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靠了过去望，相片很旧了，很像七八十年代的黑白照，女人梳着两条辫子，是年轻的模样。
“漂亮吧，我妈妈以前可是乡里的一枝花呢，听我爷爷说那会追我妈的人能排长队呢，我爸那不容易！”
何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腾腾的，眼睫毛也跟着神采飞扬，沈旭软了软嘴角，“你很喜欢你妈妈。”
“那当然，乡里都穷，她养我不容易。你妈妈呢？是怎样的人？”何北只知道他爸还在医院躺着，却没听过他说他妈妈的事。
“跟人跑了，没见过，应该死了。”
沈旭口气很淡，就想躺回去。
何北把照片向着床边的方向放回桌子上，快手勾着沈旭的脖子，阻了他动作，下巴示意那照片，“我妈就是你妈，叫声妈。”
沈旭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何北解释道，“今天我妈妈忌日，我就是带你来给她看看，她就多半个儿子了。”
“怎么你不去拜祭？”
沈旭问。
“你不有事么，别说那么多，来呢，快叫妈妈。”
沈旭抿紧了嘴唇，何北笑的眼角弯弯，真挚诚恳。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别开玩笑。”说完摆脱了何北的手，侧躺回床上，后脑勺对着何北。
“怎么了？”何北伏底身问他，不知道沈旭突然是发哪门子气了，自己也没有哪句话说错了啊。
沈旭不出声，装死到底，何北捅捅他的腋下，沈旭侧回身恶狠狠瞪
了过来，何北无辜的快口截住他骂人的嘴，“到底怎么了，给个原因啊。”
沈旭想纣他下去，但眼睛眨了下，抬起眼皮，问何北，“你就这样跟你妈妈说？你是那个？”
沈旭是死活挤不出同性恋那噩梦一样的三个字，他看着何北，何北被他看得一愣，摸摸鼻子，“怎么这么说？”
［娶老婆生孩子，才是天命，才是正常的人伦纲常……］
沈旭看他一眼，别过了脸，“没什么。你睡吧。”
何北是抵死也不信他那句没什么是真没什么的，但沈旭不想开口说，撬也撬不开他的嘴巴。何北抱上他的脊背，下巴搁他肩上，“要不要帮忙？”
沈旭知道他指公司的事，闷出了一声，“管好你自己。”
何北撇撇嘴，在他耳边哼哼唧唧的嘀咕，“我是断了根胳膊，又不是废了，那会还叫我做你助理来着。”
“我没有那个意思。”沈旭终于回头，何北趁机吻住他的嘴唇，眼睛得逞的笑眯眯，“我知道。”
沈旭闪了闪，低叱了声，“回你那边。”
何北不撒手，搂住他去见周公。
翌日，沈旭上班之后，何北看着手里那条压出的长红痕笑的有点……真不舒坦。
不就抱他一下，至于睡着也用手臂挡住自己么。
把天花板也清理一遍，为将要缺乏睡眠的一晚先补一觉，何北今天不去沈旭那了，反正自己嘱咐了他下班自己过来。
陈晓糖来的是何北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门铃响的震天，他踢着拖鞋开门，原以为是沈旭，结果是她大大的一张笑脸。
笑脸的主人一头就准备往里钻，嘴里还叨念着，“小星星，一边去，很重很重！让我进！”
何北愣愣的给她门，呐呐的问，“你这……小心点！这是干什么呀？”
陈晓糖一手一只鸡，一手满是塑料袋，还能看到戳出来的一堆葱苗。“你自己上次说要让我来做客的，我就来了！”
“什么时候？”
何北是被她的一惊一乍弄的满头雾水。
“在公司电梯那次！”陈晓糖义正严词，圆目瞪他，似乎对他忘了这事十分不满。
“当作惩罚，这个给你，教我做汤。”
何北上下打量她一会，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嘛，不就是像捉住某个人的胃，然后笑得陈晓糖脸都发红，“笑，笑什么？”
“嘿嘿，没什么没什么。给我吧。”何北好不容易收回笑，接过她手里的鸡，地上都被它弄脏了，像不经意的问，“怎么突然来兴致了？”
“我喜欢不行么。”
“行！”何北也不为难她，“跟我来，就是汤吧？”
陈晓糖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这人本来就一张娃娃脸，还理个平刘海，陈晓糖是小他五六岁，这连连点头都像邻家小妹妹，又瞄到她那涂了精致甲油的手指，拍了下她的额头，“一晚上都怕你学不会！”
陈晓糖翻了个白眼，“等着瞧。”她似乎想起什么，问“你吃饭了没有？”
“在煮，没事，一起来！给我去掩上门。”
何北把备用的锅拿出来，陈晓糖把包包往沙发一扔，就奔了进来，“你这楼层都住了谁啊。”
“一个女大学生，还有间应该还在出租吧？不大清楚。怎么这样问？”
何北在大厅里翻出要用的东西，陈晓糖站在一边侧摊手，“好奇呀，刚才听见有人走过了，想看看谁是你邻居嘛，不过关电梯了。”
何北听了微皱了下眉，那房子也没租出去啊，而且那女学生最近学校似乎有事，都没回来过。他去开门看了看，没人。
“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来吧，不是要学吗？”
