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要不是我爸,你就不会管我吧?”
也不管好看不好看,简符眼泪鼻涕胡乱抹了一把,声音都变了,心里剐着痛,那个悔那个恨翻涌上来:“瞎胡说什么呢?傻蛋啊你,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我能放着你不管?你要是不学好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奔到医院,一检查,还好没有伤到内脏,吐的血是牙龈出血——裴野已经是鼻青脸肿了。
打了吊瓶回家,已是半夜了。
简符把裴野放在床上,忽然跪在床边,脸埋进被子:“我怎么能下手这么狠?裴野,我是想狠狠揍你一顿,但不是这样……你说好好的,忽然去学人家打架干什么,这能是你干的事吗?”
简符从小跟人干架干到大,抡起刀子来也能唬住人。但他都是在运动场上混的,没打过群架,更别说跟混混一起。而裴野,在简符眼里他就跟景朔一样,得长成那种文文静静的模样,手指修长长得也俊,天生就是弹钢琴的听人鼓掌的。
为什么变成这样,简符怎么都想不通。
被子里的裴野听着简符愧疚的喃喃的问话,压在心底的郁闷脱口而出:“现在都不陪我,我每天都一个人在家。”
委屈的声音,还是个彻底的孩子。
“不是不陪你,我每天上完课就去打零工,不然哪来的钱养活咱们还有供你上学啊。”好不容易听到裴野说实话,简符又喜又悲,“当初答应过爸妈,既然领养了你我就不能闲着啊,”
“骗人,以前你打零工也回家,我都看见你跟别人……了。”
跟别人?简符想了半天,他累得跟死狗一样,除了和男朋友遛了遛马路,哪有精神啊?——莫非是被裴野看见自己和男友?这孩子怎么跟没长大似的。
简符哭笑不得,站起来,与裴野面对面躺着,捏了捏他被自己打肿了的气嘟嘟的脸:“你这说的是谁啊,行了行了,我每天定时回家,你再别胡混了,好好上学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小小心心抱住了裴野。
“疼吗?”
“嗯。”
简符看了一会儿,亲了亲裴野的脸颊,又亲了亲裴野的眼睛,忍不住再亲了亲裴野的嘴唇:“别再惹哥生气。哥要是生气了你就跑,站那里任我打你傻不傻啊。不过跑了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说话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又那样伤心。
“知道了。”裴野小声的说,窝进简符的胸膛,“今天和我一起睡,行不行?”
简符笑着掀开被子钻进去,揉了揉裴野的头发,乱蓬蓬的,又亲了亲裴野的鼻尖:“多大了还撒娇,也是,哥光替你的跳级高兴,忘记你还是个小屁孩。好啦,睡吧。”
黑暗里,裴野摸了摸鼻尖,好像还有温度一下。
温暖,再靠近一些……
简符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臂弯强劲有力:“冷吗?好好睡吧!”
……
回忆,那股舒服的气息从鼻端流溢到全身。如能紧紧依偎着这样温暖的怀抱,无论在什么夜里都不会冷吧。那个拥抱,才过了几年而已,离现在这么近、又那么远……近的是记忆,远的是那个曾经被自己一脚能踹翻的身影。
简符闭上眼睛,他不能再看同一双眼睛——裴野竟然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他要再抽上一顿吗?
再把裴野打死吗?
“玩也玩够了,你滚吧……咳咳……”剧烈咳嗽之后,简符勾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即使被这样对待,简符终究还是无法一拳下去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不忍心。
甚至看到脸颊的那几缕血痕,他都想伸手为他抹去,简符移开眼睛,支撑不住坐在地上——MD,难怪背那么的疼,地上都是小石头,被压在地上翻来覆去,能不疼吗?
见简符忽然住手了,脸上露出伤心至极的表情,裴野这才动了动,靠前,抱着简符的肩,双手慢慢往下滑。
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双手环抱着简符的腰,脸慢慢埋进简符的大腿间。
简符低头,裴野脊梁骨弯的弧线也是那么好看,肩膀微微颤抖,像哭,又不像。
许久。
“我不滚,别不要我。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裴野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色血丝,瞳孔发亮,“我要你也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只和我一人睡。不要跟别人,我受不了……”
快要滴泪一样,那么委屈的表情。
简符的手缓缓抬起,抚过他的眉毛、眼睛、嘴唇和脸颊——原来已经宠到了这种地步,即使口里再恨,心都硬不起来。
本来日子过得四平八稳谁让自己犯贱领一小孩回家了,领回来还宝贝得跟心尖肉一样,什么时候让他受过委屈,现在这么嘴巴一扁,自己的心跟着就淌血了?
看着远处。
简符转过头。
“放开吧,以后别这样了,会玩出人命的。”
“我不放开,我要你答应我,发誓以后永远在我身边,喜欢我,不要再有任何人。”裴野紧紧抱着简符,“真正的发誓,不要敷衍。”
良久。
“傻啊!我要不喜欢,把你领回家干什么?”
