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抬手止住她,沙哑着声音道:“蓝杏,我没有几年可活了,他还想怎样糟蹋我,就随他吧。”话出口,泪却是源源地流淌下来……
我这一生疯狂盲目的痴情,为了他什么?
为了他什么啊?
第四十七章:期待
1.
仲碧府外的禁军突然一阵骚动,立起盾甲刀箭。
一骑快马到了府门口,那个赤色铠甲的男人跳下马,旁若无人地直扑大门。
“成将军!”霍安立刀止住他,劝道:“大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仲碧府!”
忠善瞥他一眼,缓声道:“霍教头可否行个方便?”
“将军见谅,属下也是奉旨办事。”
虽然这护国将军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人称鬼神无敌,但在圆辽城里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外号笑脸将军。
霍安并不畏惧这个笑脸将军,更何况他手上没有提着那两个凶噬的大锤。
忠善抬脚要往前走。霍安挥了挥手,禁兵们排开阵势,重重叠叠地将大门堵住。
忠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忠善也不为难霍教头。”
霍安连连点头。
忠善宽厚一笑,道:“霍教头,忠善想问你点事……”
霍安纳闷,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过去。
忠善猛地伸手抓住霍安脑门,眼中腾地冒出杀气,大喝一声:“不想死就别动!”
霍安魂飞天外,哆嗦着双腿,几乎要跪下来。他知道忠善只要稍动动手指,自己就脑浆迸裂!
忠善面露凶光,四下狠狠地扫视一番,冲面面相觑的众禁兵暴喝道:“闪开!”
众禁兵担心教头性命,纷纷让出条路。
忠善抓着霍安的头,进了府门,靠近霍安耳朵恐吓道:“如果有半个禁兵敢进来打扰我,我要你全家死无全尸。”说完这话,松开了手,霍安屁滚尿流地爬下台阶,忠善横他一眼,转身直奔满城房间。
焦急地推开他的房门,却见他端坐桌边,一脸轻松地笑了,“你回来了!”
忠善怔了怔。
“忠善?”满城也不起身,只是微笑:“你发什么呆?”
忠善上前拉着他的手,想笑给他看,却笑不出来,“你没有做,为什么不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你又不在城里,能知道什么?”
忠善苦笑道:“什么事你会做,什么事你不会做,我都一清二楚。你的眼神,全部都告诉我了!”
“如果他能像你,我就不会被软禁了。”满城转开目光,发着呆:“他和我在一起二十多年,却还不如你。”
蓝杏推门进来,一看到忠善,便惊喜地失声唤道:“成将军,你总算是回来了!”说着眼里盈上了泪。
忠善见她眼中有话,便问:“蓝杏,大王可有来过?”
蓝杏摇头道:“大王一直都没来过。”说完默默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上,满城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下去。
忠善问:“他派太医给你瞧身子了?没有什么大碍吧?”
满城没有回答,蓝杏却突然跪下哭道:“成将军,您快去求求大王吧!夏将军再喝这药,就……”
“蓝杏!”满城立刻喝止她。
蓝杏落泪不止,只好退出房门。
药?
“满城?”忠善惊问:“这是什么药?”
满城凄惨一笑:“让我没有力气杀他的药。”
忠善牵着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胳膊软绵绵的,他一直都没有站起来,一定是不能站了!忠善兀地心痛,怒道:“混帐!你为什么要喝?这喝久了你会变成废人的!”
满城不理他,只是垂头。
“满城……”忠善单膝跪在他面前,搂着他,压抑着无尽的苦痛哀求道:“满城,他都对你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可留恋?满城,不要再傻傻的喝这伤人的药了!我求你了啊……只要你点个头,我带你离开这里!”
满城抚摸着忠善的脸,轻轻地喘着气,一直一直,都没有开口。
2.
耀极殿内,陆通呈上永兆军的情报,忧虑道:“大王,虽然方广达严重受挫,但是永兆军的大量兵力都在何明培手中,东面大片疆土都已归属永兆,如今此军就要逼近度东了。”
章周熬红了双眼,急速浏览一遍呈递上来的军情,道:“看他们来势汹汹,野心巨大,就是抢走了度东也不会满足,一定会越江夺取缸兽峡,进军圆辽。”
陆通摇头道:“大王多虑了,缸兽峡不是那么好抢的,量那群旱鸭子也没种渡江。不过……既然他们倾其兵力在东面,我们就更要派兵与度东合作将他们的力量削弱到最低限度,就是杀不了那何明培,也要让他们退回永兆去老实几年。”
章周连连点头,“陆丞相说得是。看来唯今之计就是先不理会地方叛乱,尽快将各处军队调回圆辽城,休养一段时间以聚集军力。”
陆通观察着章周的脸色,低声道:“大王,那威震军怎么办?”
