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ran打量了目标希洛祈与周围的状况，确认无误才指挥道：“现在没有问题，但再拖下去可能会发生异变，谁都不知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一齐刺下去，同一时间离开剧本，不要让任何人落单。记住刺的时候要见血。”

冰果和十字锁链乖乖点头，向日葵则无语来到那具躯体的左侧，提起了手肘。

“现在刺吧。”

Duran的话方结束，后援会会员十字锁链不敢怠慢，立即让刀锋下滑，割出一道颇深的伤口，血水奔腾而出，沾得连地上都是血，他却拍拍胸口，安然坐在地上等着被传送回家。另一边，Duran也快速无误地下手，身体已经透明。少玩暴力游戏的冰果则抿着唇，闭着眼割了好几次才割破皮肤，完事后，她更吓得丢掉刀子，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儿。

这种反应很正常。这不是通关事件，这无疑是不容见光的邪教仪式。

“……欸？葵会长，你快……”Duran紧张的声音就此中止。

三名玩家消失后，躺在地上的希洛祈仍未清醒。向日葵的刀戳在对方的左手手肘上，皮肉稍微下凹，尚未见红。希洛祈的另一只手臂已经红了数处，活像被人虐待过，他觉得很反胃，再也施不上力道。

这个希洛祈不是AI，不是复制品，只是一具专门设计给人类来刺的玩偶。

“如果你刺不下去，我可以帮你。”

黑夜的火光在闪耀，金红色的光落在震的手掌上。不知何时，旁边男孩的手搭了上来，像火一样热。

向日葵摇摇头，不自觉地勾出浅浅的笑意：这个黑色男孩一直说希洛祈暗恋清遥，但从现状看来，总觉得是清遥暗恋希洛祈呢，居然一直在关心他。

如今，男孩更用温柔的语气说：“你包住我的手，闭上眼睛，由我刺下去。你知道这样算不算通关？”

“你都这么说了，我应该会通关吧。”

“嗯，两个人会一起通关。以前有玩家A麻痹了，必须由玩家B协助完成事件的情况，而且有很多同类事件喔。嗯，谁叫《X Online》里喊着同生共死的情侣有那么多呢？”

“我们不是情侣，我不爱你。”

尽管这么否定，向日葵还是把双手徐徐叠在清遥的手上，放心让清遥握刀。

真奇怪。他喜欢的明明是女性，对男生完全没有感觉，但他居然浮现出“是清遥的话好像没关系”的感觉，真的好奇怪。难道是感受到自己被爱着，所以产生这么强烈的信任感吗？

然而，这种温暖的感觉没有持续。

在他说出“刺下去吧”之前，独一无二的丑陋笑声响彻了火热林子内的庭园，让心脏为之一顿。

“骑骑骑——！向日葵，你这不对！两个人才刺一下，啥时才够66下呀，可恨的盗版货何时才会消失呀？我来教你身为男人的豪爽杀人法！”

17. 废弃篇：诡计(节1)

今天，他只是照平常那样在夜间上线。他知道每天晚上9时正，商店街都有集会。他的AI洛希曾经坐在大宅的屋檐上，俯望大地，试图寻找第二层下面的垃圾场，接着，不知是对着主人，还是对着虚空呢喃。

“今天有没有AI进去垃圾场？”

南佑祈总是回答不知道，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洛希，或许是因为哥哥，他尽量避免去商店街，尤其是那个十字路口。他不想在商店街闲逛也要提心吊胆，逛到转角处忽然见到有AI在垃圾场里孤独地等死。

这大概是一种自我欺骗，以为看不见的话，可怕的事情就不会落在他身边的两名AI头上。

旧型AI青的落日之刑，他默默站在旁边，不说话，不帮助；但离开时，冷静的他还是捏出一额汗。

他讨厌这种垃圾场表演。

“南，是你期待已久的垃圾场，我来了。”

