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表情最可爱了，最能讨得主人欢心了。

南佑祈很满意地点头，浅笑说：“让我来做个示范吧。”

他变出一把金色的镰刀，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或花纹，看不见锋利的刀刃，亦不见给人握拿的木制手柄。那只是纯粹由颜色所砌成的镰刀，或者是镰刀形状的一团金色。

在众人还在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游戏道具之时，他已经俐落地挥刀。

如勾的形状插入宙斯这中年男人的圆肚皮上。宙斯低头望向自己破洞的身体，没有叫痛，反而是一副错愕的样儿。

血红色喷洒奔流，夸张得像在做戏，宙斯所跪坐着的那片大草地竟成了一片血红海，没有一根草还能保存绿色。旁观者向日葵无法呼吸了，他的嘴角往下掉，眼睁睁地见证宙斯双眼血红，短短五秒钟便化为光点退出剧本。

在场的AI全部跟向日葵一样，吐出颤抖的气息。

20. 废弃篇：大混战．续(节2)

玩惯重口味剧本的清遥脸不改容，内心的疑问并未减少，只好皱着眉质问：“这就是你的通关方式？”

南佑祈笑了：“不，是你们的通关方式。”

“哟，确实呢，原来死了就能离开剧本，既不用刺杀AI，也不需要像个傻瓜般白等三天，真简单啊。”

嘴边说得轻松，但清遥的每一步行动都非常敏捷流畅，绝对是经过一番计算才行动的。他在南佑祈举起镰刀的一刻便使用了变大药水，缠着身上的铁环很快便变大了而，他以铁环作为武器挡住巨刀，再张开双脚，迅速溜到向日葵的身后。

“变大药水也有这种效用吗……”南佑祈低声赞叹，抽回镰刀之后，正想用神的力量好好教训对方，却有些茫然了。

老玩家的算盘打得很精，他自知等级低，对方又获得万能的力量，必定斗不赢，因此利用向日葵作为人墙，遮掩住自己娇小的身体。南佑祈看不见向日葵后方的状况，难以运用想像力去攻击不在视线范围内的清遥——这是神之力的一个盲点。

换成一般人大概就会急了，乱用无限的力量进行攻击，跌入陷阱；但南佑祈不止是天生的领导者，更是聪明的谋略家。拥有神之力又如何，一定要时时刻刻使用吗？

他指着向日葵，目光变得有些森冷：“我命令你立即把后面的人压住！”

“咦？”

向日葵还未了解此话的意思，身体已受到命令技能的控制，整个人往后躺。黑色男孩没料到此步棋，含着健种子跑出几步，黑袍子已经碰上了对手的刀尖。

这下子，胜负已分。老玩家高举双手投降，认命地叹了口气，讽刺道：“人真的不能跟神斗啊，就正如AI跟人类斗，往往只会吃苦。喂喂，葵会长，你觉得呢？”

被问者还未回答，南佑祈便把锋利的新月刀刃埋入男孩的心脏。向日葵吓得瞪大了眼，整个人跳起来，那个游戏经验满分的老玩家居然被贯穿了胸口，血液泊泊溢出。

然而，他却掩着灼热的伤口扯出笑容：“葵会长……不用怕，死掉离开剧本也不错，你也……不用记挂着刺不刺人了吗……”

“什么？”

“如果几分钟后你还未死，我……我大不了就再进来剧本看看，你别担心……”

当黄金利刃拔出，朱色的一点点挥洒至天空，像雨滴般打落向日葵略显逊色的金发上。黑发男孩的伤口裂得更严重了，下一秒，他甚至痛苦地吐出满地的血。很明显，这个剧本世界被设定成高度血腥，无论是刺AI，还是刺玩家，所有的痛苦都会被夸张地放大，是管理员恶意的戏弄。

眼见清遥的身体化成光点消失，向日葵激动地站起来：“喂！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放心，为了展示我的公正不阿，接下来轮到你了。”

