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引弋
引弋  发于:2014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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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怔,李封竟抬头迎上李封休那双依旧看不出所以的双眼,目光温和寻不见正堂上的凌厉,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李封休,李封竟在正堂上难以见到。此时,看着李封休这样的两道目光,李封竟的心里渗出对他的愧疚,对封刀城,李封竟承认自己是有过私心的。

“怎么,封竟你现在就像反悔了?”李封休急色问。

李封竟摇头温笑,起身将李封休身上的被子掖了掖,从他手里接过空药碗道:“答应了兄长的事封竟不反悔。说了这么多话,大哥也该歇息了,我将药碗放回厨房去,两个时辰后还有一炉药,吃了着炉药就可以换药性温和的药剂了,亦不至于过于苦涩难闻而难以下咽。婢子们都在门外候着,兄长若有吩咐,唤一声便是……”

话未完,李封休听着有些不耐烦,向李封竟摆手,李封竟知意住了口,带着药碗退离了房间,房外的丫鬟拉掩好房门,以免屋内寒气过甚,加重了李封休的病情。

临空到锦绣山庄时,聂容丰的鬓边又多了一些白发,大概是劳心庄中事务所致。临空并未多想,心中因聂深弦而起的对聂容丰的憎恶让他抗拒对聂容丰多看一眼。若非聂深弦有李云善的亲证,临空宁死也不相信聂深弦与聂容丰是父子。

抱拳拜见,临空道:“在下封刀城城主随侍临空,在此拜见聂庄主。”

“临空兄弟不必多礼,说到底我聂容丰与你家城主还是一家人哪。”聂容丰薄笑道,“不知临空兄弟来此所为何事?”

临空正言道:“在下奉城主之命来向聂庄主提个不情之请。”

“说。”

“城主如今卧病在床,而已有十年光景未见公子,如今甚是想念,此次临空来便是希望庄主让公子随在下前往封刀城见城主一面,了城主余生一愿。”

“老城主的病可要紧?”聂容丰问。

“只知在下出城时城主气色稍好,城主有竟先生照料,定会早早康复的。”临空答。

“小儿今日有恙,已送往别苑休养,临空兄弟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聂容丰稳稳道。

有恙?临空惊大了双眼,抬头与聂容封那张异常平静的脸相对,嘴角僵硬地牵扯出笑痕,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巧了。”

“临空兄弟劳途来此,定是劳累了,我吩咐下人带你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叙如何?”

“这……”临空低头咬牙,“那就有劳庄主了。”

展开画卷,画中女子有娉婷袅娜之姿。风辄龄笑了,只因觉得这画上女子再怎么貌美也配不上聂深弦,笑罢,双手一撕,聂深弦想阻止来不及,眼见画卷撕拉分裂作两半,落到地上。

聂深弦急拾起地上残破的画卷,慌道:“你怎将它撕了,你可知……”

“你不喜欢,我留它作何?“风辄龄理直气壮地对上他的双眼。

聂深弦躲过他的目光将已废的画卷铺在桌上,道:“总有嫁娶的一日,是谁家的女子有甚么关系,喜不喜欢又有甚么关系?”

“你心中喜欢这着谁呢?”风辄龄寻味问。

喜欢着谁?聂深弦一愣,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谁的影子,这世间令他动心的女子还没有罢。

摇头。聂深弦细细看着裂卷上的美人,低语:“听说,长白山上有一身着彩衣的女子,那里的人都说那是天上的仙人,绝天下之色,连那方碧潭在严冬都青翠不凝呢。那女子,果真在么?”

屋里静一霎,风辄龄轻轻拉了拉身上的被褥,浅笑道:“你若喜欢,待我伤愈后便去寻。”

“风辄龄。”聂深弦唤道。

“你说。”

“风辄龄。”

“怎么了?”

“风辄龄……风,辄龄……辄龄。”聂深弦蕴泪笑着唤着风辄龄的名字。

辄龄,辄龄,若你是风落该多好……为何你不是风落?