章周脸色一沉。
陆通忙道:“您若不肯放夏将军出来,只怕城里只有成将军带得动威震军了……”
话没说完,“乓啷”一声,耀极殿的门被推开,忠善穿过正殿,带风疾走过来,近到面前,止了脚步,气势咄咄地盯着章周。
章周冷眼看他,“成将军来的正好。陆丞相,和他说一下永兆军的近况,让成将军好做准备。”
陆通还没开口,忠善便道:“我不是来和你谈公事。”
“谈私事?”章周倨傲地望着他,淡淡道:“我都忘了,成将军立了大功刚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赏赐!”
忠善冷笑,“很好!你把满城赏给我怎样?”
章周登时翻脸,冲着忠善挥过一拳,忠善也不躲闪,脸上牢牢吃了一拳,人当即摔出老远。
陆通见他两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自己不便站这多管闲事,忙垂手退出去。
章周没等忠善站起来又揪着他,怒道:“成忠善!要不是满城护着你,你早死了!”
忠善咧了咧嘴,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句话应该我说!我若要和你拼命……哼哼,不管操兵器还是空手你都不是我对手,而且没有了满城,你认为威震军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说着推开章周,厉声道:“你如果再逼满城吃松络散,我保证你没安稳日子过!”
章周怔了怔,没留意忠善推他,不由后退几步,转而喝道:“成忠善,你要造反我随时奉陪!”
忠善眼里尽是不屑,“你尽管拿你的龙椅来冒险好了。”
转出正殿,迎面撞上彭鸿。
忠善拱了拱手,“蒙王爷关照,忠善留着命回来了。”
彭鸿闷哼一声,道:“你还是蒙满城关照吧,若不是因为你,他两人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忠善一愣,什么都明白了,心里猛地狂热起来,也不想再说什么,抬脚离开耀极殿。
彭鸿进了正殿,阴沉着脸,斥道:“章周,我看你是疯了!居然逼满城喝松络散!”
被成忠善挑衅的怒火还没退下去,又被彭鸿责难,章周不由勃然大怒,喝道:“我就是要让他变成废人又怎么了!”
彭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怒形于色,吼道:“这世上谁能困得住满城?谁能逼他喝毒药啊?若不是他一心喜欢你,怎么会明知那药有毒还每天按时喝下去?你知道你欠他多少吗?你居然这样对他!”
章周的目光,陡地空洞起来。
3.
常进禄听说忠善回来了,急冲护国将军府,却没找到他,不由大发脾气,冲丫鬟喝道:“成忠善跑哪去了?”
小丫鬟惊怕他,哆嗦着解释:“成将军根本就没回府里来。”
“他妈的乌龟儿子王八蛋!”进禄骂骂咧咧的,掉头就走,刚出府门却见一匹快马,忠善转眼已到了府门口。
“忠善!”进禄见了他忙扯住劝道:“你还回来干什么?我听王爷的口气,大王是不会饶你的!”
忠善根本没听进去,下了马就拨开他直奔府里,进了兵器房提上两把大锤。
进禄拦着他问:“成忠善,你要干嘛?”
“我要带满城离开这里。”
“成忠善!”进禄哭笑不得,劝道:“你来真的啊?他可不是女人,若真的愿听你的话,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忠善一怔,进禄叹了口气,“如果他想走,有谁能拦得了?何需要你?你能横扫大王的禁军,却还是带不走他。”
忠善的眼里无限哀愁流转,沉默片刻,轻声道:“就算他不肯走,现在也根本不能反抗我。章周那个蠢货给我这个大好机会,我决不会浪费!”
进禄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惊道:“你……你疯了吧?”
忠善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翻上马背奔仲碧府去了。
第四十八章:终究
1.
烛尽火灭,房里一片漆黑。
满城还是坐在桌边,适应黑暗后,只感觉头晕胸闷。他想叫蓝杏点灯,张了张口,却没有吐出声音来。
他又努力要喊人,只觉得一股呛人的腥味涌上喉咙,正要伸手捂嘴,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满城看着手上和地上的血,呆了。
恐惧油然袭遍全身!
我已经喝了这么多天的药,章周都没有改变意愿!他真的是要我变成废人!如果那样,就算我还能再活几年,也和满都一样要终日服药度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章周,你就这么恨我?
章周,我……
我不想变成废人!
章周!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我变成了废人,你是不是也不再理我了?你是不是也不再来看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啊,你又给了我什么?我只不过是想留在你身边罢了,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苦啊?
