挺仗义的人,遭了陷害以后他也帮衬过不少,同时也是个对工作认真的人,所以才不肯找那个抓来负责现场服装的小孩凑合。 等他的声音回归了,濮然抢着问:“太上皇真的不会去现场?” “你这么怕他干嘛,你又不是金琼的人了。” “我是不想金海为难。” “太上皇不会来,但是据说太子爷以观摩学习的身份来微服私访。太上皇说了,今后金琼的天下肯定是要传给太子爷的,这种小钱就让他先试试手。” “把改动发给我吧,”濮然说,看了看表,“晚上八点的秀,还剩九个小时。小可手快好沟通,我得接上她顺便取些工具,我看看新的款才能想出改动方案,咱们直接场地见吧。” 在冯春夹杂着国骂的欢呼声中挂了电话,濮然拉了帘往家里赶。抛下自己的车,拿了平板电脑和白纸,打了车先找小可,在出租上收邮件改方案。 主推款改的还不是一般的大,原来由大气的古朴风一下转变为怎么看都缺乏点什么的乡村风,肯定是太上皇乱指挥的手笔。 他创业的那个年代,时尚在国内根本还是个零,就凭着胆量和政府及银行的人脉,还有非凡的执行力,把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时至今日,他那套在体制这边还有的玩,但在市场上已然显尽了颓势,却还不自省。 濮然撇撇嘴,走秀的基调本来定的是古欧洲奇幻风格,场地布置和濮然的服装方案多以暗红色为基调,趁着新款的这些个大红大绿大紫大蓝,说不出的诡异。场地是订制的,不能大调了,只有从服装这里做点改动,尽力让走秀看起来不那么滑稽。 出租车停了下来,濮然抱着电脑和一堆被划乱七八糟的草图下了出租车,直奔小可的裁缝店,不过店门口挂着歇业的牌子,电话也不通。 濮然咬牙,好的不学,翘班怠工这毛病传染的倒挺快。 好在还知道她住哪里,很近。这孩子宅,不看店恐怕猫在了家里打游戏。 门铃响了几声,开门的是小可本人,她抱着杯热茶,穿着干净整齐的外套和长裤,形象和她平时睡衣呆毛面膜脸的宅样子相去甚远。 对于这点反常濮然只微微怔了一下,就塞给她那堆材料单,劈头盖脸的讲述起这突如其来的工作。 小可张着嘴听他讲完,然后慢悠悠的反问: “你知道不知道,这种表演用的布料咱们没存货的?” “你知道不知道,卖布料的店四点就下班的?” “你知道不知道,你列这的工具就凭咱们俩搬出这条胡同,走到能打到车的地方要多久?” “你知道不知道,今天周五啊?堵车啊,咱们还要去补买布料?还要过去现场改现场缝?这样你也答应,老板你疯了吧?” 听了以后濮然石化了,光顾着考虑方案,忘记跟冯春要个人手。不对,要了人手说不定状况更多,万一哪个搞不清楚错买漏买找不到地方,会耽误更多事情。 这可怎么办…… 濮然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小可瘪着嘴,“那老板你先想怎么解决,我还有客人。” “抱歉我不是有意听……很要紧吗?我是不是能帮上忙?” 她还没进去,客人先从里间走出来了,濮然像是被狠狠击中了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可的客人。 他似乎有点变化,说话的语气恭恭敬敬的,满是疏离的客气。身上还裹着羽绒服,敞着拉链,大概是因为刚到也没想多坐。头发长长了些,戴着一顶包到耳朵的帽子,露出一些发梢在外面翘着。 小可奇怪,“别添乱了,你不也赶时间吗?” “这里,没事吧?”濮然突如其来的话让小可有些摸不到头脑。 苏友摇摇头,“就缝了三针,已经拆线了。” “你手机停机了。” “嗯,反正没什么用了,充值还浪费钱。” “哦,没想到在小可这碰到你。” “北京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来看看她……”就打算走了。 “……” 小可望望左望望右,好嘛,都视她为无物是吧?刚刚谁赶时间来的,现在倒有功夫聊家常了。 “要不要我泡两杯咖啡你们慢慢叙旧?” “哦对,走秀的事……”濮然抓了抓腮,那动作像极了苏呆子。 “我去买布料,你们俩搬工具去现场,两边一起的话会节省时间。”苏友抢道:“小可把你的手机借我用吧,一会儿把要买的东西和地址短信我。放心,濮老板常光顾的店我都熟。” 濮然想了想点点头,眼下这种情况,倒是安排的有条有理。 苏友是这样的人,心地好,看起来呆呆的,却不是真的傻。 就这样啦,小可抄起钥匙催促,“快点快点,我可不想弄的太紧张,死在工作台上。” “还有,这个是你欠我的。” 趁着小可锁门的空档,苏友拿了什么塞到濮然手里。 濮然抬头看着苏友,他已然和小可走到了前面,边撸着袖子,边跟她说:“我行李回头来取,工具我帮你们搬上车再走。” 他张开手,手心是一张火车票,粉色的票面,终点是一个他并不认得的小城镇,发车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后。忍不住摩挲着那些微微凸起的油墨,当初喜欢这个家伙的话,会不会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想着又甩甩脑袋,企图把这个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怪念头甩出脑子。 “老板也过来帮忙不准偷懒!” 小可的声音打断了思路,濮然将车票展了展,收在衣兜里。 20.救场 交通状况比想的还糟,三点就开始堵车。苏友购全了料,找了个面包车拉货。堆起来比人都高的包裹把面包车塞的满满当当,三环堵的他和司机两个人几乎睡着。 好在司机熟路,堵了不多会儿果断下了主路,绕了个又远又窄的小道,四点多一点就送到了地方。苏友多塞了那司机一张红票,跟着冯春派出来拉货的小孩一起进了后台。 苏友还是第一次进表演后台,一点都没前面看的那种优雅美好的气势。 据说正式的表演之前,装好舞台,他们要现场彩排一次。 几个人扛着硕大的“妖窕”两字搬到前台,冯春嗓子哑哑的,指挥着他们调整道具的位置。 模特们穿着内衣繁忙的穿梭着,穿衣,调整,然后再换下来,小可几乎把自己埋进了布料里,濮然一面指使着模特一组一组的来,一面告诉小可怎么调,匆匆和苏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理他,行李还在小可家,苏友无处可去,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蹲下来,默默等着。 打仗似的奋战了三个小时,颇有成效,美女模特们全换上了表演用的服装,舞台上响起音乐,冯春嚷着第一遍彩排准备。 苏友想绕到前台见识见识,刚出后台,跟一个人撞在一起。那一下撞的很结实,被对方抓住胳膊捞了一下,才没有摔倒。 抬头苏友一怔,那个人脑袋上扣着个皮质的帽盔,身着质地精致四面清凉的皮革战甲,裸露的皮肤都涂着橄榄油,身后拖着条长长的斗篷,从宽松的棉大衣领口里搭出来。 就像外国古时候的战神一样,苏友觉得稀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人边回头向苏友道歉,边匆匆奔着冯春去了。 在通道里绕了半圈,发现通往前台大厅的门锁着,只能听见里面的音乐空空的响着,人声杂乱。觉得没意思,苏友又原路绕回后台。 快到刚刚撞到人的那个门时,听到冯春失控的一声“什么?” 苏友停下脚步,看到冯春和刚刚那个战神靠着门说话,看这样的反应,应该是表演又出其他的麻烦了吧? 两个人没看到苏友,苏友正在犹豫现身还是躲到他们说完,战神上前一步搂住了冯春,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亲爱的,冷静点儿。” 冯春整个人松懈下来,头担在战神的肩膀上。 “别着急,王总给的那两个新人是不能用了。这样,你负责跟他解释,我解决其他的。”战神伸手捧起他的脸,嘴唇在上面轻轻印了一下。 “少两个人,你要怎么解决……”冯春撅起嘴,一副撒娇的样子。 没想两个人突然之间就开始限制级,苏友慌张的向后一退,后脚跟踢在花盆上,弄出了动静。