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听到这话不由得呆了一下，他不知这父子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竟然连这种问题都还需要转个弯问他，他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表露在脸上，只点了点头，保守地答道，“还好。”

顾峰重重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地开口道，“当年你大哥就提醒过我说洛伊丝有问题，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年幼不喜欢后母闹别扭，还屡屡训斥他，后来他考上了A级军学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到如今才知道，是我错怪他了。”

林楠沉默不语，尽管早就猜到了一些，却没想到全部的事实竟是这样，说起来，大概也是因为顾子荣脾气跟顾峰很像，两人都是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有时候关心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讽刺，结果关系才闹得现在这样僵。

他毕竟不是顾峰的亲生儿子，也跟顾子荣算不上熟悉，虽然有心想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却不知该从何入手，只能等跟顾子荣再熟稔些再做打算。

他心中有了计较，嘴上便安慰道，“爸，你别自责，这种事也不是你想的，现在弄清楚了，以后找机会跟大哥好好聊聊说开了就好。”

顾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但眉宇间却依然有些郁郁，林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开解他，只得低头再度沉默了下来。不过片刻，车子便已经停了下来，林楠和顾峰下了车，不远处就是法院的大门。

顾峰停好了私人自动车，这才跟林楠一起走向了法院，此时时间尚早，两人便先去了等候室，因为洛伊丝的案子是今天第一件要审的，所以除了顾峰和林楠以外，等候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在。

林楠同顾峰干坐了一会儿，有些受不了此时的压抑气氛，又不知能找些什么话题来聊聊，便干脆借口说自己去买些喝的来，然后便匆忙地离开了等候室，出了门后，他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找人问了问路，林楠不紧不慢地朝自动售卖机那里走去，买好喝的，他正准备回去，却听见不远的拐角处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他还未来得及离开，就见那人已经转过弯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自动售卖机前的林楠。

林楠也立刻认出了来人，是从上次说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顾子言，他看起来消瘦了很多，神情隐隐带着些阴郁，再不复初见时的开朗活泼，林楠略一怔忪，尚不知如何反应，就看到顾子言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林楠这个人一般，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动售卖机前，按了指纹，输入了密码，林楠看到他这样，心中反而越发的愧疚，他张了张嘴，却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沉默地看着顾子言拿出两罐饮料，他的动作慢吞吞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林楠只觉自己的心情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沉了下去，他几乎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子言，走这么快干什么，我一眨眼你就不见人了。”

不需要花费半分力气，林楠就轻易听出这是洛伊丝的声音，顾子言显然也听出来了，他动作一僵，飞快地转头扫了一眼林楠，然后迅速地拿起饮料朝来路上走去，看样子，是并不想让洛伊丝见到林楠的。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洛伊丝已经走过了那个转角，看到顾子言，她忙地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饮料，面上却带着几分讨好，“子言啊……”

她似乎正要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突然瞧见了林楠，不过一刹那，她脸上的讨好和笑容便尽数褪去，换上了满满的怒意和嫉恨，“顾子琛，你这个混蛋。”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上前来，伸出手像是要给林楠一巴掌，林楠对她没有半点歉意，便没有犹豫地擒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便让洛伊丝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二……放开她。”顾子言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他几步上前，一边拉住洛伊丝蠢蠢欲动的另一只手，一边低声说着，林楠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洛伊丝，并且后退了半步。

谁知洛伊丝被放开后并不见收敛，反而因为顾子言帮了她而显得底气很足的模样，张牙舞爪地看起来很想再给林楠一巴掌，“你等着吧，你是赢不了我的。”

林楠皱了皱眉头，又退后了半步，他并不想跟这个看起来已经丧失理智的女人争辩，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的样子似乎更加激怒了洛伊丝，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顾子言语调低沉阴郁地打断了她还未开口的话。

“够了。”顾子言过去说话的声音总是很轻快愉悦的，让听到的人也觉得心情很好，然而现在，他说起话来却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线，那种压抑的声调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顾子言一开口，洛伊丝迟疑地收了声，眼神却依然满是挑衅和嫉恨，林楠只当没有看见。顾子言见洛伊丝安静了下来，这才低垂着视线，动作僵硬地朝林楠微微颔首，飞快地说了句，“抱歉。”

不等林楠回应什么，他便强硬地拉着因为他的道歉而有些不满的洛伊丝离开了，林楠看着顾子言努力挺直的背影，心情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了。

63.疯狂的爱

等林楠从灰暗的心情中稍稍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忙地回到了等候室，里面依然只有顾峰一个人，估计洛伊丝和顾子言是在另一间里面吧。

