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引弋
引弋  发于:2014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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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死。死了就无法再说话了,索性一次将话说个痛快。”

“你的命如今在我手里,我还没许你。”冰冷而坚定。

“我看你这个少庄主没阎王的能耐,倒是你这面具,倒是能吓死许多人……”

音未落尽,聂深弦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风辄龄,四目相对,将彼此的眼睛看了个透彻。风辄龄惊看聂深弦的瞳子,不是因病或是疲劳而致的充血,而是浑然天成的红……他的唇角突然泛开笑来。聂深弦惊疑走近风辄龄,他为何不怕,怎会表现得这般欣喜?

不料想,聂深弦停在床边,风辄龄突然伸出左手一把将他的脖子向下揽,聂深弦整个身体倒在风辄龄受伤的胸膛,风辄龄将他的瞳子看得更清楚了。聂深弦恼怒地瞪着风辄龄,极力挣脱风辄龄左手对他的束缚,风辄龄松了手,聂深弦本以为风辄龄放开了自己,竟不想风辄龄却将聂深弦那张干净的脸捧住,将他的头下压,在他的唇上狠狠一亲。聂深弦被这突如其来的恶举惹得双颊滚烫。

推开风辄龄,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清晰响亮。看见聂深弦恼怒的目光,风辄龄并不在意,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这是自己或者被别人打了第几个巴掌了,唯独这次,他挨得心甘情愿。

“你是个女人该多好……”风辄龄平静地注视聂深弦那双不安的眼睛,“那我就拼了命将你从聂容丰的手里掳了去,告诉天下人,你是我风辄龄的女人。”

“你……”没有想到风辄龄会说出这样的话,聂深弦如同受惊的小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辄龄闭上眼不再说话,这话该是荒唐到了极致罢?

聂深弦平静下来,看着静静睡去的风辄龄——你是个女人该多好……若是风落听了这话该是怎样的?

坐了一夜,聂深弦一夜未眠,直至天明时,丫鬟来敲他的房门,告知他给风辄龄养伤的药已备好,他才启门。目光擦过屋檐边缘,看到的是一片亮堂的晴空,仿若涤荡在波光中的宣纸,明亮而干净。

丫鬟进屋喂药。雪停了,却还漫散着未退的寒意。光溜的柳条还裹着冰衣,晶亮晶亮的。丫鬟小厮来回在园中,踩得积雪碎响。

“寒庭清清,寥寥数墨笔成景,南风疏离,春柳懒绿。碎雪苍苍,片片飞若絮难聚,朔风不休,谁仰苍穹?”聂深弦应景而吟。

自清晨出了房,聂深弦就一直在院子里,不吃不喝一整天,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屋子里除了送药的丫鬟和朱尊出入,就没有旁人了。风辄龄自昨夜闭眼后就一直没有见过聂深弦,风辄龄也懒得再说哈,夏广汽作业那番慑人的语调,风辄龄都有些后怕,但愿聂深弦不要误会他风辄龄是个好龙阳之人。

一整天,药来了就喝,喝完了就睡,风辄龄咩什么的可对那丫鬟和朱尊说的。

夜了,聂深弦还没有回来,晚上送药的丫鬟来时风辄龄问了那丫鬟聂深弦的情况,她不过是个负责送药的丫鬟,哪有空闲管自家主子的事,只知道聂深弦是常在东跨院里待着的,她估摸着聂深弦现下应该在那院子里罢。

待丫鬟走后,风辄龄撑着浑身都死伤痛的身体,凭着自己对这园子的一点记忆,摸索着向东跨院去。那丫鬟说,聂身下自在这园子里住下就常往东跨院去,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日。

出了暖屋

,乍入积雪的院子不禁觉得寒风浸骨,风辄龄拉紧了衣裳,一时懒得返回屋里寻件衣裳披上御寒。好不容易来到东跨院却不见一个人影,唯有屋檐下晕黄的灯笼无力地摆动。这东跨院透着一股冷清,应着这院子里的积雪,更是透着一股袭人的寒气。