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他索性走出来。 被打扰了,冯春一脸怨毒的瞪着他,倒是战神想到什么似的拉住冯春。 “你相信我的吧?” 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他特有的狡黠的笑容,冯春和苏友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啊?” 十分钟以后,被复制了战神打扮的苏友被推到冯春面前,冯春终于露出点笑容,托着腮点点头,“这才像回事。” 也不知是哪位领导的亲戚,品牌经理王总那边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硬塞给他们两个男模,要资料总是不给,临上战场才现身,一个腰上套着游泳圈,一个细的就象白面条,穿上战甲整个一对逃兵。 “没想濮然竟然私藏,那剩下一个怎么办?” 他转向方一健,方一健低头看了眼手机的短信,又是一个太远赶不过来的…… “放心,在想办法。” 苏友偷瞄了一眼更衣室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威武雄壮,脑袋顶上的纱布被头盔遮住了,还满有样的。 算算从心里萌生明星梦也有个三五年了,一直很努力,却从来没有什么成绩,经历了罗导那次,最后都幻灭了,想开了,差点踏上归乡的火车的时候,突然天上掉下这么块馅饼,真象做梦一样。 “阿猫阿狗的都问过了?”冯春皱起眉。 方一健扳过他,“你今天很累了,这件事我能够帮你分担。” “那个……”苏友小心翼翼的插嘴:“是不是身材行就可以?” 两人默契的转头看着他。 “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打工,需要的话……” 于是三儿一身风尘仆仆的赶来,对着他的装束笑了足足三分钟,然后自己也被拉去化妆师那,克隆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行头。 因为职场上摸爬出来的身材,再加上多次跑龙套的基础,彩排通过了冯春的检验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第一次上t台,苏友整个人都很兴奋,除了冯春去找濮然向他借人的时候,濮然看也没看就满不在乎的应了,让他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临近八点,T台两旁的观众席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种场合多半都是广告人和媒体记者,少数惯于投资时尚市场的名人富甲。冯春预先准备了不少饮料,自第一个人到就开始和品牌经理一起招呼客人,后台的一众人仍旧各行其是,虽然乱但不见得没条理。 走秀开始了,后台仍旧象打仗一样混乱,经常有模特撞在一起,要么就是边系衣带边跑,到了前台立刻换了个人一样,不管是衣服歪了,还是妆蹭了,都若无其事的优雅走完单元。 男模的工作很简单,压轴那部分是由四个身披战甲的男人,抬着一个女模特走过T台,女模双手捧着他们的主打款,体现的就是高不可攀高贵感。加上苏友他们男模共有八个人,交替出场五六趟,展示完十几个款,然后再回来跟着女模们拥着设计师出来谢幕,才算正式结束。 下了台,苏友累的腰都要断掉了。冯春仍旧要招呼客人,几乎是一个个握了手送走,而濮然和小可就仰在一堆布料衣服里挑挑拣拣的收拾着。散场不比之前更冷清,更衣间奇缺。 冯春的助手康小颖过来逐个通知说让大伙拾掇利索了别急着走,晚些时候有庆功宴。 康小颖通知了一圈,特地最后到濮然那,递给他把车钥匙,苏友隐约听到她说:“冯总说了,庆功宴您不愿意去也没关系,今天辛苦两位了,先把小可和东西送回去,不管怎样他都要单请谢一下的。” 就知道濮然一定不会去,康小颖领了濮然的回话离开后台,苏友把三儿推到前面,嘱咐他赶紧换好衣服,跟着去混吃,自己有可能有事不去不了,让他别等,只管跟着方一健。 这边打点好了三儿,随便裹了件军大衣,就过去濮然那边帮起忙来。 濮然更是累的说话的力气也没,看到苏友那身行套出现,还愣了好半天,随即好像想起什么,疲劳的面容上挤出一丝安慰的笑。 “你帮大忙了。” 三个人干活算是快了一些,很快打包好了要带走的,剩下的一并交给场地负责,该处理掉就处理掉。 几个包裹把冯春的SUV塞满,小可看老板累的样子,自告奋勇说要打车回家,濮然难得表现的像个有良心的老板,小可却依然坚持:“你这样开车,我怕回不去石景山,直接送往八宝山,还挺近呢。” 随后还看看手机,又伸出手,“车钱得先报,这个点儿了加价。” 濮然掏了一堆零散票子塞给小可,送她上了的士,很贴心的特意记下的士的车牌,回来时苏友还撅着屁股在车里收拾。 “我去四处看看有没有忘记重要的东西,你一会儿换了衣服还在这等吧,我送你回去。” “嗯。” 有个塑料袋被苏友皮护腕上的铆钉划了个小口子,担心濮老板拿的时候在路上散掉,又翻出胶袋仔仔细细的粘了一道。 忙完关好车门,发现濮然还没出来。紧了紧军大衣,一路小跑,去后台更衣室换衣服。 21.有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厅里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有几个打扫卫生的,空调刚刚关掉,还是有点热。 苏友找到了塞着自己衣服的包裹,脱了军大衣,随手一扔,看到走廊尽头,通往前台的门口有几个人影。几只手机屏幕莹莹发着光,不知道在做什么。 苏友好奇的走近了些,舞台那边亮着一两盏灯,似乎还有人在吵嚷。诺大的空间没什么人,声音空空洞洞的,他认得出濮然的声音。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来,苏友走到那几个人身后。与濮然面对着的是一老一少,一个秃头顶和冯春方一健在一旁,气氛火光四溅。 年老的那个人用拐杖戳着濮然胸口,濮然只是侧身躲开了,动作很大,苏友看清了一直被挡住的那个年轻人。 是金海,不用说旁边那个老人就是他爷爷了吧?为什么祖孙俩会出现在这儿?苏友还没想明白,老人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回音嗡嗡的。 “又是你,怎么又是你?”老人转向秃头顶:“找不到可以做事的人了吗?为什么哪里都能看到他?” 濮然的脸煞白,冯春也没好到哪里去,秃头哈着腰,“就是就是,小冯啊,怎么什么人你都用,你是能力很强,不过年轻见识毕竟短一些。秀做成这样,这么难看,哎呀,我怎么说你好呢?” 方一健跟他使了使眼色,他又跟濮然使了使眼色—— 小不忍则乱大谋,低声下气,讨好金主才是上策。有冯老头的面子,谁也不可能克扣他尾款。就算在他们心里,这场秀跟屎一样,他冯春自然也不会少给濮然。 冯春堆了一脸假笑,旁边的濮然没看他使的眼色,盯着金海不放,金海把眼神落到一旁。 “把他给我赶出去,他休想再拿金琼一分钱!”老头没了平日里的风度,用拐杖狠狠的戳着地板。 冯春想了想,与其等别人,不如自己先下手,上去扯着他胳膊,“你走吧。” 濮然把胳膊抽开,冯春就知道事情要大。 “你怎么说?”他眼睛一刻都没离开金海。金海避无可避,“爷爷说了不会付钱给你。” 濮然勾着嘴角,“金海你装模作样的本事还真不一般。”前几天还说喜欢的人只有他一个,这些天每天都有道歉的短信。 “你个不要脸的死玻璃,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叫你勾引我孙子!” 拐杖砸在濮然肩膀上,金老头有些气急败坏了,濮然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一下。