林楠将饮料递给顾峰，并没有提自己刚刚遇到了顾子言和洛伊丝的事情，两人安静地坐了片刻，时间就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一起进了一号法庭，虽然此事闹得很大，但介于顾峰选择的是私下开审，所以里面并没有除了律师和当事人以外的其他人。

顾子言作为亲属被允许旁听，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洛伊丝坐在被告的席位上，旁边是她请的律师，似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律师，看起来非常的年轻，洛伊丝见到林楠和顾峰一起进来，神情有一刹那的黯然，但随即就变成了狰狞。

林楠只当做并未瞧见，但顾峰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洛伊丝不同于平日的神色，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洛伊丝似乎想上前来搭话，身边的律师同她说了什么，想要阻止了她的意图，却没能成功。

林楠看着洛伊丝几步走上前来，却是朝着顾峰招呼道，“阿峰。”她这样叫的时候，神情温柔而眷恋，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顾峰却皱着眉头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并未答应。

洛伊丝看起来很是受伤，在看到一旁的林楠，温柔的表情就尽数褪去，眼神狠戾而满是恨意，“都是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存在，明明我已经杀死你了，你为什么还活着，还要来妨碍我和阿峰。”

她一边说着，像是已经陷入了疯魔的境地，伸手想要做之前在自动售卖机前未曾成功的事情，这一次，不需要林楠出手，顾峰已经将她拦住了，他的脸色阴沉，目光锐利的几乎要将人刺伤。

“你害死了小沫，还想要害死子琛么！你到底想干什么，竟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顾峰语气刻薄，浑身散发的愤怒和无法克制的杀意连林楠也能感觉得到。

顾峰的话似乎让洛伊丝愣了一下，她抬头目光迷离地看着他，眼神顿时柔软了很多，她轻轻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表情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恋，“阿峰，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么？我只想拥有你啊，我只想你的眼里只有我，而不是这个和那个贱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混蛋，你明明都跟我结婚了，为什么还是只想着她，她明明已经死了，你为什么都不看我一眼？”

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轻如呢喃，到后来的厉声询问，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话，顾峰的表情有些错愕，像是对这个理由感到惊讶，不止是他，林楠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洛伊丝，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洛伊丝的律师在一旁无力地抚额，他已经预料到他的第一个案子绝对是必输无疑了，而角落里的顾子言却像是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是抬起头来，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一般的漠然。

顾峰扯开洛伊丝的手，跟她拉开了距离，硬邦邦地回道，“我跟你结婚，不过是因为一次错误，如果不是你怀了子言，我是不会跟你结婚的，就算小沫已经死了，你也比不上她半点。”

洛伊丝像被顾峰毫不留情的话语，她呆滞地看着他，手还举在半空中，保持着抚摸他的脸的姿势。过了好半晌，她突然蹲下身子，疯狂地大笑起来，她笑得那么癫狂，像是听到了一件太过可笑的事情，顾峰同她拉开了距离，显然不想她发起疯来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然而洛伊丝只是抱着肚子不停地笑着，隐隐约约有些许的字句从她的笑声中泄露出来，“哈哈哈哈，你竟然说是因为子言，哈哈，太可笑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酒后乱性，哈哈哈哈，那都是我骗你的，他是我故意找别人怀上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她笑着笑着，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却已满是泪痕。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目光中的迷恋和痛苦显而易见，“阿峰，难道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为我做了什么？你杀了我的妻子，还差点害死我的孩子，你竟然还说是因为你爱我？我简直恨不得杀死。”顾峰咬牙切齿地说着，握紧的双拳和因为努力克制而颤抖的身体让人明白他最后一句话并不只是说说玩的。

洛伊丝因为顾峰的这句话瘫倒在地，她痴痴地看着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可是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她似乎已经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只坐在地上不停地说着，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已经被泪水弄花，跟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倒很是吻合。

林楠没有去理会愤怒中的顾峰，他也许还并没有反应过来洛伊丝说的顾子言不是他的孩子，或是他明白了，却更在意其他，林楠却是在听到的那一刻就立刻转头看向了顾子言。

他似乎也并不知道真相，在听到事实的那一刻，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前面瘫在地上的洛伊丝，像是在怀疑她所言是否真实，顾峰待洛伊丝疯癫地只会重复那两句话后，这才想起洛伊丝之前的话里透露的东西，他猛地转头看向顾子言，后者紧绷着脸，看到林楠和顾峰都看向了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凄凉而自嘲的笑容。

他没有再继续呆下去的勇气，转身慢慢地走出了门外，林楠几乎想要追上前去，却被顾峰拉住，后者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去了只是让他更伤心。”

林楠没有坚持，转眼看着地上自说自话的洛伊丝，眼中已满是愤怒。洛伊丝的律师任命地走上前，半拖半拉地把洛伊丝拽回了座位，后者像是已经完全没有了神智，坐在那里也只低声重复着那些话。

