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死了?”承影也觉得蹊跷,照理说人要是还活着就没有找不到的道理,又或者是,改名换姓了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人是否活着,想要弄清真相,恐怕得跑一趟香港。”
承影听乔安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头,“有没有他们母子俩的照片?”
说到这个,乔安又免不了郁闷,“本来是应该有的。”他长叹一声,接着道:“但我们晚了一步,我昨晚给方何语所在的小学打了电话,校方表示照片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拿走了,而方何语所在幼儿园的园长则说,照片给了方何语的弟弟,我怀疑是砚礼。”
“砚礼?”承影一怔,可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太对,“方何语七岁离开苏家,那时候砚礼应该才出生不久,他不可能对这个哥哥有什么印象才是。”他摸了摸下巴,越来越觉得事有隐情,“如果砚礼也在调查他的话,这至少说明方何语确实是个关键人物。”
“砚礼可能是从哪儿得知了他有个哥哥的事,所以才会去调查。”乔安给出自己的推测,承影闻之却扬起了唇角,“还有个可能。”他抬起头,眸中泛起一丝阴冷,“也许他是在调查夏家命案的真凶。”
承影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乔安暗自思忖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砚礼一拍桌子,忽然站起了身,“乔安,你帮我订张机票,我明天就去香港走一趟。”
……
砚礼来过香港几回,巧的是每次都是跟承影一起。他在香港没什么人脉,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大人物,真要算起来,也只能说是借了少爷的光。
九龙这一带有个混黑道的男人,江湖人称“九爷”,势力大得很。前些年他跟着承影过来时见过这人一面,九爷对朋友向来是肝胆相照,只是砚礼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有将他当成朋友。
他约九爷在一家吃法式料理的餐厅见面,对方并未明确表示会来赴约,砚礼只当碰碰运气,没想到约定时间还未到,九爷就一身西装革履出现在了他面前。
对方到底是个大人物,在香港又很有地位,砚礼不敢怠慢,说话也都客客气气的。
九爷为人豁达,性格直爽,最不喜欢跟人拐弯抹角,所以他坐下与砚礼客套了两句便直奔重点,问道:“你这趟约我见面,应该不只是请吃饭那么简单吧?”
砚礼见九爷这就跟他挑了明话,也就不再和他绕弯子,“九爷您眼准,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九爷爱听好话,砚礼这一夸,他旋即大笑起来,“就冲你这讨喜的嘴,九爷也得帮你一回不是?说吧,什么事?”
砚礼笑得眉眼弯弯的,格外的好看,“我想请九爷帮我找一个人。”
“报上名来我听听,指不定就是熟识。”九爷认识的人多,听砚礼说是找人,便没当是什么大事。
哪里想到砚礼甩给他的,却是个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麻烦,“方何语,二十二年前他跟着母亲从广州来到香港。”说话间,他已将那张全家福照片递到九爷面前,“照片上的孩子和女人就是方何语跟他母亲。”
九爷拿起照片仔细地端详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这女人瞧着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样吧,照片先留在我这儿,等我回去帮你查查,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真要查起来也没那么快。”
砚礼到底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太端架子,“成,九爷要是有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九爷将照片放好,拍了拍砚礼的肩膀,“放心吧,你是承影的人,就算是卖他面子,这事儿我也得替你挂心上。”他本是实话实说,就是这话摆现在说,难免叫砚礼心里头堵得慌。
想他还在跟承影打着冷战,这会儿却在外面借其脸面托人办事,砚礼骨子里硬气,听九爷这一说,倒有些嫌弃自己与承影间的这层关系。
不过他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礼貌性地道了声谢。
那天饭后,九爷问他住哪儿,说要开车送他回去,砚礼婉拒了,道住的地方就在附近,走走就好,不必麻烦九爷。
随后两人分了头,岂料九爷的车还没开到家,就在路上接到承影的来电,他瞧见来电显示上那人的名字,顿时就乐了,接起电话便问:“你们主仆俩这算是说好的,刚送走一个,就又来了一个?”
手机那头,承影愣了须臾,方才问道:“砚礼去找过你吗?”
“是啊,刚一起吃过饭,怎么?夏少主打算立刻飞来香港再请我吃顿宵夜吗?”九爷说的是玩笑话,原想着逗逗承影,却不料得到的回复居然是,“我已经在香港了,你如果还吃得下的话,我不介意请你宵夜,要是你对自己的胃口没信心,干脆就陪我去喝一杯吧。”
……
承影约九爷在他酒店附近的一家pub见面,九爷大老远的又开车赶过去,却没想到姓夏的这小子说请喝酒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还是要他帮忙。
九爷倒是爽快,晃着手里的酒杯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我客套了?”他眼梢向上挑了挑,斜睨了承影一眼,“给兄弟我说说,是什么麻烦事,要你大少爷亲自跑这一趟?”
