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混混段小兵 下——代雄弼
代雄弼  发于:201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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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望地看他一眼,头也不抬,甩甩手,气冲冲走了。

段小兵瞬间化作一根僵硬的树桩,站在那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我愤然远去。

那天晚上,我躺下来,身子像着了火似的,感觉却像掉冰窟里一样冷,头疼得就要炸裂开来。

半夜,我起来找感冒药。

惊醒了段小兵。

他二话不说,把我送去了急症。

我打着点滴,盯着他看,一双眼睛深邃而犀利。

他低下头,不敢迎视我。

我们之间的空气好象被喷了制冷剂,倏地紧张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薄薄的湿气,仿佛岁月穿过皮肤,让人心生凉意。

我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准备小辉的早餐,我没事,就是小感冒,打完滴流我自己就打车回去了。

说完,我苦涩地冲他笑了笑。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脸上的每一条细小的纹路都带着渴望谅解的诚意。

一阵猛烈的波涛翻滚后,他说,飞飞,你相信我,我没有抛弃燕子,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儿……那年夏天,她去西藏旅游,爱上了当地的一个老师,回来没多久,她就怀孕了,我只好放手。她去了西藏支教,在那边扎了根,现在他俩的孩子都七岁了……

飞飞,你知道吗,有一年暑假,我带小辉去看过她,走的时候她央求我把小辉留下,我当时连死的心也有了,但我还是遵照她的意思,偷偷一个人离开。

没想到,刚要出站,小辉就大喊大叫过来找我。

看见我他就死死抱着我,号啕大哭,任燕子怎么分也分不开。

没办法,她只要又让小辉跟我回去。

她说,回去也好,毕竟西藏条件艰苦,求学条件也不如老家的大城市,以后寒暑假可以再领小辉去看她。

但小辉之后再也不肯去西藏,任燕子怎么央求,他就是不去,他说他不喜欢西藏,还说怕我又会扔下他一个人离开……”

看着段小兵黝黑消瘦的脸庞,觉得有一块冰渐渐贴上来,沁入骨髓。

突然,我有一种苍凉的黯然。

这种黯然又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点点冷意,或者说苍绿。

125.

没想到,我和段小兵的命运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我想起了自己。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妻子背叛叛我的理由。

家庭不幸福吗?

我拿着高薪,住着大房子,开得是高档车,孩子自进学堂第一天起,读得是私立贵族双语学校。

性生活不和谐吗?

如果是,那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她,而是我。

每次索要,她都疲于应命。

有时,我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旺盛,或者说,是她性冷淡?

但她就背叛了我。

她回上海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明目张胆和初恋情人去开房,在上海一家五星级宾馆住了五天才回来。

此后,她彻底成了性冷淡。

有一天,她放下电脑,匆忙跑去阳台接电话。

当时我在家里加班,用笔记本弄一个大型的策划方案。

正关键时刻,台式电脑传来了小企鹅发出的呱躁的滴滴声。

我本想把声音关了,却点到了小企鹅。

一条可怕的聊天弹了出来:老婆,我想听你的声音,我给你打电话,我们用电话说。

再翻看聊天记录,长达两年的聊天记录足足有1000页之多。

前面的没细看,我只看了后面的一小部分。

知道他们在上海见面了,开了房,他说她的身体还和15年前一样令他消魂。他甚至问她,你老公不知道吧。还说知道了也没关系,大不了离婚,跟他去英国。

她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出轨。

她说,你就知道赚钱,每天把工作带回来,有时忙到半夜,第二天起来就走。你不顾家,不体贴,不会照顾人,不会讨人开心。

她提出了离婚。

她说,既然你发现了,我们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我没答应。

我们事业的成功给家庭套上了一圈靓丽的光环,光环之下是一片阴影。

接下来的日子,我仍旧有条不紊上班,皮鞋蹭亮,西服笔直,表面上看,我还是如此光鲜,其实内心已经碎掉了。

我一边死耗着,一边开始找各种不同的女人上床。

每次和不同的女人发生关系后,我有种从网里钻出来的快感,一身轻松、活蹦乱跳。

我甚至把一个长相甜美的女人带回了家,当着她的面,两个人在那张大床上纠缠成了麻花。

激情完后,我去厨房给那个女人做饭,笨拙地拿刀,手忙脚乱用着铲子,不时和她嬉笑调情。

她冷冷地看着我们,一言不发。

不久,她背着我,偷偷为儿子办理了去英国读书。

一切妥当后,她在英国给我寄来了一纸离婚协议书,说她净身出户,什么也不要,只把儿子带走。

我把协议撕得粉碎。

我做不到段小兵那么大度,我准备把儿子夺回来——我不可能把儿子放在一个背叛我的女人身边。

在遍体鳞伤之际,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翻阅一本杂志。或者,一个人,独自在旅行中,做一朵自由行走的花儿。

126.

