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刃薄年——慕染°
慕染°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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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砚礼接过钥匙,目送着修哲开着车离去,这才沿着路边往前走。这一路的桃花开得美极了,砚礼一直走到路口,才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苏家的老宅子离墓园并不远,车程二十分钟,他太久没有回去,对周遭的小道都已感觉陌生。

“先生,到了。”正发着呆,司机的提醒却在耳畔响起。

砚礼立即回了神,抱歉地笑了笑,将车钱递过去,“谢谢您,师傅。”

苏家的房子是栋私房,早些年就叫嚣着要拆,到现在也没见动迁组有动静。砚礼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开门。

钥匙是他当年作为留念带在身边的,十年后再用来开锁,难免有些生硬,费了些功夫才打开。

屋里倒是没怎么变,只是积了层厚厚的灰。

老房子的条件不怎么好,自是比不了夏家的宽敞,却给人一种家的温暖。房间里有个暖炉,以前冬天父亲不在家,他总会跟母亲一块儿坐在炉前取暖。

记忆中母亲的手很暖和,而他的小手却是凉凉的,冬天母亲搓着他的手问:“还冷吗?”他摇摇头,望向母亲,那时的目光想必是赤忱的。

房子有三层,最上头是个阁楼,放一些零杂的东西,中间一层是卧室,最底下是炉灶和卫生间。

砚礼上了二楼,房间很小,十来个平方,却放了两张床,他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都是跟母亲一起睡的,父亲一年回不了几趟家,也就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后来他长大一些,母亲就在家里置了张新床,让他学着自力。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日子虽艰苦,但却好过在夏家的十年。

他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前方,仿佛还能看见那些流逝了的过往,他隐约瞧见对面那张床上躺着小时候的自己,而床边,美丽的妇女搬一张小凳坐在那儿,轻轻地哼唱着摇篮曲。

砚礼一时没忍住,眼泪就那么淌了下来。

他曾问过母亲,“爸爸在哪里?”

母亲说:“爸爸在为了这个家而拼搏。”母亲还说:“砚礼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做一个能承担起家庭的男子汉。”

有些本以为都忘却了的记忆,这一刻却如泉涌般冒出来,那天砚礼在老宅子里静坐了很久,一眨眼竟已两点。

他慢慢地走下楼,打算出去吃点东西,不料却在门口撞见了隔壁的阿婆。

“哟,这是苏家的小儿子吧?”砚礼正要锁门,闻声侧目看去,只见一老婆婆正坐在轮椅上往他这边来。

砚礼锁了门将钥匙放回口袋里,而后也向阿婆那儿走去,“嗯,婆婆好。”

这阿婆上了年纪,精神倒还不错,见了砚礼顿时笑得灿烂无比,“都这么大了啊,生得可真标致。”

砚礼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双颊泛了微红,不久又听阿婆道:“苏家小子有福气啊,两个儿子都白白净净的,前阵子你哥哥也回来瞧过,长得可俊着呢!”

砚礼一愣,唇边的笑意瞬间敛了几分,“婆婆,您说笑呢?我哪来的哥哥?”

老阿婆听他这话也觉得滑稽了,“你怎么就没有哥哥了?别以为我老糊涂不记得事,老婆子我当年可是瞧着你们兄弟俩长大的!”

“可我真没哥哥啊!”砚礼一想不对,随即又问:“难道婆婆说的是苏云庭?”

阿婆使劲眨眨眼,继而在砚礼胳膊上狠劲拧了一把,“你这孩子,真把婆婆我当老年痴呆了吗?”

砚礼痛得“唉哟”了一声,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臂道:“婆婆您可轻点!”

阿婆笑起来,瞧着砚礼这孩子打心底喜欢,“你哥是随他母亲姓,苏云庭是谁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方何语。”

砚礼暗自琢磨着他母亲姓温,那么他那个哥哥想必与他非同一母所出,如此思忖着,越发觉得这事儿蹊跷。于是他走到阿婆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推手,“婆婆,我来推你吧,我们四处去逛逛,正好您也给我讲讲我哥的事呗,我挺好奇的。”

“好咧!”阿婆倒是不客气,指了指前方道:“咱上前头转转去,这时候也正好能赶上我孙女放学的点了。”

37.二十二年前

砚礼推着阿婆走在街坊的小巷里,婆婆甚是感慨地说着,“你爸爸以前每天就骑着自行车从这条路送你哥去幼儿园,其实你不记得也正常,那会儿你才多大?”她比了比大小,“就这么点,抱在怀里就跟抱了个冬瓜似的。”阿婆大抵也被自己的比喻给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砚礼亦弯起眉眼,慢慢地推着她往前走,“那时我刚生下来吧?”