“为何要如此?”风辄龄疑惑地看着聂深弦的背影。

聂深弦一怔:风辄龄为何要是风落!

一个人久了,会习惯孤单的感觉,一个人久了,突有个人陪,就会迷恋上多出来的温暖,一个人久了,突然温暖了,突然习惯温暖了,就不再习惯孤单了。风落,究竟算甚么呢?

把留不住的都忘了罢,聂深弦自嘲地笑落了泪。泪水落下晕开画纸上的青色,模糊了画中女子娇美的容颜。

“辄龄。”

“你……怎么了?”风辄龄看着他有些着急。

他的脸笑开来,不拭泪,转过身面对风辄龄,那晶莹的水迹沾在他的睫毛上流闪着光泽,煞是好看,若是女子……

不!怎么对他产生如此俗陋的想法!兴许是伤重了头晕才会这般不识好歹!风辄龄使劲地摇晃了头,总觉得自己不太清醒,聂深弦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哪!

“你心中,聂深弦值得你用多少日子陪伴呢?”聂深弦看着风辄龄。

猛然睁开眼,迎上他几分忧伤的目光,心底隐隐作疼。

“朋友”,风辄龄艰难涩语道,“当相伴一生。”

“一生哪。”聂深弦满足地微笑,“朋友,当是不叛、不离、不弃。若有一日,这些都不作数了该如何?”

“聂公子……”

“若有一日,你说的这些都不作数了该如何,辄龄?”

“公子身份尊贵,风辄龄一介草蛮,怎能逾越品级与公子为一生之友,是我糊涂了。”风辄龄惶恐。

“我就说”,聂深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左手按在画卷上,五指骨棱森然。“我就说,世人一般模样,怎肯与我当真。”

“我……”

“公子,庄主遣人来请公子回庄议事。”聂林在外禀道。

一句话,断了二人的僵局。聂深弦回看一眼风辄龄,将画卷撕得粉碎,飞屑飘散,零落满地。飞屑未落定,聂深弦已没了踪影。

“我……”风辄龄握拳狠狠打在床缘上,“我这是怎么了?”

面对聂福安和带来的一行人,聂深弦心中已有了底数。聂容丰这一次是怕聂深弦逃了吗?连护送的随侍也是锦绣山庄中不可小觑的高手。

“公子,可准备好了?”聂福安催促道。

宽袖中,聂深弦握紧了拳头,面具下的脸皱紧了眉头。迟迟地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我不想回去。”聂深弦道。

聂福安惊看聂深弦:“公子……”

“我说我不想回去。”聂深弦放大了些声音。

他敢说“不”了,他敢违逆聂容丰的意思了。原本弄不清为甚么聂容丰让聂福安带这些随侍来的目的,现下聂福安明白了聂容丰的意思,若是请不回去就绑回去!

“公子心善,可不要为难福安这些做下人的,庄主的脾气您可是知道的。”

“我说了我不想回去,做主子的还要顾及你们做下人的心里喜不喜欢么?”你神仙发怒地吼道。

一句话,让聂福安的眉头一片惨黑,这话像刀子一样伤得他心里不舒服。

“那公子就别怪福安以下犯上了。”聂福安憋着怒气道。

聂福安招手示意深厚的随侍带聂深弦走,聂深弦见几人向自己逼近,步步后退,退到客座后面,退到墙角碰到墙上斜挂的长剑,聂深弦如同抓了救命稻草般抽出剑来握紧,剑尖指向四人,一脸惶恐之色。

“请公子随属下回庄!”四人异口同声抱拳对聂深弦道。

“不回!”聂深弦胡乱地向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剑。

几个闪移,四人就已将将他围困在其中,任凭他手中是甚么利器都逃不出去。一人上前来,聂深弦向他挥剑,来人一个闪躲,右手想聂深弦腕上一劈,聂深弦手上的剑哐当落地。聂深弦吃痛地皱紧了眉,其中二人已上前来轻易按住了他的双肩与臂膀,另外二人随护前后,按聂福安的意思将人带了出去。