身上的衣裳本就单薄,风辄龄身上又带着虽是都有可能裂开的刀伤,一路来此,双唇已被冻得紫青。本想来此寻到聂深弦向他道歉解释,可现今他双足僵冷,本就虚弱的身体已无力驱使两脚跨步前行,这厢院子不见一个人影,风辄龄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觉得后背浸来一阵暖气,不容风辄龄转头回望,一见松软温暖的狐袍从后面裹住了风辄龄的身体,聂深弦将风辄龄的左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将风辄龄扶进东跨院就近的一个厢房里,让风辄龄躺在床上,用余温的被褥裹住风辄龄。那张墨青的面具让风辄龄觉得此时的聂深弦突然陌生起来。

“昨夜……”风辄龄压低了眸瞳,“是我唐突乐乐,说了胡话,我只觉得你的眼睛甚是好看……对不住你。”

聂深弦正要给风辄龄试温的手僵在半空,稍时才惊喃:“好看?”

僵在半空的手贴在风辄龄的额头上一会儿放下,他起身摘了面具放在矮桌上,双目直视风辄龄,这一头了无生机的银发下的血眼当真好看么?

“风公子当真觉得好看么?”聂深弦唇角浮起苦涩,“深弦倒是厌恶它得紧,恨不得将它们就此剜去,甚么也瞧不见,不用在意了。”

风辄龄冷看聂深弦一眼,将脸别到一边去,冷言嘲讽道:“当初,就是因这双眼睛你便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聂家的公子可真是大方啊。”

“聂家的公子……”聂深弦低语,恍然抬头狠狠地吸了口气,“这世上怕是有许多人羡慕这个名号,想要做聂家的人哪。可我聂深弦有值些甚么呢?生母只将我当作报复聂大庄主当年利用她的工具,到死也不许我碰她一下。生父岁给了我聂家少主的名号却是对我避而远之,甚至厌恶。生得一副怪物的容颜便罢了,连自己的生母也因此厌弃自己。我聂深弦是聂家的少主,却从不沾染聂家之事,只因这血眼白发我这个聂家少主自小就被禁足庄中,连婢子奴才都冷眼相看。终于有一日,我本以为得了上天眷顾赐我一友,可当他见了我这模样后一夜留书不见,这世上已无人怜我爱我,这聂家少主的名号又与我何用,这无人在意的薄命又与我何用……”

风辄龄惊看聂深弦,他眼中一片茫然,双手却握紧了拳头。

风辄龄起身,用双臂将聂深弦紧紧箍住,不想这烈动作拉开了他背上的伤口,他却依然不松开,坚定地在聂深弦耳边道:“若这世上无人怜你爱你,风辄龄愿弃世人怜你爱你,你的明怎可因旁人而薄,你这天人的模样世俗之物怎懂善待。聂深弦若厌烦了做聂家的人,风辄龄愿拼了性命带你离开聂家。”

雪渗出拉裂开的伤口,浸染了风辄龄的薄衫。聂深弦的身体被他紧紧箍住,不知他几时晕倒,当聂深弦见到他背上浸染的猩红时,才知他早已失去知觉,本早已对人情木然的心霎时被血色刺痛。

“刺拉——”撕掉薄衫,聂深弦将风辄龄侧躺在床上,拉过被褥遮挡了些寒气。来不及拿矮桌上的面具,聂深弦开门直奔暖屋去取来伤药。踏雪无痕,聂林怔怔地看着聂深弦疾步走过的积雪,没有留下一个聂深弦的足迹。

上了药,关好门,聂深弦脱了深靴,褪了外衫,熄灯拥风辄龄入眠。聂深弦用自己的体温充当火炉给风辄龄取暖,他不想惊扰朱尊等人。一觉到天明,风辄龄醒来时,聂深弦已穿好衣裳,正将面具扣往自己的脸上。

屋外聂林轻叩门道:“公子,有客自封刀城来,已侯公子多时……”

“让他稍等片刻,我梳洗毕后自会去见他。”聂深弦淡淡道。

“若来人厉害,你无力敌过就将我交出去罢,我在封刀城惹的祸事本就与你无关……”

“是么?”聂深弦淡淡应道。理顺衣襟,对着铜镜轻梳流泻的银发,“那也得看我聂深弦愿不愿意听话了。”

风辄龄惊诧地看着聂深弦的侧颜,看不到瞳眸深处。他不该如以往般顺从么?

