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刃薄年——慕染°
慕染°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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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收回手,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望着他,久之才沉着声问了句,“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

纪年挣不开云庭,只好大声训斥,“砚礼好歹跟了你十年,你就这么将他赶出夏家叫做有良心?”他越说越激动,行为就像只发狂的野兽,云庭几度就要拦不住他。

承影却仍旧表现得十分淡然,只见他负手立在风中,目中无悲无喜,“夏家没理由白白养着他,再说了,苏砚礼又不是小孩子,难道出了夏家的门就活不下去了吗?”

纪年听他这番辩辞,心里更是来气,“他连手机都没有带走,何况是钱,你让他一个身无分文的人独自在外头怎么过日子?”

“有手有脚怎就养不活自己?”承影的反击就跟打太极似的,看似软绵绵的,可每句话都戳中要害。

纪年怒到极点,反而不想再跟他争下去,“既然你这么薄情,那我也无话可说,真为砚礼感到不值,居然会爱上你这种人。”他愤然甩下这么句话,使劲推开云庭转身就走。

云庭愣了愣,视线在两人间流连几回,终于还是追着纪年去了。可他跑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相比纪年的不淡定,云庭要显得冷静许多,“但愿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他口吻很轻,像根羽毛挠在心头。

云庭的身影随人群一块儿散去,承影注视着前方许久,方才背过身往回走,可每一步都迈得格外沉重。

纪年的骂语又何尝没说中他的痛处,可是这决定是他自己做的,事到如今已容不得他回头,就好像云庭所说的,但愿不会后悔,却也只是但愿。

……

纪年跟承影大吵了这一架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夏家,云庭跟着他一同去跟老爷子道别,然后又一起回了沈家。

途中纪年一声不吭,云庭心里却实在不是个滋味,虽然早就猜到纪年对砚礼有意思,可到了真正去面对这感情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心头的不痛快。

这样的情绪憋了云庭半天,终于在那天晚上吃过饭以后,他忍不住问了纪年,问得很直白,只一句,“你真那么喜欢砚礼?”

当时纪年正想心事想得出神,耳畔依稀响起这么一句,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云庭坐到纪年的身旁,扳过他的脸,认真地对上那对眸子,“你喜欢苏砚礼。”这一回不再是问句,他每个字都念得很重,语气那么坚定。

至此纪年才彻底回过神,他拍开云庭的手,淡漠地看向他,“我喜不喜欢砚礼关你什么事?”

云庭苦涩地牵了牵唇角,“是不关我什么事。”他顿了顿,略显沮丧地低下头,“只是想知道而已。”

纪年一看就是怒火未消,这会儿把气全撒在了云庭身上,“你想知道我就必须告诉你吗?你自己都做不到坦诚,却来强求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云庭知道纪年心里有气,也没多说什么,只由着他发泄,等他骂完了才轻声说道:“对不起啊。”

他不道歉倒也罢了,一说这句对不起,反而让纪年感觉心里涩涩的,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怪不得云庭,只不过是自己心情不好,迁怒了他。

他长叹一声,总算冷静了些,“是我不对,你没必要道歉。”

“嗯。”云庭应了一声,又劝慰道:“别太担心,你要相信砚礼,他能照顾好自己的。”言下,他拍了拍纪年的肩膀,“时候不早了,快点睡吧,我也回去睡了。”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纪年抬头望向他,第一次对这个人有了一丝丝的感激,“云庭!”他叫住他,本想说一句“谢谢”,可话到嘴边竟变成了“晚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人的微笑,他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云庭也回了一声“晚安”,走出了纪年的卧室,等到房门彻底关上,他才敢放下笑容。将视线投向远处,他莫名地觉得,整个世界都已模糊。

……

承影曾质问纪年,说砚礼有手有脚怎就养不活自己?这话本没说错,如果搁在正常的情况下,砚礼一身本事,就算身无分文,也总能有办法生活。

但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那夜砚礼从夏家出来后就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十年来,他一直跟随着承影,可如今没了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走到破晓,走到黎明,走到阳光照亮城市,却始终找不到何处是归途。

砚礼苦笑着抬起头,伸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遥望晨曦,想着离别前承影最后的那个表情,只觉得这光芒刺得人眼睛好疼,仿佛要落泪。

他低下头,双手插入裤兜,这一摸忽然发觉口袋里有钱,取出一看竟是五张百元钞,他这才想起这是那天跟少爷一起出去办事时带着备用的,后来忘了拿出来。

不过好在是忘了,才让他不至于流浪街头,就现在他的状态而言,真的不适合去打工。

砚礼的要求不高,他只想要一张床,能让他有个地方睡觉,于是他就找到了一间半地下室的小房子,条件不好,地方又小,房东是个有啤酒肚的大叔,待人倒是和善。

砚礼说自己是在宣传栏上看到广告,所以过来看看房子,那大叔很热情地给他说了一堆,例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一个人住的话也不需要太大,这半地下室比外头别的房子便宜许多,能租单月”等等。