他是裴野啊。
他是定住五指山的那道符。
31.
才到家中,简符没来得及收拾教训裴野——他被一个接一个电话忙得不亦乐乎,连给脸色的时间都没有。
契符实业的事、和厉尉合作的事、项目即将启动的事、南倾偶尔打个电话来道歉的事,都搅和在一起。简符脚不沾地地忙活着,一手拿手机一手敲电脑,刚想记录一下,抬头就见一只手、手里攥着一支签字笔——手的主人的脸还是紧绷的。
真不明白,裴野做了这种事还有理了?
看着裴野跟在自己的背后,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送饭,一会儿又别别扭扭问:还要什么不?简符深深叹了口气,实在气不起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打战是这样,人也是这样,简符没有一鼓作气打下去,再往后想甩个脸色都觉得矫情,索性闭眼忙着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
时间过了那么几天,看着裴野脸上的伤淡下去。
这事儿也就淡下去了。
但大家心知肚明,淡归淡,事情还在,裴野每天都会很准时地“顺路”来接简符回家,周末简符去哪他跟着旁边,将简符的私生活禁锢得滴水不漏——真正的叫‘别的人’插不进足、伸不进腿。
简符有点无奈,特意绕弯去探望沈叔。
前一天刚刚下过雨,清晨剔透,公园的树木枝叶丰沛,宛转的鸟儿跳了这枝跳那枝,湿漉漉圆溜溜的眼睛,歪着头看人。沈叔精神矍铄,打起太极来也有模有样。
“老爷子还不到打太极的年龄吧?”简符站旁边看。
“打打太极遛遛弯,比那些剧烈运动对身体好。”沈契轻松地说,“对了,昨天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不出问题,半个月后能做肾移植手术。”
“恭喜!”简符由衷地说,自沈叔患上了尿毒症,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移植肾。
收腹、松胯、提膝,沈叔收了。
“小简来了啊,旁边这位是……”沈叔爽朗,也爱和年轻人说笑,指着简符旁边的裴野,“小简的男朋友啊?”
对这种事沈叔已经坦然,他儿子就一范本见惯不怪,就当介绍女朋友呗。
简符咧嘴一笑,笑了又笑,最后说:“是!”
裴野笑了。
从心底透出来的欢喜,望着简符,笑得开心,抿紧嘴唇也不管用,嘴角收也收不住,翘着翘着就上天了。
沈叔也就五十多点,看上去很精神,老远就听得到他响亮的笑声。
沈叔是一暴发户,特让简符尊敬的一暴发户。沈契和简符合伙开公司,投资大,沈老爷子在几经思虑后将厂子卖掉,以沈契的名义全部投进契符实业。
沈叔原话是:“到我这年龄,拼过了、挣过了、能力也证明过了,到这份上,沈叔我也就够了,该享受点自己的小爱好。再说了你们挣钱我来花,多舒服啊。”
之后才知道沈契只是投资,管理完全交给简符,沈叔依然没说什么,天天钓鱼登山玩爱好。
这种完完全全的信任与支持,简符一直很感激。
“看看,我当初的决定多对,契符现在比我当年那小厂可翻了不止多少倍。年轻人不拼,难道叫我拼?哈哈哈哈!”沈叔见简符来了,高兴得不得了,直拉着简符的手述说往事。
就在简符乐得嘴都歪了时,见沈契出门换药,沈老爷子将他拉倒身边。
低声说:“简符,老实跟沈叔说,颜木这孩子是不是小契的伴儿?我看他来了几次都不大对劲……行了,别想蒙我,这么几年过去我也看开了,小契喜欢男的也行,有伴儿就行。”
“呃……是,颜木和沈契正处着呢。”
“唉。”沈老爷子忽然叹了口气,以遗憾的口吻说,“小契他娘一直以为你俩是伴儿。唉,这也是缘分。”
对,猿粪,得缘分啊,您二老千万别拉郎配。
“那这孩子也不错,就是总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我们小契太吃亏了点。”
“您放心,颜木是面冷心热的人。他俩在一起,沈契暗地欺负颜木可欺负狠了,您的儿子,您能不了解他?他能吃谁的亏?”
沈老爷子听了这话,笑得开怀。
“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儿子过日子,老子就甭操心了。”
沈契回来就见简符挤眉弄眼的笑。
电话响了,简符低头一看,竟是南倾——嚓,这小子还敢来电话?二话没说掐了。把一旁的沈契看得纳闷:“这谁啊?你怎么……我又闻到八卦的味道了。”
“您是警犬啊?”简符装作大大咧咧,掩饰尴尬。
“该不是,是南倾吧?”
“……您不但能是警犬,还是装GPS的警犬……前几天发生了个事,咳,他老解释来解释去,我都烦了,我是心眼跟针一样细的人吗?”简符也只能瞎编了。
“南倾啊……那人你小心点。”情敌相闻,分外眼红,“当年我和他争颜木……咳,反正他手段很阴很毒。多亏南老爷子厌恶同性恋,发现了,所以把他赶到国外,断了他的财路和联络。要不然,鹿死谁手也不知。”
“这么厉害?”
