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没有响动，房间里平缓的吸气声像极了熟睡的安然，但他知道沈旭肯定没睡，而且一直没有动过。无声叹了口气，他侧回来，经意得拧开属于那个名字背后归属的方向，问，“你刚才梦到他了？我听见你喊了他一次。”

沈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无言的瞧着何北，木然的轻点了下头。

何北浅浅的笑了一下，“那样啊。不说了，快睡，明天你还要回公司。”

说完见到他还睁开着眼睛，何北伸手把他用肘支起一点的上身按回床上，等下麻了不讨难受么？

“何北，对不起。”

沈旭轻轻的道歉，任他的手阖上自己的眼皮，抱住自己，噩梦一场，疲累却不再睡得着。

“对不起没用！”何北穿过他侧腰的手收紧了，把他整个人拥过来贴着他的额头，闭着眼声音笑嘿嘿，有些轻浮，“都已经吵醒我了给我亲一个来的实际点。”

然后低头在他额上啾了下猛的。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留下个红色的吻痕？何北有些困，沈旭没推他，于是拥得紧些，想，留下更好，管他能不能见人。

醒来的时候有些疲惫，昨天闹醒也不知道是深夜几点，何北微昂下巴去看床头上的闹钟，才七点过一点。

自己这生物钟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好，他怨愤的囔了句。

沈旭还在睡，额际的刘海倾斜往床侧，何北想起昨天自己快入睡时的想法，吹了吹他的头发，饱满的额头露出来，光洁得连点痕迹没有。

何北真想在上面狠狠再戳一下，看看能不能戳出个啥子来。

想归想，真戳就戳不下手了，一觉醒来美人在怀的感觉让昨晚的情绪消去了些，何北抱紧了点，才心满意足的再闭目睡一会。

有人说过他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懂得有些东西不能争得太过，即使偶然会过分好心亏待了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太困迫的境地，所以他爸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担忧，只是有点遗憾，自己一把汗一把手养大的儿子居然没机会看下去。

早晨光色正好，何北很快解决完早餐，然后看沈旭吃完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面条是在凤凰苑的小卖部买的康师傅，扔掉了那些不健康的调料，何北过了下热水加盐，又觉得不够煎了两个七分熟的荷包蛋。看沈旭的反应，显得是煮多了。

“面好吃吗？”何北问。

沈旭擦了擦嘴角，点头，其实那个蛋更好吃，很滑。

“那明天我煮多点。”

“你当我是猪么，那么大的肚量？”

沈旭瞪他一眼，却见何北的神色，忍着憋着刚才的话明显是在调侃。何北指指他放在桌子上震了几下的手机，不让他瞪下去。

不认识的号码。

沈旭拿起接听了几句就踱进了浴室，神色有点不对，只是他在打电话，何北也没问得着。

“混蛋！”

一声怒骂声传了出来，然后是嘭得一声什么东西裂了的大响动，吓得何北从厨房奔了出来，还粘着满手的洗碗泡。

“沈旭？”

他在浴室外试着叫了一声，里面静悄悄的没人应，他伸手过去转动门把时，却传来一声低喝，“别进来！”

这次何北手下果断的拧开了门，看到浴室的狼藉，嘴角搐了下，一块被木皮粘着摇摇欲坠的玻璃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叮得又碎成几小块。

何北第一反应是看他的手，还好，总算不是自残，他松了半口气。又瞥见地上的手机尸体和碎玻璃，马上知道那大响来自哪里。

“有事没？”何北问。

沈旭双手撑在洗手台的套盘上，胸膛急剧的起伏，连喉结也在上下滑动，侧脸的皮肤显出了层薄红。

缓了好一会气，沈旭才摇了摇头。前天有些拉破的嗓音因刚才又吼了一嗓子让他的喉咙有些辣痛。

见他情绪悠着了，何北才转身很快手的拿来家伙清理掉地上的残骸，那些玻璃碎扎到人准成刺猬。

何北进他房间找东西出来，沈旭已经靠在沙发边，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西装外套还搭在一边。

推他坐过一点，何北捉起他的手，往手背的一道创口细细看了一会，没找到玻璃，大概只是被飞过的碎片划到，虽长却没有扎进皮肤里。

他在沙发扶手用膝盖按压好他的手指就捉起旁边的白酒泄气般往上倾倒，沈旭猝不及防，唔了一声痛得立即就睁眼想把手缩回去，何北像早知道一样按得很严实，几乎上半身的力都按紧下去，自然拉不动。

何北放下那支浓度很高的白酒瓶，低头看了眼，那道外翻的口子，血被酒水冲散了，外翻的嫩肉被酒精烧得旁边的皮肤也红了。

“没找到消毒水，只好代替下了。”

何北捉住他的腕拿起来，松开了膝盖，口气很不善，“知道痛了是吧，自己找罪受！”

只是抬头对上那双痛红了眼白的眼睛，自个儿的动作还是不由轻了下来，然后很快想啐自己一口，这家伙是自虐，他是他妈的找虐！

把一圈纱布缠上去绑了个结，何北问，“沈皓打来的？”