在一旁的金海没动,上前扶住因为动作失去平衡的爷爷。 冯春看不下去了,也搀住金老头,再一下只是擦了下濮然的胳膊。 “金伯伯,是我不好,您别动气,对心脏不好。” “我不要脸?”濮然趔趄了几步,扶着胳膊,“是谁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偷我手稿反诬我抄袭,利用媒体抹黑我,连找人下药这种事都做了。说起不要脸,我怎么敢跟金琼比高下?” 金老头气的浑身发抖,“你变态!你把我们家小海都带坏了,对付你这种货色不用什么正当手段!” 听了这句,冯春的脸色也跟着黑下来,方一健在后面悄悄的戳了戳他。 两家老头是生意场上的老友,冯春没对老爸出柜,所以在公司做事也还算小心。冯春明白,得忍。 “哼!”濮然挺直了腰,觉得一阵眩晕,气势不似刚刚那样凌厉了。 金老头撇了撇嘴,“说到底不就是要钱吗?你当初拿了我的钱,可是答应过不再缠着我们家小海的。” “我没答应……”不好,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这时候金海倒开口说话,激扬的声音盖过了他。 “你竟然收爷爷的钱?” “我那是……”濮然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金老头冷冷的说:“装什么清高,支票你收到律师函那天就兑了。” 金海上前濮然一耳光,“我说过别打我家财产的主意。” 即使金老头亲口承认了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只有这样的反应吗?有什么瞬间粉碎了,濮然眼前一白,瘫软下去。 无论说多少遍都不肯相信,却只注意到他拿了钱。其实早该幻灭了吧?连冯春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只是他一直都不肯相信。 没有摔到冰冷的地面上,落到个温热的,带着汗味和肉感的怀抱,还有硌人的皮具。熟悉的牛奶香味在舌头上化开,力气才渐渐回归到身体上来。 濮然睁开眼,苏友正在剥开第二块糖。他挣扎着直起腰,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手颤颤的从里面抽出一张储蓄卡,扔在金海脸上。他没什么力气,但卡片刚好弹到金海的鼻梁,金海捂住鼻子。 “是!”濮然笑得讽刺,“我是兑了那张支票,支票是从门缝塞进我房间的,我根本没机会拒绝。那时候我的手稿已经不见了,我就知道要出事,收到律师函我就兑了,那又怎样?这点钱连补偿我的损失都不够。” “那五十万在这张卡里,我一分都没动过,密码是你生日。那天我拿苏友气你是我不对,但我一直喜欢你等着你,我只是担心你一时冲动跟家里断绝关系,过不惯没钱的日子,如果你最终选择和我分开,好好说,我也会尊重你,把它还给你。” “现在看来,我高估你了。我被设计被陷害被侮辱,你竟然一点一点都没在乎过。既然这样,我还给你,去你妈的王八蛋!” 金海捡起那张卡,理所当然的收在口袋里,濮然一眼也不想多看,转身就走。膝盖一软,险些又栽倒。接着天地一阵猛然颠倒,自己被横抱起来。 苏友紧了紧胳膊,转头蔑视的瞟了一眼金家祖孙。在门口看热闹的几个人目送下,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开,引起一阵哄声。 金老头哼的一声,“这都什么素质,小海看你结交的都什么人,同性恋,同性恋啊!都是精神有问题的变态……” 他极尽可能的搜刮着词汇形容他心目中的鄙夷,秃头顶一直在旁附和,“对对,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 冯春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刻意的清了下嗓子。 “金总,王总,我不认为这次的形象配合有什么差错,在你们无视进度临阵改了方案后,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冯春整了整身上的西服,牵起方一健的手:“我的设计师会得到他赢得的报酬,我希望您也能能履行合同。如果三天内我的户头里看不到余款,您将收到我的律师函。” 方一健看了看他,会意的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跟他靠的近了一些。 金老头和秃头顶诧异的看着这个异常亲密的举动,说不出话来。 “对了还有,金总,虽然集团的人背地里都叫您太上皇,但您还不能一手遮天。有钱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几个将不放弃对您今天的侮辱言语和之前的可疑行为诉诸法律,您好自为之吧,无耻小人!” 说完,两个人手牵手离开了现场,从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旁边走过,又引起一阵哄声。 大概是这口恶气憋了太久,脚步都迈的分外轻松。 22.有些果实自己会发芽 畅快的感觉没过瘾,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 冯春没有如期收到项目的尾款,也没来得及发出他所谓的律师函——他被软禁了,没收了电话,没有网络。 冯老爹做的干脆利索,据说那夜冯春刚刚回到住处,没来得及拿钥匙开门,就被他揪着耳朵塞进了车里。若不是冯春路上知会过,方一健真要因为这是绑架而进行反抗了。 冯老爹脸色又硬又臭,听到方一健那声“冯叔叔”,张着嘴什么都没说出来,重重的摔上门,给这个曾经同事的孩子,传说中自己儿子的男朋友留了堆尾气。 另一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苏友病了。 也是,大冬天半夜在人烟稀少的城乡结合部,只穿了一套性感清凉的战甲,抱着个人跑了半个多钟头,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听到濮老板遇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而他最信任最喜爱的那个人不为他着想,还这样质问他,感觉到濮然靠着的地方源源不断的传来湿意,只觉得胸腔都要爆炸了。 等濮然从低血糖的眩晕中缓过来,挣扎着要自己走时,苏友才发觉周身已经冻透,冯春和方一健开车追上他们,载他们去濮然家。一进门,苏友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倒。 退了房子,身无分文,连行李也不在身边。有良知的老板把他架到床上,默默为他煮了姜汤可乐,帮他换衣服,用热毛巾给他擦身。 从此两个人又过上了同居生活,只是病人和保姆的位置换了个个儿。苏友享受着濮老板无微不至的照顾,又隐隐觉得不安。心里清楚的很,无论一起经历多少,他是老板,而他只是个拉货的劳力。就象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这个距离无论再怎么折腾都不会有好结果。 一周后苏友的病没见好,反倒咳的更厉害了。濮然送他去医院,诊断的结果是重感冒发展成为肺炎。半个月的治疗终于耗干了账面上最后一点积蓄,随后各种账单接踵而至,房租也马上到期了,濮然开始后悔把银行卡甩到金海脸上,厚着脸皮花掉的话,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 于此同时,妖窕进入市场以后就表现的势不可挡,那日走秀得到了许多正面报道,精致叛逆的形象包装,不惜重金开拓高质量的消费渠道,一时间在奢侈品消费的新宠儿。市场全面进攻,同步也在电视和杂志上获得了更多的曝光机会,时尚新闻娱乐新闻甚至经济新闻都多加关注。