“千万别小瞧,被他咬上甩都甩不掉。”
“哈,我说的是你这么厉害,跟那么厉害的人斗还赢了。”
沈契笑笑,夕阳下金边眼睛闪了一道光:“我是赢了颜木的心,所以赢了世界……”
“哎呦呦酸不酸啊你。”
情场得意时,你就忘了某天某夜和我在某棵树下,点燃一根寂寞的香烟,迎风45°的惆怅与患得患失——糟心了好几天,一贯的斗嘴简符觉得日子这样,真好。
“沈叔的手术你别担心。顶尖的医院,又都是顶尖的医生,绝对没问题。明天让财务把钱划到你账上。”简符赶紧岔开话题,免得风花雪月又绕回自己身上。
昂贵的手术,昂贵的费用。
沈契自己的收入不低,日子悠闲自在,所以契符实业每年的分红他全部又滚进去了。这次肾移植手术可不是小数目,不是他的平日工资积蓄能解决的。
“毕竟是我老爸,心里头……不是滋味。”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见惯了生死,见过99.99%安全率的手术失败了,沈契心里不言自明。
简符安慰几句。
“听颜木说公司最近资金可能会短缺?”沈契不经意的问。
何止短缺?
往年,一般是跨年之后项目才陆续启动。
但B-26项目才签约就要破土动工。B-26项目是南氏集团新一年发展战略中的打头阵,目的就是让B-26项目快速销售,迅速回笼资金,为A-07项目做完美的奠基石。因为项目开始是由承建方垫资,进行到一定阶段南氏集团才陆续打款。
与此同时,其他两个已签约的项目竟也要相继动工,因此,眼看着年末了,契符实业资金压力巨大。
所以一瞬间资金快成大黑洞了,但这话不能和沈契说。他是完完全全的外行,热衷医生职业,对管理兴趣缺缺,从来不管公司的事务,说了也是让他干着急。
“缺也不缺手术费这点儿。”简符将话题引开。
“这我从没担心过。”沈契笑了,在契符每年的分红远比手术费高多了,他倒从没有顾虑过钱的问题,也就是顺路一提。
某些方面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简符感慨。
“再说了这年头哪家公司资金没短缺过?越大越缺,看看能缺到一个亿的公司,绝对比缺一百万的强大。越想回报高,投入就得越大,能不缺吗?资金运作就这么回事,公司你就别操心了,何况咱们签了南氏的项目,等着年底分红就行了。”就当你的甩手掌柜吧。
“你们俩在,我一百个放心。”
沈契很寻常的聊了几句,他倒是真没放在心上。
太平日子没过几天,颜木终于呈上一个严峻的问题。
“公司贷款一直下不来,每次都是审批不过,每个银行都是。”颜木将资料摆上,“即使我私下透露了将参与南氏集团的合作,依然无济于事。”
按理说有南氏的名头在,贷款审批应该更顺利才是。
“也是我的疏忽了。我一直以为在正常审核过程的耗费时间。直到昨天见了一位行长,他说他是很想批准,但有人有意截住了我们的贷款申请。昨天和今早我拜访了其他的人,虽都没明说,意思差不多。”颜木神色肃穆。
“有这种事?”简符对流程不熟,对后果熟。
现有的资金根本不可能同时运作所有项目,贷款下不来,怎么动工。延期动工、延期交付,恐怕就不止是违约了。
“竞争对手搞的鬼吧?契符暗地里南倾的支持,同行眼红是正常,多跟银行活动活动就好。”简符安慰道。
简符是惯常思维,跟堵塞水管一样多通通就好了。
颜木忧心忡忡,他不如简符乐观,因为简符是外行。而颜木自己一手办理这些,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
但他也没有过多渲染,快速地去寻找问题所在。
32.
在颜木攻克银行难关的同时,简符没有等待。
从源头着地,简符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厉尉——会怀疑厉尉从中捣鬼也很自然,因为只要契符实业一旦资金接不上茬,动工之事更无从谈起,依据双方约定,南氏项目就由厉尉集团接手了。所以契符受挫,收益最大的就是厉尉。
厉尉就算存了这份心,也绝不可能这么急切地出来横切一刀,他难道不怕把自己逼急了出乱子吗?果然,当简符约见厉尉,很明确地说两家现在是合作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期望出现任何扰乱大局的事情。
厉尉是个中老手,一听这话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眉头一锁:“契符出问题了?”
而后回答得更直白,他有职业道德,既然合作,绝对不会暗中耍诈。
厉尉很冷静,冷静的眼神又有一丝玩味。看到厉尉的条件反射,嫌疑又撇得一干二净,简符揣摩着,虽然厉尉这个人使阴招也绝不手软,但从大局看,他应该不会如此短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