现在，眼前终于出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画面：那座经过诸位玩家验证，无坚不摧的垃圾场里，有一个外貌跟哥哥一模一样的人盘坐着。附近的建筑物内有人旁观，却无一人肯伸出援手，因为自知爱莫能助。

情况跟青死亡之前颇为相似，笼内与笼外是两个世界，纵使看到对方的嘴张张合合，还是听不见声音，无法分辨出语气。看看脸吧，表情能告诉一切，但牢内的那张脸，已经被或粗或幼的蔓藤遮挡住，割成数块，难以看得出原形。

因此南佑祈只能看短讯，也只能发短讯。

“是管理员强拉你进去的，对不对？”

南佑祈顾不得躲在暗角的其他玩家，直走到藤牢前，注视着他的AI男宠。他在心中发誓，这回务必要把那名意图掌握全世界的管子盼弄得无法翻身。

可恨的是，洛希的反应出乎意料：“跟管理员无关，我是自己走进去垃圾场的。”

心思缜密的主人马上理解了，那是基于身份的自卑感，自我认同的障碍。南佑祈不想费神探究对方的心情，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再说一遍，谁把你困在这里？”

“我自己。”

“我再问你一遍。是谁？”

“是我。”

“你不更改答案吗？”

“真的是我……”

一起相处了这么久，AI洛希应该明白主人话中之意，但他仍固执地给予过份诚实的答案。南佑祈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使用必杀技：

“洛希，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须对众人申诉，你是被管理员所欺骗才进入垃圾场的，你根本不想来。”

这封短讯被打开的一刻，文字便化成强烈的制约，让垃圾场少年不得已吐出与事实相反的谎言：“我不想进来，是管子盼管理员骗我进来的。”

证据已经“收集”妥当，南佑祈完全不敢大意，立即删掉前一封命令讯息。他望向萤幕上众人的动态，心中一紧。

他转而仰视萤幕之上的天空，那是被邪恶所蚕食的黑幕，只能召唤出恶魔。

“管子盼，你出来。这是我的AI，我要跟你商讨他的事。”

附近的小店铺传来微细的惊叹声，众人这才知道南佑祈正是洛希AI的主人，但他无惧。

不消片刻，游戏主宰者现身了，飞到无人的钟楼楼顶，照旧用高人一等的坐姿朗声问：“哟哟，南佑祈啊，没想到你会在大家面前大剖白呢！你把他藏起来那么久，我还以为是害怕被人看到会笑话呢，嘻嘻！”

“喔？谁说我不让他出去是我害怕？你的脑补能力未免太强了，管理员大人。”

“你好像变得有点毒舌啊，女王大人！”管子盼苦恼地敲敲脑门，“真奇怪，那你为什么将这可怜的孩子幽禁起来啊？”

可怜、幽禁。在大众面前使用这种词汇，管子盼已经表明了与南佑祈的决裂，就像是好用的工具用完了，就丢得远远的。

工具已经变成危险物品，得尽快处理了。一想到自己如此被看得起，南佑祈便觉得可笑。

当初管子盼为何找上南佑祈？因为想要研究希洛祈。

把希洛祈引诱进游戏之后，身为弟弟的南佑祈本应作为情感催化剂，令希洛祈面对感情与伦理上的冲击，从而崩溃——这是管子盼原来的计划。为了达成目的，当初管子盼甚至送了他一个从未用过的新帐号，让他可以脱离弟弟的身份，跟希洛祈相恋。

但南佑祈是何等机警？他老早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按照对方的剧本上演了一场婚礼闹剧之后，他特意低调，不与兄长接触，仅透过“老公”的身份去监视希洛祈的状态，并使用友人向日葵的帐号。管理员无法继续利用南佑祈，才会实行另一个计划，让希洛祈得知自己的AI身份，从而崩溃。

17. 废弃篇：诡计(节2)

