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下——恩顾
恩顾  发于:201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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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执迷不悟

1.

忠善提着双锤,正要上马整军待发。却见一人快马赶来,竟是彭鸿。忠善虽然纳闷,却还是将锤倒放,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彭鸿下马,向四周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人急忙退开去。

“成忠善,你可知道你此去必死!”

忠善何等聪明,他早就知道章周的用意,却没有料到彭鸿竟会对自己放出好话,不由大吃一惊,转而拱了拱手:“谢王爷关心,忠善定当小心。”

“哼。”彭鸿却沉着脸说:“你不懂我什么意思么?我劝你出了城门后还是逃命要紧,别去汪县了,否则你再小心都难逃一死。”

忠善还是恭声道:“谢王爷关心。”

彭鸿失了耐性,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章周派来的劝你逃走的?你别不识好歹,章周怎么会让你活命?你和满城的苟且之事城里有谁不知道?章周已经忍了你很多年了!”

忠善淡淡地反问:“我和满城是苟且之事,那他呢?”

彭鸿无语。

忠善冷眼看他,突然冒出一句:“那你和金音公主呢?”

彭鸿如遭了当头一棒,登时感到几乎要窒息,不由后退一步,指着忠善的鼻子,“你……你……”

忠善怜悯地看着他,说:“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满城。满城虽然对你常有不恭,但却是十分敬重你,我不会破坏你在他心里好兄长的形象。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吧?他们姐弟两看着喜欢的人,眼神是一模一样的,再怎么装都骗不了人。”

彭鸿冷静许多,缓了神色。

忠善又说:“王爷,你和章周一样,一个坐拥天下,一个妻贤子慧,所以你们就算得到了所爱的人,也不会好好珍惜。”他扫了眼城楼上的满城,语气饱含着无尽的颓然失落,“而我什么都没有,我这辈子唯一的期待就是他……”

彭鸿注视着他,猛然发现这个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男人竟是这般可怜。许久,彭鸿缓缓叹了口气,劝道:“说实话,并不是我想救你,只是修仪可怜你,求我救你一命。唉……凭你一身盖世武功,到哪去都能得到至上的官爵,何必……”

忠善笑了笑,“谢王妃关心忠善。”然后,痴痴地望着城楼上那个让自己爱得忘乎所以的人,“我能逃到哪里去?除了这里,哪里都没有他。”

忠善重新提起地上的大锤,轻轻地说:“自从认识他后,我才明白一个道理——这乱世之中,战争有什么对错?政权在谁手上,又有什么意义?富贵荣华草头露。”

满城站在城楼之上,注视着黑压压的军队人头攒动,逐渐列队立稳。军号响起,那一身赤色铠甲的人,抬起头,仰望着他。

满城心里抽痛,眼底刹时蒙上一层水气:这样揪心的感觉,和那时在镇州塔上看着章周出征时居然如此相同!

满城一怔:楼下那个人,何时竟能与章周相提并论?

慌张失措涌上心头,满城还没回过神来,却与忠善目光交接,忠善依旧温柔的眼神此时满溢迷离的痴情和深深的不舍。

满城失声唤道:“忠善!”

这高楼旷天之下,忠善虽然没有听到满城叫他,但是他看着满城呼唤了自己千万次的口型,什么都听懂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回头拍马出城。

2.

蔚阳躺在亭阁窗边的摇椅上,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回。

那脚步声,很陌生。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盼望的人。

“你……听说你一直都没有好好吃药……”章周望着她消沉的面容,心里愧疚,劝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伤心了,身子要紧。”

蔚阳默然地眺望着窗外,面寒如水。

章周一脸的歉意,轻声道:“蔚阳……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你有没什么需要的?”

蔚阳回过头朝他轻轻一笑,“谢大王关心。”说着,立了起来,踱着步子盈盈靠近过来,“大王这么久没来容喜园?都到哪去寻欢做乐了?”

章周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兴师问罪么?”

“不敢。”蔚阳柔声道:“我只是想你了……”

章周心头一热,放缓了口气:“近日国事繁乱,我一直都在耀极殿……”

“大王不必解释什么。如今臣妾正在替大王留意妃嫔人选,却没有什么头绪,大王可有中意的女子?”

章周一惊,忙道:“蔚阳,我不会再娶了。”

蔚阳立刻截断他:“大王,您说的可是玩笑话。哪个大王不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这如意宫如此荒凉,您不觉得寂寞吗?况且臣妾不能生育,您若不选妃,又有谁替章家王朝延续香火呢?”