“可不是?”阿婆想着往事,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你出生没多久,何语他们母子就走了,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照我说,这也是预料之内的事,你说这两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成何体统?传出去也要叫人背后说闲话。”

砚礼淡淡地应了声,随后阿婆又说:“他们母子走后,你老爹也离开了家,苏家媳妇儿是真不容易,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虽说苏家小子每月都会寄钱回来,但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到底是辛苦的。”

砚礼点点头,“我妈这辈子日子不好过。”

“是呀。”阿婆叹了口气,“所以说苏家小子有福气,不仅老婆贤惠,还得了两个这么懂事的儿子。”

砚礼并没答应,事实上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那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反倒是老阿婆提起方何语就有诸多感慨,“何语那孩子啊……”她翘起拇指,赞道:“日后定有出息。”

砚礼听着越发不解,“婆婆这话怎么说?”

阿婆转过头,瞥了砚礼一眼,“俗话不是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何语小时候就聪明,而且有胆识。”她年纪虽大,可对于二十年前的事,竟记得格外清楚,“还记不记得你家前头有条河?”

砚礼自然记得,儿时总跟伙伴们在那玩耍,那还有座石桥,两端立着石狮子,那年不懂事,跟着修哲拿颜料给狮子画了张脸谱,被大人们逮了个正着,回家还挨了母亲一顿打。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嗯,河怎么了?”

“你哥六岁的时候,救了个掉下水的姑娘,当时同行的小伙伴都吓傻了,就他反应快,用晾衣杆把小丫头拉了上来。”那会儿女孩的父母还专程到苏家去致谢,买了吃的玩的一大堆说是当作谢礼,偏偏那孩子一样没要,事后大伙儿都说,这孩子长大后必成气候。

“六岁救人,这事迹在咱们这小地方,想来也流传了好一阵吧?”砚礼可以想象那情景,他那哥哥要是能保持这份冷静睿智,应该早已成了大人物。

“最开始是有不少人说,自从他们母子离开后,就很少有人提起了,久而久之,大概都忘了吧?”

转眼他们已来到小学前,学生们还没下课,门前等着好些个家长,全是来接子女放学的。

阿婆指着学校对砚礼道:“你哥当年要是不走,也该进这学校。”说着他又指了指另一边,“瞧见那儿么?他就是念的那所幼儿园。”

正说着,学校里响起下课的铃声,没多久学生们便拥簇着涌出来。

“奶奶!奶奶!”人群中有个扎了两条辫子的小女孩冲着他们这儿使劲挥着手,阿婆瞧着瞬间笑开了花。

小女孩飞奔着跑过来,猛地钻进她奶奶的怀里。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慢点,要是摔着怎么办?”婆婆宠溺地搂着孙女,小丫头傻傻地笑着,抬头瞟见砚礼,忽然赞道:“大哥哥你长得好帅!”

砚礼被他夸得顿时就脸红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妹妹长得也真漂亮。”

晚些时候砚礼在婆婆家吃了饭,他们家开饭早,吃过了晚饭,砚礼看五点还没到,就想着去他哥的幼儿园转一圈,当年他也是在那儿念的学前班。

说来也巧,那天砚礼过去,正好就碰上了园长,园长是压根认不出他了,不过他却还隐约记得老园长的这张秃头。

“你说方何语?”老园长将一杯茶递到砚礼面前,在他办公室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砚礼捧着茶,却一口没喝,“是的,不知园长是否还有印象?”

园长语速缓慢,说话却很有条理,“印象倒还有一点,主要是那孩子的家庭比较特殊。”

砚礼听他这么说,心里则更加狐疑,“他家庭怎么了?”他问完,忽见老园长正打量着他,连忙又解释道:“我是他的弟弟苏砚礼,苏志恒是我父亲。”为了表示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他刻意加了后面那句。

老园长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开始讲述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那时候我还在带班,方何语刚巧是我带的班里的孩子,但他的资料里父亲那一栏却是空白,所以我特地抽空上你们家去家访了一次。”

“父亲一栏是空白?”这一来砚礼更茫然了,方何语跟他不是一个母亲,难不成连父亲也不是同一个么?那还叫什么兄弟?

正想着,园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也是去了以后才知道,方何语他从小就没有父亲。”

砚礼一惊,又想开口,却被园长拦下,“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这是你父亲当年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是瞧方何语母子俩可怜,暂且留他们住些时候,至于你听说他是你哥哥,也许只是长辈们的说辞。”

砚礼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心里揣测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对母子肯定住了不少时日,以至于连隔壁阿婆都以为方何语是他哥哥。

可既然都住了那么久,突然离开又是为了什么理由呢?砚礼越来越想不明白,暗自琢磨着还是先瞧瞧资料比较好,于是又问:“不知道关于方何语的资料是否还保留着,能否让我看看?”