让哥哥进入《X Online》，从来只有一个目的：

既然哥哥不可能爱他，他只希望在自己能够掌握的环境下，见证哥哥感情系统的成长，像个平凡人一样谈恋爱。至于他抑压的感情，便全数施舍予与希洛祈几近相同的AI身上。

没想到，这名替身AI获得自由之后，竟会自动走进垃圾场……

绝色少年挺起胸腔，笑道：“幽禁？这也没说错。我一直不想别人发现我的宝藏，洛希只有Lv 2，心智依然不够成熟，很容易被怀有恶意的人所蒙骗。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作为主人，我从来没有批准他在大众面前露面。唯一的可能性是，他被一个比主人还拥有更高权力的人拐带到这里。”

说罢，南佑祈以极其俐落的动作向大众展示出证据。空气上的文字，大得足以让附近的玩家看得一清二楚，深深记入脑海之中。

——我不想进来，是管子盼管理员骗我进来的。

“这是刚才我用短讯跟洛希交谈的结果。很遗憾，他竟然是被管理员骗到垃圾场来的。”

月光之下，管理员抱着膝盖，还是笑了。

但他笑得狼狈，前所未有地狼狈。

他是《X Online》的神，但并非万能，亦非全知。现实里的他只是个人类，无法24小时去检查每个人发送的讯息。即使创造了七名AI为自己打理游戏事务，但也不可能让他们获得太大的权力，例如偷窥玩家们的私密短讯。

就这样创造了一个漏洞来。

管子盼用最高等级读取南佑祈与AI的短讯来往，音量有些大：“……喂、喂，南佑祈，明明是你搞的鬼嘛。要不要放洛希AI出来对质？”

“对质？如果管理员大人能够还给我没有被洗脑的洛希，我会相当感谢。”

果然是这一招，太狡滑了。

当初秦天遥为了救青，不断列举游戏规则来反驳他，表示抓走青完全不合理；或许是有前车之鉴，南佑祈这回连“你凭什么抓走我的AI”也不问，直接走向另一条险路——诬陷管理员。

凭藉自己在游戏里的名望，伪装成受害者，向众人宣称一切都是神设计好的局。

向大家表明，那封短讯是南佑祈捏造的？要跟大家讲，那名AI真的很想死，自己走进去垃圾场，管理员只是在帮助没能获得爱的AI去死？

谁会相信啊！

大家只会认为AI是被恶名远播的管理员洗脑了，才会发生今晚的事！

越是反驳，越是失势。

“真是麻烦啊……”管子盼绕起双手，思考着最恰当的处理方式。

他扮演着人人憎厌的大魔王，他能够高高兴兴地接受“品格恶劣”的评价，但他绝对不想当个霸权大地主，被个小毛头搞得哑口无言就老羞成怒，像头弱智猪。

罢了，不过是一个拥有希洛祈外表的AI，并不是正货，无须太过执着。

惦量过后，他决定不要玩得太过火，便说：“唉！没办法了，为了证明我是个公正清白的管理员，我答应你，释放AI洛希，由你亲手管理你的AI，要剐要杀随便你！不过特殊剧本已经开始，我无法强行中止，也没办法立即释放AI洛希，所以……”

南佑祈微微侧头：“所以你有条件？我记得，当初你提出百般理由，要青的主人挑战皇才能放走青。但是很恰巧，青的主人根本没有挑战皇的机会，最后青被你亲手设计的垃圾场所杀死。”

言下之意是别再耍花样，他不会像青的主人那样中计。

好样的，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15岁初中生，却谨慎得毛孔不入。

管理员不断盘算着害人计划，又搬出似是而非的理据来：“很抱歉啊！从游戏运行至今，剧本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为什么呢？因为根本没有强行中止剧本的系统。”

“哦？《X Online》的系统比我想像中差呢。”

“没办法啊，是技术上的问题！”

管子盼简单地解释，在玩家进入或离开剧本的中途，若贸然传输强制中止指令，有可能发生错误，甚至损害健康，跟进入虚拟网域后虚拟手环被剥走差不多。为确保安全，遇上紧急状况需要玩家退出剧本的话，便会采用其他方式。