何北心想不会是沈旭，挠头一念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就招呼陈晓糖进去厨房了。
一，二，三……
何北看了钟表又转了一周，从沙发上弹起来，又拨了个电话，都七点多了，不是说了今晚要过来的吗？何北一人对着一堆饭菜瞪眼，这次终于没关机了！
听到沈旭的声音，何北问他，“在哪儿呢？不是说过来吗？”
“我今天不过去了。”
“怎么了？饭菜我预了你的份了。”何北夹着手机问，怎么觉得自己个等不到老公回家吃饭的哀怨的小媳妇啊？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吃饭了没有，这过来得多少时间啊？”
沈旭公司离他这里比凤凰苑要近那么点，毕竟当初他找工作就是贪他公司近才去的。
那头停了下，道，“就去吃，你自己吃吧。”
“那好。明天我去找你。”
沈旭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挂了他电话，何北拿下手机，只好自己吃了，他今天要开的是晚班。
早上梁似乎是要来看看他工作状况，大清早蹲台边了。何北给他拿了罐啤酒。
“觉得怎样？”
梁做了个碰杯的手势，何北坐到他那边，“挺好的啊，跟以前那差不多，还不用端着端哪的。”
“那是，兄弟能亏了你么！”
梁拍了下他的后肩，这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看来跟陈晓糖两小口好个七－八了，何北也乐于再给他点滋润，“怎么，和陈晓糖好了？”
“怎么这么说？”
“她昨天下午跑来要我教她啊，学得挺用心呢。别是我说，人家女孩子都低姿态给你送汤了，你该满足了啊。”
梁不同意的摇头，问，“你怎么知道她就给我了？”
何北啧了声，“不是给你的用得着找我教么，她就没几个朋友会？看她就是要我给你告个消息。”
梁低头转了几圈罐，把转倾了的椅子移回来，瞧他一会，道，“你猜错了，她可没有来给我送过什么。”
“啊？咳咳！”
何北被一口啤酒呛到肺，连忙擦了嘴巴扭头看梁，怎么可能，陈晓糖就拿着一罐子汤走的啊。
梁脸上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痕迹，何北尴尬起来，这次真是窘极点了，他可没想好心做坏事。“呃，那个，她说不定哪个亲戚朋友病了住院了，嗯，之类的吧？你别多心了！”
梁没出声，何北说着也觉得没话了，好一会，梁才截断他的口手无措，道，“得了，不用解释，我能怎么多心，喝吧！”
实在觉得越辨越不妥当，何北只得讪讪的应了他的邀酒。
47.说分手
最近天气有点糟，一直不好，阴霾满天，雷声阵阵，很快就是瓢泼一样的夏雨。
公路的排水道有点堵，水还是高高的浸到与人行道平齐，他原本是要去找沈旭的想法由中午拖到下午，好不容易雨见停了，何北就不耽搁了。
远远望见在公司大门处等车的沈旭，瞧那样子似乎已经等了好会了，不过这会雨刚停，出租车都不好等。
何北漫上笑容正想给他招呼，免得错过，却看到从他公司出来，身影有点神急的女人，是王仪。
这人怎么跑来这里了？
何北满心疑惑，脚步也加快了点，眼睛也不移开。
照情形看的出是王仪在说话，只是距离远，不知道在说什么，何北越看越不舒服，说话就说话啊，靠那么近干什么！
沈旭是什么表情看是看不清，只是没说几句话就对了，后来有车子泊在一边，就朝车子去了。王仪急忙追上去双手拉住他的胳膊，两人似乎在争执，很快就被沈旭摔开了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看动作还气的很，声量估计也不小，摔上车门就走了。
何北被亮起的红灯阻在斑马线的另一边，想着也赶不上了不如就叫沈旭转个车过来顺便把自己载了，只是……
放回掏出手机跑过马路的时候何北暗暗自我唾弃好几会，这软肠子看怕是改不了！
“喂，你没事吧？”
王仪还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用纸巾擦着膝盖上的泥，从伤口流出的一丝血看的出摔得并不重，不过地下泥泞，看起来就不太好了。
这人摇摇头，眼睛红彤彤的，也没掉眼泪，撑着膝盖侧就想站起来，蹭得又蹲回去。
何北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袖子，“要不到一边坐坐？”
心想再这一说三摇头当哑巴的话我就走人了，王仪却像听到他心里话一样，手指指向了马路对面的咖啡厅，是要去里面的洗手间。
直到那一前一后扶持着的两人消失在门后，沈旭只是在摇下的车窗边定定看着，眼睛蓦地沉了沉，闪过一丝晦涩的痛苦。
为什么所有人就能，那么轻易，那么轻松和女人相处，为什么连何北也这样？陈晓糖是，连个没有见过几次连面都认不出的女人还是！何北不是只喜欢男的吗？
