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折+番外——湖籁
湖籁  发于:2014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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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再开口,墨竹却从门外转进来,那龟公立刻闭了嘴,众人四下散去。忘舒面无表情低头抚琴,却失了原先的调调,索性起身回房。墨竹扫他一眼无话,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各自回房。

是夜,万籁俱静,忘舒忽的翻身下床,更衣推门而出,墨竹手执一盏灯笼而至。

“还回来吗?”墨竹问,将灯笼交付他手,灯光映的她脸上的妆容有些残褪。

忘舒摇摇头,说不清是不知道还是不会,只说了一句谢谢,便消失在夜色里。

陆府一片忙乱,忘舒行至的时候陆府大门紧闭,却可见府内的灯火通明,忘舒举手叩门,却半天没有人应。

忘舒巡墙而走,侧门旁有棵矮树,树叶已经掉光,光。裸的枝桠四面伸展,甚至探入了墙内。忘舒随手攀住一枝枝桠试了试,将灯笼架在树上,抬脚欲上。

脚未离地,却被一双手揽住腰身扯回去,回头,是崔无欢面无表情的脸。

“我知你会来。”崔无欢说着,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话音未落便伸手去封忘舒穴道,随后长臂一展将忘舒打横抱起来。

“那我便带你去。”他说着足尖一点便跃入墙内,将身后的枝桠远远抛去。

陆府园中却是灯火通明,亮的却只是大厅,太子朱佑樘正坐于正中,一手支在旁边的案几上打瞌睡,丫鬟小厮恭恭敬敬立了一堂,皆不敢散去。

忘舒有些疑惑,若说陆诩受伤,莫不该满府下人都这般安静的有些反常。抬首,崔无欢缓缓勾起一抹笑,俯身于他耳边低语。

“奇怪吗?我马上带你去看。”他笑着,那笑里总有一些东西捉摸不定,似乎还有着一些志在必得,忘舒蹙眉,任他抱住在府中穿行。

行至后园儿,却是一片静谧漆黑,宅中静得落针可闻。崔无欢将忘舒放在一旁的山石上,身形一闪便没入夜色。

“什么人?”夜色里传来一声低呼,话音未落便断入寂静里。崔无欢笑眯眯的踱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血气。

他随手一丢,丢出一块锦衣卫的牌子。

“喏,真的要看?”崔无欢说着,却并没有要问的意思,直接架起忘舒就往厢房走。

园里的地上还躺着几个人,横七竖八地晕了过去,忘舒看了一眼便被崔无欢带离。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黄,晕着暧昧的色泽影在窗纸上。屋内有深重的喘息和呻吟传出来,忘舒一下子从面颊烧至耳根。崔无欢笑笑,一手揽了忘舒站在窗旁,一手在窗纸上戳出个小洞,俯身凑到忘舒耳边。

“很精彩呢。”他说着,一手抬着忘舒的下巴示意他朝屋里看。

床上赤裸着两个人交缠在一起,呻吟的声音回响在房里,还带着浅淡的腥膻味儿,淫靡而又旖旎。

忘舒睁大眼睛,却总看不清居下那人的面孔,可呻吟声却听得清晰。这声音太熟悉,他曾经与他念着落花人独立,曾经结巴着与他说话,曾经那一张容颜还干净的一如白纸。

崔无欢自身后将忘舒拥入怀里,感受怀里这人微微的颤动,轻笑着把唇凑近他耳边。

“看到了么?好看么?”他说着还勾首轻啄忘舒唇角,在他那一脸不可思议里愈发觉得有趣。

忘舒再没了力气去想,他不是失望,只是有些无力去想。地上随手丢弃的锦袍,明黄色的金龙摇曳在烛火里明晃晃的刺眼。他再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一时间竟有些恍然。

“看够了,那我们是否可以回家了?”崔无欢依旧在他耳边低声的说,忘舒却再听不进去。房内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这夜太长,忽的就冰冷似水。

第十六章:一弦一柱思华年(上)

“如何?”将忘舒放在榻上拥住,崔无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忘舒闭着眼没言语,脑中乱成一团。

