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有分高与低。负责陪伴人类的男宠AI是高等的，能够自立思考；在剧本里的AI是低下的，完全没有多馀的思考能力，拿同样的问题问他们，他们会给予一成不变的答案，仅为了满足玩家要求。

人类则不同。每个人都穿着能够展现个人风格的装束，他们会围在一块儿玩即兴猜拳，也会认真地摊出自己的道具，跟商人讨价还价，而且每次的话题都不尽相同。每个人都极具独特的风采，让他宛如置身于色彩缭乱的百花园之中，难以忘怀。

09. 广为人知的希洛祈(节5)

一个拿着喷雾的人经过，那是个女生，兴奋的表情彷如在参加有奖狩猎活动。希洛祈像受伤的野狼那样安静警戒着，又见一个男孩摆出探险家的姿采，拿出手电筒，在这阳光明媚的大白天里四处照。

就在此时，一道“力”毫无预警地撞向希洛祈，让木箱也为之震动。

是谁？不知哪来的小猫？还是追踪者的武器？希洛祈彷徨地四处张望，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体，连声音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的是否错觉。

但“错觉”二度发生。他蓦地感觉到一只手首先搭在他的胸口，然后来回地在乳晕附近抚摸。

可怜的少年吓得脸色铁青，背脊贴着箱子，却无路可逃。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一个隐形人侵犯。

《X Online》到底是一款什么游戏，居然连隐形色魔也有？希洛祈碍着外面还有敌人，不能尖叫，无法逃走，惊恐已经爬上比萨斜塔的顶峰了。当乳头也被一根隐形手指所挑逗，希洛祈忍着呻吟，连忙用手刀劈过去。

一时间，全场寂静。那透明之物没有再碰他，巷子以外的大街道与广场正好没人，周围静悄悄的。这是希洛祈逃走的好时机，他想也不想便跨出脚跟，立即踩到隐形人。

隐形人作出反抗，硬生生从他的脚底逃开。接着脚步声响起，有如老鼠般轻得难以让人察觉；但是在这宁静的环境下，五感增幅的效果瞬间出来了。

希洛祈确定，对方不是妖怪，是同样穿着隐形袍的玩家，同样躲到这个狭小的官方道具店的后巷。

“你也是穿了隐形袍吧，你是谁？”

同样的问题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希洛祈有些好奇，对方的嗓音跟他蛮接近的，自己压低声阶后大概正是这样的调调。

鉴于身份敏感，希洛祈没有答腔，等待对方下一步行动。

而对方的下一步行动是……再次往前方伸出手，突袭希洛祈的美乳。

“……喂！你停手！”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你还在。”

对方果然缩手，他的回话温文而青涩，不存恶意，把刚才那番无礼的行为都净化干净了。希洛祈稍稍放下戒心，问：“你是谁？为什么要隐形……”

对方沉默了足足五秒钟，选择了精简的答覆：“不能告诉你。你又为什么要隐形？”

“我也不能告诉你。”希洛祈直接抄袭对方的答案。

两个同样隐身了的男人，此时此刻共聚于一个暗巷，同样不能揭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希洛祈觉得有些好笑，他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微妙的对峙。

接下来该聊什么吗？希洛祈想了想，不如继续打探记忆的情报吧——就假装自己是个不叫希洛祈的隐形玩家。

“那个……”“那个……”

两人低沉的起首音节同时响起。

“啊，你先说。”“你说吧。”

尽管语气上稍有出入，他们却在说出同样的话，实在太巧合了，活像是伟大的神特地让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团圆。他们的嗓音是如此相似，脸孔也会像吗？希洛祈微笑，内心忍不住因这个声线、说话与行为都跟自己有八、九分相像的男生而兴奋。

在他盘思的同时，作为另一隐形人的男子——南佑祈的AI，洛希，同样摸着下巴，惊讶这场天降的巧遇。一时之间，两人竟未说话。

正午12时抵达，商店街的钟楼铃铃铛铛地响个不休，这才把两人的思绪拉回现场。

“我……”“我……”

两人的声音第三度同时响起，并在空气中完美地重叠。若不是发现声量比平时扩大了一倍，他们也不会发现对方也在说话。

过度的巧合反而令人心寒，就像有人监视着你的内心，刻意模仿你的一言一语。有一刹那，希洛祈甚至认为一切都是幻觉，所谓的隐形人根本不存在。

但隐形人洛希确实存在着。

“——其实我的爱，等同憎恨吧。”

“欸？”

怎么突然冒出奇怪的句子来？

在无人能看见的情况下，隐形的AI洛希微微一笑：“只要我说出你绝对不会讲的话，就可以打破同步了。”

“啊，你说得对……”

他们顶多是极其相似，就算碰巧名字年龄都相同，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希洛祈开怀地点头认同，也道出对方应该不会讲的话：“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我有女朋友了。”

“……咦？那你为什么还会来这个世界？”

“呃、有些复杂，算是误踩陷阱吧。”

“这样吗。你……大概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了。”

09. 广为人知的希洛祈(节6)