出了园子,将聂深弦敲晕硬塞进轿中,由四人掌轿离开。聂福安见人离开,便带了剩下的两个随侍径直去了聂深弦的卧房。

踹开房门,暖香扑面,那床榻上空无一人,屏帐上也没有了风辄龄的衣服。所有有关风辄龄的一切就在他们不知的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唯有那还未散尽的药味。

寻遍了整个园子,甚至找遍了整个大街小巷,封刀城的恶徒风辄龄就是在这瞬间消失了。

醒来的时候,闻到的是熟悉的安神香。脖脊处有些余痛。聂深弦掀开被子,脸上的面具已被摘下来放在贴窗的竹桌上。聂深弦鞋也没穿,急急地下床跑到窗边,推开窗扇,一股冷气袭面而来。窗外是冰薄的雪和浓雾,除了近眼的万年青,眼前一片白芒。

聂深弦顿时瘫坐在竹椅上,血眼竟满是悲哀。聂容丰为了绑住他以防他入了封刀城,从此与自己作对,竟狠狠斩断可以让聂深弦燃烧的苗头。

“宁魂禁地”。聂深弦苦笑起来,眼睛被泪迹模糊。

宁魂禁地里面躺的可都是生前为财权名望争夺的恶鬼啊,那些为了争权夺势互相残杀的人,无论父子、手足、夫妻、朋友……这里是被江湖公立的禁地,锦绣山庄后山狭长的深谷里都是埋葬……不,应该是掩埋这些死尸的地方,被称为人家鬼域也不为过。

难怪,李云善那么柔弱的女人在临死前也会说出“聂容丰你歹恶如此,必绝后!”这样的话来。聂容丰把他放在了这里,就是让他把一辈子葬在这里罢。杀妻害儿、不仁不义的罪名一个也没与他聂容丰沾边。

走向屋子外延伸向浓雾深处的阶梯,足下是针扎似得冰冷,从未的冰凉。

一直想要一个人,一个人的地方,隔绝外界,现下这不实现了吗,可为何有些不舍,为何似乎还有些眷恋纠缠在懵懂之间?

第五章:孽因

封刀城丰庭苑。满院青翠的绿,似绿得能滴出水来。

三年前锦绣山庄办了场丧事,素帷挂白了整个山庄,那些哀哭的声音,那些凄悲的丧乐,那瞧不见半点红艳的锦绣山庄不用言语天下宣布,锦绣山庄去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不是庄主聂容丰,是闻名不见其身的少庄主聂深弦。

听说风寒症一直未愈,病着病着就死了。来参加丧礼的也无非是聂容丰江湖上往来的朋友,聂深弦生前交好的人没有几个,来锦绣山庄吊唁的恐怕活着的聂深弦也叫不出几个稍微熟悉的名字来。舒家的四姑娘在丧礼两个月后婚嫁于一户姬姓商贾之家,婚礼办了六天六夜,煞是热闹,听闻那姬姓公子虽不喜言语,待人却十分和善,文武齐俱,一表人才。

封刀城的城主还躺在病榻,身体比以往好了很多,可以坐着木轮车被下人或李封竟推着在院中各处走走停停。恍然雪停了消融了,树发芽了青绿了,风吹来,聂深弦也在锦绣山庄没了。

木轮车碾过地上零落的花絮,停在放有一副茶具的石桌边,李封休的双手熟练地将茶具摆弄起来。

茶香四溢,二人各执一盏。李封休浅酌,舒缓了有些闲闷的神经,缓缓道:“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是,连同锦绣山庄的各个密室和密道通向出口处的方圆百里都找过了,算上昨日萧知然回报的那一次,已经找了六次了。”李封竟应道。

李封休饶有深意浅笑道:“藏得倒是挺用心的。”