他没想过会如此。

在看到屋内床笫间那一双交缠的人影是他忽的有些恍惚了,那两个人曾经说过的誓言都那么动听。

他们一个说,不负天下不负卿。可他就是天下,他的卿太多了,他给不起承诺,却偏偏说的那么轻易。

另一个说着与民为官,说着当时明月在。可惜了,他们依旧在暧昧的烛火中沉沦。忘舒忽的就觉得四肢的冰冷漫上来,可信的不可信的都混为一谈,他不是在意,而是不懂。

崔无欢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良久才低头浅啄他唇畔,而后仅说了两个字。

“欲望。”他这么说,而后起身去扯罗帐,与方才所见一样,一片暧昧的烛火昏黄,忘舒僵了身子,忽然觉得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那么既然如此,那他们又有什么不对呢。

崔无欢伸手去解他衣袋,而后不停啄吻忘舒紧闭的眼眸。感受他的不情愿,却拼命抑制自己不去挣扎。他轻笑,从脖颈向下一寸一寸吻下去,有些东西不是想或不想,而是做或不做。他以前就在挣扎,就在等,等忘舒心甘情愿,可惜一直等到走,那份遗憾和求而不得的失落才铺天盖地而来。

如今他不等了,他强迫他逼他甚至伤害他,可那些不满足依旧环绕在他身侧,挣不脱也甩不掉。

一夜鸳鸯交颈,这次崔无欢很温存也很细致,一寸一寸剥下来,才尝到思慕了太久的美妙滋味。

此时忘舒就睡在他身侧,背对着他睡的很沉,明知他的不堪却依旧毫无防备,他唇角紧紧抿着,呼吸均匀。崔无欢低头浅啄他的眉宇,指尖在他身上那些痕迹上逡巡。餍足,却遗憾。

忘舒不会回应他,他以自己的方式在放抗,他的木然在告诉自己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次强。暴,彻头彻尾的强迫。而如今将他揽在怀里,看他舒展的眉宇,真似以往奢求过太多次的一般无二。

崔无欢伸手揽他腰身,从身后紧紧贴过去。忘舒身子一僵,似是醒了,却依旧并未挣扎。崔无欢从他的脊背渐渐吻上去,他身上似乎都有那多年深入肌理的篆香味儿,很熟悉,也很叫人渴慕。

他说:“忘舒,我也有欲望。”声音贴着忘舒的耳廓传出去,过了半晌,忘舒只哼了一声却并未答话。

他一手扯住忘舒放在身前的手,执意与他十指相扣,而后在他身后继续开口。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吗?”他说着,却似乎并不想要答案。

“因为他们很像。”

崔无欢说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听不出任何头绪,而后便把头埋在忘舒颈窝里轻浅地呼吸着。

翌日,忘舒醒来的时候崔无欢依旧揽着他睡得很熟,整个脑袋埋在他怀里,睡的一脸餍足。忘舒很轻地动了动,他便立刻警醒。眼眸只迷糊地半闭着,却勾紧了胳膊将忘舒揽的更死。

“别动,再睡一会儿。”他说着将头埋的更深,额发轻轻扫过忘舒胸前,带来一阵麻痒。

直至日上三竿,崔无欢才在忘舒胸前抬手,二人不可避免地对视一瞬,而后各自移开眼眸。

崔无欢笑了笑,在忘舒胸口嘬了一下,而后披衣起身将忘舒抛诸脑后。

或者日后依旧如此,他夜来晨去,他们之间连一句要说的话都没有。忘舒回头,看他的背影缓缓消失于门口,突然觉得如此便再没未来。

饭后,墨竹提了小篮来访,篮中几只景致的盒子,她一一陈列出来,茶叶,糕点,还有两只朱红的漆盒。

墨竹看他的视线停留在篮中那两只漆盒上不走,笑了笑将漆盒递给他,却并未言语。

忘舒打开看了看,一盒香滑柔腻的膏脂,一盒带着药香的软膏,霎时明白了。

“你也可以扔掉,都是他吩咐送来的。”墨竹耸耸肩,自己添了杯茶水轻啜,语意暧昧。

忘舒放下漆盒,抬眼看了看墨竹,却并未言语。墨竹却霎时变了脸色,一把扯住忘舒手腕。

“你未曾愿意?他还在迫你?”墨竹说着,语音竟有些轻颤,声线愈发拔高。

忘舒缓缓抽回手,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有时候事实如此,可翻转过来想又是另外一面。就像铜镜,这方清澈照人,那一方却晦暗不堪。

