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顾子言用了多大力气，他之前倒没注意到，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脸颊一阵阵地疼，他不由自主地半捂着脸，也不知是遮丑还是真的太疼。齐轩去卧室里拿来了药膏，递到林楠手上，后者去了厕所，对着镜子涂抹完毕才走了出来。

待他出来，齐轩已坐在了沙发上，林楠想了想，挨着他坐了下来，齐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

林楠不在意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酝酿了一下才低声道，“我爸他今天来了，是关于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件事，我们商量好将她告上法庭，子言听了一半，不清楚原因，我同他解释之前被他甩了一巴掌。”

他详细地叙述着，却略去了他们商量将洛伊丝暗中解决的内容，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受伤的原因。齐轩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跟他说这么清楚一般。

“为什么告诉我？”他的语调生硬平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琥珀色的眸子冷漠地看着林楠，像是他的话反而让他越发的防备了起来。

林楠一怔，不期然地想起几个月前他也这样问过他，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忘记了，不过此时他却抿了抿唇，眼神略显柔和，语气真挚地答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的回答让齐轩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眼中的冷漠似乎淡了几分，却并没有回应他，林楠垂眸寻思半晌，突然开口道，“你想不想查清楚你父亲入狱的真相？”

齐轩的目光瞬间变得十分凌厉，他像是在一眨眼间又将自己的浑身上下包裹进了岩石中，生怕有人冲破这层阻碍，闯进他紧闭的心中，尽管他几乎转身离开，但林楠话里的意思却还是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他梗着脖子，下意识拉开了自己和林楠之间的距离。

迟疑了好一阵，他才语音干涩地反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林楠所说的内容有一点问题，他就立刻离开这里，去申请换宿舍，林楠却像是没看到他的紧张般，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害你入狱的元凶之一是沈天翔，我还知道沈天翔不止只害过你父亲一个人，我受人之托，正在调查沈天翔的事情，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林楠慢条斯理地说着，他语速很慢，话里的内容却让齐轩睁大了眼睛，他上下打量着林楠，似乎在确定着他所言的真实性。

“我 让我想想。”他语调略略有几分犹豫，再不复之前的生硬冷漠，说完这句，他不等林楠反应，便起身走向了卧室，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看了看林楠，又换了方向，大步朝门外走去。

听到关门声响起，林楠却像是松了口气，他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想了想，站起身来，也出了门。与其说他是想同齐轩合作，不如说他是想借齐轩的名义，去光明正大插手这件事，毕竟如果要去看望齐老大，必须要有顾峰的帮忙，他不能同顾峰说实话，但是齐轩却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此时齐轩已经有些动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火上浇油，让这火烧得更旺些，而没有比具体的资料更适合当油的了，这资料的出处，自然就是在之前同他有过赌约的罗伦斯了。也许是药膏见效甚快，林楠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他一路找去，终于在一间体能锻炼室里找到了罗伦斯。

罗伦斯见到他，并不显得意外，手上还不断地击打着人形的沙包，林楠走近他身边，仔细地看着他的动作，不得不说，尽管他觉得自己也算是经验丰富并且十分有天赋的，但比起罗伦斯这种有多年经验的人，他那点水平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罗伦斯只做着简单的攻击，但一旁的屏幕上显示的受伤程度却十分惊人，他的动作简洁干练，一点也不复杂，攻击的方式却让林楠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他静静地看着，原本的来意倒有些忘记了，罗伦斯见他一脸认真，却反而停了下来，走到一边拿毛巾擦了擦汗，喝了口水。

“我看你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他明知林楠的来意，却故意说起了别的话题，林楠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罗伦斯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惋惜，“可惜你身体太差，不然凭你的天赋，应该能在体战上有不错的发展。”

听到他的话，林楠神情顿时有些黯然，确实如他所说，就凭他现在的身体，确实不能再走体战这条路，虽然他对指战也颇有兴趣，但自己决定去做和不得不选择这条路的感觉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林楠心中微叹，却很快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不说这些，我来这里，是来履行我们的赌约的，我已经赢了沈天翔，你也该将你调查的资料给我看看了吧。”他将话题带回了自己的目的上，罗伦斯瞅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地笑了笑，似乎在对他的话表示嘲笑，林楠心下一沉，就知道罗伦斯不会那么简单地将东西给他。

“我只说你赢了就让你参与调查，并没有说要将资料给你，参与调查的意思，可不是资料共享，而是你可以自行调查，我不会干涉你。”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一脸的得意，林楠心中暗骂，却只能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58.查询权限

林楠略略沉思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才淡淡地开口道，“你这样说，岂不是好处全让你得了，人都说愿赌服输，你堂堂一个上校，不会耍赖吧。”他语气平淡无波，却隐隐带着些讽刺。