短时间内创造了时尚品牌迅速成长的神话,许多国际的代理商也因此按耐不住,表现出诚恳的合作意象。 不是品牌有什么魔力,是冯春这个策划人的计划书做的另辟蹊径有的放矢,投机取巧的实在精彩。只可惜当时在他手里,因为太耗资金,被否定了。如今到了太子手里,资金支持不在话下,头期得到如此热烈的关注度,太上皇的支持更加的变本加厉。 在软禁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冯春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反倒是从容的借了老妈的手机拨通了方一健的号码。 时至腊月,因为生病,朴素的店错过了年底倾销汇拢资金的大好时机。 濮然和苏友相顾无言,购物的场地从超市降档到农贸市集,代步工具也从轿车升值到百人大巴。再继续下去,恐怕北斗星也要拿去换钱用了。苏友却适应的狠好,非常熟练的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与之前的生活并无多大差别,反倒有些庆幸,只有这种时候,他们的距离才看起来小一些。 苏友拎着四个大塑料袋在前面,濮然悻悻的手抄着兜跟着出了电梯,方一健正靠在门上等他们。 他是带着钱来的。 “你们放心,尾款都在冯春的父亲那里,到时候你们再还我也不迟。”方一健说,“你们也知道冯春啦,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让你们有点耐心。” 濮然很沮丧,“是我连累了你们,不然也不会那么突然。” 方一健笑的很坦然,“别这么说,虽然没什么准备,不过这一关怎么都要过的,时间而已,好在伯母早就支持我们了。” “那他还好吗?” “他说他在被当成猪养。”方一健咧着嘴。 苏友端上茶,看到爽朗的笑脸心里酸酸的。从在后台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起,这两个人就变成了模范一样的存在。 “那你担心不担心?”他战战兢兢的插嘴。 “担心?” “是啊,他爸爸会不会逼他结婚?这样的话……” “我相信他。”方一健很笃定,“就算结婚也是权宜之计,他会处理好,我也会等他。” 那金海……同样他不值得等,苏友偷偷的瞄向濮然。濮然撇了撇嘴,把头别向一边,苏友再次缩回壳里。 “哦,这样……真好。” 除夕临近了,这时候“妖窕”本在飞速上升,网络上突然爆出一段视频,悄然的破坏了这最后的平静。 这段视频又冗长又模糊,光线昏暗,内容是一段让人莫名的纠纷,老板、项目经理和不知道什么职位的工作人员吵架,结果四个工作人员愤然离去。人脸打了马赛克,对话中的人名和国骂也都换成了哔哔声。 起初并没引起多大关注,聊聊数十个点击,下面八九条含沙射影的评论,明显都是知道内情的业内人。 后来不知道有哪个好事的调了画面的明度和对比度,把无聊的对话剪掉,加了字幕,到了关键处还有特效。尤其对末尾那个穿着皮革战甲身披斗篷的家伙,强行将其中一个起冲突的员工横抱出场的精彩镜头进行了强调。 加工过的视频起了个极其不靠谱并且火爆的名字发到了acfun,一下不胫而走。 原版视频的点击量一下飙升,各种八卦巨头和人肉专家对这段视频的场景进行了推测和猜想,更有人挖出了视频的日期,调查到了事发地点,挖出了那场秀,还十分严谨的拿出走秀的照片,对场景服装和人物进行了对比。最终暴出了一个“某时尚品牌歧视同星恋高层棒打鸳鸯恶意栽赃”的惊人内幕。 视频的评论暴了屏: “救命,难道那是渣攻?喂!看到自己的受受到那种侮辱还站的如此挺拔?” “渣!虐他!” “把人抱走那货是穿越来的吧?” “鸡冻啦,是三角吗?” “始乱终弃和忠犬护主的戏码啊,我又相信爱情啦。” “小辫子,从了那位战士吧!” “最后走的这对也好英勇啊!手牵手神马的。” “想知道他们最后怎样了,求后续,我要结局!我要HE!” …… 冯春猫在被窝里,用老妈的手机上网,把评论从头至尾看了个遍,笑到内伤。 被软禁在家的这段时间,他作了很多反攻计划,就等老妈滴水穿石说动老爸让他恢复自由身,让那老头明白明白践踏别人尊严的后果。结果还没等他出手,因果已然自己发芽成长。 没两天,就有一众女人在围脖上发起了抵制妖窕的活动,本来蒸蒸日上的专柜一下人去楼空。一些炒作自己的个人账号和个别几个极端的宗教群组的声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正面的意义,反而吸引了更多艺人学者加入了口水战,把妖窕推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 隔了好久危机公关的才反应过来,上上下下一通汇报分析商量决策,终于做出微弱的回应时,已经到了除夕当日,不消说消费者们根本无瑕理会他们的辟谣,电视台报纸也没时间安排他们那些所谓的正面宣传。 与此同时海外曾经示好的许多代理商也都纷纷委婉的表示放弃合作,更有甚者非常直接的对于他们的恐同立场表示了愤慨。 金琼因为金老头一意孤行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 23.转机 这突如其来的新发展让我们三位前途渺茫的同志为之振奋了一下,除夕聚餐因此也多了个解恨的新话题。为了庆祝,濮然开了酒柜上收藏已久的好东西,尤其那是金海买的,濮然更加坦然的拿出夏天用来喝冰爽茶的超大号玻璃杯,分的一滴都没剩。 在酒精的指引下,醉醺醺的三个人龟速完成了除夕大餐,以春晚当背景音乐,完成仪式般的铺开面粉开始包饺子。 说起厨艺,三个人不同程度的在不同领域及角度达到了一定的境界。方一健几乎还处在茹毛饮血时代,濮然留洋归来又小资惯了,这等传统在苏友手里才勉强象那么回事。在经过一番口舌之争后,终于妥协了濮然在牛肉馅里面添加芝士粉的无理要求,热腾腾的饺子和新年的钟声才顺利的如期而至。 方一健是个味蕾怪人,一面狼吞虎咽的夸赞饺子,一面睹物思人。 苏友没吃过冯春的菜不怪他,可濮然也连连附和就实在不厚道了,某个还在桌案边与父亲据理力争的人连续打了n个喷嚏,他的水平分明可以去五星酒店做主厨。 提起冯春,气氛陡然变得伤感起来。濮然又搬出两瓶金海付过钱的干红,用超大玻璃杯分成了三份,不明所以另有心事的苏友加入了战队,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客厅小巧的沙发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三局烂泥一样的活尸。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鞭炮声还未响起,门铃率先吵闹起来。 濮然梦游一般掐掉门铃的电源,外面按门铃改为砸门铃。一向勤劳的苏友翻了个身继续装死尸,濮然踢了踢方一健,方一健无奈的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的什么东西恶狠狠的哼了一句,扑上来抱住了他,箍的那么紧那么疼。方一健立刻就醒了,感觉好像是还在做梦。 手是凉的,脸是凉的,唇也是凉的。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上面有两个哥哥,方一健记得小时候过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新衣服,此刻只觉得用一辈子的新衣服,不,一辈子的礼物去换这个一个都值得。 他把带着凉气的手塞进毛衣里,拉着那个人进屋,关了门然后挤在门板上狠狠的吮吸着,好像去年一年吃的东西都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每一粒细胞都饥渴的叫嚣着,呼吸都乱了。 