崔无欢迫他?他是不愿意,可翻转过来想又如何,崔无欢的感情里带着恨带着怨,甚至带着愤怒,又如何不是他一直在迫使崔无欢如此。这份纠葛缠绕不清,便之得愈发混乱。

可他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种混乱总要解决,但此前,他要先去见陆诩一趟,一定要。

第十七章:一弦一柱思华年(下)

那琴又放在墙角冷着,落了一层浅灰,忘舒终日坐在小院儿里不言不语,思虑中再无他想。

夜来楼迎来送往,别的小倌儿再看不惯,自崔无欢那夜留宿后亦再不来挑事。馆里的第一红牌是个叫三池的男孩儿,据说忘舒未归之前没少得了崔侯爷的宠爱,可自忘舒归京之后,崔无欢却再未踏入他房门半步。

忘舒还曾见过那男孩儿,一双眼尾微翘的猫瞳,墨中泛蓝,一笑起来一左一右两个小酒窝便浅浅漾开,忘舒只瞥他一眼便别了视线。那一张平素自持容貌清丽而不施脂粉的脸,蹙眉便孤高,舒眉便温婉,甚至身上还常年醺着浅淡的篆香味儿,不媚不俗,却是个雅倌儿。

可那男子却一副骄纵的模样,看向忘舒的眼神里每每带了丝隐隐的怨毒。很刻意,却很难勾脱。

他一启唇便口气轻薄,唇角嚣张地翘起,带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倨傲。

忘舒一下子便明了,或者很久以前,崔无欢府里的公子有几个便是这样的,像是万小玉,可他却远远没有万小玉聪明。

忘舒笑着,看他横眉冷对,就这么对着他伸出指尖来,一指戳着鼻子,说他老,说他如何如何自甘下贱。

其实这馆里谁又不是呢,忘舒一张琴摆在案上,拂了尘灰,一拨散音。

他不是不生气,可他和个小孩子闹什么呢,进了这馆里来的哪个不是走投无路,哪个是心甘情愿委身于人,还是委身于千百人。

他奏的这曲子自己都有些生疏了,琴音晦涩,在这偌大的青楼里颇有些曲高和寡的意味。那小倌儿看着他,忽的就嘤嘤啜泣起来。忘舒知道,墨竹叫他省心,这小倌儿就是当年一曲琴音把崔无欢勾了来,日日色授魂与,容华无双。

琴与人听,可若那人不懂,便是对牛弹琴。那小倌儿受了羞辱一般红起脸来,手里捏着的茶盏轻晃,忽的一扬手就泼在了忘舒脸上。

“莫说你不懂,倒是如今,我也听不懂了。”忘舒奏的正是当年那一曲北方有佳人。他伸手抹了脸上的水,起身开门,眉梢终于显出点点厉色出来。

这边门扉半开,那边却忽的咔嚓一声,似是木枝断裂的声音,还带着撕裂的琴音,恍如惊梦。

七弦琴从中折。

忘舒终不是不恼不气的温吞性子,他与圆滑了会忍耐了,全凭了十年思量,早在这几日里消磨殆尽。

“啪——”那小倌儿捂着半边脸,满眼惊愕。

“你去找他啊,这一切又与我何干!”忘舒说着,竟是声色俱厉,看着那小倌儿的泪水蜿蜒而下,滑过两方娇嫩的脸颊,就这么堕入襟口,在衣领处湿了一汪浅滩。

墨竹闻声而来,门外还挤着无数看热闹的姑娘小倌儿,一人一手带着香味儿的帕子捂了嘴将脑袋往窗口送。

墨竹进了门一看这狼藉便知是如何,浅笑着将三池请出去,硬是罚了他半月闭门思过。

三池是夜来楼的招牌,许多人上来讲请,墨竹却不为所动。墨竹终是一脸惬意地走了,他以往是崔无欢包了的倌儿,崔无欢亦是他第一个客人,人已有主,自不肯与别人妄动。可如今崔无欢再不管他,留他一人在这偌大的馆里自生自灭,他怕了,这一回思过却是应了他的心,保他半月无忧。