承影也不含糊,九爷跟他多年的交情,他向来是有什么事就直接交代的,“我想找个人,他叫方何语。”
“方何语?”闻言,九爷立马笑起来,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道:“这名字倒是耳熟。”
承影当九爷认识,心想这一来事情也好办。
可九爷只是从西装的内插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晚饭时砚礼给了我这张照片,要我帮忙找照片上的男孩,很巧的是……”他手指着照片上的孩子,“他,也叫方何语。”
承影接过照片来看,九爷却仍自顾自地说着,“我说你俩到底搞什么?既然要找的是同一人,干嘛还分两头行动?”
承影瞥都不瞥他一眼,只淡淡地甩下一句,“我这是在千里追妻呢!”
九爷一听又乐了,“哟?敢情你夏少爷把自己老婆给惹火了,这会儿还专程追到了香港?”
“差不多吧。”其实九爷在边上说了什么承影也没认真听,注意力全被那张照片给吸引了去,“那么这女人应该就是方筱柔了吧?”
承影随口一问,却顿时唤起了九爷脑中一个遥远的记忆,“方筱柔?”他愣了愣,随即又夺过那张照片,待将照片上那个女人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他才低声自语了一声,“不会那么巧吧?”
承影见他这反应,心知九爷大概是有了线索,“你认识?”他试探性地问道。
而九爷却摇摇头,“我不认识,不过我家老头子可能认识。”他对上承影的眼,唇边带了一抹浅笑,“承影,你激起了我对这件事的好奇,我很想知道,你们在找的这个方何语,他到底是什么人?”
承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想着说给九爷听倒也没关系,这才回答,“前阵子我家发生了几起命案,我怀疑,方何语就是凶手。”
39.偶遇
九爷回到家时已近零点,将西装换下,他洗了把脸,却是去了父亲的房里。
赵峰当年也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如今年纪大了,便将大小事宜都交给了儿子,自己则安心养老。
这晚赵九推开他房门时他就猜到有事,但面上倒是丝毫没表现出来,将手里的书本合上,他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怎么那么晚?”
赵九关上门,款步走过去坐到床边的沙发上,“我一哥们儿来香港,陪他去喝了两杯。”
赵峰眉梢一挑,他虽上了年纪,可英气却不减当年,“我问你,怎么那么晚还过来找我?”
赵九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正好有点事想问问您。”他摸了摸鼻子,三十多岁的人却还透着一股坏男孩的气质,“父亲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有个叫方筱柔的女人,她带着自己的儿子从大陆来到香港?”
“方筱柔是谁?”赵老爷子不答反问,可意识里却对这名字有些印象,想着应该是见过,但他阅人无数,哪会每个都记得。
只是赵九提到这女人有个儿子,这让赵峰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一张孩子的脸,然而时隔太久,记忆实在是模糊了。
赵九也不着急,将手里捏着的那张照片递过去,“就是这女人,我记得小时候在您的书房也曾见过她的照片。”那时他也有十多岁,隐约记得这人是父亲当时接的一桩CASE里的目标。
赵峰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女人身旁的那个孩子,这一眼,却唤回了许多记忆,他或许忘了方筱柔,却能轻易认出这个孩子,“原来是他。”赵峰暗道一声,继而抬头对上赵九的眼,“怎么?你要找方筱柔?”
“不是。”赵九索性在床沿坐下来,视线仍落在相片上,“我最近接了个活儿,有人托我找方筱柔的儿子方何语。”
赵峰听到这里,慢慢皱起了眉头,“这事儿你恐怕办不来,已经接了吗?”
赵九一时间竟有些犯愣,以前不管他接什么活儿,父亲都是赞成的,从没像今天这样挑明了说他办不成。
赵九近些年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谁敢质疑他的办事能力?可今儿被父亲如此一打击,难免感到些许挫败,“已经接了。”
“那就推掉吧。”赵峰靠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口气幽幽淡淡的,可隐约间透着几分严肃。
赵九一听这话自然不依,“为什么您觉得我办不成?”
赵峰瞥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方筱柔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方何语也在那之后失踪,你根本没有途径去寻他,何况,”话至此处,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渐渐变冷,“你以为当年我没找过方何语?他一个十岁的小孩,杀了我手里三个兄弟,我几乎把整个香港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他,而现在都过去了二十年,你还能把他挖出来?”
父亲的话让赵九又是一番震撼,“您说,他十岁时杀了我们三个兄弟?”