顾峰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在法庭里动手，他同林楠坐在了原告席上，旁边一直沉默的律师据说也是从旧区出来的有名大状，跟顾峰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他已经将刚刚的对话完全录制了下来，见两人坐下，便朝他们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案件开审，有了林楠和顾峰搜集的资料，加上刚刚洛伊丝近似于认罪的话语，这场审判出乎林楠意料的顺利，甚至整场审判洛伊丝都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直到审判结束也没有恢复过来。

审判的结果要两天后才会出来，林楠同顾峰一起离开了法庭，那个律师甚至笑言，这大概是他打得最轻松的一个案子，林楠勉强笑笑，顾峰却始终沉着脸。两人到了顾峰的私人自动车上，林楠才开口问道，“爸，你还好吧？”

顾峰回过神来般，听到林楠的问话，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虽然子言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么多年，我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他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不知还能不能振作起来，有机会见到他，你 ”

他话未说完，似乎有些犹豫，林楠忙地接口道，“我知道，我也一直把他当我的亲生弟弟。”

顾峰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神色却依然有些郁郁，林楠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再度开口道，“爸，不是你的错，不管是 的死，还是洛伊丝想要害我，甚至是子言知道真相，这也不是你希望的，不要太过自责。”

顾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表情依然不见放松，林楠不知还能如何劝解，只能转移了话题，“洛伊丝的律师好像很年轻，很没有经验？”

顾峰勉力打起了精神，神情讽刺地低声道，“这是她的家族在跟我示好呢，用弃车保帅的方式想要同我继续保持合作关系，那一家子唯利是图的人，若不是我如今已经是二等丙级少将，这个案子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呢，哼，不提也罢。”

林楠听到此言，顿时若有所思，见顾峰稍有了些精神，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东扯西扯说了些闲话，等他到学校的时候，顾峰看起来已经好了一些。顾峰还要回军队，便跟林楠匆匆别过，只说等有了消息就将结果告诉他，林楠点头应是，心中却毫不在意。

已经陷入疯狂的洛伊丝，再加上失去了家庭的助力，在他看来，几乎已经不能构成威胁了，不过这些想法并不需要告诉顾峰，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收回了心思，林楠转身进了学校，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晚了，虽然审判很顺利，却也花去了一整天的时间，林楠没有在楼下看到顾子荣，上了楼，齐轩也并不在，他洗漱了一下，便疲惫地睡了过去。

64.期末测验

一早醒来，天色已蒙蒙亮了，齐轩也已经醒了，正从床上爬起来，见林楠醒了过来，便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问了一句，“昨天还顺利么？”

林楠坐起身来，笑了笑，刚起床，声音还有些沙哑干涩，“一切顺利，谢谢关心。”

齐轩板着脸，没有回应，林楠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穿好衣服，整理着床铺，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天天泡药剂了，只用隔两天泡一次就行了，所以有时候也会睡床上。

他只当齐轩已经收拾好出去了，谁知却突然听到齐轩再度开口道，“沈天翔的事情，有进展么？”齐轩并未曾接触到全部的资料，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理由让别人无条件提供所有的资料给他，便没有提及。

但从之前的资料整理完以后，林楠一直什么都没说，也没提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更没说他发现了什么，齐轩只整理过一大堆的军械走私案，可是这种案子当真是到处都是，就算他知道父亲也是因为军械走私被判入狱的，却不清楚这之间的联系。

这样一来，他完全像是个资料整理员，而没有其他作用，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林楠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口。

林楠眨了眨眼睛，几乎因为顾子言的身份问题而忘了这一茬，他摇摇头，并不想透露自己已经找罗伦斯帮忙开一张可以去探望齐老大的证明，毕竟此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何必现在说出来，万一不成岂不是更加失望。

“再等等吧，资料不足还需要再多搜集一点。”他淡淡说完，床铺已整理完毕，人便离开了卧室，齐轩还想问些什么，最终却并没有开口。

尽管林楠用的是合作这个词，但一直到目前为止，齐轩都并没有发现对方必须要跟自己合作的原因，也就是自己能有什么地方被对方利用的，就因为这样，他不但有些忌惮，怕对方动机并不单纯，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直气壮要对方告诉他全部的理由。

林楠没有注意到齐轩的沉默，或是就算他注意到了，也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林楠在楼下见到了顾子荣，他大概说了下昨天的审判，却并没有提及顾子言并不是顾峰亲生儿子的这件事。

顾子荣听到审判很顺利，表情似乎柔和了很多，到最后两人告别的时候，林楠仿似看到他唇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等收到顾峰传来的，洛伊丝被判入狱，也许大半辈子都要呆在监狱里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天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