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

“本来嘛！他会爱上一个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心地善良的人，我特别设定成他对跟我一样黑发黑眼的人会产生较高好感！但现在这些规则全部弃用啦，他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黑发也没有加分！”

祈父听得整个头都大了：“这……什么意思？现在他会喜欢坏人？相、相识一天的人也会爱上？还有老太婆和婴儿……”

“全对！搞不好，小希会忍不住爱上英俊的我！”医生兴奋地叫了出来，却不显现任何笑意，眼角馀光扫到祈家小儿子身上，“他仍然是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但他可能会变成恋父狂或恋母狂，或者恋弟狂！”

“怎么会……！”

“呃……这样……不太好吧，医生，请你改回来吧……”

身为家长，谁都不希望看到儿子闹出“忘年恋”、“人兽恋”或“乱伦”等风波，他们倾向让孩子成长为“正常人”——儿子的对象，最好是个心地善良，孝顺有礼的女生。当初，路泽守除了没有加入“异性恋”这个规则外，其他的都应要求改了。

如果要等到儿子爱上黑社会老大才高举木牌抗议，把儿子软禁在房，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帮他设定妥当，免除多馀的家庭纠纷。

祈家两老相当开明，对儿子很放任，就算儿子爱上同性也会全力支持；不过，他们并不希望儿子跟不适合的人谈恋爱。

这并非霸权，而是关怀。

只要一个设定，就能让孩子爱上正确的对象，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

孩子应该丧失某些爱的自由。

双亲眼中的恳求并未随着沉默的时间而减退，美丽的白袍医师被盯得有些窘；所以，他反抗的意志更加强大：“啧啧！孩子的思想应该是自由的，小希有权利爱任何一个人！你们不想看到小希变成乱伦狂魔，就用你们的耐性去引导他！”

“可是——”

“不准可是！我要小希像个完整的人类，用自己的意志选择爱人！你们连教育儿子的功夫也想省掉？啧啧，我要不要替小希设定‘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要尊重长辈’、‘考试不要临急抱佛脚’、‘天天刷牙’和‘每天喝八杯水’呀？这样你们啥都不用担心了！”

“这、这些跟爱情是两码子事……爱情难讲对错啊，至少要限制小希爱上穷凶极恶的黑社会……”

“要是他恋母，我也很困扰，老婆的老公应该是我啊？”

“哼哼，好，我帮你们实现愿望！把你们家祈佑南都交给我，我帮你们剖开他的脑子，将他改造到绝对不恋兄！”

一直在席上静听的美少年蓦地被点名，肩膀一震。他心里暗想：这个说话会狂喷口水的粗鲁医生，是否从某些渠道，例如翻查哥哥的记忆，知道了他喜欢哥哥，并刻意引出“恋兄”一词？

这男人看似粗豪，实情是粗中带细，并不简单，祈佑南绝不敢轻看。

不过，他压根儿不怕。左手横放在沙发背，绕腿而坐，上身只套了件黑色背心的祈佑南甚具野性魅力：“爸，妈，我也觉得路大医生讲得没错。”

他不清楚父母摆出了怎样的表情，只专注在医生那张等着看好戏的得意笑脸。

“如果哥真的爱上了刚出生的婴儿，或者爱上身体都不太行的老人家，甚至是爱上一头黑色小狗，这证明哥没有足够能力自行挑选合适对象。这意味着什么？是路大医生的失败。这种没有社会适性，充满缺陷的AI系统，是绝对不可能用‘自由’一词掩饰的。”

路泽守继续听着，勾高嘴角，连牙齿都露了出来。

“当然，如果哥爱上像我这种才貌双全的人，我相信这是不可抗力，毕竟我被上百人追求过嘛，男的女的都有，我是正常人都会爱上的样版男性。”

狂妄，达到颠峰的狂妄。

彷佛完全不把父母放在眼内，他淡定地把独特而尖锐的个人想法，连同自身的高傲都展现无遗。

祈家的这名小儿子，明明只是初中生，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内心却早熟得离谱，活像被魅惑的魔鬼附上身。倘若平凡的祈洛希是众星的其中一颗小星，那祈佑南便是璀璨的彩色流星，只要出现，众人的注意力便会被抽走。

在游戏里，宙斯从未跟南佑祈接触过；到了现在，他忽然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会对一个15、16岁的小鬼感兴趣……他按捺不住笑意，用力地为这个少年鼓掌，为肃静的客厅带来不搭调的背景音效。

祈家父母搞不清楚状况，正欲责难小儿子胡乱说话，祈佑南却悠然笑道：“爸、妈，我认为你们不用太操心，现在谁都不知道哥的对象会是怎样的人。真的出了问题，再来请教路大医生也未迟。我会密切监视哥的情况的。”

