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喔，而且你喜欢的人是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认为我的条件很差，配不上你吗？”

可怜的纯情少年窘得结结巴巴，无法正常对答了：“我……我有女朋友了！我喜欢女生！”

“你本来就打算跟你的旧女友分手，跟现任女朋友快快乐乐过日子，对吧？所以，你的第一泡茶喜欢男人，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的第二泡茶爱的是男还是女，全部掌握在你手里，我绝不会干预。”

得到这么认真的答覆，希洛祈反而心慌……那种语气，好像在陈述事实。他可能真的是个同性恋，喜欢过男人，喜欢过清遥。

即使如此，他现在也无须向谁负责了。

真的可以这样吗？

在这旁徨无助之间，那个自称是他曾经爱过的男孩蓦地拥上来。娇小玲珑的身体伏在他胸前，而男孩的右脸已经贴上他的右脸。乱动的话，反而会产生热辣辣的摩擦，更让人想入非非。

“……唔！”

这下希洛祈都停止呼吸了。

他一度想像，这个自称是曾经爱人的男孩子，是否要在两人正式决裂前来个亲密拥抱，甚至是接吻。

但清遥选择的，是环抱着他的肩。从喉咙冒出的那低沉的嗓音，不知是在对着希洛祈，还是对着自己的内心：

“对不起、对不起。希洛，对不起。如果我没有听管子盼的唆摆，你应该不会出事吧？”

希洛祈霎时乱了：“呃？清遥？”

“你别动，别问，我怕我以后没机会说。”男孩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再把他搂紧了些，艰难地吐出一句句私语，“希洛……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我更害怕见到你……直到你现在失忆了，我才有办法面对你。我真希望你会一直失忆下去……”

所以呢？过去的他跟清遥到底有什么瓜葛？

他虽然是如假包换的希洛祈，清遥所拥抱着的希洛祈，但同时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不知道任何事情；彷佛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凑热闹的家伙。

他挣扎地思考着，最终还是伸出手，在清遥僵硬的背脊上轻拍了几下。

09. 广为人知的希洛祈(节1)

当天晚上，老练的黑犬耳玩家并无详细告知关于皇．希洛祈的事。先前他带着绝望的音调讲出“我真希望你会一直失忆下去”，让希洛祈百分之百心软投降，不敢厚着脸皮追问。

清遥有限度地告知他某些情报，例如：希洛祈在外的风评颇差，被普罗大众认为是个左拥右抱，为了情人不择手段，甚至把无辜的AI送进垃圾场，诸如此类。

“为……为什么？那不是我的过去吧？”

“总之呢，你贸然出去会很危险。如果你不听老人言，硬是要出去，就好好变装吧，例如变性成女生，大家都只会认为你是希洛祈的妹妹吧。我的封印之符借你一天，不可以弄丢喔。”

在希洛祈还不知道什么是封印之符的情况下，清遥便软绵绵地下线；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现在已是凌晨了，怪不得会累。

路泉下线后并没有立即上床就寝，而是打着呵欠，打开通讯视窗，点选了父亲家的号码。

在垃圾场里的青曾经苦心叮嘱过，要他好好对待希洛祈，也要好好跟父亲见个面，并且珍惜所有朋友；当时的他被愤怒充薰了头脑，想也不想便答应，并不放上心头。如今见到希洛祈，失而复得，他才忍不住细细咀嚼青说过的那一句句话。

希洛祈，他绝对要珍惜，因为这是真心待他好的重要朋友。

父亲，从小就有点沟通不良，其后日渐疏远；现在若不踏出第一步，将来必然更加困难。

明天不上线，父子二人好好团聚吧。

“爸，明天出来吃个饭吧。”

深夜，路泉启动留言信箱，不致电打扰。按下“发送”后的五秒钟，他便收到父亲快速的回覆：

“我去！”

这两只字和感叹号还特地加粗、放大了字体，看来父亲的期待远高于他。儿子不禁回想，上次见面，不是在六月的父亲节，而是在更遥远的新年。

考虑到父亲明天还要上班，他留言道：“那就约在晚上吧。”

“好！”

父亲的留言依然那么激动，活像被儿子遗弃多年的渴爱老人般，让儿子不禁拭走一额汗，感到挺丢脸的。

幸好，爸爸这封夸张的留言，除了他自己就没有别人会看得到。

＊＊＊＊＊＊

第二天阳光熹微，天空蓝得似海。他仰望高空，在他头顶之上的白云，犹如飞鸟。阵风吹过，原本还躲在屋后的那团白棉花已经飞得老远，冲过了树林大闸，消失到他看不到的另一世界去了。

他尝试拔足追上，只是到了庭园的尽头，云朵已远，他被困在这幽美的温室之内。

要去外面吗？

他从衣袋里拿出封印之符，这黄色的一小张，能让他的个人资料加密，不容他人窥见。他非常明白，主人南佑祈为的，就是不让他在外面走动时，暴露出“希洛祈的替身”这种丑陋丢脸的身份。