章周淡淡道:“我选不选妃,自己会做主,你不必操心了。”

“大王对蔚阳真好……”蔚阳贴近了章周,倚在他肩上。

章周苦笑,轻轻搂紧了她。

蔚阳抬臂相拥,袖口内突然滑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猛地向章周面门戳去。章周没有防备,急忙偏头闪过,脸上霎时火辣辣的生疼。

蔚阳又挥过一刀,章周迅速捏住她的手腕,喝道:“你要做什么?”

蔚阳咬牙道:“章周,我要杀了你!”

章周伸手摸了摸脸上划开的口子,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蔚阳全身发抖,喊道:“你毒死了我的孩子!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禽兽!你早就知道我和满城的事,于是暗地里毒死我的孩子!我恨你!我恨你……”

章周沉了脸色,推开蔚阳,冷冷道:“你知道就好。你身为圆辽王后却不知自爱,我忌你身份尊贵,原本不想与你撕破脸,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从今往后,我劝你不要再与满城见面,否则后果自负!”

“呵!你威胁我?”蔚阳冷笑道:“章周,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和满城继续下去。你能怎样?你杀了我啊!”

章周平静地注视她,吐出一句话来——

“你会后悔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章周不顾蔚阳竭斯地里的喊叫,默默地离开了容喜园。

3.

耀极殿内的军臣几人都面色严肃,只听雷伏炎道:“大王,近日丹湖那处洪堤坍塌,过几个月又要春雨绵绵,今年若再发水灾,丹湖附近的城县可就……”

“塌了?不是去年才修的么?”

“据这汇松城万来官民的上书,管辖丹湖的城守张源昊将修缮洪堤的费用强摊给百姓,可是用于修缮的材料却是偷工简料。大王,这件事若是不彻查,只怕……”

不等他说完,章周就说:“当年不是张源昊放开缸兽峡,我怎么能坐在这个位子上。如今他也老了,再让他得意几年便是!从国库里拨出修缮洪堤的钱,叫他立刻动工。”

“大王,去年修缮时无数劳役死于洪堤之上,累死的不说,被生生打死的就数以千计,弄得丹湖一片怨声载道。这张源昊武将出身,性格残暴,臣认为不如用将库银交给梨歧城守……”

曲振烈重重地哼了声:“武将出身怎么了?那梨歧城守儒弱无能……”

“够了!”章周打断他们,“还是让张源昊负责,城里再派两个人去监督便是。”

雷伏炎闷闷地哼道:“是。”

彭鸿插上,禀道:“汪县那处的动荡并无城守说诉那般严重,武涛军与威震军……”彭鸿说到这,观察了一下章周的神色,见他一脸默然,又道:“两军已扫平藏匿多处的匪军,待多留几日清除余孽。”

章周点点头,其实早已了然于胸。

耀极殿的门哐啷一声被推开,几人吃了一惊,集中望去,只见满城一身便衣,未听传唤就直接跨了进来。

章周皱起了眉头。

“呀,王爷,雷丞相,国舅,许久不见了,在与大王讨论什么呢?”满城阴阳怪气地说着这话,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那几人都默不吭声。

“怎么?是满城不配知道的事啊?”满城踏着地毯上了台阶,径直走到章周桌前,扶着桌,一笑,音调却无半丝暖意,“大王最近见了满城怎么都板着面孔?”

章周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看他。

满城扫了眼章周脸上的伤痕,神色一动,回身俯视阶下三人,面无表情地说:“满城也有事与大王商议,你们请回吧。”

那三人面面相觑,章周道:“你们先退下。”

彭鸿等人退出耀极殿,雷伏炎怒道:“大王真是……真是……”连说了两个“真是”却不知怎么形容,只好甩袖离去。

彭鸿想起满城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心中一凛,叹气连连。

若大的耀极殿,只剩两个人。

满城靠近龙椅,坐在章周腿上,嘴唇贴过去吻他。章周却偏头避开,面露厌恶之情。

满城一怔,却依然执拗地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唇游移到他的脖颈,轻轻啃咬着他的耳垂。

章周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满城又靠近了章周的嘴唇,嗓音轻飘飘的,尽是拨弄人心的魅惑,“你这么久没正眼看我一下,我想你想得发慌……”

章周毫无兴致,冷冰冰的任由他用舌尖磨蹭自己的双唇。

满城自觉没趣,挪开嘴唇探到章周脸上的伤口处,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谁弄伤的?痛不痛?”