松了一口气感觉到四股灼热的视线,转身濮然用手撑着脑袋,吹了个口哨,苏友两只眼瞪的象铜铃一样,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没见过这么旖旎的风景。 方一健无所谓的用拇指擦了擦湿湿的嘴角,笑的很憨,冯春过来丝毫没有因为濮然是他朋友偏心,一人给了一脚。 “快给朕起来工作!” “……!”大年初一工作? “对!工作!” 苏友扯过外套裹了裹,你们工作有我啥事,踢我干嘛? 冯春摸了摸自己沧桑(?)的胡茬,笑得很狡猾:“让我不好过,我一般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要报仇?怎么报? “山人自有妙计!”还卖关子,冯春又在濮然屁股上补了一脚,“穿衣服跟我走。” 又转头对着向厕所方向匍匐前进的苏友,“你也去。” 苏友说不上这天的奇遇是好是坏,凌晨六点个把人打着哈欠袖着手在空地上放炮的时候,冯春开车带着三个宿醉的家伙穿过胡同来到个新不新旧不旧的红色大门面前,掏出个铁盘子,铁盘子上挂了一圈钥匙。 打开门,里面豁然开朗,有操场有教室,规模不大,冯春介绍说这原来是个小学,地方太小设施太旧,半年前就搬走了。他又掏出铁盘子,带着众人,参观——这里将是宿舍区,这里将是健身区,这里将是就餐娱乐区,这里将是办公室,设立弄个摄影棚……最后扔给濮然一打纸,指着苏友对方一健说:“把他驯出来,三个月。” 很多年后,苏友被人追问入行经过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并没有过多的时间考虑做还是不做,在回乡和那段感情可怜的可能性之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似乎这些人也并没有给他机会选择,就开始了那段与世隔绝的惨无人道的生命历程。 这段日子里吃的是限量的生萝卜和生芹菜,睡的是简陋的木板,除了大量的搬运工作,还有不比这轻松的塑身运动,要学跳舞,学礼仪,学艺术概论。 久违的厌学情绪在这个年纪不合时宜的膨胀着,生活象在蹲监狱,支撑他走下来的是朋友的信任,如果表面憨厚内心难以琢磨的教练,表面温和做事狠绝的总经理以及表面拒人千里实际也拒人千里的设计师都算是朋友的话。除此之外就是每天晚上通过薄墙传来的让人心痒痒的轻微鼾声,和用大头针固定布片接缝时认真的留兰香味道的吐息,每每都觉得似乎离得更近了一步,转头又原地踏步反复徘徊。 一个月以后,所有的规则回归到原位,妖窕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媒体上排到了宣传档期,新闻,采访,广告,冠名,就差上电视购物了。但是事倍功半,来自网络的负能量以更快的速度,继续的繁殖着,从下属品牌燃烧到金琼集团本身,从恐同话题延伸到各种纠纷,也有更多的实例被展示出来,比如七八年前的款式抄袭对比,比如明确规定排挤同性恋白纸黑字的公司规章制度,比如远远低于市场同业的工资条,比如集团内部腐败分析,以次充好,售后扯皮,店大欺客,官商勾结等等等等,全部被挖了出来。 冯春和濮然作为受害者当然带头控诉了一下,全加起来也不过就一百四十个字,再过分一点也只是动用了点网媒的小关系置了个顶洒了点水,给编辑塞了点数据资料当专业顾问,更多的是它自身的发酵。 金海自然顶不住这样的压力,一半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一半是因为更多的问题是长期日积月累的后果,不是他能解决的。 事情推到了金老头办公桌上,金老头拿着分析报告,面如白纸,气的当天便进了医院。欺负病人是不厚道的,冯老爹拎着水果篮亲自去医院,为儿子过分跋扈的行为道歉,顺便探望生病的老友。 连听说时旁听的苏友最后都明白了,这无异于在不断产生气体的瓶子上塞了塞子,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再凶的老虎也护犊子,万一以后自己成名了,就算有机会有能力有钱财叛变,也绝不倒戈——这样的人精真不是我等凡人能惹得起的。 金琼输了,输是输在“太上皇”的刚愎自用,输在小瞧了不该小瞧的人。有几十个亿的贷款在,银行和政府不会轻易允许金琼被这样撼动,但是妖窕这个下属品牌是保不住了。 拆掉了牌标折价甩批上花车做公益,金琼结结实实的在这局上栽了个大跟头。 半年以后,当金琼的高层终于发觉到网络的重要性,大张旗鼓开设电商的时候,一个网络男装品牌异军突起,用低廉的运营成本、高质的产品和特别又简洁的设计,不温不火的获得了时尚界的关注。 “乐然其成”造成的话题都很巧妙,从神秘的海外投资,到离职的妖窕策划者之一,再到曾因版权官司退役金琼的首席设计师,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男模。 在作为推手的网络上,品牌盛传的最初只是几张拍摄精良,穿着惹火的照片,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群中散播开。接着有更多的角色照片出现,没有突出人也没有突出服装,把人们的目光凝固在图片本身令人怦然心动的故事上,酷酷内敛的骑士、性感阳刚的牛仔、穿着中山装的民族英雄、富有科幻色彩的时空旅人。 拍摄成本不高也不做作,很奇幻也很现实,当人们开始好奇这些图片来源和模特身份的时候,服装品牌和苏友曾经群众过的那些电影,以似乎很不经意的姿态被挖掘了出来。 这种用人不花钱的行当冯春是个中好手,尤其是在罗安旭经手的那两部露脸较多的片子上获得了更好的效果,甚至有个娱记还在采访这名导演时提到了苏友,问他当时如何慧眼识金,又为何这名颇有潜力的群众演员会放弃演艺事业投身服装模特,罗导脸一黑回答了另外一个记者的提问,反倒留了更多话题。 人气飙升的速度很快,这让苏友自己也始料未及,感觉不太真实,太不真实。 24.草莓酱的错 “怎么样?”冯春捅了捅濮然。 濮然裹着个外套,目光呆滞。到了八月几乎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赶死赶活封闭开发推出的春夏成绩还不错,此刻棚里空调开的超级足,在拍摄的是秋冬用的目录。 被捅到肋骨,濮然缓缓转过头,“什么怎么样?”看见冯春望着摆姿势的苏友摩挲着下巴,赶紧改口:“不怎么样!NO WAY就是NO WAY!” 这是这几个月第几次旁敲侧击了?就算失恋的很惨也不能随便,更何况…… “想多了,我在跟你说秋冬推广计划。”说计划需要笑那么猥琐吗? “明天再说,熬夜熬的难受。” 冯春把一叠纸硬塞在濮然手里,“不行,商场如战场,市场推广必须及早跟设计总监进行深入的沟通。” “资本家!”濮然翻白眼。 拍完了一组,摄影师放过了苏友,把图片考进平板电脑给两位领导过目,康小颖助理同学摆出厨娘的架势来号召诸位劳动者进餐。 关了空调的房间又开始热起来,猢狲都散去食堂了,濮然心不在焉的留在棚里跟冯春一起看小片,模特越来越有样了,样衣也是可着模特的身材做的,效果超出了预计。 “苏友为什么不行?”冯春伸来一笔。 “啊?”这话题转的忒迅速,濮然怔了下,严肃道,“为什么总提这茬?” “人长的不坏也老实,兄弟关心你。” 关心兄弟还是担心这家伙跳槽?濮然拨开苏友揽过来的手,“别拿我当奖金,又土又没主见又没审美又没钱又没情调……” 其实把储蓄卡扔在金海脸上以后,他也不是没有对苏友动心过,但是人往高处走,要堕落到跟苏友这样的在一起,一定是太空虚了。越是想甩掉他的干扰,他越是凑的紧,新的工作也没能拉开那个距离,看到他那副可怜兮兮小心翼翼的怂样就来气,更何况那时他喝了酒…… “咳!” 冯春捂住嘴,濮然回头,苏友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站在那,脸上挂着笑,非常绅士的欠身,“哦,抱歉打扰,你们继续。” 把衣服挂到架子上,转身向食堂的方向去,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应该有的那种超级尴尬的幽怨以及不说话傻呆呆的等着挨骂的气质去哪里了? 