罗伦斯丝毫不以为意，只漫不经心地笑着，瞅着林楠反问道，“那你想怎样？就凭你在三分钟没有落败就要我相信你，这也太困难了点吧，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要是再多半分钟，输的那个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哼。”林楠冷哼了一声，淡淡地睨了罗伦斯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赌的不就是在三分钟内不输么？我明明赢了，你就别找什么借口了。”他顿了顿，不等罗伦斯说什么，便继续道，“我也不要你查到的资料了，既然你让我自行调查，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权限吧。”

“权限？”罗伦斯皱了皱眉，眼神中带着几分怀疑，他不知道林楠一个新生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如果说他是从顾峰那里知道的，那为什么又不问顾峰要权限？罗伦斯心中万分不解，林楠却只是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你不想给我资料，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给吧，我只是想要你查阅资料的部分权限而已，比如一些军事法庭的案件，还有军士的个人信息。”见罗伦斯良久都不答应，林楠忍不住开了口。

其实要是罗伦斯真的耍赖，他还当真没有办法，天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会遵守承诺，明明这种口头的约定是最没有约束力的，早知道他该跟他签个合约的。

林楠在心中懊悔自己当时的一时大意，脸上却依然没有丝毫的波动，罗伦斯迟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应承道，“好，我可以给你权限，但你必须在我的监督下查阅资料。”

这个提议也算是可以接受，林楠点点头，乘热打铁地说道，“不如现在就去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罗伦斯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而是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带着林楠去了他的办公室，在用指纹和虹膜确认了权限以后，罗伦斯将座位让给了林楠。

林楠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直接登入了军事法庭的数据系统，在搜索条目中输入了沈天翔的名字，下面出现了几十条涉及的案子数据，林楠想了想，对罗伦斯提出了要求，“我要将这些资料备份存档。”

罗伦斯像是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林楠心下一喜，忙地将全部数据备份，然后传到了他自己的星脑上。做完这些，他想了想，又检索了军械走私，这下子，下面的内容就有些太多了。

林楠如法炮制，将这些资料也传了回去，然后是沈天翔的个人资料，在他的亲属关系那一栏，只有爷爷一个名字，林楠眉头微皱，正要顺势查查他爷爷的背景身份，罗伦斯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一下按住了他正欲点击的手。

“这个人你不用查，他没有什么问题。”罗伦斯语气并不强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林楠微怔，想起之前听到的对话，罗伦斯，似乎和沈天翔的爷爷，是很好的朋友。

尽管知道这一点，他却并没有同意罗伦斯的话，而是冷笑着反问道，“说不定是你觉得他没问题而已，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罗伦斯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他目光凌厉地盯着林楠，浑身散发出实质般逼人的杀气，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说了他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着，林楠被他的杀气压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板着脸，努力不让自己落了下风，但事实上，他尽管有过几年的实战经历，但如今却已经多年未上过战场，再加上罗伦斯实战经验极其丰富，他所拥有的杀气不是像他这种可以被称为毛头小子的人所能对抗的。

这……就是差距么？就算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很多，但其实，还是不够吧，在这样的对手面前，还是差太远了！

林楠咬着牙，瞪大眼睛不甘示弱，罗伦斯看着他的样子，绷紧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了下来，原本那将林楠压制住的杀气也消失不见，林楠心下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罗伦斯微微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若是之前林楠还不曾觉得他有多大年纪的话，现在却突然觉得，原来他已经老了，原来他的头发已经渐渐开始变白了。

林楠想起母亲明明还算年轻却已经有些苍老的面容，还有她头上那一缕缕白发，想到这些，他心下微有些不忍，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罗伦斯慢慢说道，“他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林楠一怔，随即猛地想了起来，是了，他在偷听到罗伦斯和沈天翔的对话时，罗伦斯是有说到过，说沈天翔的爷爷已经死了，只不过他当时光去注意分辨沈天翔的声音了，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等等，“他什么时候去世的？”林楠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忙地追问道。

罗伦斯不懂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想了想才答道，“大概是四年多以前吧。”

四年多以前？林楠皱了皱眉，刚刚抓住的念头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他抿了抿唇，再度询问道，“那沈天翔的父母呢？为什么亲属这一栏，只有他爷爷？”

罗伦斯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告诉了他答案，“我老友一生未娶，沈天翔是他收养的孩子，因为年纪小，所以就登记的孙子。”

林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那他的亲生父母呢？”

“已经去世了吧，他是联邦登记的战死军士的遗孤，应该家人都去世了。”罗伦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林楠半眯着眼睛，面上不显分毫，口中却低不可闻地呢喃道，“是么？”