此话刚抵达句号，浴室便传来豪爽的开门声，他们所谈论的主角慢步而至，全身都散发出青苹果沐浴乳的清香。

客厅的四人立即停止了不和谐的争论，齐齐换上乐也融融的欢笑脸，一同喝茶看电视了。

单纯的祈洛希眨了眨眼，然后坐在弟弟旁边，跟家人一起闲聊最近的电视节目。

02. 祈洛希的女朋友(节1)

路泽守医生并未在祈家多留，他笑呵呵地表示这几天把祈洛希独占了，现在该是家人团聚的时间。

来到玄关前，祈洛希有些不舍，像忠诚的小狗般替他开门：“那个，路医生，我送你吧。”

路泽守抓抓后脑说：“不用！由你家小南送我就行！”

这回答登时令祈家四人都愕然了，但祈佑南很快反应过来，默不作响地将医生送出屋子，带到居所的铁闸前。

祈佑南绕起手问：“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小子，反应倒快！”路泽守也不拐弯抹角，当场问，“你有没有动过祈洛希的脑袋？”

“……什么？”

“你知道不知道有谁拿走了警报晶片？”

路泽守故意不说出解毒晶片，就是要试探这位弟弟知道多少，会否露出破绽。不过看样子，祈佑南确实不清楚晶片被偷走之事，一下子换上凌厉的眼神。

“警报晶片是什么？你想说，哥曾经被你以外的人拆开过？”

知道祈洛希是AI的人寥寥无几，祈佑南正是知道哥哥的身份，渴求着爱，却因为程式设定而得不到爱的人。

路泽守原以为是这个15岁小毛头不懂事，擅自偷走了解毒晶片，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才发现时间点根本不吻合。这小子刚回到家里，祈洛希就离家出走了，两人几个月都没碰面。

到底谁动了手脚？难道管子盼跟祈洛希接触过？

祈佑南依旧用冷峻的眼神威逼他，路泽守想，让这小伙子知道也好，便说：“刚刚我怕你那情绪大起大落的妈发难才没说！我检查小希的身体时发现有块晶片凭空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路泽守冷笑，“未必是有人偷走小希的晶片，有可能是小希自己摘下来！除了那块晶片，小希脑部的其他部份都在，他也没有因为没了一块晶片而失控。其实呀，少了那块晶片，并不碍事！”

“那块警报晶片有什么用途？”

“商业秘密，恕不奉告！”

祈洛希是九年前被创造出来的，脑部核心与重要系统都采用旧型系统；解毒晶片最大的用途是防范专门针对旧型AI的evol_ai病毒。幸运的是，祈洛希解毒晶片被没收的这段时间里没有遭到evol_ai的侵袭，仅发现两只构不成任何伤害的木马和病毒。

旧型AI早已没落，现在要找能够破坏旧型AI的病毒也十分困难。当然，路医生绝不松懈，为祈洛希做过全身扫描后，再为他重配解毒晶片。

由于先前向管子盼透露了祈洛希的安全系统与密码，这次他更改了系统密码，并考虑未来几个月开发新的安全系统，免得管子盼乱来。

路泽守在离开祈宅时，吩咐祈佑南要好好监视哥哥，以免有人图谋不轨。目送医生离开后，祈家的小儿子若有所思地回到房子内，发现哥哥仍站在门前守候着。

“你跟路医生聊了什么？”

美少年并不理会哥哥的疑惑，风一般踏到走廊上，一双似月迷离，色泽辉润的眼瞳转向自家兄长的身上：“哥，你要不要当我的情人？”

祈洛希瞬间懵然：“……什么？”

“做我老婆，再为我生孩子啊。”

“绝对不要！”

“真的不做我的老婆？”

“我是男的，怎么可能当你的老婆？我也不想当！”

“真不识货啊。”

祈家哥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祈佑南暗自揣思，《X Online》的记忆果然已全数删除了，消失了。他在游戏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迫婚，以及化作向日葵时与哥哥每一刻的共处，毫不遗留地被扔进垃圾场，再也取不回来了。到底哥哥的记忆里还剩下什么东西？

3月1日？到底是哪个时候呢。祈佑南隐隐记起，离家出走前几天，似乎跟哥哥有过一段关于男女朋友的对话。

趁着爸妈还在客厅，祈佑南压低嗓子问：“哥，你有女朋友吗？”

与当时直率的反应不同。这问题似乎令祈洛希绊了一跤，有些迷惑，有些心虚的样儿。

“我不知道。”

几个月前还回答“没有”的哥哥，如今竟说出不同的答案，霎时让祈佑南慌了。

“……不知道？”

“那个，我失忆了，说不定我在这几个月内交了女朋友，我却忘了她……”

说得很正确，这答案也非常符合哥哥的个性与现状，没有不妥，却听得弟弟有些不爽。他绕起手，凉凉地认同：“对，哥你失忆了。说不定你在这几个月内交了一大堆女朋友，跟许多漂亮女生上了床。”

祈洛希红了红脸，马上怒驳：“不可能！”

“对哦，不太可能。我认为你是爱上了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另有意中人，你一怒之下找了很多男人当作他的替身，跟很多男人上了床，最后还兽性大发，把无辜的亲弟弟都上了。哥，我很可怜，是不是啊？”

