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还是让管子盼逮到空隙。

南佑祈一来到第二层便翻滚着身体跌倒地上，按着脑门轻喘。

除了不能无限加速，使用神的力量也相当消耗精神。他尝试再把羽翼变出来，但身体疲累，精神难以集中，羽翼也只有残破的形态。

“原来……是这样……”他的双肩一软，翅膀再度化成星状的粉末。

认真细想，管子盼虽然是最恶劣的神，但甚少展示他的万能，只怕便是这个原因了。

神的能力非常费劲。

《X Online》是一个游戏系统。若是早早把羽翼的程式设计好，只要呼叫一句羽翼程序，玩家便能自由地飞翔了；但南佑祈不是完全的神，他无法呼叫羽翼程序，只拥有“想着什么，便得到什么”的能力，他必须全程想着自己的翅膀、自己在飞，向系统传送自己的指令。幻想若是中止半秒钟，系统便会停止飞行的状态，强大的能力瞬间消失。

果然被管子盼耍了？

南佑祈吐了一口气，马上站起来，朝着住宅区的方向，以短距离瞬间转移的方式前进，减少体力负担。

——罢了。无论有没有神的力量，这个名为《废弃者的乐园》的剧本，他终归得进来闯闯，别无他选。

无论是为了洛希，还是为了哥哥，他都得需进来探究清楚。

＊＊＊＊＊＊

南佑祈大宅的场面一片混乱。

昔日这儿是无人打扰的清静地，广阔的林中庭园只居住着主人和男宠，却不会显得死寂，皆因远方的鸟儿总会唱着歌来探望。宅院虽然被森绿色的大树包围着，昂头所见是被框住的天空，但这小小的世界自成一角，依然是美得让人心醉。

对南佑祈而言，这里是他亲手设计的安乐窝，绝对是最舒适的家。

这美好的一切，在AI洛希的心里却投射出完全相反的影子。

在这主人的梦想窝里，拥有相同脸孔的他在互相厮杀着，有的则放火烧林，也有的逃到更外面的世界去，发泄着人类玩家绝对无法理解的愤怒与绝望。

19. 废弃篇：大混战(节2)

“向日葵，不要泛滥你的同情心！他们是一群寻死的AI，但没办法真正地死去，能够帮助他们的只有我们人类！”

庭园的边缘处，向日葵抱着昏厥的AI，冒着冷汗跟宙斯对峙。他在等级上已经输给宙斯了，再加上背上的那个重担，使他移动速度大幅降低，根本无法躲开宙斯的刀锋。

尽管如此，他不想看见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再次染上大片血红，化成数字消失于电子世界。他尽量去挡、去还击，甚至施出他从未用过的毒舌技能，但战斗了不足两分钟便被打飞了小刀。

“迷魂弹丸！”

“木马阵！”

“火焰笼！”

“地洞！”

宙斯像撒钱般连环使用各种道具，向日葵反应再快也是避得了一个，避不了第二个。他闭上双眼，用身体护着AI，独自承受了灾难与痛楚，回过神时，他与AI已跌落十数米深的坑洞内，必须依靠绳索或者飞行道具逃出去。

宙斯在洞边守候了一阵子，看到向日葵笨拙地抓着泥土往上爬，几步后屁股又摔下去，金色的头发满是污迹，他便乐得大笑：“桀桀桀！当大英雄去保护美人是男人的职责，但是消灭杂牌军也是英雄该做的事！如果你这小子真的对希洛祈情深义重，你就该跟我一起消灭这些冒牌AI，你的心应该只属于正牌希洛祈！我马上来教你英雄的做法，你乖乖坐好吧！”

在地洞中的向日葵隐隐听到宙斯离去的声音，很是焦急。他看了看旁边，AI睫毛微颤，似乎快将醒来，但这对现时的情势毫无帮助。

由于在深夜，火光又无法照到地下，周围相当昏暗，难以寻找能爬的路。岂料才刚过了十秒钟，坑洞竟黑得连影子都消失了。向日葵正要点灯察看，突然“咚”的一声，有东西落到他的头上，竟是一双飞行靴。