沈旭看了眼自己被扎好的手，摇头。

“那是谁？”

何北开始给他挤牙膏。

“没谁。”

沈旭挡开何北架在他面前的手站了起来，把西装也搭到手上。

“没谁你是跟鬼吵得那么大声？！”

何北肺都快要炸飞了，简直要跳脚，早上的那什么绮丽像泡沫噼啦爆个不停，连渣都不剩。

他现在只想像捅鸡肠一样把沈旭捅开，看看他里面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在他面前说一句实话，哪怕坦诚一点也真那么难？就算招露了还是要拿布往回死命遮着掩着？！

番外：陈晓糖

第三杯酒下肚子的时候，一只女人的手抽走了他的杯子。

“借酒浇愁愁更愁啊。”陈晓糖假装语重心长的摇头，手里打转着抢走的空杯子。

“你怎么在这？”

何北奇怪的瞧着她，这是上班时间吧？没事儿一个人跑来吧里干嘛？

“我请了长假啊，这次我要当新娘子了！”

她竖着一根手指转圈，笑的满是憧憬，别人是情场得意，他这会正苦在心尖呢，不过这恭喜的话还是不能少。

只是还没恭喜完，陈晓糖就戳他，“别转移话题呢，干嘛一个人喝闷酒？还想一醉解千愁？”

何北正憋，嗤道，“我哪里像要喝醉？我口渴还不行！”

陈晓糖不信，追问，“死鸭子嘴硬，老板惹到你了？”

“他哪里也没惹我。”

何北自己说完更觉得憋，事实好像也就那样，要准确说沈旭哪里惹他，还真说不出个地。

“我觉得他变了不少？”

陈晓糖用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以前跟他虽然不是同个部门也不熟，不过……唉，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不大搭理人。”

那是沈皓吧！不过沈旭自己不说，他也懒得纠正，笑她，“是不搭理你吧。”

陈晓糖两眼齐齐瞪他，抡起拳头比划了下，“谁敢不搭理姐姐我？”对他磨完牙，又看到门口的珠帘的撩起，很快就笑容满脸大摆着手招呼，“梁碚！”

“你认识梁？”

何北正奇怪今天怎么那么久都没见着梁，原来这才从外面进来，不过这断了爪子的造型实在不怎么讨喜。

梁嘿了声把衣服搭到台后的转椅上，搂上陈晓糖的肩，非常自然的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何北在一旁干睁着眼，“你们？”

“什么你们？”梁奇怪看他睁大眼睛，“你们认识？”

“这该我问的问题！”

“我女朋友啊。”梁很无辜，“半个月后你就该叫嫂了！”

“呸！”何北直想抡他一拳，好小子，他住院那会才苦口苦脸跟我说和女朋友吵僵，这好了还收着藏着敢来占他口头便宜，“嫂你个头，要叫也叫弟媳！”

“谁知道你们认识。”梁撇撇嘴，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何况你们工作属性差别那么大，可不怪我。不过这红包你是给定了。”

“行了，贫！”

何北见他那副容光满面的脸不耐烦，摆摆手，让他一边去，倒是陈晓糖像提小鸡一样提起他挂在脖子上的纱布，“这又是干嘛去呢？”

“有点事！别担心。”

“你那天别给我挂个蹄子结婚！”

陈晓糖怨嗔他一眼，梁想辩解几句，又打了手势去掏手机接电话，听了对方几句话就盖上站起来了，“我出去一会，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回来了。等我一会，兄弟帮我陪着她点。”

梁这脚底擦油溜得快，陈晓糖对他阵风似得背影睁圆眼睛，连话也没赶上说。

何北推推她，“别看了，这等下不就回来了。”

“谁管他！小星星，我们走！”

陈晓糖把小手袋往肩一搭，恶狠狠撞了下他的腰侧，差点把酒都给撞出来了。

何北往右边退过去一点，“梁不是叫你等他么？”

“他还叫你陪我呢！”

这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说完就揪住他衣领势要扯他出去的模样，何北也没好意思跟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就顺她意了，别改这头气着了，两人又僵了。

陈晓糖蹬着双小细跟凉鞋走得气冲冲的，不过才一段路就慢下来了，一屁股坐到花坛边。

何北跟她后面追她的脚步，一路想跟她说句话，但那胀鼓鼓的明显拒绝‘谈谈’的脸色他实在没能搭上话。这会斗鸡似的气势不见了手还搅着手袋带死命绕，满脸委屈的小女人模样。

何北坐到她旁边，“走那么快梁等下找不到你呢。”

“谁要他找到！”

这满脸赌气的他信就奇怪，“要不先去，说不定梁有什么急事呢。”

“就事事都比我急！”

何北用手肘轻纣她一下，“怎么会，你也别凶巴巴的，梁那大男人嘴里没说心里肯定也想你关心关心。”