濮然转过头,“你和方一健喂他吃了什么药?” 冯春拳头砸在手心上,“哎呀,奖金过期了,我得开发点新鲜的了。” 冯春站起身,濮然又把他拉回到道具沙发上,劣质沙发的木梁硌到了腰,冯春一面挣扎着要起来一面喊救命,濮然扑过来压着他,“别搞什么蘑菇魂蛋!” 康助手咬着筷子冒进头:“冯总,濮总。” 濮然松了手站起来。 “那个……” “什么事支支吾吾的。” “围墙外面有个人……我想大概是找濮总的……” 旧小学围墙唯一一段用铁艺栏杆隔着,正好在冯总设计的半露天食堂的侧面。 濮然过去的时候,车听在外面,金海正椅在栏杆外侧的墙砖上吸烟。 “嗨,好久没见了。” 濮然额角跳了跳,这样云淡风轻的打招呼的人怎么都应该是自己才对。 “过的好不好?” 濮然抄着手不说话,金海貌似瘦了不少,隔着一道铁栅栏,濮然有种错觉,好像对方困在“里”面,而自己在外面。 “找你们还真是费了点功夫,地方挺不错的。”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我想调整人事,希望你回去帮我。” “之前……” “之前都是误会。” 濮然脸色黑下来,一句误会就这么过去了?深吸一口气正想措辞,又被金海抢过去。 “你们的品牌金琼可以继续投资扩大规模,作为分公司,金琼的电商也需要人才,我还想请冯春回来,你最好能帮我劝劝他,当然包括……” 金海的话说到一半停下来,濮然感觉身后有热热的东西靠进,转头苏友刚好贴上来,揽住他的肩。 “亲爱的,菜要凉了。” 濮然顺应的歪在他身上,“抱歉金总,我认为现在这样很好,不送慢走。” “考虑一下给我电话。” 濮然摆摆手,反揽过苏友的腰,双双转身回食堂。 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苏友松开濮然,为他拉开餐桌的椅子,然后回到隔着半圈桌子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好象刚刚只是为了为他解围。 就是为了解围好才演戏不好?呆子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应该谢谢如来菩萨才对!濮然感觉五脏六腑气场错位,气哼哼的坐下来。 方一健给冯春舀了象小山一样高的方式沙拉,冯春塞了一嘴,“真不要脸,就这么来招安啊,忒没诚意了。” “……” “那张银行卡也没还你吧?” “……”还?提都没提! “拿来的话,下季度的广告费就有找落了,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钱。啧,马云收钱越来越狠了。” “……” “误会?狗屁!错都不会认,他到底拿人当什么?” 濮然还是不说话,康小颖插嘴:“我听说太上皇退位了,太子爷新上任,这么拒绝金琼,会遭到恶意打压吧?” “打!我还担心他不来呢!”冯春来劲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出一个我来一双谁怕谁啊?我正愁没人给我搅合事呢,他花钱我宣传。” 濮然放下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桌子人又都沉默了。 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这一口气不是因为前请人突破万难找到他就为了招工,也不是因为做戏给他看也没能激起那渣一丝一毫的嫉妒心,而是因为某个跟他演完戏的家伙就这么泰然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听他们讲金海的事情时,时刻保持着微笑,专注的对待盘子里嚼起来嘎吱脆脆的一点都让人没有食欲的食物,那种装模作样的绅士做派,简直,简直就是冯春二号! 之前濮然并没有发现,就是刚刚那个家伙回到作为的那一刹那,他才突然发掘这种纠结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清晰,金海在他心里仿佛淡的连个屁都不如了。 分明又土又没主见又没审美又没钱又没情调,就算受过魔鬼训练看着人摸狗样了,但本质上哪里有那么容易改变?对于他为自己做的怎样感谢都好,可那种审美降级的爱情不可能发生! 不可能! 濮然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床上打滚,隔壁传来轻轻扣墙的声音,一定又是打扰到隔壁休息了。 转眼进了十月,秋装上市了一个月,又有金琼在旁推波,销售成绩还看不出什么,但关注度提的很快。 冯春闲的蛋疼,弄了个party。就在他们的小院子里,除了固定的元老,摄影师、候补模特之类的游离员工,还请了几个在网上聊出感情的死粉。 苏友在会场上相当受欢迎,被一群女人们竞相拉着合影。 party组织的很松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苏友、方一健和三儿都脱了上衣,被她们拉着秀肌肉。 服装和形象的原创彻底被冷落到冥王星,冯春端着酒杯造访了这颗被太阳系排除的小行星。 “我不喝酒。”濮然脸色灰败。 “怎么不高兴?其实聚会是为你办的呢!”虽然晚了两个月,冯春嬉皮笑脸的搭话。 “没劲无聊别往脸上贴金了,你我还不知道,根本就是想贿赂粉丝群妄图扩大队伍。” 冯春笑得更猥琐了,“还为金海的事难过?” “不是。” 酒杯被往前推了推,“怕酒后失态啊?” 濮然托着腮,“是贫僧不是师太!我很烦。” “你需要发泄。”酒杯又向自己挪了一点。 “对,我需要发泄。”濮然看了看手边酒,愣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仰着脖子一口气干了它,然后抄起桌子上的草莓蛋糕,大步走向苏友。 啪!奶酪胚在苏友半边脸上滑行了一段,掉在地上,草莓酱给的相当足,痕迹从额头延伸到胸口。 所有人,连同濮然和冯春都一脸错愕的愣住了,只是一小杯啤酒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可惜冯春没教过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变,苏友呆呆的杵在院子当中,有手摸了摸额头。 是那个曾经缝过针的地方,脑袋上一片红色,濮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天晚上从酒吧跑出来发生的事,又是那种情绪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熟悉又陌生,每个毛孔都叫嚣着。 濮然慌了,在事情重演和身体的某个部位的反应被发现之前,拨开人群向宿舍楼奔去。 25.坐不住 濮然是被冯春硬拉出来的,距那件突发事件已经一天零一个小时了。 大伙都如常忙着,根据粉丝团的提议,冯春决定临时加内衣系列,几款濮然很久以前的设计,一多半都是采买的。 小可见他出现,赶忙上来问设计上细节处理的事,而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发出任何非议。 处理完小可的问题,苏友刚从更衣室出来,浑身涂着油,只穿了条贴身性感的内穿T恤和牛仔裤,濮然别开眼神,悻悻的找了个黑暗的小角落躲起来。 刚坐不久,冯春塞来一个文件夹。 “关于明年的春装,我突然有点想法。” “太黑看不见。” 冯春早有准备,夹了个LED在文件夹上。 濮然撇撇嘴,埋头翻开第一页。 “我吧,那天在聚会上物色了个人貌似很合适苏友,苏友对人家也挺好。”冯春的表情很欠抽。 撕拉,手一抖第一页裂了半截。 “喂喂,彩打的呢,墨盒很贵的!”冯春叫嚣,接着又仔细回想着,“就是人有点别扭。” 