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有你说的这种领悟能力？”

“呵呵……天赋。”雅乐神秘地笑笑，不过他随即拍了拍清平的肩，“我的剑并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教你的，只有剑法而已。想要超过清风，还要更多的磨练。”

“是么……”清平慢慢放下手中的剑。“你似乎……很希望我能超过清风……”

“同门弟子，你不希望出类拔萃么？”雅乐慢慢在池边坐下。

“是因为玄寂吗？我听师父说他是掌门近侍。”清平直截了当。

“……”雅乐思索片刻。“你可以这么理解。”他拍拍身旁的地面，示意清平坐过来。

“现在还不打算告诉我么……”清平有些受打击，“你说过，我赢了你，就会告诉我的……”

“……你想知道什么？”

“嗯……”清平苦恼地撑起下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曾经如此想要了解的雅乐的一切，在即将触手可及的时候，却突然有了迟疑。

总觉得，如果真的问出了什么，原本隔着的东西就会被打破。

“雅乐……”清平紧张地咽了口吐沫，“雅乐和玄寂……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是你的话，应当称他为‘掌门’才是。”雅乐面无表情地说。

“他甚至从来没有在弟子面前出现过！”清平辩解道，“没有一个正常的掌门会这样做吧？”

“意不在此罢了。”雅乐把脸埋在双手中。

“雅乐为什么总是在这里？”

“……无法离开罢了。”

“为什么总是和玄寂在一起？”

“没有原因，只有一起度过的八百年。”雅乐的声音有些奇怪。

“八百年？”清平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雅乐居然能忍受在他身边八百年？居然能忍受……这样的……这样的……”他的口气变得激烈，胸膛不停起伏着，目光从雅乐被缠住的双眼，移动到繁复的锁链上。“他究竟为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因为……”雅乐抬起头，脸上划过一丝奇怪的笑，“因为他曾说……我是……我是他的……”

“他的什么？”清平的声音提高了。

“……爱人。”雅乐的嘴角在笑，被缠住的眼中却流下泪水。

清平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抱歉……”雅乐站起身，局促地低下头，“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

清平走近，双手搭上雅乐的肩，渐渐捏紧。

“你一定会觉得我很下贱吧？”雅乐仰起头，“确实，我本已属于玄寂，却在这里欺骗你的感情，所以你对我的任何厌恶都是无可辩驳的……”

“混蛋……”清平小声嘟囔着。

“我确实很混蛋，你也后悔问这样的问题吧？”

“混蛋啊！”清平愤恨地摇着雅乐的肩膀，“混蛋……玄寂这个混蛋！”

“诶？”

“居然用一句话就拴住了雅乐……”清平愤恨地咬牙：“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人！”

“你不是……”雅乐惊异地看着清平。“你讨厌的不是我么？”

“居然还这样对你……他明明就不把你当什么爱人嘛！”清平没有理会雅乐，依旧在大声抱怨。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雅乐有些局促，“连我都无法明白这其中的种种……”

“哼。”清平扬起头，“因为我也把雅乐当成爱人，但是我绝不会做像他这么变态又过分的事情。”

“你——”雅乐推开清平，连连后退。

“干嘛？”清平瞪着雅乐，似乎觉得他很奇怪似的。

“你知道不知道……爱……其实……”

“可是，我觉得不清楚的其实是雅乐你才对。”清平严肃地靠了过来，“我早就说过我喜欢你吧？”

“喜欢和爱……不一样的。”雅乐依旧后退。

“就算不一样，也绝不是玄寂那样的。”清平锲而不舍地跟过去，“虽然师父没有告诉我这个‘爱’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玄寂那个大混蛋活的这么久，但是我还是爱雅乐。”

“你不了解……”雅乐的后背贴到了树干。“我其实没有什么资格……”

“会了解的。”轻轻揽着无路可退的雅乐，清平吻着他的额角，“只要我觉得是就是了，关于爱什么的……怎么会有资格这种奇怪的说法。”

“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和玄寂在一起已经是错误……”雅乐拼命地摇头。

“雅乐是担心我会介意你的过去吗？”清平笑了起来，“我才没这么傻，和大混蛋玄寂生闷气一点也不好玩。我只在乎现在的雅乐，还有未来的……在我看来，雅乐又好看又温柔，还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被这些奇怪的链子绑住呢？你应当自由而快乐地生活嘛。”