我们时常忙忙碌碌,也许偶尔会迷茫,并且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的劳累奔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可是,当我们真正静下心来细细回想,我们才知道,其实,我们一直在等待。

段小兵说,他母亲回城了,他的房子给了她母亲和林师傅住,由于房子小,怕影响小辉的中考,想在我这儿挤一段时间,还问我介意不介意。

我倒是不介意。

干嘛要介意啊,他那么能干,简直就是一免费保姆。

可能,大家会觉得我们一定会破镜重圆,重燃感情的烟火。

但,显然不是这种状态。

这种感觉和16年有着天壤之别。

有时候,我会带段小兵出去唱歌。

他很少唱,只有一次,在他人的要求下,唱了黄品源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他唱歌很一般,甚至有点难听,调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惊讶地问,你是不是故意唱成这样的?

他说,怎么会,我从来没这么认真去唱这首歌儿。

当时,我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就觉得很尴尬。

有时间,他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以试探我的反应,或者说逗我开心。

段小兵哥哥的儿子段正宝智力似乎有点问题,和小辉同岁,小学还没毕业。

有一次,他背着书包来找小辉。

他们一起在客厅写作业。

我坐在阳台,看着阳光照进来,满墙忧伤。

段正宝在写作文。

他这么写着:我和叔叔、弟弟去乡下奶奶家,在路上看到一堆好大的牛屎,我大吃一斤(惊)。

段小兵帮忙检查作业时,看见了这个错别字,故意调侃他,干嘛只吃一斤啊,要是饿了全吃了哟,就当保护环境……

段小兵一边打趣段正宝一边偷偷向我这头看。

小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段正宝更是,鼻涕泡也喷出来了。

我却无动于衷。

小辉说,干爹,你怎么不笑啊,不觉得我爸说话很好笑吗。

其实,我也觉得很好笑,也觉得这画面很温馨。

尤其是看到段小兵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那张憨实黝黑的脸,挺拔的鼻梁和闪光的胡渣,那性感的唇在阳光显得坚韧温暖。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笑的欲望。

可能组成这种温馨的各种要素没有一件与我有关吧。

那是他们家庭的幸福,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哀伤还淡然地想。

我们甚至有一次谈到了再婚的话题。

我经常会去咖啡厅呆坐。

一杯咖啡,一本杂志。

那是以前和孩子他妈谈恋爱时养成的坏习惯。

后来,我渐渐喜欢上了咖啡厅那种令人质疑的肃静。

但,这种静,往往也会滋长很多情绪。

不想再找一个?

有一天,在咖啡厅,我突然问在咖啡厅里无所适从的段小兵。

我的目光中有着一种病态的冷静。

段小兵没有准备,居然打了一个冷颤。

他先是一楞,看我一眼,想了想,说,我怕委屈了小辉。

你不想女人吗?我又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唉,习惯了。

想,还是不想?我笑着逼问。

他像是被我的眼神咬了一下,低下头,用吸管吸了一口冷饮,不过像是没吸出来,发出了扑哧一声响。

他搓着手,讷讷地红了脸,不敢再看我。

见我似乎一直盯着他,知道我希望得到答案后,他又抬起头,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说,我没想让你说什么,随便问问。

他说,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想去想。

语气中有着一种让人叹息的失魂落魄。

尔后,他反问我,你呢,怎么不和太太一起去英国。

我喝了一口咖啡,迅速转移话题。

我说,唉,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把小辉拉扯大,确实也不容易。

一说到小辉,他的眼圈就开始发红。

此后,我们又是大段的沉默。

127.

我们都在有意识地在回避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背叛。

这也是我们之间最难解的结,这个结在彼此的心里种了16年。

它像一根粗大的绳子,死结一旦出现,不是缠死了别人,就是勒死了自己。

我们都清楚,只是谁也不愿意面对而已。

我知道他很想挑起这个话题,几次话到嘴边,我就把话题转移到小辉身上。

因为他最喜欢谈的话题就是他儿子。

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和精神支柱。

只要我愿意听,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

我们之间大多数情况还是,彼此坐同一辆车,他开车,我坐副驾驶。

一路上很少交谈,就这么坐着,我有时候托着下巴看窗外,有时候会仔细研究他映在玻璃上的脸。下了车,他则习惯在人群中捕捉我的身影,目光随着我忽上忽下。

有时候,我在沙发上看电视,睡着了,他会拿毯子给我盖上。

有一次,我被他轻微的动作弄醒了。

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没睁眼。

透过眼皮细眯的缝隙,我看见他站在沙发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满眼怜惜,满脸忧伤。