陈晓糖斜他，想也知道何北对她刚才对梁手伤态度不大认同，男人到底是帮着男人的，手把袋子使气往腿上一扬，坐直了像瘪气一样舒了口轻气，“你不懂！”

何北想我怎么又不懂了，陈晓糖没管他，弯下腰啪的解了鞋子的两个扣，一手钩着一只站起来，“送佛送到西，我家不远了，送我回去吧！”

说完不等他答应一个人光着脚大咧咧的走在前面了，何北嘴角抽搐了下，这人……他实在说不出口要帮她提鞋子那码事。

走过一大段的鹅卵石路何北才知道这人是干嘛得要她送，她挑的是不是大道，而是公园后园的小径，大概前些日几场雨坏了灯，树影婆娑的，荫道很暗。

陈晓糖撒脚在尖尖凸凸的路奔过去，好几个坡呢，滑下个特别陡，何北看她被重力带得下冲时也觉得脚痛了。

“你慢点！”

奔下那个坡，直奔过马路，就是她家大楼下。

何北叫了叫不住，追上去，这马路呢，她当她家花园是不？

“没事！……前面路面铺设，这路这段时间不通！”

“别有事没事吓人！”何北把她的小包还给她，望一下她的脚，问，“要不要我扶你上去？”

何北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她了，这人两眼定定的瞧着他瞧得他发毛，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先叹了口气，“小星星，以后跟着你的人肯定幸福的要死。”

“啊？”

陈晓糖笑了笑，有些苦，“你不知道，一模一样的场景，梁他只会说‘脚痛了就回去拿些冰敷’。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扶一下我。”  何北不知道说什么，这只是很自然的事不是，于是只好打哈哈，“他健忘你提醒他一下就行了，这多大点事。”

“要提醒就没意义了！”陈晓糖把包挂好，猝不及防给了他一吻，奔上楼，楼道还有她的声音，“祝福吻，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到时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44.求和

沈旭并没有被他吼得跟鸭子叫一样的声音吓着，静默良久只是无比简洁的说了一句，“你回去的话就记得锁门。”

声音湮了，白门很快开了又阖。

一记一记的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难受得要命，何北一个人杵在那里，突然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傻子。想找点东西来扔，沈旭，沈旭的家，沈旭的东西，他却一样都动不得！

最后往沙发狠狠踹了一脚，何北头也不回跟着出去，一肚子闷气总得有个地方发泄。

去酒吧坐了一阵，却见到陈晓糖来找梁，真不想到那天差地别的两人居然还是一对，还要结婚了。缘分这东西，真是神奇的厉害。

梁那人何北一向看他，有义气，风趣，人也高大英俊，立在路口都很有那么股味道，他笑笑指着声控过了暗下来的楼道，问，

“来了怎么不喊她，人才刚上去。”

送完陈晓糖，何北就见到身后的梁，抹了下自己的脸，陈晓糖亲自己那下，别误会才好。

“晓糖一闹起，让她自己静下更好。”

梁抬头看了眼，大概是在望陈晓糖家的楼层，对他说，“走了。”

“不上去看看？”

“没事就行。”

见他头也不会，何北跟上去，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好，虽然觉得这要是也能误会了也太扯，“你别想歪了？”

梁没点头也没摇头，“连头驴都知道你心里装的是男人了！”

“你是那头驴就行。”

梁笑了一下，见他的确不像误会自己，何北也不客气，“既然紧张得追来了，干嘛不上瞧瞧让她也知道，看那家伙大咧咧的，说不定就受用了。”

“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低声下气道歉！”梁似乎又想到什么，激动了些，又平复下来，“她那性子，什么都要问都要管，我们是两个人，我是我，她是她，关系多好也改变不了这事实！算了，这事你别管，走，我请你去喝一杯。”

何北觉得自己有够倒霉的，自己的事还没法说，送完个闹别扭的大姑娘，又得再送只醉猫回去。

他是老实不客气掏他钱包付账，不过见着这两人，唉，有够别扭的。那自己呢，他摸不清沈旭的心，在沈旭那头，自己是不是也像梁碚眼里的陈晓糖，他是不是也在不自觉要求得太多？

沈旭今天回来得很晚，到了家门口是何北给他开的门，被从里面跳出来的人一把抱住时他不能说没有惊吓，他想拉下他的手，何北却越发搂得死紧，差点让他背气了。

“沈旭上午的事我道歉。”

“你不是走了么？”沈旭不答反问。

何北放下手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说要走？”边说边帮他拿开手提包，沈旭的手凉冰冰的，“你冷就披上外套，别人不穿没说你就不能穿啊。”

“为什么不走？”沈旭执着的问他。

“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又干嘛要走？”何北往里面推推他，进门去，“别说这个，饭菜我热了，你要洗澡先还是吃饭先都行。”

让何北推进浴室塞上衣服再到吃饭，最后到睡下，沈旭才觉得能把腔里一口奇怪的气轻轻叹出来。

何北爬上来一手一脚缠的更紧。

“叹什么气？”

他转过脸，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床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