第一页都皱了,冯春还在自言自语,“对了,应该要个电话来的。” 他终于放过了濮然,兴冲冲的去找康小颖。 濮然抬头看着冯春和康小颖有说有笑,时不时的往往灯光下的苏友瞟两眼。康小颖领了什么命离开,不一会又回来,带着给苏友送的咖啡。 康小颖跟他说了些什么,苏友抓抓头,脸红起来,然后苏友点点头,拿着那叠文件走出灯光照射的范围,第一页已经变成了纸团。 濮老板在屋子里闭关了一天,最终——还是决定多些时间理理思绪,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能顺其自然出来一个什么结果。刚刚苏友一说到苏友有合适的,就算是想到那有可能是冯春在开玩笑逗他玩,他濮老板也坐不住了,真的,由内而外的坐不住了。 苏友回到更衣室,小可拽出下一组服装就跟上去。濮然噌的站起来,拦住小可,“主打款我来吧。” ……主打款? 小可一脸狐疑的把那摞衣架递过去,冯总啥时候同意采买的款式做主打了?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苏友脱了上衣,刚把牛仔裤退到大腿,敲门的人也不问问是不是方便,下一秒立刻推门进来。 “濮,濮总……”苏友只磕巴了一下就恢复平常,裤子都悄无声息的提到了正常位置,“濮总有事?是不是有哪里要改?” 语气恭恭敬敬斯斯文文合情合理,没有地方需要改。濮然眨眨眼,比之前,更结实饱满经过训练的肌肉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裤链敞开,露着里面黑色的内裤,苏友很大方的轻轻倚着身后的镜框,濮然倒一时语结,尴尬的别扭起来。 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呢? “我给你拿了,”下一组要拍的衣服…… 把衣服挂在架子上,才发现那是一组紧身内裤,顿时脸都跟着红了起来。 不对,作为服装设计师,高中就开始画人体,什么是他没见过的? “哦好。”苏友说,“让您亲自拿进来,真不好意思。” 门外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康小颖跟旁边的人说话,“我把这个送去给友友就找你。” 濮然额头止不住的跳了跳,“友友?” “她们叫惯了。” “友友,方便不,我进去了哦。”康小颖的声音停在门前。 苏友嗯了声,门被推开,濮然突然发觉自己此刻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刚刚的借口若传出去,一定会被冯春揪住n多破绽笑死,心里一紧张,转身的动作太大被脚下换衣服用的拖鞋绊住,然后整个人向后仰过去。 苏友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扶他,被慌乱的濮然抓住了裤腰,也跟着失去平衡栽倒过去。 康小颖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友躺在一堆纸箱上面,濮总扯着他的裤腰趴在他身上,有一个细节尤其清晰——牛仔裤的拉链是张开的。 “抱,抱歉……”她呆了一下,默默的退出门,还轻轻的扣上了门。 康小颖走后,濮然并没有挪动位置。散开的头发有几缕滑到了前面挡住了眼睛,比起初见时,长了很多,特意留的胡形也剃掉了,干干净净的。 苏友忍不住伸出手,帮他把前面那捋别到耳朵后面,动作和说出来的话都像个花花公子,而不是当初那个呆头呆脑的拉货工,濮然微微抖了抖。 “你还是放不下啊?” “什么?” “那个金海啊,冯总告诉我他今天是他订婚喜宴。” 订婚喜宴?好象忘记了…… “想要安慰的话……” 苏友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捏了捏耳垂,然后用指背摩挲着甲状腺的位置。 濮然惊异的发现自己这个位置那么有感觉,混着对方哑哑的声音,和吐出的柠檬味道的气息,缓缓闭上眼。 “不是……” 手又挪到脸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然后嘴覆上来。那张嘴灵巧的轻轻的拨动着他的唇,感觉痒痒的。 还是自己喝醉那次教他的呢,濮然胡乱想着,很没出息的放松下来。苏友顺着他露出的破绽,越吻越深,磕到了牙,进而舌头跟着搅了进来,搅的很深,吻变得有点粗鲁,感觉好似回到那天夜里在那条黑黑的街道上。 过了会儿,苏友又捧着他的脸,让连粘的唇分开。 “结婚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要我继续吗?” 濮然怔怔的望着翻过身又压下来的人,点点头,突然发现语句有问题,并不完全是。 可是要怎么说呢?要怎么表达,其实并不是因为金海结婚了,这么久以来他抗拒着的东西,其实也许可能大概……组织着语言的大脑因为命根子被握住而变得更加迟钝。 “不要,我,还……”没说完。 最后一个字飘进苏友的耳朵变成了“海”,苏友加大了力道和速度,濮然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康小颖满脸通红的从更衣室退出来,冯春问他:“给他了?” 康小颖摇摇头,“濮,濮总在里面。” 冯春看着她狼狈的表情,又露出猥琐的笑容,最近他老这样笑,康小颖打了个寒战,接着听到冯总过于有良心的下达了个命令: “收工,吃饭!日式自助餐,濮总请客!” 晚饭?才四点半耶。 26.嗯,时间会很长 门外部队撤退的声音濮然不确定自己听到没有,释放过后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飘忽的状态。 那只手就着分泌出来的液体滑到后面,“濮总,还要继续吗?” 问的相当没有诚意,边问边已经戳进去一截手指。濮然倒吸了口凉气,突然起身扣住苏友的肩膀。 “别装了!” 苏友歪了歪头,“我不明白。” 濮然松开他的肩,开始扯他的内裤,“想做就做,是喜欢就是喜欢,别跟我油腔滑调!” 阻止了那只手的反击,苏友表情有些沮丧。 “何必呢?”靠,还那么文言,“濮总心里没我,多说何益?” “没问过又怎么知道?” 苏友瞪大了眼,又进了一节指头。润滑不够,濮然身体一抽眼睛变得湿润。 “我酒品不太好。”濮然憋了口气,然后说。 “干嘛说这个?”苏友被打回原形。 “喝醉以后会很兴奋,闯过不少祸。有些是我想做但不敢做的……” 第一次确认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第一次发现不想报考医学院而是艺术学院,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东拼西凑决定去法国留学,第一次大声的告诉父母他想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不想动辄就听到否定听到不同意听到全都是为他好。 “有时候分明没想做,但却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法国打工时抄起椅子把那个性骚扰的秃头经理打进了医院,打电话给与他早就脱离关系的父母,说他爱他们。 有段时间迷茫犹豫的时候他就很依赖酒精,期待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能够帮他做决定,直到他搞砸了和金海的第一个浪漫夜晚,从此决定不再相信酒醉的自己,不让他左右自己的道路。 可想而知,当他在小破旅馆里面醒来,身边皮肤相贴的不是轰轰烈烈自己认为爱着的那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苏友瞪着眼睛,极力消化着濮然的话。 “跟我一起很丢脸吧?没正经工作,没有钱,还那么土那么傻,出去混也不上道,好在遇到冯总和方一健,肯这样帮我。” 