娇小的人影从洞边挪开，可见雪中送炭的人无疑是清遥。向日葵忙不迭地换了鞋子，抱着AI洛希快速冲出地牢，有若飞鸟。当他轻轻着陆，宙斯立即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石子直扔过去。向日葵的手肘被击中，血痕浮现，不过石头体质细小，速度亦不快，只构成不碍事的轻伤。

原来宙斯已经拐住另外两名洛希AI，还用刀抵着他们的脖子。他生气地把两名人形玩偶狠狠地推落地上，直指着向日葵的鼻子喷口水臭骂：“你怎么上来了！还抱着瑕疵品上来！啧啧，你不是喜欢希洛祈吗，现在连希洛祈的复制品也可以照爱无误啊？你的爱情真肤浅，呸呸呸！”

“变态大叔，我要告诉你。”向日葵温柔地把手中的AI放到草堆上，厉视对面的人，“我一点也不爱你。”

“……呃呃？哼呀……那又怎样？”

“如果我要杀死这些跟我喜欢的希洛祈长得一模一样的AI，我更应该优先杀死我完全不爱的大叔，不是吗？希洛祈不是变态，复制品也不是变态，但我眼前的你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变态。”

这番话难得地机灵合理，令变态大叔的眉毛立即跳了跳，一时间反驳不了。一直在旁静观的黑发男孩却摸着肚皮，开怀大笑，还举起了大拇指。

“噗哈哈哈哈……！嗯嗯！葵会长，你总算不辱毒舌攻之名呢。可以再多讲几句毒话吗？”

这回轮到向日葵无语了，宙斯大叔则气冲冲地狂踏地面，指着清遥大吼：“小清遥，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清遥真心诚意地惊讶：“咦？你在说哪个妄想世界的事？”

“我突袭向日葵的时候你没有出手帮他啊！”

清遥可爱地歪了歪头，把食指放在嘴边：“因为我很好奇啊，有人杀了AI，顺利通关了，却偏要跑回来，到底有什么居心？突袭葵会长后想干什么，要强暴吗？结果你回来只是要表演杀AI节目呢。”

“因为管理员说他要被杀66次才会真正死亡！”

杀？是刺66下才对吧，清遥忍不住腹诽，嘴边则是满满的质疑：“你要砍66次？辛苦了。那你岂不是要反反覆覆进入这个剧本66次吗？”

“呃！这个……”

宙斯明显没考虑过这个基本问题。

“我对于AI是否冒牌货，要刺多少次才会死亡完全没有兴趣，你就自己加油吧，我和葵会长先走了，我们会在场外世界为你祈祷的。”

清遥捉住向日葵的手逃开，继续他们的刺人行动。此时地上的AI洛希已经恢复了意识，就像尚未清醒的病人一样，仅是安静地眨眼。

19. 废弃篇：大混战(节3)

得清遥出手解围，向日葵的决心更加坚定，诚恳地向AI低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们要刺你一下才能离开剧本，请你原谅。”

对方望着向日葵，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不知道是没有意识呢，还是根本搞不清楚现况？或许这是一件好事。

向日葵主动包裹住清遥的手，与他同握一把刀。

“随便你们吧！哼哼！”宙斯难得地绕起双手不阻挠，他进入剧本是为了杀死复制品希洛祈，至于别人的事，既然用强硬手段也没用，再加上老玩家清遥帮腔，他干脆地放过这两人。向日葵有几秒钟的疑惑，说不定这个丑大叔心肠尚不算太坏。

然而，就在一切好像很顺利之际，地上的AI洛希倏地抽回手臂，畏畏缩缩地呻吟：“我不要……不要、做你的奴隶……”

果然，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向日葵早就料过这种情况，果断地在自己的手上轻轻割了一刀，连清遥都吓得瞪大双眼，出神了。