“留是留着,就是早些年的资料放得乱,你要是不着急就等一会儿,我给你去找找?”园长倒是客气,其实对苏砚礼,他也是有些印象的,只不过二十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安静不爱讲话的男孩子如今也已出落得风度翩翩。

砚礼在资料室外边的休息间等了有半个多小时,园长才拿着一叠资料从里边出来,“总算是找着了,你来看看,你哥小时候长得还真好看。”

闻言,砚礼赶紧将脑袋凑了过去,这一看忽然“咦”了一声,“园长,您确定这就是方何语?”

“是啊,保准没错的,这孩子我带了他好一阵子,就他这张小脸,那会儿特别讨女老师的喜欢。”说起这个,园长又笑起来。

砚礼拿过那张照片,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很乖,长得有几分女气,可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砚礼摸着照片上的脸,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方何语的五官和今天的苏云庭虽不尽相似,可那种感觉却像极了。

“园长,这照片能给我吗?”砚礼见园长略有为难,又跟上一句,“我与哥哥失散多年,这趟回来就是为了找他。”

老园长也实在耳根软,听砚礼这么一说,心想这孩子定是很重视他哥哥,便点头答应,“拿去吧,回头要是找见了你哥哥,记得替我问一声好。”

“好。”砚礼莞尔一笑,眉目间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

从幼儿园出来后砚礼又去了趟小学,只可惜这回没那么幸运,他去得晚了,到那儿时学校里的老师们基本都下班了,只剩门卫大叔还在坚守岗位。

砚礼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最终还是回了家。

那晚他在网上查到了那所小学的校长的电话,随即便给对方打了过去,一番自我介绍以后,砚礼表明了来意,“张校长,我主要是想问一下,您是否还记得二十二年前一个叫方何语的学生?”

“方何语?”校长是个女人,听声音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抱歉,我没有印象了。”

其实这也难怪,一所小学二十年内收过多少学生,身为校长,又哪里会特地去记住某个人?再说,就连砚礼都不确定何语当年到底有没有在这所学校里待过。

“这样啊,那算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挂了电话,砚礼又在网上搜了搜方何语的信息,奈何一点收获都没有。

本以为这事怕是要中止在这里了,没想到第二天砚礼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朝晖小学的校长助理,说有关方何语的事,张校长想请他去一趟学校。

砚礼得知这消息后立即就赶了过去,而在张校长的办公室里,他再度看到了一张何语的照片,但不同于他手里的那张,张校长给的却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合影,照片上的三人分别是方何语,砚礼的父亲,以及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

“我刚才喊人把资料调出来看了下,二十二年前我校本该有个学生叫方何语,但是入学报道那天他没有出现,听说是跟着母亲一起去了香港。”张校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才又接着开口,“而这张照片是学前考试时拍的,也算是我校几十年来的规矩吧,每个来参加考试的学生和家长都会留下一张合影当作纪念。”

砚礼看着那张照片,忽又问:“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何语的母亲吗?”

“是的,不过这男人好像不是他父亲,因为我这登记的关于他的信息里写着是单亲家庭。”

砚礼了然地颔首,“那么这张照片能给我吗?”

“当然。”张校长很爽快地答应了,本来她留着这照片也没什么用,何况方何语最终也没在他们学校上过一节课。

砚礼收下照片道了声谢,再说上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

当天晚上,他同修哲道了别,坐上广州开往香港九龙的直通车,去了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38.九爷

“少爷这么晚还不睡吗?”乔安将一杯刚泡好的新茶端到承影面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承影并着两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来,“我始终觉得这份资料里有很多疑点。”

乔安赞同地点点头,他很少见少爷戴眼镜,如今这么仔细一瞧,倒瞧出了几分斯文的书卷气,“我这么晚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承影眸色一凝,口吻变得深沉,“有什么发现吗?”

“嗯。”乔安应了声,从他带来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叠资料,“我在查苏志恒的时候发现他曾经有个名义上的养子。”他说着,将手里的资料递到承影面前。

承影瞄了一眼那第一页上的基本信息,“方何语?”

“是。”乔安靠着椅背上,单手托着下颌,“他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叫方筱柔,父亲据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与之发生一夜情后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方筱柔独自将儿子生下来并抚养长大。方何语五岁时,他们母子住进了苏家,两年后却又去了香港。”

“离开的理由是什么?”直觉告诉承影,他们母子离开苏家的背后一定藏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乔安却只是摇摇头,“查不到,另外我觉得很奇怪的是,方筱柔刚到香港时是在九龙一带活动,有迹象表明她曾遭人暗杀,而我所能查到的只有他们刚到香港那三年的事情,在方何语十岁以后,他们母子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试了很多法子,却都找不到那之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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