“不错,当初有人出了笔数目可观的佣金请我们杀一个从大陆逃过来的女人,正是方筱柔,对方要求杀了方筱柔以后把她的孩子带回去,我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他们母子,那天派出去总共七个人,其中死了三个,另外四人回来时也是满身的伤,他们只带回了方筱柔的尸体,而方何语在杀了我们三个兄弟后就逃走了,此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赵峰没跟儿子提起过,当初他得知死了三个兄弟,恨得一度想要把方何语抓出来宰了,然而不可否认,那孩子年仅十岁却有这样的胆识和狠劲,也确实了不起。
等火气消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方何语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一个孩子,加以栽培的话,日后肯定能在道上混得开。
只可惜他的设想是好的,结果前前后后派了百余人出去找,却始终没有那孩子的下落。
时间久了这事儿便搁下了,二十年过去,要不是赵九今儿问起方筱柔,恐怕他也早忘了那个男孩。
“可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逃去哪里?”赵九不信邪,在他看来,就算是死了也起码有尸体能证明,方何语当年一定是躲起来了,只不过藏身之处较为隐蔽。
正这么想着,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总之这件事我不希望你去插手,当初因为这个CASE我已经跟东家闹得不快了,再说方何语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果他确实活到了现在,我相信今天的他会比十岁的时候更下得了狠手。”
赵九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这个CASE落在别人手里还好,但落在赵家人手里,简直就像个烫手山芋,听父亲这么说来,赵九自己也不太想过多地去插手,只出于好奇又问了句,“当年的雇主究竟是谁?”
赵峰眸色幽深,口吻沉重,迟疑片刻才甩出个名字,“夏冬。”
……
“夏冬是我四叔。”电话里,承影淡淡地说道,这一句却让赵九彻底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四叔干嘛要杀方筱柔?”
他话刚问出口,忽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爸说,你四叔要他杀了方筱柔后把方何语带回去,难不成,这方何语是你四叔的种?”
承影的嗓音压得低低的,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可能吧。”他还记得,四叔死的时候有目击证人表示疑凶很像夏风,如果方何语真的是四叔的私生子,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这件事先别告诉砚礼,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跟他说方何语二十年前和方筱柔一起失踪了,完全查不到他们的去向。”
赵九倒也爽快,一口便应了下来,“好。说起来,你还没把你家砚礼宝贝儿给哄回来吗?”
说起砚礼,承影的语气越发苦涩了,“我也想啊,可就这么跑过去,他肯定不愿意搭理我,所以我得好好琢磨下,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去见他。”
“随你咯,不过兄弟奉劝你一句,还是别拖得太久,过两天他就要离开香港了,到时候你再想把他找回来可就不怎么容易了。”
“谢了兄弟,我来香港这件事麻烦你先帮我保密,回头等我把他追回了再请你吃饭。”承影客气地说道。
赵九笑了笑,“行,这顿饭我记着了,你可别再放我鸽子。”
两人玩笑过后总算挂了电话,而另一边,砚礼也接到了赵九的电话,九爷说他查了二十年前的记录,发现方筱柔和方何语在来到香港的第三年突然离奇失踪了,手里能查到的资料几乎都断在那一年,现在再想找人,恐怕比登天都难。
砚礼得了这话虽是失落,但还是表达了感谢,九爷问他还在香港留多久,砚礼想了一会儿后回答:“明天就走了,坐中午的车回去,到广州时正好能吃晚饭。”
而令砚礼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当他背着背包来到车站时,却在那儿偶遇了承影。
“这么巧?”承影唇角勾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砚礼压根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承影,一时间竟有些懵了,许久才问道:“少爷怎么在这儿?”
承影耸耸肩,表现得十分坦然,“正好过来办点事,你怎么也在这儿,不是说在广州吗?”
砚礼略显尴尬,直觉告诉他,承影会出现在这儿不像是巧合,“我也过来办点事,这就要回了。”他敷衍着回道,继而又甩下一句“少爷请便”则背过身去。
可没走几步,承影又跟了上来,“那一起吧,正好我也要去广州。”言下,他已拉过砚礼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走,去买票。”
砚礼被承影攥着走到售票处,那儿排着长队,他俩挤在人群中,承影探着头向前张望,砚礼站在他身后,总觉得这一幅画面瞧着怪违和的,以往这种活儿都是由自己来做,少爷只需在一旁候着,而如今,就跟身份调换了似的,成了承影来伺候他。
砚礼觉得别扭,暗自琢磨着待会儿还是各买各的票比较好,哪知当队伍排到了承影,那家伙直接就买了两张票,自说自话地把他俩绑定在了一块儿。
砚礼被承影牵着手,就那么糊里糊涂地过了检上了车,直到在椅子上坐稳,他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