“我没有未来。总有一天会消失的，玄寂已经变了，他的生命在腐坏，已经不远了……”

“为什么要陪着那个混蛋呢？不过如果雅乐要消失，那我也一起消失好了。”扣住雅乐的手指，清平轻松地说。“我听玄镜长老说，人死了都会变成‘气’，并不会真的不见，只是去了别的地方。雅乐是不是也一样呢？那等我消失变成‘气’，就去有雅乐的地方找你，好不好？”

“你有自己的未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雅乐绞着双手，“而我，却有无法摆脱的责任……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玄寂……或许加上清风，不会再有别人记得我的存在……”

“那就努力让更多人记得嘛。”清平自信满满，“雅乐和师父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所有。你虽然能够很好地安慰别人，可是自己却是个悲观的家伙呢……”

“呵……是么……”雅乐默默低下头，清平的手却移了上来。

轻轻扫去两颊的泪水，清平握住雅乐的手。“……不要哭了，为了玄寂，不值得。”他凑到雅乐耳边，轻声说道。

……不值得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否值得。雅乐闭上眼睛。“清平，答应我一件事情。”他靠在清平肩头。

“什么事？”清平有些意外，“只要我能做到。”

“永远不要试图去挑战玄寂，不要让他知道你的存在。”雅乐轻声说，“无论是为了谁，都不要和他作对。”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挑战他？”清平诧异。“我确实……想让你自由些。”

“你会明白的。”雅乐疲倦地阖上眼睛。“或许一切都是定数，我的懦弱和无力害了很多人，从过去到毫无希望的未来，想要留住的从来都不曾停下，而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头顶的苍穹似乎永恒不变，除了天上的星宿随着时间流转来来去去。

银河无声地流淌，四级轮换，转眼间，山下已是冬季。玄武七宿在城镇的上空闪耀着，可是青池山上，永远是青龙统治的圣地。

“山下很冷吗？”清平打量刚从山下回来的玄毅，老者穿着着穿着厚衣和斗篷，风尘仆仆的样子。

“已经是冬天了。”玄毅掸着袍子上的冰花，将冻结的剑握在手中。“剑鞘居然冻住了……山下不同于这青池山，是有四季变换的。”

清平愣愣地看着玄毅调整手中的墨色宽刃剑，内力飘出阵阵热气。不消一会儿剑便锋利如初。“居然这么冷……”

“什么？”玄毅解下厚衣，搭在手上。

“冬天很冷么？”清平指着玄毅的剑，“居然需要用气才能解冻……”

“七星剑？龙麟虽然强力，却有着无法克服的缺陷，那就是冰雪。”

“冰？雪？”清平挠挠头，“哦……冬天似乎会下雪……”

玄毅怜悯地看了清平一眼，“不记得了？”

“嗯？记得什么？”

“算了……也许是太久了，你那时还小呢。”玄毅摇摇头，“——冰雪皆为寒气，这是有着麒麟基质的七星剑无法克服的，所以这把剑应该避免在寒冷的时候使用。”

寒冷的时候……清平没来由地想到了雅乐手中的冰剑，又想到了玄寂的寒冰水龙吟。

“你在这山上待得太久了。”玄毅拍拍清平的肩，“连冬天也没有见过吧？这时候的山下，在下雪呢。”

“雪……”清平挠了挠脑袋，“冰雪诶……”

玄毅的袍子上抖落的细小冰晶，簌簌地融化在空气里。

似乎是很脆弱的样子，清平盯着雪花消失的地方，却怎么也无法将冰雪与脆弱联系在一起。

“那个，冰是水凝成的吧？”清平抬起头望着玄毅。

“当然，冰为水成，倍寒于水。”玄毅点头。

“既然这七星剑惧怕冰的寒冷，那么与水相遇会怎样呢？”清平忍不住问。“冰是由水变来的，七星剑是不是也怕水呢？”