02. 祈洛希的女朋友(节2)

听到亲弟弟这番不咸不淡的重口味描述，祈洛希已经懒得理了。撇下爱欺负哥哥的弟弟后，他独自上楼，回到房间。

电子门刚关上，祈洛希便发现房间的布置跟他所认知的不太一样。是他这几个月的生活习惯改变了？不，瞧被子的褶法，书籍的排列，感觉好像有人曾经替他大扫除过，却不懂得东西的正确排位一样。

他花了一些功夫把同类型的书籍与习作依照字母顺序排列妥当，这才打开萤幕，检查课业终端。翻过一页页的课章，祈洛希发现自己对当中的内容全部有印象；试做了几条数学题和物理题，手感有些生疏，但并不影响计算，练习题全都正确无误地完成了。

他放下笔，很是困惑：明明记得眼前的公式定理，却不记得是哪里学回来的。罢了，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他拿起虚拟手环，据说他在街上奋身拯救小猫时已经戴着。他检查了一下基本功能，操作正常。这几个月所前往的新闻、游戏、学习与测验网域都很正常，自习的行为习惯跟以往没两样，他失去了的那段记忆里，应该也过着正常且有规律的生活吧。

然后，他发现网拟手环里有一块晶片，名字叫《X Online》，是他从没听过的游戏。点开晶片资讯，意料不到的是，游戏封面是一男与另一男含情脉脉地凝望对方，中间有个大红色的X字。标语则写着：

“想得到世间最浪漫完美的爱情吗？想得到世间最真摰纯洁的爱情吗？想得到世间最火辣激烈的爱情吗？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禁断之爱，在《X Online》里你便可以尽情实践，创造各种可歌可泣的爱情童话喔……”

禁断之爱，爱情童话？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游戏，完全不像是过去的自己会玩的，搞不好是佑南或学校里的朋友的恶作剧。他果断地关闭视窗，心里还是蛮在意的，到网路上搜寻《X Online》这词，却连一笔相关记录都找不到。

他把游戏晶片取出来，收到抽屉里的晶片架上，在关上抽屉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弟弟刚刚乱掰的话。

——我认为你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找了个男人来爱？这个描述，跟游戏晶片的封面图相当吻合啊。难道过去几个月里……

祈洛希马上摇头否定，他并非歧视同性恋，但他认为平凡的自己应该跟绝大多数男人一样，会跟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在这学生生涯里，他应该会找到一个中意的人，两个手牵手地一起升学，一同踏入社会，然后……

脑子幻想着恋爱之路时，心跳居然跟着加速，还脸红耳赤，怪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会这样子？

祈洛希摸摸发热的脸颊，静心聆听胸口噗通、噗通的跳动，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他以前也有和同学聊过爱情的问题，有人问他喜欢哪类型女生，有人张大嘴巴调侃祈佑南就是他的“女朋友”，他也不过是翻个白眼反驳。可如今……

当他听见弟弟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时，他的心跳竟是漏了一拍，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爽快地抛出“没有”二字。

这是思春期吗？抑或是，他恋爱了？

在过去几个月里，他跟一个女孩子相遇相知，然后两人约会……祈洛希不禁笑自己的傻，但又无法否认精神上的变化。

也许这正是他过去近半年的学习课题：恋爱。爱的经验化作珍贵的知识，连同那份朦朦胧胧的酸甜气息，一起刻印到脑里的某处，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真的有个女孩子在等待他……

祈洛希双目一亮，身体完全受到冲动的驱使。走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是脸容凝重的父母。在祈洛希尚未来得及疑惑之际，那两人已经恢复了和气的笑颜，抢先夺去发言权。

“小希有事吗？”

“瞧你这个样子的，是想起什么呢？”

祈家父母原是被他蓦然的出现而吓倒，情急下挤出笑容、抛个问题而已，问题一出口，他们就把问题忘光光了。

他们万万料不到，自家儿子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自己确实记起了什么。

他们的孩子完全无视父母亲快要掉到地面的下巴，像个普通内向的青涩少年一样，怯生生地问：“那个，我失忆了，不太清楚……这几个月里，我有没有跟哪位女生比较熟络？又或者、呃……我有跟谁交往吗？”

男大十八变。即使失忆了，还是把人生中最重要的课题记得清清楚楚。

03. 火辣辣的暑假(节1)

果然，祈洛希妄想自己已有女朋友之事，闹得全家人都疑心重重。

老爸正容质问：“什么时候的事？哪怕你以前真的有了女朋友，你肯定没带回来给我们见过面。”

老妈尝试回答：“你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带任何可爱女孩子回家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弟弟正眼也不瞧他：“前几个月我离家出走，不清楚你有没有让男人到你的房间，我猜有吧？不过呢，你去诱惑男人也只能趁那段时间吧，如果我在家，无论男女都会先爱上我，而不是爱上你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