就算眼前的人是后援会会长，甚至是亲哥哥，南佑祈都不在乎。他狠心地一脚把对方踩回地上，把血淋淋的金刀提起，声调中除了冷，还是只有冷：“会长，离开剧本之后，请你乖乖学好，给我下线去，不要再造成我的困扰。”

“我、我干嘛要听你的，哼！”

这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次装傲娇了吧，被杀后得回现实跟弟弟当面讲个明白，向日葵相当清楚。谁叫自己成了小偷，把向日葵晶片偷走呢？不过还是弟弟不好，是弟弟先偷了希洛祈晶片才会出事的。

当镰刀像电影般由慢转快，金色之光迫近胸膛时，他下意识地紧闭了双眼。《X Online》的拟真度好像蛮高的，痛觉会真真实实地传输过来吗？如果是，那也不错，至少AI不需要承受这份痛。南佑祈保护了AI，那些与他一模一样的AI。

南佑祈是真的很喜欢、也很关心他这个哥哥吧，所以才会制造了那样子的AI……

不过，真的吗？为了保存假的AI，而将他这个真正的哥哥驱离《X Online》？

——不，你也不是真正的“哥哥”啊。

在胸口响起的神秘声音与前方惊惶失措的“怎么会……”完全重叠，让他一时间思绪混乱了。他能确定，后者的话句出自南佑祈之口，前者到底是什么？话说回来，他为何不觉得痛？刀子理应落到内脏去了吧，他能随意思考的时间哪有这么长？

冒牌向日葵蓦地睁眼，胸前没有刀，南佑祈手中没有刀，视野里竟然完全没有那把连杀了两人的死神丰收之刀。难道南佑祈作为神的能力已经失效了？但腰间那一圈圈的铁环还是牢牢地锁住他。

向日葵昂头，发现南佑祈警戒地盯着他树林那边。弟弟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焦躁混乱，扭曲着嘴角，咬紧牙关，绕过他来到后方。

后方传来一道从未听过的男声，温和悠扬，带着无限暖意。

“总算找到了，我的目标对象。”

后方的声音是春天的风，温暖的同时，还带着拨不走的阴湿之气，让人向日葵无论是游戏里的身体，还是现实世界的身体，都渗出汗水。

后方到底有谁，后方到底有什么？

后方的神秘之纱，引领向日葵把身体转向后方。

＊＊＊＊＊＊

20. 废弃篇：大混战．续(节3)

天杀的，还真丢了一半的等级。

当黑发男孩按着头回到场外世界时，便听到六、七位玩家互相抱怨，那正是被迫进入《废弃者乐园》的部份玩家，包括宙斯。清遥约略把握了情况，是南佑祈与后援会的其他人进入剧本内，对玩家进行厮杀，大家被迫降了等级。

清遥快速打开自己的个人资料，果然从Lv 2变回Lv 1了，升级点数被活生生地砍掉一半，他忍不住皱眉，“呸”了一声。不幸中的大幸是他的属性点数没有变动，《十之二》的通关记录也没有消除，只要多玩剧本，努力把升级点数攒回来就没问题了。

关掉视窗后，他发现场外世界的状况不太对劲。

商店街十字路口上，垃圾场不见了，希洛祈AI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清遥推测南佑祈成功说服了管子盼，让AI自行回家了。两、三名玩家守在十字路口的石椅子旁边，不安地盯着萤幕与传送缝隙，似乎在等人出来。

然后……南佑祈当初就是通过天空的这块大银幕，得知哥哥偷用向日葵帐号的事情吧。

清遥退后到合适的位置，在宙斯稍后的位置。那名变态扭曲的宙斯大叔没有发现他，全副心神都投放在萤幕上，双拳紧握，气息紊乱，彷佛现在就想冲进剧本似的。

这个现场直播的萤幕没有放送声音，大家仅能用肉眼得知剧本世界里各队玩家的情况。此时第一层的玩家已经全部离开剧本，只剩南佑祈后援会的几位成员还继续四处巡逻，大概是等到指定时间才会集合吧。