“怎么,你想见见故人么?”聂深弦瞥一眼强笑。

风辄龄闭目假寐,聂深弦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顺手用缎带束发,启门出去。门关了,风辄龄睁开了眼。昨夜被聂深弦拥着,他不能动。被子上还沾染着聂深弦的味道。他被女人抱过,那么柔软仿若水一般的身体有着让男人心动的触感,可昨夜,风辄龄不敢动,他不能再碰到聂深弦,那如天人一般的聂深弦,他嫌自己太脏没有资格。聂深弦的眼瞳若长在旁人的眼眶里是怪物不假罢,可是在聂深弦眼眶中闪动的目光,他觉得太魅惑。

客堂上,来人见聂深弦来,端正了坐姿,面容严谨。屏退课堂上的丫鬟小厮,聂深弦往侧一坐,来人即刻起身,于客堂中央向聂深弦单膝跪下。

“属下临空,参见公子。”

聂深弦不语,轻敲客桌,临空应声退回坐下。你是在这远离山庄的园子里,聂容丰又怎会放过他,聂林藏身于左侧的房门外窥视着这一切。

“不知贵客来所谓何事?”聂深弦客气问。

临空道:“城主不慎染疾,如今卧病在床,甚是相见公子,城主派属下来接公子进城相见。”

聂深弦为难道:“此事理应先往庄中向家父告明,深弦不能做主。”

“可……”临空还要说甚么,聂深弦举掌打断。

“若家父应允,深弦定快马前往探望外公,还请谅解。”聂深弦道。

“是。”临空应道,“属下即刻前往锦绣山庄告知庄主,就此告辞,望公子早些准备。”

话罢,临空不多留,起身抱拳别过,听门外脚步声匆匆渐远,临空才道:“城主的打算不知公子可知?”

“封刀城之事本与我不相干,我又何必多想,你只需好好留在城中便是,好好看住李云魄,暗中检查一切给城主的进食。”

“是。”临空抱拳告退。

临空刚走不久,聂林便在房门外报道:“公子,夫人来了。”

闻声起身,聂林侧身让道,程迎在丫鬟的饿搀扶下笨拙地跨过客厅门槛。

“取软垫来,置暖炉。”聂深弦吩咐道。

对程迎聂深弦谈不上喜欢,在聂深弦眼中也谈不上厌恶,只是看着这么个芳华女子站在聂容丰身边实在是觉得别扭。聂林应声退下嘱咐下人备暖炉去,稍时,丫鬟取来已烘暖的软垫放在客椅上,丫鬟扶程迎坐下,聂林与小厮抬来一暖炉放在程迎身侧。

聂深弦抱拳想程迎一揖:“深弦给聂夫人请安。”

程迎伸出暖袖中的手虚托住深弦:“公子真是见外了,到底公子还是山庄的主人呢。”

聂深弦正身立于程迎身前一侧,微微低头,问:“不知聂夫人此番亲自前来可是对深弦有教诲?”

程迎示意丫鬟将手里的画卷向聂深弦展开:“公子请看,以为画中人如何?”

聂深弦微微抬头,一瞥画中女子,回道:“伊人甚美。”

“公子今年有二十了罢?”程迎微笑问。

“是。”聂深弦微微躬身回答。

程迎轻轻掩唇而笑:“公子坐罢,程迎见公子拘谨得很,程迎如今是聂家的人,公子该宽心。”

聂深弦退坐对座,依旧微微颔首。

程迎继续道:“程迎与庄主商量过了,以公子这般年纪该是娶亲之时,公子若年长而不娶,可是要旁人看笑话的,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程迎与庄主不善待公子。公子方才见了画中女子不厌便好。此女子乃是程迎舒伯父的女儿,在家中排四,脾性温和善良,八字与公子的也吉利,程迎想安排公子与舒姑娘见面,公子以为如何?”