砚礼也不怎么计较,觉得还凑合便说行,先租一个月看看。于是他付了房租搬进了新家,可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并称不上是家。

那房东是个厚道人,自己也知道这房子条件不怎么样,想着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就给了最低价。

如此,砚礼付掉了房租后还剩下点钱,搞定了住的问题,接下去就该解决吃了,他身上钱不多,也只能去超市买些泡面而已。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便真的像一只蜗牛一样躲进了自己的蜗居,很久以后,当他再回忆起这段颓废的日子,很难想象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

纪年找到砚礼已经是他离开夏家的一个星期后了,其间他托了不少人帮忙,问题在于砚礼的手机不在身边,又总躲着不出门,就算纪年人脉再广,想找他也不太容易。

纪年跟云庭琢磨着这事蹊跷,砚礼不可能从人间蒸发,如果不是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不应该那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他俩商议下来,决定先从住宿方面查起。

最后还多亏了纪年的一个朋友,那关系说来也有点复杂,他那朋友的朋友认识砚礼的房东,听说房东手里那间半地下室最近终于借出去了,一问才知道租客是个年轻小伙子,他想到近来沈家少爷在到处找个姓苏的小子,也就随口问了句,“该不会姓苏吧?”哪里想到就真说中了。

那天纪年接到个电话,得知有砚礼的消息后,就立马与云庭一块儿赶了过去,但当他到了门口,却犹豫着不敢进门。

云庭看纪年打算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纪年抿着唇,将手收了回来,“我怕砚礼过得不好。”

听到他这话,一旁的房东也不由叹气,“这房子简陋,待会儿你们瞧见了也别太惊讶。”

云庭只怪房东不会说话,这一来纪年心里只怕要更难受,“再不好也总要见吧,难道你想一直站在门外等他出来吗?”他从纪年身旁走过,上前去敲门。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云庭回头与纪年对视了一眼,对方同样是一脸的担忧,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伸到房东面前,“钥匙给我。”

房东老老实实把钥匙递过去,云庭不像纪年有那么多顾虑,他接过钥匙后就直接打开了门。

房间确实很小,十来个平方,有张床,有张桌子,过道狭窄,但尚且能站人。

方桌上摆着几天下来吃剩的泡面桶,砚礼躺在床上把被子毯子裹成一团,看样子睡得很沉。

纪年随着云庭走进屋,一眼便瞧见了这张单薄的身影。顿时他心里一阵翻腾,说不清是心酸还是难过。

云庭站在他身旁,瞬间也没了声,那一刻他心头泛起苦涩,如同透过镜子,看着一个跟自己很像的人,在世间另一个角落受尽苦痛。

34.曾经

砚礼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使劲地摇晃他,可眼皮如注了铅一般沉重,身体烫得厉害,仿佛连血液都在沸腾。

耳畔依稀是个熟悉的声音,正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砚礼努力地睁开一条眼缝,但看出去却全是叠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辨出了面前的男人是纪年。

他张了张唇,小声且无力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纪年搂着他,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一会儿又碰碰他的脸,“你发烧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他语气急促,不难听出紧张。

砚礼摇摇头,试图挣开纪年,口中含糊地说着,“不要,我不去医院。”他皱起眉头,双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纪年拿他没法子,只好求助于云庭,而云庭瞧砚礼这么抗拒医院,也不忍心逼他,但生了病总得治,于是他转过头对房东说:“房东先生,麻烦您帮我去买点退烧药回来可以吗?”说着立即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一百元。

房东大叔人很好,爽快地答应下来,拿着钱就去了。

云庭则留下来帮忙照顾砚礼,他年长于纪年,又常年一个人生活,在自理方面总是要比纪年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强得多。

“我来吧,你去洗块冷毛巾来。”云庭淡淡地吩咐道,然后扶着砚礼平躺下来,“砚礼,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砚礼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还有点意识,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点了点头。

云庭见他有反应,便安心了些,能给回应,这至少说明还没烧到神志不清,“别怕,我们不去医院了,待会儿吃点药,再好好睡一觉。”

砚礼极小声地应了声,眉头却仍旧深锁,想必是难受得很。

云庭在床边守着他,而纪年将整个房间都找遍了,却也没找到一块毛巾,这屋子本就不大,有什么没什么都一目了然。

云庭见他找了半天无果,终是摇摇头道:“别找了,估计他这儿根本没毛巾,你给倒杯温水,等房东回来就让他服药。”

