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下——恩顾
恩顾  发于:201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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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来了,樱右浅浅地笑了笑,“我早来了,满城,你约我有什么事?”

“我……”

两人沉默许久,樱右的泪水在夜色中闪烁着,她的声音透着哀怨,“满城。”她唤了一声,见满城低着头,又唤:“满城,满城!”

“樱右……”满城泪在眼里,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却是苦痛难言,“樱右,我有话……和你说。”

“我不想听!”樱右急急打断他:“你想说的还不就是那几句话!”

“不是的,樱右,我……”

“满城!我什么都给你了,你把我当什么啊?我原本还天真的以为你会和他争我,真可笑……我是什么东西?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愿死了啊……”樱右泣不成声,哭声在空中回荡。

满城抬头看她,迷茫混混沌沌,一丝莫名惊慌涌上心头,“樱右?”他看到樱右已将身子紧靠着一处破损的围廊,只要微微仰身,便会摔下去。

“樱右,你要做什么?”满城的头皮一阵发麻,急急将手伸过去朝着她,“你先过来好吗?别站在那!把手给我……求求你。”

“我到这里来时,叫丫鬟给他送了封信,和他说你约我到来这,你要杀了我,他会相信的。”樱右止了哭,微微露出了凄凉的笑容,“别这样看着我,我是为了你好!满城,他若知道你杀了我,他的心永远都会有阴霾,你们永远不会和好如初,永远不会!

这样,你就可以永远断了对他的爱!

你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

满城!只要我死!

只要我死!”

满城钉在原地,如哑了一般,竟发不出一点声音,目光中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樱右的神情坚决无比,“满城,你爱得太偏执了,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看着你这样,我比你更痛苦!满城,我走了以后,你要为你自己活着,好不好?”

“你……”满城绝望地看着她,嘴钝得说不出话来,泪水不止,要模糊了她,要模糊了整个天空。

“你不要再为他付出了,他不配!他会毁了你一辈子的!满城!我……我比他爱你啊!”樱右毅然决然地向后仰去,他慌忙扑上去,手心触及她的指尖,却没有握住,任她滑落在黑蒙蒙的空中。

她曾经将他的手攥在手心,将温暖传到他的心里,甜甜地笑着,“满城,我是樱右。”

粘稠的血在雪上蔓延开来,一身嫩黄色衣裙的樱右躺在雪地上,与这夜空一样平静得让人揪心。

嫩黄色,多么暖人心扉,曾是满城最喜欢的颜色。

冷风吹不干泪水,脸庞生生地刺痛着,心里的痛,却无法形容!

樱右!我原本,是想带你远走高飞的啊!

第五十章:最后一次

1.

永兆军浩浩荡荡地进军度东。还未等前去支援的圆辽武涛军抵达度东,度东边防重镇柯戍城就已沦陷,度东军退到鎏乐城与圆辽武涛军会合,可是永兆百万大军气势如虹,又极为深得人心。虽有武涛军支援,但度东还是无法力挽狂澜,连失鎏乐城、牌城和十几个小乡县,最后与武涛军退到芝郡死守。

何明培留在柯戍城,放手让年轻的结拜兄弟楚木、唐守年领兵前去立功,一连半个月,天天收到捷报,喜得不住点头。

圆辽城里,大王自从解除软禁统领将军的命令后,就再也没见统领将军上过朝,护国将军也是不见人影,不过众臣也习以为常了:那两人放肆嚣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随着北边战事一日比一日严峻,各臣将纷纷纳闷大王怎么还没有派出威震军?那些狗仗人势,兴风作浪的威震军兵卒不上战场简直就与人渣无异。不知有多少人盼望大王快点调出威震军前赴度东,一回曲振烈在大王面前提起威震军,大王淡淡的一句:“那国舅领威震军前去如何?”就把那曲振烈顶得不敢再多说半句。这威震军除了统领将军和护国将军,还有谁带得动?

让众人不明白的是:统领将军都恢复自由了,大王为何还埋着他不用?

若是想敲敲王爷的边鼓,得到的回答就更让人失望了——“满城身体不适,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这理由谁信啊?这段时日在妓院醉生梦死的人不是统领将军是谁?大大咧咧地留宿在护国将军府的人不是统领将军是谁?在城中集市闹得天翻地覆,又毫不避讳地和护国将军搂搂抱抱的人不是统领将军又是谁?

罢了,连那九五之尊的天子都要睁一眼闭一眼,别人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两个伤风败俗的武将,随他们去吧。

2.

