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可爱型啊……”

“原来是这样吗？希洛祈只爱妹妹，不爱弟弟。”

“安啦，晚点他恋兽我也不会吃惊啦！”

“向日葵怎么办？”

“没差吧……他前几天对公会成员说他已经玩厌希洛祈了，要找另一个目标……”

“风尘剑客也有一阵子没上线吧？是不是因为希洛祈把向日葵抢走了，令他太过灰心啊……”

关于希洛祈的八卦，大家已经没剩下太多兴趣了，他的形象早就被媒体定型为“先玩弄男宠亚沙，再缠绕犬耳清遥，尔后搭上后援会会长向日葵，却抛弃了正牌老公南佑祈”。在黑悠当上皇以后，更传出新的故事：“在种种情爱纠纷下疲惫不堪的希洛祈，决定离开游戏。临行前，他把皇之位传予真正深爱着他的男人——黑悠。如今，黑悠孤独地守着皇之位，等待他再度归来，兴起新的多角恋风波……”

众人都认为，希洛祈贪新忘旧，如今想尝尝女孩子的味道也毫不奇怪。

希洛祈女朋友的话题很快便熄灭了，各个小圈圈在聊着不同的事。但随着那位名人的到场，酒吧再次炒热。

下午3时多，南佑祈久违地来到红心酒吧，大家欢呼一声，客人充当侍应替他拿杯甜酒，大圆桌那儿特地腾出空座位招待，热情得很。祈佑南像贵族般，对平民含笑点头，坐下来的那一瞬间，大衣像皇室的旗帜般高扬，而后缓缓降落，甚有大将风味。

这些动作换成别的人来干，别人准会说是“造作”、“夸张”；由南佑祈去做，却是没有任何不协调。

才刚坐下不久，便有人把希洛祈有女朋友这件事搬到台面上，问南佑祈的意见。其他人在心里暗骂他不识趣，但大家尚未来得及安慰或开解或转移话题，南佑祈便把酒杯移开嘴唇，坦诚回答：“我知道。他上星期表白，早两天才得到女方答允。”

“欸——！”

“不是吧——”

“小南怎么知道的？那个希洛祈把女朋友带回家？在小南面前耀武扬威吗？”

“太过份了！要是希洛祈敢上线，我们一定要集体轮奸他，让他不得好死！”

“好——！”

“轮奸他！为小南报仇！上次我在皇帝战也吃过亏！”

“你们，给我等一等……”

南佑祈浅蓝色的眼瞳从左挪向右，把酒吧每个人都看了两、三遍。这班反应夸张的玩家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担忧、愤怒或激昂，左一句“小南”右一句还是“小南”，真不知道该说是爱起哄呢，还是在网络上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宣泄感情呢？无缘无故成为众人的标靶，希洛祈实在可怜啊。

南佑祈把木杯子贴到唇上，在大家看不清的情况下笑了笑。

游戏里外，他都拥有许多支持自己的朋友，实在难得。

他爽快地喝了一大口金黄色的啤酒，以灿烂的笑容回应大家：“不要打着轮奸的主意，我容不得任何人伤害我哥。有件事，我亲口对后援会的人讲过，在这里我就再重新讲一次，让大家都听得到吧。”

南佑祈知道，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所以干脆拉开椅子，站到全酒吧的中间，背靠吧台，当面澄清：

“我并不打算跟希洛祈在一起，早在几个月前我已经下决心放弃对他的感情了——但他始终是我哥。我怎么可能睁着眼看大家骂我哥、打我哥、奸我哥？被不知情的新手看见了，还会以为我南佑祈生活在不正常的家庭里，对哥见死不救吧？”

说到后面，那冷澈的嗓音已化作极恶的笑。

那是对自己、对背后势力的高度自信，所形成的傲慢与气势。

“如果有人对我哥乱来，我和我后援会的人绝对不会乾坐着的。这番话，给我传出去吧，看看有谁会蠢到跟我作对。”

04. 告白，及其后续(节3)