画面转到第二层的那座沉黑色的林中洋宅之时，周围的玩家都紧张得倾前了上半身，甚至有人像看球赛般，叫出“来了”二字。

清遥绕着双手观看，淡定的站姿无不展露出老手的风采，但这并没维持很久。

剧本里出现了他从未料到的事。

向日葵没有被杀，南佑祈还在宅外庭园——除了这对兄弟以及本来就存在着的洛希AI，暗绿色的夜之草原上，此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突然现身，甚至罕见地降落到地面上，与玩家处于同一阵线的管子盼。

另一个是拥有一头银发的外来者。

清遥记得，他的名字叫光。

＊＊＊＊＊＊

没错，当那道耀目的银色光芒一出场，世界就逆转了。

神的力量？没有用处。

那个银色头发的男子看似古代的书生才子，外表清秀温儒，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从树林内走出来时，他不时低着头瞪着地面，免得自己会踩到树枝石头，动作慢吞吞的。这样的人即使是诸葛亮再世，也敌不过最普通的前线士兵，被刀砍一砍就会死了。

纵使南佑祈产生这种感觉，他还是不敢轻率行动。镰刀已经勾破向日葵的上衣，正要刺下去，他却毅然住手，首先集中精神去对付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

他凝望那名慢速前行的入侵者，在那人的正上方变出足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软铁网。除非是拥有超强实力的高等玩家，能够现在便把网剪出能够被人通过的洞，否则总得被困上一时半刻。

手指放下，铁网亦听从主子的指示由天空坠落，暗灰色的幼钢丝与树木高速摩擦，不止刮破了树皮，甚至把树枝连环割断，足见这道具甚有威力。

但银发者毫不畏惧，向天伸出手，似乎要把它抓住。南佑祈一看下失笑，即使抓住铁网，整个人还会被笼罩住啊？他疑惑对方会否有能耐把网反扔过来，干脆用神之力展开淡蓝色的保护罩。

接下来的事是在一、两秒内发生的。

银发少年的手触碰到铁网，铁网便凭空消失了。

令道具消失，这是什么技能？从未听闻！南佑祈压下内心的颤栗，直接把手上的镰刀抛过去，这武器依据他的旨意急速自转，形成了巨大的回旋飞镖，对方敢碰，手就会断！

而他真没料到银发少年真敢伸手。那动作，就像空手接白刃。

半秒过后，天地迎来了无比的宁静。

银发少年的手还在，丝毫无损；在空中飞舞的金色镰刀，却在要斩破少年的前一刻便化作金色之烟四散，好像从未出现过。

他就像资深的魔术师，连环识破了南佑祈的戏法。

“怎么会……”

南佑祈顾不得向日葵了，立即站上前面，试图剖析现状。真的会有玩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难道这人也是后援会的成员，被赐予了神之力？但是根据他跟管理员的契约，别人的力量会在他之下，无法超越……

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由管子盼一手安排。

20. 废弃篇：大混战．续(节4)

南佑祈当然不知道，在他所看不见的监察之地，管子盼也因为这人而大失方措，手忙脚乱。根据资料所示，这名银发少年叫光，是一名Lv 2的普通玩家。除了他所穿着的蓬松白衣之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道具或种子。

这样的他，当初是如何在《十之二》里，击退管理员亲手创造的七罪恶魔之一的华勒夫呢？现在又是如何将南佑祈的力量完全无效化……

这当中最有力的解释是：光是骇客。

光绝对是个危险的人物。

但最棘手的是，管子盼查不出光的真实资料，详细个人档案里显示的皆是空白，就连IP也不停地转换中。

一般网管遇上这种情况，早就删掉对方的帐号了，管子盼也曾经试过。然而，对方彷佛已准备了各种进入《X Online》的方法，甚至懂得隐藏自己的在线状态，平静了一段日子后又再出现。