“好。”好在砚礼这里还有热水,纪年给倒了杯放一边凉着,继而走到云庭身旁,与他一同守着。

只是一周不见,砚礼明显憔悴了许多,纪年望着他的脸,只感觉心都要碎了,他叹着气,口吻里全是心疼,“也不知道这一个星期砚礼是怎么过来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一定受苦了。”

云庭没说话,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大约半小时后,房东买药回来,顺便还买回了冰袋,云庭道了声谢,赶紧服侍着砚礼用了药,他动作很轻缓,好似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给噎着。

待砚礼重新平躺下来,云庭才将冰袋敷在他额头,而后在其耳边低语,“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的。”他声音本就好听,这会儿轻声细语的,更像是施了魔力。

没一会儿砚礼便睡了过去,但瞧得出睡得并不安稳,云庭替他掖了掖被子,喊纪年在旁守着,随后跟房东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块儿走了出去。

外头的空气比那半地下室要新鲜得多,云庭靠在墙边,抬眸望着天,半晌才轻声说道:“今天谢谢了。”

房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云庭莞尔一笑,看向这个年近五旬的男人,“把先生叫出来,是想跟您说一声,这房子我们不租了,您也知道,这里实在不太适合养病。”他说话很客气,也很实在,“不知道砚礼有没有付过房租,如果还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他付了。”

房东连忙摆摆手,“房租一早就付清了,这房子条件是不怎么好,本来我也没想到能租得出去……”他憨憨地挠了挠头。

云庭了然地一颔首,“回头等他好一些了我就带他走,钥匙我会留在房间里,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房东大叔确实好说话,哪里会跟他计较这些,还说要把多余的房租退给他,云庭自然是不肯收的,把房东递出来的钱又塞了回去,“先生别这么客气,这钱您就收着吧。”

两人一番推攘,客套也客套过了,最终房东实在说不过云庭,只好又把钱揣口袋里,“那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好。”云庭送走了房东,才又回到那间半地下室,纪年瞧见他,立即将他拉过来,问道:“砚礼他一直在说梦话,到底要不要紧啊?”

“你别这么紧张。”云庭拍拍纪年的肩,又伸手摸了摸砚礼的脸,“给他裹紧一些,要他出汗,出了汗就好了。”

“哦。”纪年忙在被子上又覆了条毯子,只恨不得把砚礼包成一只粽子。

……

砚礼感觉自己不停地在做梦,梦里他仿佛将过去的十年又重新走了一遍,昏迷时他总念着承影的名字,等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早已不在身边。

中途他醒来过一次,云庭帮着测了测体温,依稀记得那会儿还有三十九度二,整个人迷糊得完全分不清白天黑夜,感觉有人喂他吃了两粒药,然后他就又躺下了,再醒来时,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半地下室里。

房间里很明亮,窗帘被微风扬起,砚礼躺在床上,望一眼四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不是医院。

他正在发呆,纪年却走了进来,砚礼转头看向他,眼中甚至带了一丝茫然。

纪年瞧他醒了,兴奋得就冲了过去,“你醒了!砚礼你终于醒了!”他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双手捧起砚礼的脸,“让我看看,你还难受吗?脑袋还晕不晕?”

“我没事。”砚礼轻轻拂开纪年的手,淡漠地对上他的眼,“这里是哪儿?”

“这是我家……”纪年的话还没说完,就看砚礼挣扎着要起身,他连忙上前扶着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砚礼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冷冷淡淡的,凉薄到几近残忍,“这是你家,不是我的家,我该回去了。”

纪年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也急了,“你要回哪儿去呀?就你那个半地下室怎么住人,何况你身体还那么虚。”

砚礼倔起来就跟头牛似的,他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纪年,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可还没来得及握住门把,云庭却先推门而入。

似乎砚礼的这些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内,云庭走进房间见着这一幕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用一种不容置否的口吻对砚礼说道:“回床上躺着去!”

砚礼没说话,却也没有动,他所表现出来的抗拒是那么明显。

云庭站在他面前,目光越发犀利,语气也越发阴鸷,“再不躺回去我就让人把你绑床上去,你不妨试试看,就你现在这状态,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砚礼对云庭虽算不上很了解,但也清楚对方的手段,硬碰硬对自己肯定没好处,所以纵然心里万般不愿意,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咬牙甩下三个字,“你厉害!”

砚礼有些负气地回到床上,纪年跑过去给他倒了杯水,云庭却反而靠在一边说起了风凉话,“就因为有你跟夏承影老惯着他,才养出他这种脾气性子。”

砚礼一边喝着水,一边拿余光扫了扫云庭,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只不过敢当着他面指责的,除了承影之外,也就只有云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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