自己是个垃圾，除了让主人发泄感情之外，别无用处。

这点自知之明，他有，并且很清楚。纵然清楚，他偶尔还会妄想南佑祈或许会真正地爱他，哪怕只有短短一刻……

这是妄想。

今天的云的形状很漂亮，白团一丝又一丝地互相牵系着，很柔和。所以他贴上封印之符，换一件灰色长衫，戴一顶暗蓝色的鸭舌帽，再加上太阳眼镜，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这是他每次外出的标准装扮。

他仰头望天，想了想，决定了第一次白天出门的目的地：商店街最大的十字路口，垃圾场的所在之处。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受刑的AI呢？

悠然清点过身上的装备与道具后，他便从隐密的后门离开西洋大宅的庄园，起程前往第一层内区了。

＊＊＊＊＊＊

希洛祈今日的目的地是第一层内区。

今天老玩家清遥虽然不在，但希洛祈凭藉着一本由过去的他所写的笔记得知这个世界的结构与游戏的玩法。笔记的字虽是电脑字，没有笔迹，但记录方式与文字风格是他独有的，绝不会错认。

字里行间不时插入以“清遥说”为开头的补充，比如是：“清遥说：‘没有哪一种属性最强，小白受也可以相当恐怖。’”

或者是：“清遥说：‘能够提升身体力量速度的健种子和肌种子最常用，但有时会缺货，要留意着存货量。’”

这么频繁地记录清遥的每一句教导，可见过去他与清遥确实有那么一段暧昧的……

“……不不不。”

希洛祈一边摇头，一边用女朋友的可爱脸蛋填满脑海，心情才稍稍恢复，容许他继续思考。

09. 广为人知的希洛祈(节2)

单有笔记是没用的，他需要的是记忆，所以他决定去内区逛逛，前往各个公告板和报馆，看看有没有关于自己的情报。

清遥说他是个风评甚差的玩家，所以他一边回想着玩家们普遍的装扮，一边打开衣橱，挑选最不起眼的衣物。暗灰色的长袍，再加一顶长长的牛仔帽遮挡脸部，应该很足够。道具栏有一副金色的无框眼镜，可以让腹黑度上升，他也戴上了——虽然腹黑度还是像豆芽般又瘦又矮。

显示全身图，这身打扮果然不伦不类，但很能隐藏他的脸，游戏里也不乏打扮各异的玩家。再加上清遥那能够隐藏各种资料的顶级封印之符，就万无一失了。

他在沙发上继续消化游戏笔记，翻完最后一页，清遥前辈还是没有上线，这才下定决心踏出家门。

第一层内区是整个游戏里人流最多的地域，但就希洛祈所见，《X Online》的玩家人数着实远远比不上一般网游，甚至也比不上已逐渐退出市场的冷门游戏。这世上的男同志本来就少，喜欢看男男恋情的女生必定更加少数……纯情的希洛祈无知地猜测。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的建筑与设备，无人对他大叫一声“希洛祈”。盲摸着来到广场，买到数份旧报纸，截下公布板写着“希洛祈”的留言，再到休憩区的公众长椅坐下研究，总算对自己的过去理出几分头绪了。

＜八卦讨论板＞

发言人：菜菜子

主题：希洛祈到底是什么人啊？

各位安安，我是新人，想请教一下希洛祈到底是谁？

我听说他是皇，但黑悠才是皇，不是吗？

发言人：大点点

回覆：希洛祈？哦，那个嘛！

那位仁兄是第一代的皇，天晓得他跟GM有个鬼屁奸情，让他坐到皇之位……啊啊！闲话休提。

总之呢，他还是新人时就有两个男宠，后来又纠缠上南佑祈后援会的会长，不过对正妻南佑祈不屑一顾，肯定是早就把弟弟玩腻了……啊啊，一切都是我听回来的，实情我也不清楚。（笑）

【7月26日　大众报】令无数小受伤心流泪的希洛祈，将皇之位转让予丈夫黑悠，人人都以为当中情由相当可疑。

事发于昨日下午四时，他被青的主人迫到末路之际，黑悠闻风而至，及时赶上，抢在青的主人挑战之前发出挑战要求，令青的主人空手而回。

希洛祈显然与黑悠相知相识，他自愿献出皇之位，令黑悠不战而胜，成为第二任的皇。有路人指出，在希洛祈离开后，黑悠着紧地呼唤他的名字，内心的真正感情好像随时会决堤……

《X追击周刊》

广告：捕捉希洛祈！

我们的南佑祈进入游戏之前便痴心一片，一心一意深爱着兄长，全城皆知；岂料这位兄长希洛祈，竟是个无情无义之徒！

自己喜欢的时候，就乱搞小南；没兴趣的，他就全部置之不理！

试问一下，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存在于《X Online》！请大家一起把他赶出游戏吧！

看到这里，希洛祈深切明白到过去的自己是个没有好评的大魔头，怪不得清遥说那样的记忆没了反而好。

不过近几个星期并没有多少关于他的的报道，暂时只有一则“南佑祈宣告：任何人都不准伤害哥！”的新闻。

“南佑祈吗……”这个名字蛮常会看到的，翻开笔记，这是四大小受之一，一位出色的女王诱受，命令技能的运用掌握得非常纯熟。可惜的是，南佑祈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他的弟弟，笔记内全无记录。确实，笔记里不太可能附加“他是我弟弟”这样的讯息。