看来异性恋在这个世界里，是足以媲美人兽恋吧。希洛祈暗自捏了一把汗，再望向大街，现况已经安全，那两、三名逗留在广场上看留言板的玩家并非追捕者。希洛祈礼貌地说了声“抱歉，我先走了，你保重”，然后大着胆子走在光天化日之下，那足以烧熔人的面具的酷暑太阳未能让他暴露真身。

不一会儿，他便绕到广场后方的大型公园。根据地图所示，他已经相当接近外区了，以直线越过公园便能逃出生天……他毫不犹豫地践上翠绿色的草地，轻快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只是，没有孩子的休憩草场上，还有另一人的脚步声；步速跟他相同，节奏完全吻合，就像是配合他进行跑步表演。他一下子就知道对方是谁，然而这位突如其来的双胞胎兄弟，他并不需要。

希洛祈停下脚步，而对方并未跟他作出相同的动作，继续往前奔走。

“啊……呜哇啊——！”

就这样，两人跌倒了，AI洛希完全压住了玩家希洛祈。隐形袍因此翻开了一角，两个人的四只腿完全外露。位于上方的人显然是攻，他正在用膝盖迫压着受的腿间敏感地带；如果隐形袍完全脱落，更可以看到小攻的手就搭在小受的双胸之上，小攻状似动了情欲地喘气。

“啊、对不起，我马上起来——”

“你不用道歉，呃、是我突然停下——”

两人的语气相同的客气话还未说完，一把暧昧的女子叫声蓦然飘来，声量虽不大，但在这绿色的公园里显得特别粉红。他们同时将头扭向右方，尖叫者是一名携着金丝雀同来散步的女生，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埋藏在公园草地上，两个男人的四条美腿，那交缠的姿态，绝对会让腐女联想到奸情。

例如是：恋情不能见光的可怜情侣，他们穿着隐形衣在公园幽会，盖着隐形衣作爱……

“走吧！”“走吧！”

两人有默契得令对方互相感叹，又互相生厌：为什么我的动作会被抄袭呢？他们动作一致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整理隐形袍，越过浓密的草场后便乖乖走回小径上，安静地逃走。

日转星移，两人经过几番小波折后，总算平平安安来到方圆百里都不一定有人路过的外区了。为确保安全，他们心有灵犀地一同绕过住宅地带与郊外康乐地带，来到山丘下的树林才停下来歇息。

虽说是歇息，但两人没有脱下隐形袍。

两人刚共度了患难，但这并不足以让他们互相信任；相反，一个跟自己极为相近的存在，只会让人却步。

这种想法在AI洛希心中犹为强烈。如果脱下伪装，发现对方是本尊，或者是与他彻底相同的分身……那就只有垃圾场能够拯救他了。

已经隐约明白眼前人到底是谁，AI洛希依旧镇定，不露出一丝彷徨：“我走了，后会有期。”

“这、这样啊……”希洛祈有些在意，但他也不想挽留，指着自己家的方向说，“我走这儿，背山的那条路。”

“我走相反方向。”

“那，那就再见吧。”

“嗯，再见。”

就这样，两个极为投缘的人，却因为同极相斥，各走各路。在这场短暂至极的相遇里，南佑祈所培养的AI已经明了了许多事情，作为哥哥的希洛祈却一无所知。

全知者则安坐在世界的另一方，从头到尾都注视着这两个AI，唇角一直翘得高高的，无不是快活的表情。

“嘻嘻嘻——！这样的巧遇太过精彩了，你怎么看呐，古列德？”

“我想，这一切该不会是神您的安排？”

“哎呀，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种本事呢？是南佑祈把自己冰封的AI放出去，是AI自己跑到希洛祈身边，是他们选择一起向夕阳奔跑啊！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嘻嘻！”

高居于天上世界，身处于游戏以外的更高次元，管理者滔滔不绝地与部下愉快地畅谈。

他俯瞰脚底下这个AI数目比玩家还要多的世界，拍手叫道：“这样太好玩了，等于有两个希洛祈让我自由观测耶！我居然从来没想过这种好玩的游戏！”

“您不是创造了许许多多的希洛祈吗？”

“那些全都是垃圾AI，跟地面那班爱来爱去的AI一样没有存在价值！”管理员的双手扣到胸前，像歌剧表演者那般朗声诵念，“南佑祈的AI同样是个充满瑕疵的替代品，能够在现实里走来走去的希洛祈，才是我最重要的研究对象呢！”

古列德不置可否。作为一名绝对忠实，就算被主人说成是垃圾也不会皱眉的AI部下，他绝不会僭越职份，反驳主人的话。

做好自己的本份，便是他降生的任务。

“关于企图为垃圾AI平反的那群玩家，神您打算怎么处置？继续无视吗？”

“嘛嘛……他们？的确需要一个处理呢！”

管理员的鹰目极速瞄准了商店街十字路口，每晚9时都会上演骂神节目的地方，亦是AI洛希朝夕盼望着的归宿之地。

“不把AI丢进垃圾场也可以啊，绝对可以呢！趁着这几天有空，我去布置一下舞台吧！”