《X Online》是一款地下游戏，向网路监察会求助等同自取灭亡，所有问题必须亲自解决。

这一回，管子盼决定不强行终止剧本，姑且袖手旁观，由南佑祈应付。他还得查证对方的目的，以及对方是否有其他同伴，以求一网打尽。

安坐在密封房间里的他挥一挥手，使剧本的画面放大、声量放大。

这是本能性的害怕，无法压抑的恐惧。

向日葵挺直背脊站好，一边警戒着银发之男，一边动脑筋：连Lv 4的南佑祈都应付不来，他更不可能将这名不速之客击倒。为今之计是尽快通关，要嘛是自杀、被杀，要嘛是刺伤复制品AI。

杀死自己应该是最有把握的事情。

南佑祈并不晓得哥哥的心思，只担心冒牌向日葵的身份被戳穿，便试探道：“你是管子盼的人？”

银发少年很纯情地把食指点到下巴，继续往前走：“管子盼的人？你是指老公、老婆吧，我不是。”

“我问你是不是管子盼派来的！”

“不是，我还挺讨厌他的。”

此一答案出乎南佑祈的预料：“那你是谁，GM？还是——”

“别只顾跟我聊天啊，你不管希洛祈有危险吗？”

银发的男生快步跑过来，中指的指头不过是轻碰了浅蓝色保护罩一下，保护罩便完全粉碎。对方果然并非常人，南佑祈的心猛地收紧，下意识想要保护希洛祈……但对方话中的“希洛祈”是谁？

他呆了，回过神来，发现那些拥有希洛祈脸孔的AI此刻都很安静，紧紧地注视正在奔跑的银色少年，犹如观看大英雄的风姿，露骨地表现出仰慕的神色。

向日葵仍然被铁圈绑住手腕与腰，他的小刀早已被毁，难以伤害任何人。但他还能跪在地上，不停地将自己的额头往地上的小石子猛冲，额前已破了个洞，流血不止。

银色之光的目标——不是那群男宠AI，而是向日葵，是真正的希洛祈。

南佑祈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回头踏，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但他有半秒的时间想到：这银发的人到底要干什么？是帮哥哥的人还是……？

这刹那的犹豫，顿足，就是错误的第一步。

也许向日葵撞石头的自杀行为令他失去了警觉性，他没想到要躲、要逃、要求救，于是光轻轻地把手叠到他的金发上。一股漏电似的触感从头顶灌入，硬生生地打破现实与虚拟的墙壁，直击心脏。向日葵无法自制地抖了抖肩头，两眼发直。

银发少年则歪头说：“啊，你被人洗脑了？记忆无法跟现在接轨吧。这样不好，我帮你。”

向日葵愣了。

南佑祈呼吸窒住。

就连一直在别处观望的管理员霎时间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在演那出戏。

只见银发的少年还是带着春风式的微笑，一丝丝的沁入人心，难以抵抗；一双眼睛还似碧波，任何动静都是涟漪，轻盈而自然。

他非常自然地张开右手的五指，紧扣向日葵的头颅，像是握篮球一样把头往上提。一瞬间，向日葵的身体犹如被拔走了螺丝，头部往上升，脖子被拉长，彷佛随时都会断开。

神秘的少年面不改容，他将手中的球状往后扭，空气里隐约传来清脆的一声“喀嚓”，不难让人联想到皮肤下的骨头被活生生地绞断……

向日葵的眦目以对，脸容痛苦但完全没有尖叫，好像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死掉了。

南佑祈和管子盼如梦初醒，他们喊不出声音，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原地，往向日葵的方向前进——但他们快不过银发少年。

对方的嘴唇细微地张合，似乎在念诵着咒语，虽然无声，但向日葵的表情确实在变化：从将死之人的脸，变成冤魂不散的厉鬼白脸，接着又活了过来，转化为嚎啕大哭的小孩样儿……

“放开！”“你违反游戏规则！”

南佑祈和管理员同时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地将这两人分开；但他们明显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