应该不是弟弟吧……他自我安慰着，继续往内区乱走，不一会儿便来到剧本中心区。

这里的人流稍多一点，三五成群的玩家手里总会拿着一张张纸，那是各大剧本公会的最新剧本宣传单张。希洛祈拉低帽子，有样学样地拿了些，依然没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

传单印着的男男亲腻图画，甜蜜蜜的简介，实在让他不敢恭维，匆匆藏起来后便作贼心虚似地，望向别处，一下子就瞧到一幢招牌闪亮亮的馆子。

《X Online》有一间开张只有一个月，却相当有人气的店铺，它的名字叫“皇帝馆”。这是聪明的商人在Lv 10皇的游戏规则推出后想到的生意，皇帝馆内容千奇百怪，包括皇帝战的记录、各大名人对皇帝战的战术评论、皇的风流韵史、皇曾经玩过的剧本、皇的周边精品等等。

09. 广为人知的希洛祈(节3)

皇帝馆不只设在商店街，剧本街也有它的分店，专门播放皇玩过的剧本——包括是当上皇之前，以及当上皇之后。

由于暗黑巷玩家黑悠的资料极难查，店主只找到他曾参与的两、三个剧本，都收进珍藏区视作最有价值的宝贝了。能够在店门外用作宣传广播的，自然是第一代皇的特辑。

希洛祈经过剧本街皇帝馆之时，宣传片正好返回最初，重新播放。有图有真相，他无不激动地驻足观赏，他相信游戏里的自己才不是报纸所说的那种风流成性、惹人讨厌的家伙。

黑色的画面慢慢淡出了一行白色的毛笔字，展开了极有魄力的皇的故事。

——三个月前，他，还不是皇。

“你来做我的情人吧。”鬼魅的总裁粗暴地扭起他的下巴，那是霸道，是独占，更是疯狂。

他，当时还是无知新人，面对这样的宣言，他根本不懂得正确的对抗方式。这外貌平凡，内心洁白如纸的少年，惊骇地猛说“不行”。圆澄澄的双眼，似乎将要滴出无措的泪。

“主子，我的心只有你一人，真的啊。”

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奴才，由始至终对他呵护备至，澎湃的感情屡次抵达临界点；但他并不知情，只把对方当作忠心的奴才，真诚的朋友。当时的他还太过无知，尚未懂得人世间的情爱滋味。

——三个月后，他，成了游戏中的皇帝。

“你们，成为我的俘虏吧。”

摇身一变间，他同样用“希洛祈”这名字闯荡世界，身份却是高高在上的皇。那一句俘虏的魔法，令曾经占有他的男人与第一次跟他接触过的男人都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脱光衣服，抬起屁股坐下去，为他效劳。

一阵阵的呻吟，是蔷薇色的醉人。在人所不知的时光中，他已经懂得挑逗男人的各种技巧。

这就是皇．希洛祈的传奇。

——你，要不要进来一起观赏皇所走过的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洛祈冒着冷汗观赏这个剪接得宜，背景音乐诡幻，宣传语句设计煽情，画面经过特效处理的宣传片，几乎要在一瞬间昏厥过去了。宣传片无止境地重复播放，那一幅幅皇的百态特写，让希洛祈不得不脱下太阳眼镜，乾张着嘴巴。

那痴呆的模样……

那纯情的模样……

那娇气的模样……

那强势的模样……

那帝王的模样……

“是谁盗了我的帐号？还是有人盗用了我的脸？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嫁祸到我身上，谁跟我有仇吗……”

仔细研读过影片中主角的表情与行动后，希洛祈武断地判定自己跟这游戏里的皇．希洛祈毫无瓜葛。遇上男性的追求，他深信自己必定会当场拒绝，不可能说出“你们全都成为我的俘虏吧”这种荒谬的话。

就在希洛祈内心遭受重创之际，店内忽然传出兴奋的呼声：“哇喔——！是第一代皇！希洛祈！”

一个女生透过玻璃窗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即推开门，用看偶像的神情注视他。想来希洛祈的名声虽差，但是在皇这特殊身份及优秀的宣传片的双重加分之下，还是为他拐来了不少倾慕者。

“我……我不是希洛祈！”希洛祈大大声声地反驳，然后很歪种地掉头就跑。

他才跑了半条街，“第一代皇再度上线”的消息已经在街头巷尾抛来抛去了。

＊＊＊＊＊＊

他并非第一次在人群中走动。在剧本里，置身于人造人的世界里，他便跟许许多多的“人”擦身而过，一切并不稀奇。如今在人类玩家之间穿插游荡，却是他生平第一次。

就他所见，这里的人类与剧本里的AI，明明同样扮演着“路人”的角色，但分别相当大。剧本里的路人，他们无悔地遵从神的期望，没有任何个人色彩。他们纵使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人脸带笑容，有人神色匆匆，有人脸无表情，有人未睡醒的样儿……无论怎么扮，那还是不折不扣的过客。花样的外壳里，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