“我只是想画一道很小的伤口，像这个就够了。”说罢，向日葵的眼神变得严厉，“抱歉，如果你不答应，我还是会照样刺下去。”

他的话很真挚，令全部AI竟有几秒钟全部停下，包括横躺在地上的AI，以及互相砍杀的AI……但不够10秒钟，他眼前的厨师装洛希还是逃了，拔腿就跑。

“不……不要。凭什么是割我才能通关，为什么不是割你自己就通关？为什么我不能逃？为什么我得让你们割？”

这一切都是管理员作祟啊。清遥叹了一口气，打了个筋斗，以流畅的武术动作把AI洛希的双手锁住。

“放开！你们就只懂得用武力吧？”

即使被这样骂，向日葵还是不敢耽误，帮忙把AI洛希架住，对方只有一人，又没有使用任何道具与种子，哪够他们两人斗？刀峰迫近，他死命挣扎，甚至像头野狗般露出牙齿，作势要咬。

向日葵不想伤他太深，把刀子置在皮肤上便没有再动，喃喃自语：“为什么他们这么主动地互相残杀，放火烧林，但被我们刺一下就那么慌？”

“被自己杀掉远胜于成为人类的附属品啊。……喂，葵会长请你别废话了，快点动手。”

“对不起。那你把手搭上来，我再一口气戳下去。”

向日葵和清遥的对话非常从容，宙斯也暂停杀人，静观这二人组合的行动。他们全都抱着某种过度放松的心态，因为每个进入剧本的玩家皆以刺伤AI为目标，不存在利益冲突。再者，这些AI很好对付，刺一下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有刀子便成。

只要手头上有刀，他们便能像贵族般慢慢犹豫，内心挣扎一番才动手。

如果没刀子，就办不到“刺”的动作，无法通关了。

正因为他们行动过慢，有人从后赶上。

在清遥碎碎念着“你可以自己先刺下去，别等我啊”的时候，刀子竟毫无先兆地化为银色流沙，闪烁不止地倾泻至草原上，凝聚成小沙丘。众人还没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又闻宙斯“哎呀”苦叫，他手上的匕首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变成灰了，手心空空如也！

“……呼、哼。总算……让我赶上了……”

夹杂着喘息的冷澈嗓音从森林的烈火间传来，慢慢地，火焰像被雨淋到般逐一熄灭，可最神奇的是原本被烧至倒塌的树木竟恢复原貌，再一次用森绿色把大宅密实地封印住。

那个绝色的傲慢少年就此君临属于他的庭园。

“啊……”

自有记忆以来，向日葵是第一次在游戏内遇上南佑祈，他的弟弟。跟报纸所映照的一样，游戏里的南佑祈保留了现实的外表，不仅是相相貌，当他斜瞄庭园里的几人时，目光冷洌，活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跟现实里表现相同。

当然，比起感叹，向日葵更觉得惊惶：他被发现了！

就这么一个晃神，AI洛希连忙甩开两人逃跑，清遥暗叫不妙，连忙勾他的足踝，令他失去平衡倒地，雪白色的厨师帽子也在大草地上翻滚。黑色男孩整个人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对方的双腿，大声叫道：“别管南佑祈！快过来！”

向日葵的动作意料之外地迅速，一听见清遥的呼唤已抬起双脚走过去，用嘴形问：“有刀吗？”

看见清遥悄悄做了个OK手势，他便安心地蹲下。只消一秒，他已经从腰际接到冷冰冰的金属，那是一把防身用的水果刀。

刀子没有化灰。但是接到刀子的一刹那，向日葵的手却完全动不了，宛如被一根白绫捆住，再使劲也仅能移动分毫。

清遥也发现不对劲，正想站起来窥看南佑祈在耍什么把戏，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连动根脚趾也犹如搬运大石。

皮鞋践着翠绿的草丛，在身后奏起悚然的节拍。向日葵听见了虚弱的笑声，浅浅的像薄冰，易碎的，但绝对足够把人刺至血流成河：

“向日葵，我亲爱的会长大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应该有讲过，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20. 废弃篇：大混战．续(节1)