热闹的酒吧因这番宣言而噤声，里头安静得连角落的客人的呼吸都听得见。

静默过后，酒吧爆出此起彼乐的欢呼赞好。

“小南——！你好帅！”

“真不愧是我的偶像！”

“……你果然是男人杀手啊。”

“呵，难得你这么懂得想。”

如果这番话是普通男人讲的，肯定没有那么大的回响，甚至会被人鄙视；但南佑祈毕竟是南佑祈，是个个性高傲，却极擅于计算人心的15岁少年，这番话在众人眼里就演变成又帅又萌，人人都接受了。

这应该足够保证希洛祈归来时，人们不会轻易地言语攻击他，对他穷追猛打吧……南佑祈在大家的掌声下翩然回到座位，又想：他的这番维护大概是多馀的，失忆的哥哥不会再来《X Online》。

正确来讲，那不是失忆，不是忘记，而是原有的记忆被彻底删除，就像把旧文件扔到垃圾桶里，再使用反复原软体彻底清理残馀痕迹。

希洛祈不知道《X Online》的存在，更不会晓得清遥到底是谁。

也不会知道弟弟曾经串通黑悠来勾引他出现在婚礼会场上，在网路世界里完成两人的婚礼，这件在现实世界里绝对办不成的事。

啊啊，一切都必须随着希洛祈的记忆而被抹杀的。见识过管理员的手段，南佑祈是绝对不会让哥哥再回来游戏里了。

亏他还曾经妄想，在网络世界里，他有机会争取到一丝丝的爱情……

“嗳……那小南有没有见过希洛祈的女朋友？感觉如何？”

不知不觉间，话题又转回任何人都有兴趣的男女话题了。南佑祈环视席上九人，看得出大家的神情其实都战战兢兢，关心他多于希洛祈，这问话不过是试探他，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配合现状，装出思考的模样：“她吗？长得娇小玲珑，身材像个小孩子，看上去还可以。”

“个性怎样？”

“开朗健谈的类型吧，我没有跟她聊过，不太清楚。”

“啊——她是健气受吧？我也很喜欢……”

“那个不是受吧？”

“那个只能当腐女欸！”

南佑祈像个不关心民间尘俗琐事的宫殿中人，优哉悠哉地品尝啤酒与小食，聆听大家一句有一句没的闲聊，比如是哥哥的女朋友啊，攻受啊，最近的剧本啊，最新上映的大电影啊，海盗与海警的甜蜜爱情故事啊，偶尔听得入神，便插入自己的疑问与见解。

无论大家的话题有没有哥哥，是否与情爱相关，他都能够扮演最出色的听众，绝不会因某些敏感字眼而动了情绪。

人能断掉一段不该拥有的感情，另寻所爱吗？可以的。

人若是每天都会见到喜欢的人，是否有能力斩断这份感情，不再抱存幻想？可以的，只是有些困难。

若然仅从爱情的角度去评价南佑祈的生活品质，他必定是零分；不过，无论爱情的部份有多糟糕，他仍旧保持现实及网络里与友人的交流。

不会因为哥哥不爱他，或者哥哥失忆，带着情人一步步远离他，而令人生完蛋的。素来理性至上的少年，清楚知道自己并不悲惨，生命中能好好享受的事情，还多着呢。

但每一次回到家，他都忍不住哀叹：

祈佑南啊祈佑南，你实在蠢得可怜，无药可救。

与酒吧的众人道别后，回归现实前，他习惯性地回到浮空岛的第二层。比起热闹得有些吵耳，走上街都能听到闲言闲语的第一层，第二层就显得清静多了。

《X Online》的浮空岛就像金字塔，最下层地域宽阔，往上延伸，最上层则是个只能容纳一座城堡的小岛。由于第二层边缘地带能够俯瞰第一层的风光美景，大多数玩家都选择在这儿兴建爱巢或别墅。