以现在的状况，他建议南佑祈进入剧本，杀死其他玩家，强制令他们退出剧本。当剧本内只剩下南佑祈一名玩家后，南佑祈便能通关——这是不少剧本的游戏规则，简单易懂。

17. 废弃篇：诡计(节3)

南佑祈摸摸下巴，对这方案毫不意外：“结果，你还是希望我进剧本。如果我反过来被杀害，我便救不了洛希，然后会重演青的悲剧了，对不对？”

管子盼皮笑肉不笑：“你放心，你那AI我一定会放走！我会让剧本中的你拥有强大力量，就算被人用刀刺也不会受伤，不会死亡！要体验一下当神的乐趣吗？”

“当神？如果神在剧本里还会遇上天灾人祸，被洗脑AI军团袭击，到底会怎么样？真有趣，管理员大人，请容我一定进去玩玩。”自视甚高的少年如鱼得水，显然很习惯这种针锋相对，“那么在我进去剧本里当神的期间，我的男宠洛希还要呆在这种垃圾场内，随时被触手贯穿身体吗？”

连话都不用多讲，管理员一个响指之后，垃圾场的蔓藤迅即被吸回地底之下。取而代之，地面长出了椅状的石头，上面缠绕着一层层的木棉，让AI洛希舒服地坐着。外面有薄薄的透明罩，像垃圾场那样封印着洛希。

南佑祈睥睨着这个窄小的空间，管子盼冷静应对：“我现在释放了这个AI，他会不会自己跑掉？到时候我又会被人指责是洗脑狂魔罗？你在剧本里速战速决，就能早点接他走啊！”

这自然是管理员保护自己的手段。少年并不反抗，默不作声地来到路中心的传送裂缝前，从这儿无从打探剧本内的环境，但抬头一望，直播萤幕上玩家们有的已经拿起绳网进行捕捉大行动，有的则慢吞吞地商量着什么，有的还在寻找AI在何方，有的则僵硬地举起刀子，没敢动弹。

他顿在原地，向管理员笑着请求：“你刚才说，在剧本里南佑祈能够拥有神一样的力量，我希望再增加一点权力：我的后援会进入剧本后，将会拥有仅次于我的力量。我们的成员以杀人方式驱逐非会员后，就是我们的胜利，剧本便会结束。”

如此一来，人多势众，可分头行事；管理员即使有三只眼睛，也无法监视所有人的行动。

轻佻的管理员难得沉下气，笑吟吟道：“好。”

好样的，这个死小鬼。

短短几分钟，在场的四名后援会会员便跟随南佑祈进入《废弃者的乐园》里了。当时有人举手大叫“我想即场加入南佑祈后援会！”，企图助南佑祈一臂之力，阻止管理员的邪恶阴谋，不过南佑祈以人手足够为由拒绝。

新一批玩家进入剧本后，管理员也消失于商店街，或许是直接冲到剧本内视察情况，再策划下一步的邪恶行动吧。这次“由玩家杀死AI”的新制度测试被南佑祈插手搞乱，管理员不会再强行推出了，但AI的未来如何，仍值得焦虑。

原本集会人数过百，但现在留在现场的只有十馀人。他们一边严肃地讨论AI有没有其他处置方法，一边帮忙照料AI洛希。

“喂，晚安！你叫洛希？还是叫希洛祈？”一名活力十足的年轻男生走到透明保护罩前，尝试跟里面的人挥挥手。

笼中鸟仅是疑惑地望向他，像个呆子般挥手回应，脸上不见半点情感。

不一会儿后，白色裂缝中走出几个人，他们是山田东太郎、Duran、十字锁链及冰果4人。逃离了降级危机的他们无不松一口气，连忙走到旁观的玩家旁边，与众人交换情报，激动地谈论起来。

“小南进去了？”

“要人手中止剧本干嘛不叫死GM自己进去？小南进去干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