他坐在自己面前,微微皱着眉,眼里有话却欲言又止。在安庆的时候,他从没有这种表情。

章周,你还记不记得,我父王临死前,你带我爬进锦华园,蹲在窗下偷听父王与王后娘娘说话,我轻轻地抽泣,你一只手握紧了我,一只手伸过来替我擦眼泪,小声安慰我,眼睛里都是心疼。

而如今,你眼里的心疼已经荡然无存。章周,现在你的眼睛里,想说的话是那句:“满城,这次又是非你不可了。”

这句话,我听一遍,就灰心一次。

“章周。”满城终于开口,压抑不住脸上的哀愁,却努力笑了笑,“我最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这么耳熟,好象很多年前,在什么地方有听过?章周却没有多想,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梦?”

“我梦见我们在安庆的时候,你……”

他又来了!章周有点不耐烦,站起来闷声闷气打断他:“满城,你怎么和个女人似的!”

满城住了口,眼里有些呆滞,更多是绝望。

章周后悔了,小心地扫了他一眼,踌躇片刻,说:“满城,我先走了。那边还有很多事……”

“章周!”满城叫住他,淡淡的说:“威震军随时赴命。”

章周凝视着他,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倒有几许颓然,“满城……”章周叹了口气,拉上他的手劝道:“满城,对不起……等你从度东回来,我就收了你的兵权,再也不让你去冒险了!”

满城却将手抽回来,低着声音说:“我相信你,这是最后一次了!”

章周,你每回听到我说“我相信你”这句话,是什么样的感觉?

3.

满城到了威震军的伙房,发现平时吵闹杂乱的伙房此时居然空荡荡的。肯定又是忠善玩了什么花样。满城不用开口问,就闻到一股肉香,忠善得意一笑,“连横他们打了只野猪,不巧被我碰到,就把最好的肉都抢来了。”

满城立刻眉开眼笑。

忠善揭开个锅盖,香味全部冒了出来。满城靠近过去,伸手就往锅里抓。忠善急忙抓着他手腕,骂道:“急什么?烫啊!”说着,挑了一块肉,夹到碗里,递给他,“喏,去啃。”

满城问:“你做的?”

“那还会有谁惦记着你贪吃?”

满城接过那碗,吹了几口气,抓起肉啃了一口,还是烫,丢回碗里,再吹几口气,又抓起来啃一口。

这肉炖烂了,香入脾里,却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滋味,不知放的是什么料。

满城吃得十分开心,口齿不清地问了句:“这呜什么喔西嘟喏?”

忠善呵呵笑起来,“是用菠萝干炖的。吃出来了么?”

“噢……”满城猛点头。却听一阵:“嗷呜……呜……”

两人一愣,忠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满城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不是我发出来的。”

“……”

又是一阵低低的:“嗷呜,咕……”

两人四下张望,只见墙角的那堆柴草中露出张狗脸,绿豆眼,粉红鼻头,贼溜溜地看着他俩。满城想逗它出来,就“嘬嘬嘬嘬”地唤它。它却十分害怕似的,犹豫了许久,见这两人似乎没有恶意,就往前探了探。忠善挥了挥手中的肉骨头,它吓了一跳,又缩了回去。满城见它这副傻样,开心的跳起来,要跑过去把它揪出来,却被忠善一把拖住劝道:“别乱来,它咬你怎么办?”

满城只好丢了块骨头到那柴草附近,那狗闻到香味,终于忍不住,刺啦一下溜出来,好大一只土狗,居然有半人多高,一身白毛粘着木渣煤灰。这土狗三口两口将骨头啃碎吃下去,抬起绿豆眼又看他俩,猛摇尾巴,傻不可耐。

满城哈哈大笑,又扔给它块骨头,它扑地一下在半空接住,埋头啃起来。忠善笑道:“伙房里怎么有这种傻狗!八成是厨子养的。”

满城心情大好,一边啃着骨头,一边打量那狗。那狗吃完了骨头,觉得这两人亲近不少,于是连带后腿和屁股都摇着靠近过来,满城笑得前仰后合,将啃了一半的骨头递给它。这狗也怕咬到了满城的手,小心地舔了几下骨头。

忠善笑道:“这狗倒是挺懂事。”

满城点头不止,居然把狗撕扯了几口的骨头又拿回来啃。

忠善一掌把他手里的肉骨头拍到地上,埋怨道:“脏不脏啊?你这傻瓜。”

满城才不理他,傻笑两声,粗鲁地伸手从锅里抓出块肉塞进忠善嘴里,自己也啃得不亦乐乎,根本腾不出嘴巴说话,还不忘时不时丢块骨头给那傻土狗。

两人一狗将这锅肉一扫而空,这狗今天大饱口福,将这两人当成恩人,对他们亲切的又舔又蹭,尾巴甩得几欲骨折。

满城也不顾它身上脏,搂着它,喜欢的不得了。忠善洗干净了抹布帮他擦手上的油渍,笑道:“你喜欢带回去就是了。”

要是以往,这都不用忠善说。可是今日满城却一改常态,面上有些遗憾,“算了,我把它带回去了,也没空理会它,况且……”满城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忠善问:“况且什么?”