以幻想作为无限神力的马达，实在是太强大了，无人能敌。

身处于第一层的玩家要么是早早刺了那关键的一刀，要么便被后援会的会员杀死，被强制退出剧本。至于第二层的南佑祈大宅，就算有Lv 5的宙斯，经验丰富的传说玩家以及曾经风光一时的皇，无一人是南佑祈的对手。

不过是谈笑之间，南佑祈已经用他的神力制伏了全场最高等级的宙斯，清遥瞧出了那异常的力量，惟有按兵不动，束手就擒。

三人狼狈地被绑在地上，南佑祈则以女王之姿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玩家后，高高在上地站在向日葵面前。

“向日葵，你前阵子不是跟希洛祈打得火热吗，还手牵手一起走在大街上，怎么现在又要狠下毒手呢？刚才我在大银幕上看到你拿着刀的样子，真是很意外。”

南佑祈没有当众揭穿冒牌向日葵的真正身份，清遥的心也稳了几分，故作无辜地乱叫：“你要跟你家的葵会长商量正事的话，麻烦先把我放了。”

“喔？你们刚才不是很亲密地一同作战吗？”

“向日葵可以抛弃希洛祈，我也可以抛弃向日葵吧？”

“你要抛弃我的会长？这我更不能不管。”

宙斯相当识时务地媚笑着插嘴：“他们都是可恨的叛徒，不应该放！那放我总可以了吧！”

“你？”杏色头发的少年立即敛起微笑，冷眼道，“你杀死我的AI，还想一杀再杀，我最不能放过的人是你。啊，现在既然我拥有神的力量，你想怎样死我都可以成全你。你想怎样死？”

宙斯僵硬地笑，“啧”了一声后便不再多语。

神的力量有各方面的限制，展开翅膀在天空高速飞翔是很困难的事。根据南佑祈的测试，飞翔、灭火、恢复树木生气等比较动态的或是大型的幻想都需要相当集中力，不过变出物品却很简单，物品幻化成形后就不需要费力维持。

像是把金属刀子碎为银沙，或是凭空变出一困绳索，都不是困难的事，眨个眼便能完成。

最初他得集中精神令向日葵和清遥无法动弹，再跟突然扑过来的宙斯大对战；后来他干脆变出一个个铁圈紧紧地栓住对方的手脚，省时省力，连战斗都免了。

向日葵等人其实可以用道具或技能逃脱，例如瞬间移动，不过在未搞清楚南佑祈的目的前，他们决定乖乖就范。

宅前有许许多多的希洛祈分身，他们每一个都是完美的希洛祈复制品，如今他们忠诚地遵守AI的本能，像玩偶般注视他们的主人。

南佑祈扶起被几名伤势较重的AI洛希，并发挥神之力使他们的身体快速恢复。

“你们真大胆啊，为了通关，什么都肯做？”南佑祈一记踢向宙斯的大肚腩，宙斯发出杀猪似的尖叫，不过明显是装出来的，嗓音假得过份。

哥哥一直因为偷晶片之事被发现而忐忑不安，不知弟弟会作什么行动——看见宙斯被踢得倒地，他更忍不住提心吊胆了：弟弟到底想怎么样？

他勇敢地正视南佑祈，问：“你为什么把我们绑住？你……不是要刺伤那些希洛祈AI才能通关吗？”

“不用。”

南佑祈爽快的答案令三人的喉咙为之一窒，连忙以尚能活动的手指头画手势，调出剧本资讯：

通关事件还是那两个，要么是刺伤AI洛希，要么是等候三天，再用一半的等级作为代价。南佑祈甘愿牺牲等级来通关吗？

彷佛已经看透众人的疑问，南佑祈傲慢地说：“我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完全不同，通关事件当然没有那么肤浅。”

“那么……”

提出疑问的向日葵就像求知欲强的学生，渴求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