祈佑南也不例外。他的住宅位于第二层西南部边缘地区，那儿就像座神秘的皇室宫殿，住宅外是一层又一层森绿色的松树砌成的高耸围栏，让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密麻麻的枝叶，无法窥见内部的一角。曾有人指出，用探查眼镜或飞到高空堪探没有任何作用，南佑祈的爱巢早已启动了反探查、反入侵的保护罩。

众公会的八卦爱好者也就识趣地远离那个范围，就连站在外面为那松树围栏拍拍照也不敢。

想必现实中的南佑祈，是个王子式的存在，最讨厌被人打扰吧？大家并不会联想到这几重的屏障背后会藏有任何特殊动机。

于是乎，这个被森绿色重重包围的家，一直没有任何外人进入；哪怕是过去最关照他的风尘剑客与向日葵两位朋友，也从不知道他的爱巢到底长成怎个模样。

04. 告白，及其后续(节4)

南佑祈与邻居打个招呼后，便翩然来到宅前。他的手一碰上松树，那排树状围栏便像守卫般自动挪开，以树干与枝叶构成一个圆形拱门。他快步走进去，身后的门被绿色的风一吹，刹那间便消失不见，围栏回复原貌。

在绿林之内，原来是广大的庭园，庭园内则一栋甚有西欧风味的洋宅，水蓝色的三角形屋顶可见小烟囱，通口不断飘出若有似无的烟，宛如丝线织成的薄云。

南佑祈跑下小石阶，走进庭园花圃间。风再吹，草儿飒飒作响，花儿轻轻起舞，宅前的秋千微微晃动，吓得原本靠着秋千椅的小白鸟飞走了。

秋千架旁边站了一名男子。

他外表平凡，衣着简单朴素得随处可见，是不会引人注意的类型。此刻的他茫然地望向蓝天展翅高飞的小鸟，手里拿着半块面包，指头间夹着面包屑，敢情是在喂小鸟。

他太过专心，以致南佑祈已来到他后方也并未察觉。

南佑祈漾起了温柔的笑意。他刻意停止呼吸，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戳那人的背脊：

“希。”

男子回头。出现在南佑祈眼前的，是一个拥有暗棕色头发，宝蓝色眼瞳的男生，不论是身体每一处的轮廓，还是那气质、那神态，彷佛跟希洛祈是同一个模子跑出来的。

不过，这男生跟希洛祈有绝对的差异。

面对南佑祈，男生的第一个反应是笑，发自内心的笑，无疑是看见爱人才会露出的笑。

他张开口，说话的声音跟希洛祈是同样的温和，却多了几分纯情的偏执：“南，你回来了？”他本想牵牵手，但无奈两手都拿着面包，望了双手一会儿，他干脆扑上前，往南佑祈的脸颊吻下去。

他与希洛祈，有着这样的绝对差异。

南佑祈毫不反抗。他像蝴蝶般飞到秋千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咒纸：“Lv 5的封印之符，我替你找到了，你贴着试试看。”

“好。”

男子听话地遵从，把符纸随意贴在手臂上，然后点选个人资料检查：“名字和身份，其他人无法检阅。”

“那就好。”南佑祈荡了荡秋千，“再过三天，你就出去吧。”

“我……可以吗？”

“可以啊，因为我真正的哥哥不会再回来。到时候，你小心点，不要让人知道你是AI，你是我的宠物。”

每个普通玩家都会获得AI男宠。

希洛祈拥有亚沙，南佑祈也拥有由自己亲自塑造、培育的AI。

自从玩《X Online》直到现在，都有一年半了，这个被命名为“洛希”的AI宠物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遵从主人的命令，白天留在爱巢，避开人群；晚上才偷偷跑出来，只做官方的单人或双人剧本，如今也有Lv 2了。

秋千起劲地摇，将多虑的漂亮少年送往半空，迎接无际蓝天；刚才的两只白鸟已飞到看不见的新领域了。少年用力吸入天空的气味，仔细地思量：哥哥不会回来，就应该让这可怜的AI享受自由了。再等些时日，更不必用封印之符那么掩掩藏藏。