满城转开话题,嘻嘻一笑,说:“它的肉味道应该不错!”

那狗正扑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听了这话,“咕”了一声,夹着尾巴又跑回那堆柴草中,钻了进去。

这两人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忠善说:“你看,你吓坏它了。”

满城还是笑个不停,忠善又拿布擦他脸上的油。

这个动作,好熟悉。那遥远的记忆中,是谁这般细心呵护?满城陡地止了笑,看着忠善。

忠善笑容依旧,“看什么?这布我洗得很干净。”

满城垂下了眼睑,他又想起小时候的生活,那缠绕他一生的回忆,那个娇惯他的人,疼爱他的人,一直牵着他的手的人!

章周!章周!如果你没有来安庆,我的人生会是怎样?

满城握着忠善的手,猛地红了眼眶,许久,说:“我最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所以我……我很害怕……”

忠善眼中流露怜悯之情,却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做恶梦了?”

满城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我父王病重的时候,除了王后娘娘,他谁都不想见,可是我还是很想看看他,章周就带着我爬进了锦华园。我不敢进去,就隔着窗偷偷地听他的声音。我听到他和王后娘娘说:‘我原以为我能与你白头偕老,现在看来,我是不行了。前一段时间,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我梦见小时侯我在写字,你站在我身边帮我磨墨……我看你一眼,你就笑一笑,我写了一会儿,再看你一眼,你又笑一笑……原来这个梦,是告诉我,我的大限要到了。可惜那时我却没有留意,不然,还可以多陪陪你……’”

“满城!”忠善一把抱着他,急急地劝道:“你别胡思乱想!”

满城叹了口气,又说:“他到临死都牵着王后娘娘的手,可笑的是,随他去的人是我娘。”

忠善靠近他的耳朵,轻轻说:“想必你父王和你一样,表面跋扈坚毅,私下却胆小如鼠,你娘一定知道他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就去陪他了。”

满城皱眉道:“他爱的又不是我娘,天晓得他愿不愿意让我娘陪他!”

忠善一如既往地笑着,问:“到了那个世界,你愿不愿意让我陪你?”

这句话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煽情!满城一怔,再也掩盖不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抱紧了他,泪水发泄一般涌出来,抽噎道:“我……我愿意!”

忠善,原谅我不可救药的自私!我不想离开你!

“满城……”忠善的声音低低的尽是柔情:“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去陪你的!一秒都不让你多等……”

满城感动得不能言语,耳边忠善的声音那么倾心:“满城,我……我……”

忠善,你快说你爱我啊!我不和你玩了,从这一秒开始,我们来真的吧!

忠善连说了两个“我”,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满城,这句话,他能够肆意浪费,我却一次都不能说,因为我只要说出来就立刻会失去你!

杨道醇,王后娘娘,还有那个梵惜,他们的下场,我是眼睁睁地看着,狠狠地痛着。就是因为我能将这句话忍了那么多年,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那么多年。

我不知道还能忍多久,能忍多一天,就能在你身边多一天。能忍一辈子,是不是就能在你身边一辈子?

如果是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忠善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松开他,转了个话题:“满城,我记得刚和你认识的时候,答应过要带你去覆蓬乡逛灯会。”

满城万分失望,漫不经心地问:“有吗?。”

“有,我还牢牢的记得。满城,已经七年多了,今年等到头了。”

第五十一章:轻诺寡信

1.

前因

章周随蓝杏进了仲碧府,蓝杏说了声:“奴婢去看看将军的药好了没有。”章周点点头,自己进了满城的房间,沉着脸坐在他床边,语气有一丝埋怨,“怎么回事?”说着,摸摸他的滚烫的额头,皱了眉。

满城有气无力,只是微微一笑,“大夫说喝两、三天药就没事了。”

蓝杏进了来,章周道:“把药给我,你出去吧。”蓝杏点头退出去,合上了门。章周冲药吹了几口气,抿了一口,说:“还很烫,再等等。”

两人默默对视一阵,章周看着满城潮红的双颊,乱了呼吸,唤声:“满城!”就靠过去轻轻吻他。

满城身心都松散了,搂着章周缠绵厮磨好一会儿,章周记起了什么,笑道:“你先把药喝了。”说着,回身端起药碗,又抿了一口,递给满城。

满城撅了撅嘴,接过来,闭着眼睛咕噜咕噜喝下去,将空碗往章周手上一丢,眉目扭在一处,哑声说:“好苦!”然后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满都天天都要喝这么苦的药,真可怜。”

章周心里酸楚,也默不做声了。他抚摸着满城的脸,含情脉脉地注视许久,说:“满城,每次认真看你,都会发现你的脸又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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