你这么嫌弃我,当初又为何要对我百般呵护,为何要让我对你痴情至此啊?
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玩弄我?
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这样对我,我还留恋你什么?我还留恋你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爱你这样的人……
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还留在这里等着变成废人么?
满城害怕得全身发抖,冲动地站起来,腿脚却软得一步都迈不开。他撑着桌子,一阵天旋地转,又吐出一口血来。
满城颓然松了气力,摔在地上。
忠善!你怎么不在?我答应你!我答应和你一起走!我刚才怎么不答应你?我后悔了!
忠善!我后悔了!你快来带我走!我要离开这里!我决定要离开他了!
你什么时候才来啊?我很害怕!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满城扶着椅子,泪珠落入血中,晕开一点一点白光。
门突然开了,满城心里一阵欣喜。
忠善?
那人背着月光,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满城再熟悉不过他的身影了,不是忠善。
章周!他终于来了!
章周看着满城身上横乱浑浊的稠血,登时悔恨揪心。
“满城!”章周扑过去跪倒在他面前,狠狠地将他抱在怀里,痛心疾首。
“满城!满城……满城……”除了叫他名字,什么话都想不起来。
满城动了动喉咙,却说不出话来。
“满城!不要再做这种让我心寒的事!我求你了!”章周激动地用手指抹开满城脸上的血和泪水,“对不起,满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样挽回你!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我要你一辈子都只能看到我!我要你永远都不能接触别人!我怕啊……我怕失去你,我不知道怎么留住你的心啊……我只能想到这种方法,我也没有办法啊……”
满城凝视着他,不住摇头,泪流不止。
章周当然明白:至小都贪玩任性,对什么都好奇的满城,要他变成一个废人还不如让他死。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给你喝这药了……”章周捧着他的脸亲吻,嘴里渗进他腥甜的血,“我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满城,我爱你!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不要再做让我心寒的事了啊……我很苦啊……我爱你爱得要疯了……我苦得都要崩溃了……我爱你,我爱你!我……我爱你啊!”
满城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抬起虚弱的手臂搂着他,听他一遍一遍的叫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可怜刚才那瞬间逃离他的决定,只过了片刻,就全部烟消云散。
2.
前因
门忽地被推开。满城用手捂着眼,还没适应突然照进来的刺目阳光,门又合上了。隔着指缝,看到忠善朝自己这里走过来。
“成忠善,你别得寸进尺!”满城冷冷地对他说:“立刻给我滚出去。”
忠善没有理会,径直走过来,自顾自坐下,“你还想呆屋里几天?别耍脾气了,满城,你……”
“马上出去!”满城喝道:“成忠善,你真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我真的什么都不是的话,你早就把刀抽出来了。”忠善说着,伸过手来要搂他。
这句话提醒了满城,他勃然大怒,立时迅疾拔刀出来挥过去。他原以为忠善会闪开,哪料忠善不但不躲,连眼都不眨!
刀光闪到忠善面前急忙打了个折退回去,忠善右臂却早已中了一刀,鲜血直流。
满城一怔,松了刀,问:“你怎么不躲?”
忠善不应他,似乎根本不觉臂上疼痛,只是平静地看着满城。
满城一阵翻箱倒柜,最终找出创伤药和绷带,然后一股脑将创伤药倒在忠善的伤口上。可是伤口那么深,洒上去的药粉马上被血冲开,满城无益地用手按在他的伤口上想捂着血。
忠善垂着眼,看着满城的眼泪不停地跌落在自己手臂上,低声唤道:“满城……”
满城应了声,慌里慌张地将绷带缠绕上去,绕了几圈,血还是不断渗出来。
“满城,太紧了。”
满城解开,重新又缠。
忠善又说:“满城,太松了,”他伸过左手握着满城拿着绷带的手,宽厚一笑:“我自己来……”
满城松开手中的绷带,却扑过去抱着他,哭道:“对不起,忠善!”
只有在迁就自己,纵容自己的人面前,才能如此脆弱,如此坦白。
忠善不顾臂上伤口,狠狠地搂着他,许久,问:“满城,你没有做,为什么不解释?”
“我解释了,他不信!他早就想要个孩子,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忠善,我和他完蛋了,怎么办?”满城不知所措,哭成了泪人。
忠善痛惜地摸着他的脸,却将血抹了上去,混着他的泪,更是悲楚。“满城,你的嘴巴太笨了,你一害怕就说不出话,他连这点都忘了吗?事情都这样了,就算你舍不得,你们也不能和好如初了。”忠善说着,靠近他的脸,求道:“满城,我们离开圆辽,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就给我个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