静了一霎,枝上的鸟儿轻啼几声,李封竟微微阖眼,晨光打在他病弱的身体上,比冬天的阳光还要热一些。

“真是想不出他还能把人藏到哪里,那棺材里放的可不是深弦的尸体,难不成他把假尸销毁之后又将深弦的尸体塞进了棺材不成,他倒是还没那么大胆哪,你说呢,封竟?”李封休悠悠说道。

李封竟不语,目光有些恍惚,似有所思。

“漏了甚么地方……”李封竟低声喃语。

李封休睁开双眼,淡笑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泛散开来。

李封竟的猛然一惊,惊怔地看着李封休那双洞悉一切的明眼。

“你也想到了的,不是吗?”李封休不等李封竟开口便说道,“那就让萧知然去办吧。”

“但是……”

李封休举掌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在担心甚么。那种地方,留下来的不是疯子就是死尸,没有人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好好地走出来。可是,既然你想到了那里,心里也就是对深弦还有希望的,封竟,你说我说得对么?”

“是。”李封竟低头应道。顿了许久,才道,“我让萧知然去办。”

李封竟温笑点头,将温热的香茶一饮而尽,满口茶香,真是舒坦。

等李封休吃了药休息了,李封竟才去了封刀城的满曜楼见到萧知然,他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了。这些日子为了聂深弦的事让他没有好生休息过,他消瘦硬朗的梁上明显缠着疲惫。对着这个与李云魄一般年纪的萧知然,李封竟心中实在不忍心让他去那种吃人的地方。

“不知先生有何吩咐?”萧知然道。

动了动唇,李封竟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示意萧知然坐下,踌躇半天,李封竟问:“萧兄弟有二十五了罢?”

萧知然肯定地回答道:“萧知然已二十五。”

“父母……”

不等李封竟将话说完,萧知然道:“父母早亡,家中只有萧知然一人。请先生明示,萧知然既已将命交给了城主,就当忠心相随,万死不辞。”

话慷慨得令李封竟心中一震,曾几何时,虽贵为封刀城的二主子,也有个年少轻狂,义气江湖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可比现在的萧知然更不知死活。

“带些人去宁魂禁地看看罢,兴许人还活着。”淡淡的,李封竟放开了最后一丝不安。

起身回去,身后猛然一阵跪下的闷响,萧知然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板:“若萧知然此去无命归来,望先生向城主转达,就当萧知然这条命换了风辄龄的命,请城主饶了风辄龄。”

李封竟身体一怔,甚么话也没说,如风离去。

曾经在别苑见过风辄龄被聂深弦留下养伤的人都知道,自聂深弦有病的消息传出后,他便从人间蒸发了般,找不见半分踪影。封刀城的追杀令也因风辄龄的消失开始变得若有若无起来。只是萧知然与风辄龄出生入死有些年月,兄弟之情旁人不知深浅,然而他却是心底清楚的,若不是风辄龄,被封刀城追杀的应该是他萧知然。

风辄龄……他如今究竟生死如何,若生,他现下又身在何方,为何不与人联系?

夜幕里,一行黑影绕过锦绣山庄,如鬼魅般落进了深谷。

堂后院子里,归来的聂容丰兴兴地抱起三岁多的儿子转圈,逗得孩子咯咯地笑。程迎已为人母,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

“焕儿真漂亮!”聂容丰亲了亲聂明焕的额头。

聂明焕咯咯地笑着用胖乎乎的小手捧住聂容丰的下骸:“爹爹,爹爹扎。”

二公子还未出世前,这庄中多是严肃与冷清,恍约,大公子在时,也冷清得厉害……丫鬟小厮的心里无不这般感受着,现在这样,才像一家人。

程迎从聂容丰怀里接过聂明焕:“焕儿乖,爹爹累了,你可不能老是粘着爹爹。”

“无碍,焕儿是我儿子,那是何人也比不上的。”聂容丰轻抚聂明焕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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