因为爱,所以怜惜。

因为我一直下意识抗拒,所以忧伤。

这种从骨子里透露的忧伤,逃不过我在人生路上历练了40年的眼睛。

他忧伤地看我大概有七八分钟。

到后来,我实在挺不住,假装在睡梦中咳嗽,他才急急地离开。

这种默默的用眼睛表达的亲昵虽然尴尬,还我还觉得很受用。

心里的冰山,似乎有消融的迹象。

还有一次,我去了另一家公司参观,电梯出了故障,我被关在里面长达半个小时。

他在楼下等我,不停给我打电话。

由于手机不在服务区,他跑上26楼来找我。

得知我困在电梯里,他当时急得都快急疯了。当我从电梯出来的那一刻,他窜过来,紧紧拉着我的手,问我,飞飞,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

他就释然地长舒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偶尔,我们也会有意见分歧。

以前,我为了委曲求全,总是让着他。

而现在,只要我稍微表现一点不悦,他就先偃旗息鼓,小心翼翼的像只刚睁开眼睛没多久的小猫,一有点风吹草动,变战战兢兢妥协了。

我不确信我们之间还有没有爱情。

但我确信,我们之间还有撕扯不断的亲情,或者说恩情。

这种亲情加恩情在我9岁时就已经播下了,无论过了多少年,经历多少事,多久不联系。这也是我们最终还能在一个屋檐下像亲人般相处的原因。

不过,我也知道,这种相处,和16年前有着天壤之别。

我在想,我们怕是回不到原来了。

只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还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和望江厂又进行了一轮谈判后,我们出去吃饭。

吃完饭,一位随同人员突然说,我们去唱歌吧。

到了KTV,段小兵又唱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还是跑调,但情感投入了很多,我似乎看到他眼眶含着泪花。

有个人说,段小兵,你跑调啦。

段小兵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麦克给我。

我接着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

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我唱得很动情。

段小兵听着听着,一屁股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喝酒。

有个人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有点哽咽,强忍着不让泪出来

那人又安慰他几句,他没忍住,开始啜泣。

我停止了唱。

见我有点不知所措,那人过来说,代经理,没事,他的媳妇跟别人跑了,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憋得难受。

唱完歌儿,回去时,我说,戴燕燕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没放下?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128.

回到住处,小辉已经睡觉了。

我打开笔记本,给总部那边发了封汇报工作进展的邮件。

段小兵给我泡了杯茶。

我问他会用电脑吗?

他说,会上网、聊天、看电影和听歌。

我说,打字和做表格呢?

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怎么会,还说怕影响小辉的学习,一直没买电脑。

我说,你迟早要学,合作真要成了,你还得回去上班,现在上班离不了电脑。

他不说话,只是浅浅一笑。

发完邮件,我放了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听到一半,感觉他情绪不对。

我说,怎么啦?每次听这歌你的反应都很大。

他说,我想起了电影。

我一楞,这才知道那是电影《蓝宇》的主题曲。

我倒是听说过《蓝宇》这部电影,但没看过,也没有人告诉过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那歌儿是主题曲,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虽然我对那首歌儿烂熟于心。

半夜,我上卫生间。

我没有开灯,坐在马桶上,抽着烟。

段小兵进来了。

他没有开灯,拉玻璃门的动作很轻。

我吸了一口烟,借着点点烟火星子,突然就看见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轮廓——赤裸着上身,一根熟悉且傲然的物件,在半拉下的内裤的上方妩媚地翘动。

我的心,倏然颤动。

抬起,是段小兵!

正好,他也盯着我看。

卫生间里,一片黑暗。

那种黑暗,就好像一堆暗火。

我们隔着暗火对望。

我看见了段小兵的眼睛,那双水份很足的目光和我投去的目光有了短暂的碰撞,我们相互便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他说,飞飞,你在里面?

我说,怎么不开灯啊。

他说,我不知道你在。

我起身,说,你来吧,我完事了。

越过他时,他的傲然碰到了我的肉身。

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我下意识抖了一下,感觉全身痒痒的,一直痒到脚心,整个人麻酥酥的,就像一粒豆子,一下子长出了根,长出了须。

他也抖了一下,喊了句飞飞,强健有力的手拉住了我。

夜深人静,往往是人意识最模糊理智最薄弱的时候,我竭力躲避,却无从躲避。

当我的身子陷于他呼出的沸腾的热气中,我知道我失去了抵抗力。

16年啊,16年。

时间太漫长。

在过去16年时间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女人,我没和任何男人有过肉体的亲密接触。

这个16年前无数次进入我梦中的男人,这个我为她写求爱情书的男人,这个让我挨过耳光的男人,这个如今仍然充满魅力、依然动人的男人,现在就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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