“哈哈——”玄毅突然笑了起来。“平儿你是也发现了么，这便是淬的一个计划，想要除掉那妖孽，麒麟血铸的七星剑可是是不二选择。”

“……”清平的心捏了起来，师父还没有放弃对雅乐的憎恨么。

“不错，麒麟血遇到‘冰’便会脆弱不堪，却是‘水’的最大敌人。”玄毅没有注意清平的异样，兀自说道。“很奇怪的，这样的相克规律相当罕见，但是真实存在的。按照淬的初衷，有了这把剑，可以在不触碰损伤寒冰水龙吟的前提下，除掉那妖孽。”

“‘水’的敌人……”清平不解。

“那妖孽不知从何处吸取了青龙之气，可以操纵龙鸣的声音和‘水’的力量。由于是同源，所以由‘冰’做成的寒冰水龙吟并不能真伤到他。但是七星剑则不同。”

“会怎样？”清平开始恐惧。

“那妖孽即为‘水’的实体，若被七星剑穿心，即刻毙命。”玄毅挑挑嘴角，“同时，为了防止那妖孽迷惑掌门用水龙吟抵挡，七星剑遇到寒冰水龙吟便会因寒气而折损，这样，也不会不慎伤了铸剑师一族的神剑。淬的这个设想，可为万全之策。”他奇怪地看着清平，“你怎么了？”

清平啪地一按剑鞘，金属在桌案上敲出脆响。“师父……”

曾经以为师父伤不到雅乐，曾经以为雅乐的再生力量是近乎神的存在。但是现在看起来有麻烦了。

即刻毙命……那个夜晚，雅乐毫无生气的样子猛然浮现出来。

“平儿？”玄毅打量着清平。

“师父，我想说……”清平沉下声音。

打算这样劝说师父，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少作用。当然，势必要招认这半年来的秘密，后山的池水，以及无数个闪耀着星辰的夜晚，与雅乐的相识，以及冒险跟随玄寂去寒冰祠的事实。

希望师父能够明白，他一直在憎恨着错误的人。

“想说什么？”

严重违背门规，师父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说不定还会被玄寂知道。如果幸运地不被赶下山，以后也没法同雅乐见面了吧。

不管了，豁出去。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现在有所悔悟，想要向师父解释。”清平定定地看着玄毅的脸，深吸一口气。

“犯了错误？”玄毅感兴趣地眯起眼睛。

“我这半年来……”清平闭上眼睛，突然门被推开。

“哦——原来你在这里。”玄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清平的话语。他板着脸看着屋内的师徒俩，“虽然打搅了你的讲授，但是我有事找你，玄毅长老。”

玄毅看着门口的玄镜，后者的表情像是结了霜。“我正在和平儿闲谈，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冲玄镜点点头。

“哦……”玄镜瞥了一眼清平，目光落在清平握紧的手上。“令人感动的师徒之情呢……”

“也好。”玄毅点点头，“有些日子没有商议门派中的事务了。”他起身，拍拍清平的肩膀。

“现在没有时间，平儿，很抱歉。”玄毅微笑着，“无论是什么错误，有改过的心总是好的。改天我会好好和你谈。”

清平觉得自己要僵掉了，他默默地听着玄毅跟在玄镜身后，关上课室的门。

到底要怎么办……清平趴在桌子上，揪着头发。

“呼……”清灵吐了口气，一副舒爽的样子。

“你倒是越来越胆大了嘛。”清逸合上书，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你哥哥就这么在卧房睡着不要紧吗？”

“我怎么会对哥哥不利呢。”清灵撑着额头，“只是不想让哥哥变得太强而已。”

“别这么贪婪。”清逸告诫道，“这里是青池山，是青龙的圣地，你是没有可能得到这里的全部力量的。”

“你误会了哦……”清灵晃晃手指，“起初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青龙的力量，可以变强的力量只是顺便发现的而已。”

“殊途同归嘛。可惜我不能像你一样感觉到这里的‘气’诶。”清逸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这无意中发现的好处会不会让你在这里安分一点？”

“唉，这个倒是很矛盾……”清灵又做了个深呼吸。“这里的气真不是一般的强，光是伸出手就能感到空气中的波动。不仅是‘水’，青龙的力量正在渐渐变得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