墨竹一看就知他打算,索性放手去给,端做给了他最后一段无虑的日子,而忘舒抬头,终于明了他的精明。

他是乱了,以往万事都清淡如水的相处,而今被人这么一撩拨,便全失了方寸。崔无欢,究竟剥落了他多少层保护,竟叫他现在生出一丝恐惧来。

夜来楼闹了这么个事儿,是夜,舒戚慕便悄然来访。他推窗而入,忘舒正埋首看书,一抬头,忽的有种隔世经年的错觉,当年崔无欢亦是如此,夜半翻窗而入,带着一脸轻佻地笑。

他捏了碗茶过去,舒戚慕身上风尘的气息便突入鼻端。是夜的味道,曾经崔无欢身上也有,他闻到过,却从来不以为意,却不想如今还记得如此清晰。

“师傅。”他喊,那一声父亲终是无法脱口。

舒戚慕却只是微笑,看着他的孩子,眼神里并无一丝半点的杂志。

“白日闹的动静不小,是真的忍不住,还是故意引我来?”舒戚慕问,捏了茶盏一饮而尽,喉间滑过温暖的液体,不顾涩苦,便这么带着暖意流进身体里。

“都是。”忘舒说着,又提壶为他添上一碗。

“莫说如此吵闹,若非是真的未忍,我绝不会用了这法子叫你过来,毕竟这样的喧闹,他也会来。”他说的自是崔无欢,忘舒又回头,自桌上摸了一封信过来递与舒戚慕手中。

“替我交给陆诩。”他说,眼里有微光闪动。

舒戚慕并不问,只收了信件在袖间,此时他只想和这孩子对坐饮茶,夜深人倦,或者这倦意只是因为安稳,而这安稳又来自骨血,来自于一种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任,更来自于他十几年的亏欠。

第十八章:遥看春花朔月中(上)

陆诩拿着信件的手在颤抖,就这么一张薄纸的重量,却叫人有些承受不起。

那么长的一封信,长到陆诩不敢读下去,这一字一字都像是他自己堕落的证据,没有叱责,更没有厌恶,却只有很浅的哀伤。可又是那么短的一封信,短到他从头至尾红了双眼却只看到忘舒末尾说了一句我信你。

这样的信任,没有解释没有原因,只有一睹之下的担心和惊异。陆诩想去找他,一刻都不能耽搁,就是他脏了,也要在他面前现出自己这脏壳子来,甚至有些死而后已的意味。

于是夜来楼的鸨儿这日,恭恭敬敬地迎了当朝少师进门,满嘴恭维着蓬荜生辉,眼底却将这人打量了千万遍。

这位官大人此时眼里带着虔诚,一路踱步进来,带着急切,还带着惊怯。

陆诩劈头便问忘舒,墨竹一怔,随即遣散了四周的桃红柳绿,亲自带他往园儿里去。

忘舒的屋子灯火通明,显然是在等人。墨竹上前敲门,陆诩却倏地后退一步。终还是近情近怯,隔着一扇门那些懦弱便忽的回流到身上。

好容易咬了咬牙上前轻唤一句:“忘舒。”话音未落那门便幽幽的开了,忘舒披白衣倚在门边,屋里晕着轻暖的灯光,乍然误以为是春日。

忘舒朝墨竹笑笑,墨竹说了两句便走了。忘舒再不说话,陆诩亦僵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忘舒伸手来扯他衣袖,他才跌跌撞撞跌进门去。

“一品红?”忘舒举着茶叶罐子冲他轻笑,一如当年他窗下惊鸿一睹,而后竟真的收到他一壶灼口的香茶。

陆诩点点头,行至忘舒面前站定。他屋里依旧熏着很淡的篆香,淡到如果不是他太熟悉太在乎,根本清如无物。

忘舒回身捏了茶盏给他,而后扯他坐下,一双眸子笼住他不放,却不发一言相对而坐。很长久的沉默,久到陆诩拿了茶盏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久到那茶已经半冷,然后沉重的他就要捏之不住。

陆诩知道忘舒是在等他,等他自己说出来,把那些丑陋的行为说出来,那些丑陋的原因也说出来。忘舒信里说他信,可陆诩还是犹疑,他感动,却依旧怯懦。感动和敢于永远是两码事儿,他此时坐在忘舒面前,却从未有一次这么想要逃离。

忘舒知道他这么做有些残忍了,他这是一种逼迫,逼着陆诩当着他们的面承认那些耻辱,承受那些剜心之痛。但他却不能收手,他必须看着陆诩亲手把那些腐肉霉骨剜出来晾晒。

忘舒亦有私心,他想知道崔无欢那句他们很像究竟是何道理,这句话纠缠了他太多天。说他多事也好,狠心也好,只是或许如果是别人,他真的会冷漠到冷酷,但他是陆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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