章周心一软,展开眉上的郁结,松了口气:“你不必操心了……你……你别在这里胡来……”

满城丝毫不理会他的冷漠,手指缓缓滑向了他的下身。章周混身燥热,呼吸乱了,却听满城在自己耳边柔柔地唤了声:“章周……”

“唔?”

“你……你饶了成忠善吧,以后我……”

“夏满城!”章周大怒,猛地推开满城,喝道:“你怎么这么下贱!”

满城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脸上的窘迫转而变为茫然,接着是愤怒,最后,是平静。

章周面上怒意未消,他看着满城的表情,顿时心惊。

许久,满城复又靠近过来,直视着章周,“章周,我告诉你,”他伸手抓住章周的衣襟,寒声道:“你最好通知你的爱将悬崖勒马,免得他人头不保!”

章周丝毫不受威胁,冷冷地与他对峙着,“你试试看!”

满城不屑地轻哼一声,起身立着,俯视章周,“这句话应该我说。”

章周一怔,满城已退出老远,冷笑道:“章周,成忠善不管哪方面都比你强多了!”

章周惊怒交加,正要再说什么,满城已转头离去。

4.

满城毫不避讳地进了容喜园,影杉行了礼,道:“王后娘娘在亭阁上。”

满城“嗯”了声,上了亭阁。蔚阳倚在几边刺绣,冲他嫣然一笑,“你来了。”

“我看你是疯了!”满城语间无一丝暖意,斥道:“章周脸上的刀伤是你的弄的吧?”

蔚阳紧咬着下唇,眼里凝着泪。

满城走到窗边,遥望着耀极殿,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你若再伤他分毫,我就杀了你。”

蔚阳陡地一颤,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支起虚弱的身子,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眼里狰狞的煞气,只觉得天旋地转,“你……你说什么?”

满城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蔚阳抖着细碎的嗓音,解释道:“我……那是因为……因为他毒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满城惊愕地看着她,疑道:“你听谁说的?”

“那还用听别人说吗?他知道我们的事,还会让那个孩子出世吗?”蔚阳颤巍巍地立起来,靠近了满城,“我恨他!满城!凭你的兵力,凭你的本事,怕他什么啊?你完全可以取代他坐在那张龙椅上!满城,你杀了他吧!你杀了他,这个圆辽就是你的了,我也是你的了。”

满城一震。

杀了章周。

杀了章周?

蔚阳靠在满城肩上,没有察觉他一脸的骇然,颤声道:“他毒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还对他尽什么忠啊,你……”

“蔚阳!”满城平静地打断她,缓缓道:“这个圆辽城里,心疼你的人只有他。他给你的药,全部都是安胎的,补身子的。”

蔚阳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城,一句“不可能”还没出口,听他又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去邓国之前,你在仲碧府喝了几次我吩咐蓝杏熬的八宝粥,那里面多了一味东西,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托人从遥疆搞来巫药……”

蔚阳只觉得腰间一软,瘫坐在地上。

“蔚阳……”满城怜悯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孩子,是我毒死的,不是他。”

“你骗人!”蔚阳竭斯底里地喊着:“你……你骗人!为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满城俯视着蔚阳,冷冷一笑,“你真是傻。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因为我爱他。不是忠善,是章周。”

是章周。

是这个我追随了一辈子的人!

我只为他活着,他就是我的一切。

“你不是想知道祥光是怎么死的吗?是我毒死的。还有樱右,也是我推下去的,我姐姐,也是我逼她去邓国的。因为她们要和我争夺他,所以我就是不择手段也要除去她们……”

蔚阳忘了哭泣,忘了悲伤,她盯着眼前这个俊美脱俗的男人,无尽的恐惧袭遍了全身。

“蔚阳……”

“你别说!”蔚阳绝望地挥舞着手,惟恐他会说出令自己痛不欲生的话。

“蔚阳!”

“我求求你,你别说!你别说!”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满城清冷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感情,“你没来之前,他还会分一点时间给我,你来了以后,他就更加嫌弃我了。你明白了吗?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马上消失……我早就玩腻你了,之所以迟迟不收手,不是因为留恋你什么,是因为他心疼你,他不让我收手。可笑吧?他不让我收手……他居然不让我收手……”

蔚阳捂着耳朵,可是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从耳朵里,直捅到心里。那原本已遍布伤痛的心,要碎成了粉末。

她的一厢情愿,她的不顾一切,换来的却是这毫无人性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绝望悲怆。

满城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没有得意,却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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