苏友试着总结,濮然别过头。 “你喝醉以后,扔下金海来找我,是哪种?” 想做但不敢做,还是分明没想做? 濮然咬牙,“哪种你都不吃亏。” 苏友整个人从濮然的上空抽离开,颓然的坐在地上。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最后来找你。 “我不想这个样,不想因为没得选才选到我,不想被老天爷硬塞给你,你才接受,这跟是不是正确没关系。我也不想每次都因为要安慰你,才做这种事。” 濮然猛的冲苏友脸上招呼过去,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和更多东西从里面将爆发出来。 “虽然我做错过,但不是每次都是为了安慰就会向别人投怀送抱,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苏友偏过脸,擦擦嘴角,手背上多出一抹红色的痕迹,濮然继续发疯。 “我为什么每次爱上的都是混蛋,混蛋!” 他又推搡过去,苏友半跪的身形晃了晃,句子里那个耀眼的字使他变得恍惚,他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与濮然对望。 “你就是没正经工作,没有钱,还那么土那么傻,出去混也不上道,一无是处。我就是讨厌你烦你不待见你,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 不是因为一无是处所以只是随手拿来擦擦鼻涕,而是分明清楚他一无是处,还是忍不住贴在心口,想抛也抛不掉吗? 他突然站起来转身,想起什么似的,又回来抓起濮然的手腕,拉他起来。力道用的很大,濮然疼的倒吸气。 被扯着在更衣室里绕了半个圈,苏友从搭在衣架上,自己的裤袋里摸出了一片方形的塑料小包,然后把濮然推到堆着布料的角落里。 紧紧粘着濮然的腕部不放,只用另外一只手和牙齿撕开包装的动作显得既情,色,又粗鲁。 濮然能插上话的时候,几根手指已经为他扩张过,快速的抽走,另一样东西取而代之,热切的顶住了那个位置。 “你真变态,竟然随身带着。”濮然抹了抹嘴,湿乎乎的下巴上都是口水。 他很乐意看到冯春的培训成果功亏一篑,就算理着得体的发型,穿着得体的衣服,谦谦君子的言行,沉着冷静,用词幽默,连笑的方式都练习过,格外好看,巧妙的保持着神秘感,可真实的苏友就应该是现在的模样,这么笨拙这么性感都是因为自己,虽然接吻技巧还真是需要提高。 “冯总给我的,他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他还说……” 嗯哈,这都设计好了,“还说什么?” “让伴侣享受,是绅士的礼仪。” 濮然微微有些意外,缓缓的放松身体,让苏友能进到深处。两个人再没多话,做着单调的运动。动作在加速度的作用下显得有些疯狂,思维模糊,愉悦几乎没了顶。 安静的工作室就剩了彼此交缠在一起的感觉,却又格外敏感,听到院子里的知了叫的正欢,听到墙外来往的车辆嗡嗡的前进,听到不知被扔到哪里的衣服口袋里,手机的短信的声音,听到苏友说:“我会努力,会变得聪明,会做到不让你丢脸,会一直一直一直在你旁边,不辜负。” 濮然闭上眼,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誓言,不可救药的,发出含糊的哼哼声。 他相信那都是真的,不再拿着端着绅士范的苏友也很真实,与身体里沸腾的痛觉和快乐一样真实。 就是这样,专注于简单运动的表情很呆,说出的话也很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呆的气质,再怎么训练怎么学习在他面前都原形毕露。流出的汗汇在鼻尖上滴下来,滴在濮然的嘴唇上,很咸,濮然有种错觉,连那滴汗都很呆。 这不禁让他回忆起刚见时,苏友修缝纫机为了十五块钱利润讨价还价的认真表情。 是谁先到达的终点他们都记不得了,甚至过程也都模模糊糊,只记得长时间的机械运动后,排山倒海的快感到达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满满的溢出来。 草草擦过穿好衣服,再出来,摄影棚里空无一人。濮然看到短信后,撇撇嘴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被算计了,冯春一早便知道会这样,等着看好戏。 濮然晃着车钥匙,坏心眼的为难新情人,“还是疼,你开车吧?” 苏友接过钥匙紧紧攥着。 “我不会。” 濮然皱眉,不会倒是把钥匙还来啊?不然十分钟的车程要走过去? 被揽着他向车子相反的方向走,穿过大门到了街边。 “以后,我,我都会照顾你。” 顺耳的话和好喝的酒一样很容易接受,是不是真的做得到并不会有人真的在乎。濮然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理所当然的坐进苏友为他拦下的出租。 心情变得很好,好上加好。 一千多的巨额餐费也没有影响到他,冯春猥琐的笑,化妆师的责怪,康小颖的八卦,小可没头脑的疑问,都无足轻重。 两个月后,苏友拿了驾照,偷偷在副驾座加了保暖的软垫。 还能更甜美一点吗?极至过后会不会一落千丈?每次飘飘然的时候,濮然总会这样想。老祖宗说物极必反,濮然感觉好象终其一生也没找到那个极,倒是应了另外一句老话——苦尽甘来。 一年以后,濮然的作品再次搬上T台,苏友也第一次正式作为主打模特上台走秀。 路上很堵,他们坐了出租。慌乱紧张的苏友忘记带钱,濮然电话催命似的响着,便扔下钱包让他断后。 准备做的很充分,正式开场前,有一段时间空白,苏友将钱包还给濮然。 “为什么留着?” “嗯?” 苏友扬了扬一张粉红色的纸,一张老式的火车票。 “还我!”濮然夺过车票,展平又放进钱包的夹层。 “不能改签也不能退,都没用了。” “倘若你那天就那样坐着车离开,那我们有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面了。” 苏友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濮然脸有些发烫,“有时候看着这张票,我会想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吧?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那天会再遇到你。” 眼里闪着光,濮然才惊觉,无论是开始之前,还是在一起这段时间,自己是被经常照顾着的那个,苏友极少要求回报,他却连甜言蜜语都很少给予。 开场的音乐响起,濮然把第一个要出场的模特推向了那条,带着刺眼灯光,受人瞩目的,笔直的道路。 服装秀做的很精彩,模特们开出一条道,濮然从他们中间走到最前端,接受掌声和鲜花。 苏友站在他的一侧,按照彩排时的预演帮他分担花束的重量。濮然递过花的同时,突然拉过苏友脖子上稍显夸张的领带。 苏友被他扯的微微弯着腰,湿热的东西附上嘴唇,他下意识的手托过对方的背,加深了这个意外的吻。 台下台上一片欢呼,闪光灯爆炸似的密集的关注着两个人。 时尚节目,新闻记者、投资商和同业的名人,这下全世界都可以知道了。 还要让他知道,更衣室事件之后,摄影师偷拍了他扳着自己肩膀,观察后背抓痕的照片,他偷偷把它们收藏起来。 他还计划换一辆更漂亮的新车,用来衬托让他骄傲的伴侣,要与他一起买一栋朝向好的房子。 他要把照片放的很大,很大很大,铺满房间的整面墙。 他还要带着苏友见不愿不认他的父母,仅仅告诉他们,他现在多幸运,要买两张火车票,跟着苏友回他的家乡。 嗯,时间会很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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