他的思绪徘徊于心中的计划表上，直至构想成形，他才发现对方没有回话，低头搜寻。

男生坐在另一张秋千椅上，将面包碎全抛到地面，低头不语。

南佑祈停下秋千，问：“怎么样？”

男生望了主人一眼，又再低头：“我为什么可以出去？”

“我不想像对待囚犯般困住你。”

“无论我能不能出去，终有一天，你还是会把我送进垃圾场的，不是吗？”

“……是啊。”

打从这AI有意识开始，南佑祈就开章明义地告诉他：

你是个代用品。

若然哥哥爱他，代用品就必须消失；哥哥不爱他，他必须放弃哥哥，能够勾起他对哥哥的思念的代用品也必须消失。这些事，打从一开始就讲得很清楚。

南佑祈怀抱着“AI祈洛希能否无限复制”的疑惑，才把这男生创造出来。实验结束，废弃的材料就该丢弃了。

不过，把代用品推入垃圾场，就好像把同样是AI的哥哥推入垃圾场一样，所以南佑祈暗地里决定：《X Online》的末日就是这孩子的末日。在此以前，这孩子绝不会被他抛弃。

“欸，希。”

“是？”

秋千停下，庭院又来了一阵和煦的风，南佑祈身上的外套眨个眼，彷佛也随风飘走了，跌落草地上。剩下来的，是他一如以往的，能够迷惑人心的低沉嗓音：

“别担心未发生的事了，来做吧？在这儿。”

留下AI男宠，还暗藏了一个极度自私的原因——南佑祈需要一个能够任他发泄各种情感的人。在一直压抑着的欲望面前，他素来自傲的理性也会就此消散无痕。

自己创造出来的AI，就像是劳作课弄的泥娃娃，喜欢的话可以随便揉弄，不喜欢的话可以丢掉，决定权在于主人手中，不必承受他人指指点点。

风又起，秋千再次摇晃，晃出远不同于刚才的情欲乐章。

05. 如你所言地失去了(节1)

在《X Online》里，新增了一则小小的传闻：希洛祈有了女朋友。由于南佑祈动用了人脉，关于希洛祈的消息只在报纸的一小角出现，并未大肆宣扬，很快便被头条新闻冲走了。

最近较有趣的头条新闻是：许多见证者指出，一个跟青长得一模一样的12、13岁黑犬耳小男孩，在游戏里出现了。

记不住过多八卦的普通民众，是无法记得清哪个男孩曾经跟希洛祈有一腿，那男孩的姓名、长相如何。他们能肯定的，是有个叫青的男孩，曾经被神硬生生推入垃圾场受刑，在众人拯救无力下死去；这件事激起一阵阵反抗管理员、拯救AI的浪潮。

如今每晚9点钟，玩家们便会齐集在商店街十字路口，垃圾场的所在地，为了死去的青以及其他牺牲了的AI而举起横额反抗游戏管理员。除此之外，热心的玩家更申请了一块签到留言版，搬到垃圾场旁边的钟楼前，让所有玩家都可以轻易地参与讨论。

有部份人认为AI便是AI，用不着讲感情；但是更多更多的玩家，无论是感性主义者还是理性主义者，都认为AI即使要死，也没必要玩这套当众囚禁，凶残虐待的戏码。

被众人称为骇客的高手玩家法尔西克，更是写了洋洋千字，为大家分析垃圾场是多么消耗伺服器资源的废物系统：“一般人只会想到AI很可怜，但有没有人想过，让一个被视为垃圾的AI在三天内继续思考、活动、使用系统功能，还特设变态触手来行刑，到底会消耗多少资源？这一切，明明输入一句彻底删除的指令就万事OK了！接下来我会分为系统设计、行刑功能、AI系统、管理系统等各方面分析，AI进入垃圾场到底会造成硬件效能与空间上的难题……”

九成玩家都不知道他馀下的千字在讲啥，只归纳出一个结论：管理员宁可牺牲系统资源，都要AI死得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