59.整理资料

林楠并不是知道什么内幕，也不确定沈天翔的身份背景有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他心中十分恨这个人，所以遇到同这个人有关的事情，还略有些蹊跷，便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他说得极轻极浅，罗伦斯并没有听清，追问之下，林楠却只是笑笑，并不再说，既然心中有疑惑，他便干脆查了查沈天翔的生父，既然有罗伦斯的权限，他自然不会浪费，此时时间有限，他也不待细看，只略略扫过。

沈天翔的生父沈奕并不是死亡，而是在一次任务中失踪，因为没有再找到他以及他驾驶的机甲，便判定他已经死亡。林楠微一皱眉，转头不解地询问着一旁也偷偷在看他打开的资料的罗伦斯，“机甲上不是有定位器么，怎么会找不到？”

罗伦斯想了想，方才开口道，“我倒是见过这种情况，要是连人带机甲一起被黑洞吞噬了，就不会再有信号，”他略一停顿，突地又想到一个可能，“如果定位器被拆下停止信号发出，也有可能收不到信号。”

林楠想问的就是这种可能，毕竟连人带机甲一起被黑洞吞噬的情况少得可怜，而且任务途中甚至那些走私犯也都很注意地避开了黑洞，毕竟被法庭审判了最多也就是坐牢，但被黑洞吞噬，却是十死无生。

林楠并不相信沈奕就那么巧遇到了黑洞，他干脆检索起跟沈奕类似情况的事情，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小概率事件，总共应该也就只有三四起，但并不是这样，从出现的数据来看，竟然有将近一百起类似的事件。

因为分布在不同的地区，所以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林楠觉察到这必然也是一个突破点，他回头再去看罗伦斯的表情，却见后者也是一脸凝重，林楠收回视线，并未再查询其他东西。

目前的线索只有这些，他需要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好好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不过，在这之前，林楠站起身来，笑得颇为意味深长地看着罗伦斯。

“上校，跟我合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没用吧，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要好些吧，您说呢？”他意有所指，罗伦斯看了他几眼，胡乱应承了几声，却并不接话，林楠并不心急，他知道光是这点还不够，他还需要拿出一些东西来，以作为真正合作的交换。

既然不急于一时，他便礼貌道了别，匆匆回了宿舍，他急着回去看看那些资料，等他回到宿舍，齐轩已经回来了，他看起来还稍有些犹豫挣扎，林楠心知此时正是添油加火的时候，便微微浮起友好的笑容，目光十分平静却显真挚。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如果你做好了决定，也许我们可以去看看关于你父亲一案的具体资料。”他云淡风轻地抛出这个齐轩无法拒绝的诱惑，后者果然一咬牙，表情顿时坚定了起来。

“好，我跟你合作，你想让我做什么？先说好，违法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他谨慎地看着林楠，满脸的防备和警惕。

林楠笑了笑，他并没有真的想让齐轩做些什么，但既然说是合作，自然还是要让他做些事的，不然大概齐轩会怀疑他的动机了。

“你放心，调查沈天翔的目的之一就是救出你的父亲，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至于违不违法，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了。”林楠刻意拖长了声调，不去看齐轩一脸欲言又止，只自顾自进了卧室，将星脑拿了出来。

齐轩虽然没有星脑，但他有资料存储阅读器，林楠将齐老大那件案子的资料传输到资料存储阅读器上，然后递给了齐轩，他并不准备真的让齐轩完全参与调查，这件事必然是有危险的，他不想齐老大还没出来，齐轩就又被拖累了进去。

他心中暗自思量着，见齐轩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便也打开了资料，细细查看了起来。他心中自有思量，先看了沈天翔涉及的案子，不管是作为主要证人还是次要证人。

那些案子里有一些是作为抓住走私犯的集体证词，这类的被林楠放在了一边，剩下几个案子几乎都是沈天翔作为主要证人的案子，林楠按时间顺序排好，他发现自己的那一起案子是最早的一起，接着之后两起都是另一个林楠不认识的人，离他的案子也隔了很长的时间。

大概在他的案子两年之后，齐老大便被告入狱，在之后又有两起类似的案子，然后便再也没有了，林楠将所有案子细细对比，发现这些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发现了被告受贿与走私犯私下联络的证据，再加上沈天翔和一些跟他们联络的走私犯的指控，虽然都判了刑，刑期长短不一，却都只是普通的监狱。

只有他的那一起是判了很重的刑，这里面有些人的罪名比他更重的，却也只是在普通的监狱，林楠忍不住想，难道沈天翔除了有目的地陷害他们以外，还跟他有私仇？否则为何不见其他人也进魔鬼监狱，就他一个人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