10. 存在的对与错(节1)

路泉跟父亲的关系非常冷淡。

医生也会关心病人的身体状况，饮食习惯，生活上的大小改变，偶尔会跟病人扯到东南西北，再开个小小的玩笑；可是他们两父子的关系，远远比不上医生与病人。

他们见面的间隔，比病人的覆诊期还要长；他们聊的话题，比医生会问的事情还要肤浅没趣。

不过，无论是父亲性格古怪的错，或是儿子内向腼腆没朋友的问题，他们终究是父子。

“小泉，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还好。”

认识太浅的结果，便是他们在西餐厅点完相同的晚餐之后，便陷入了无聊的对话轮回；那种对答，比医生与病人的对答更为沉闷，没有新意。

“读书怎么样？下个月要升高三吧！”

“还好，没问题。”

“啊……暑假有跟朋友去哪里玩吗？”

在希洛祈变成皇之前，路泉曾经跟他一同去橘子园。那是正值炎暑的六月，两人穿梭于橘子色的温室内，包围着他们的尽是酸酸甜甜的青涩气息。单是回想，也觉得心头有一种难以排解的橘子味道。

这是可以交谈的话题，但路泉不可能向父亲透露当时这个男人追求他，而他也不想说出那种已经逝去，只怕以后再也不会回来的温馨点滴。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答：“没有，我一直都留在家。”

“是吗……哈，我多数时间都待在医院里！”

身为医生的父亲又说废话了。路泉知道，爸爸面对其他人时表现正常，经常抛些鬼话唬人；面对他这个儿子却像是吃了螺丝，完全没有知名大医生应有的气魄。

身为儿子的他应该帮帮腔，缓和现场的气氛。儿子冷静地喝了半口冰柠茶，同时悄悄瞄向父亲，对方正羞愧地低头，把自己的恨意全数发泄在刀下的厚牛排上。

路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想了片刻，决定搬出一个可以聊挺久的话题。

“……最近我常逛的一个虚拟网域，会员每晚都集会抗议，说AI是人类的朋友，不应该残酷对待AI。”

说到此处，路泉自然地停顿，把一小块切好的牛排送入嘴里细嚼。父亲虽是外科医生，但对人脑与AI的思考模式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个话题应该可以勾起他的兴趣。

路泉暂且保留意见，想先瞧瞧作为专业人士的父亲对AI抱持哪种态度。

出人意表地，这位俊美的大医生竟然呆了。这是自然，拯救AI的集会行动在虚拟世界里是较少发生的。最近他所逛过的网域，就只有《X Online》有这类型行动……

他激动得握紧刀叉，正色问：“小泉，你去的那个是什么网域？”

什么网域？

那是一个鼓吹男男相恋的不正常游戏。鼓吹同性恋就罢了，它还是一个允许玩家之间大玩性爱游戏，群交、强暴、兽奸等等各种变态事情随时会发生的不纯洁地下游戏，完全违法的存在。别说是父亲，连他也不认为自己玩这种游戏是“正确”的。

路泉连忙啜了一口冻柠茶，不够甜，正好可以趁机把父亲的问题无视掉。他像个王子大人般招了招手，侍应便大步上前伺候，为他准备再一小瓶糖水了，而他又刻意多问几句关于甜品与饮料的事，拖长时间。

本来便跟儿子关系不好的父亲见状，自然不敢继续追问，切牛排的力道随之变小。

＊＊＊＊＊＊

希洛祈回归《X Online》的消息造成了一番大骚动。

他不止是南佑祈最爱的人，更是第一代的皇；他失踪前惹出青被送入垃圾场之事，又传皇位予黑悠，然后消失……当众人已经逐渐淡忘这个相貌个性都平凡的男子，他却突然复活，就像一场魔王传奇。

喜欢聊感情八卦的，就好奇南佑祈、向日葵、清遥等人会否展开另一场你追我逐；热衷于皇帝游戏的战略家便围在一块儿，猜测希洛祈会否改变现时黑悠当皇的平稳局面；喜欢阴谋论的，便猜测第一代皇是否抱着邪恶的目的回归……

这天晚上，南佑祈一进入《X Online》，便收到黑悠的连环短讯：

“希洛祈到底在哪里？”

“在你身边？”

“你别动！留在家！你们的老公马上就来！”

“告诉希洛祈，他不可以因为爱我就把皇位交给我的，这个美丽世界应该由我们两人携手征服……”

下面还有许多自以为是的废话，南佑祈完全不想看。另外也有几位亲友询问他希洛祈是否真的回来了。他打开人际关系视窗，哥哥确实没有在线上，在线上的只有那个与哥哥极为酷似的AI。

10. 存在的对与错(节2)

“希——希——？你在哪里？”

南佑祈在自家洋宅绕了一个圈，外围没人。至于洋宅的内部，以那AI的习惯，大概除了睡觉、换衣服等等必须在室内进行的活动，他都不会进屋的。他是一个很死脑筋的AI，跟真正的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