明明才刚见面那会何北就喜欢盯着自己看，还会很欢喜，总是让着自己的，他也说喜欢自己，那何北是不是总有一天会这样跟她们自然的开始，然后自然的结婚，再然后是生孩子？那他怎么办？
他会不会也会觉得自己脏，也觉得自己恶心，就像那个人那样，他明明见到他和另一个男人接吻，可是他都头来却说自己恶心，还说订婚……
不，不会的，好了，沈旭，别想那么多，你只是在妒忌，承认你只是在妒忌！
只是为什么我就不能妒忌？他攥紧了车窗框，他也很想自己选择，想做什么，想跟谁在一起……
年轻女司机好心的问，“先生，能走了？”
他一惊，突得刹住了脑内想翻涌起来的思绪，他在想什么，他怎么会那样想？
女司机奇怪的多看了几眼他，又瞧瞧他望着的窗外，刚才车还没开一段，男子又要她倒回去。
这个有这么漂亮气质又带着冷冷忧郁的男人上车那会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好奇疑惑，又有些忐忑不敢直视，但抬头却发现男子透过车窗，目光一直在看这别人，或者说，一对情侣？
女司机看了看，女的那个还可以吧，脸没向这边，男的挺高的，扶着那个女人，侧脸看上去好帅。
见着沈旭低垂着眼睫后嘴边泛起的一丝苦笑，女司机以为他是被撬墙角了又爱面子不上去理论的男人，马上泛滥起同情，就心急的问他能走了没有。
“副驾座的沈旭抬起眼睛，眼睛奇怪的在她的脸上扫过，往已经没人的门口看一眼，靠到后垫，“嗯”了一声。
女司机哦了一句，手指摸了好几下才摸到前进档。妈阿！那双眼近看怎么那么妖孽！弯弯的还细细长长，睫毛又那么长！贴了假睫毛么，给我看看，隔着铁杠看得到摸不到她在心里吼，老妈你再相亲我也不帮你代驾了我还错过了同人展！
何北喝了口沫茶，眼睛没什么目的的看着咖啡厅茶色的竖玻璃外的马路停着的那辆车窗半摇下，好会都没有动起来的计程车。他等着王仪缓过气。
这女人看着不怎么亮眼，也一副弱质女流的样子，倒是很韧，眼睛红得像兔子，被他看到那么尴尬的场面，坐了那么会硬是一滴眼泪一声抽泣都没挤出来。
盯着女士看很不礼貌，尤其对方还在这样的状态，他只好看着那车，喔，已经在动了。王仪的声音也让他收回了视线。
她说谢谢。
何北有些讪讪，嘴上说，“不用，我也没做什么。”的确是不用谢的，刚才他还想视而不见呢，“你没事我就走了。”
王仪止住了他，“等……等等！”
何北奇怪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王仪继续道，“你是认识沈大哥的吧，那次在医院我见到你们一起来了，能不能，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他住哪里，手机号码也行？”
何北皱皱眉，摊手，虽然不大乐意，还是道，“这个你要问他自己吧。”
“他……”王仪的表情看着似话很难启齿……却很执着，“很冷淡，我……”她说不下去，换了口气，问，“那你帮我捎个话好么？”
何北点头，什么话？千万别是什么我那个你之类的话，他可不乐意说。
送了王仪去坐车，站在路边，何北走了一段路才招了的士，在车声想着她说的话。
“我，我爸私下跟我说了，我想的话下个月就可以去公司上班，不用继续上学，万一，万一他有什么好歹，如果，如果我可以找到男朋友，他公司大部分股份会立给我，他说的，能兑现了吗，跟我一起？”
“他根本就不听我说，还骗我说去英国不会跟我再见，上次分开的时候，他说，想和他一起，除非你能继承公司，我才有可能。”
倒底是什么意思，王仪为什么选择跟他说这些话？明明上次已经看到他和沈旭在一起了，见到自己，不是应该会尴尬一点吗，就是耍一下泼也算正常，这算什么？
一个小他好几岁甚至没出校门的小女孩儿……
不是太单纯，那就是太有心机了。沈皓打哪招来这人的。
何北打车到凤凰苑时还是感到有点刺，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口，很难舒解，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戴有色眼镜了。
王仪低了低腰跟他说‘谢谢了，帮我跟他说一声就好，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的。’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点点头。
他觉得不舒服，非常得不舒服。
他知道不是因为王仪，而是因为沈旭。不是他太过敏感，而是那人实在太难捉摸，心里总是感觉没有着落，那像捉了条很细的棉线，它落没落下，连自己心里也没数。
所以一进门，看到立在沙发边的沈旭，何北就二话不说直接从后面扑倒他搂住他的脖子，闻到他发尖的香味，才觉得稍微有些踏实。
沈旭被他突然一扑弄得上身都前倾到沙发背，侧头看到何北的脸，有些恼怒的扯下他紧搂住他脖子的手臂，“你在干什么！”
何北没收手，在后面道，“跟你开个玩笑！”
“又不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