聂深弦不反驳,顺从道:“但听聂夫人安排。只是深弦这相貌……怕事会吓着舒姑娘。”

“公子不必担心,此事程迎已向舒姑娘说明,舒姑娘之意是听公子的意思。”程迎说道。

“那就有劳聂夫人为深弦奔波了。”聂深弦起身抱拳恭敬地向程迎一揖。

程迎示意丫鬟扶她起身,对聂深弦道:“程迎在次耽搁公子公事了,若舒姑娘来庄,还请公子回庄相见。”

“夫人劳途来此,再休息片刻罢。”聂深弦道。

程迎轻轻摇头,道:“程迎早去早回也好让庄主放心,公子好意程迎记在心上,程迎回了,公子留步。”

看着程迎在丫鬟的搀扶下渐去的背影,聂深弦觉着这女子真是聪明,做了锦绣山庄的夫人对他竟以程迎自称,如此显于聂深弦之下,虽称卑却显气量,不失她一个商贾之女续弦之妻的体面聂容丰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竟得了如此女子垂暮,聂深弦不知该替谁觉得悲哀。

第四章:果然

封刀城。

李封休安躺在床榻上,屋中置了暖炉,点了安神香,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侯在榻旁不敢稍怠。自风辄龄盗剑事件后,原本老当益壮的李封休倒下了,身体愈渐况下,封刀城虽在李封竟的强压下安于平静,可平静下的暗涌谁也挡不住,那股将掀起惊浪的蠢蠢欲动已动摇饿了封刀城的人心。李封休有三子两女,李封竟是李封休的同父兄弟,在封刀城极为安分,也颇具威信,。

长子李云厉为烈刀堂堂主,次子李云空为金战堂堂主,幼子李云秋云游在外。四女中李云婉为长,嫁于江南药商韩劲,二女李云珑嫁于蜀地心剑道门门主朱琼,三女李云善嫁于锦绣山庄聂容丰,四女李云信自三年期便无故失踪。

夕阳穿透薄纸,从东窗落下,在李封休的脸上打伤一道暖黄。李封竟送药来,药香弥散,充斥了整间屋子。李封竟每日这个时辰都会送药来等李封休醒来,李封休醒来时药也温热了。

一声轻哎,丫鬟闻声上前扶起醒了的李封休,剑来软枕垫在李封休背后让他靠着舒服。

李封竟取来药,双手呈上,李封休怨怒地看了李封竟一眼,眉头皱了起来,结果药碗,一口憋气,将碗里的药如数喝下,毕后李封竟再用方巾为李封休擦干净嘴角的药渍,在他口中放了一颗腌制的糖梅子。

“大哥今日觉得如何?”李封竟关切地问。

李封竟指榻边的藤椅:“坐罢。”

“人老了,身子越来越不中用,一点小小的风寒也要折磨得我这般狼狈。”李封竟叹道。

“今年的雪来得急了些,今日也有长久放晴之势,大哥的身体会尽快好起来的。封竟一人实在照看不了城中大事,封刀城还待大哥明断。”李封竟道。

李封休深吐一口气,惆怅起来:“封刀城……担子确实不轻哪,你以为谁可担当?”

“这……”李封竟为难咽语。

“你我兄弟之间,但说无妨。”

李封竟抬头正视李封休道:“云秋聪颖有勇,封刀城若交与他定能担当,只是他有心疏离,实在可惜,云厉虽立了威信却少了智慧,云空手段高明确实心胸狭隘容不得人,封竟智短,若我在这二人中选,当中云空。”

李封休点头:“你言析得不错,可你为何不考虑云魄?”

李封竟淡笑摇头:“封竟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私心太重,干不了甚么大事,若将封刀城交予他,怕事终有一日难逃打劫。我只愿他安分做自己的事便已心安。”

李封休微微仰首看着帷顶的云纹,仿若自言自语,却是对李封竟道:“若有一日,不管我将这封刀城交给了谁,你都要承认他,像承认我一样。封刀城……封竟哪,它是我们一生的心血……”

“是。”李封竟应诺道,“封竟定当竭力相助。”

“可不能反悔哪。”李封休突然像个孩子般对李封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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