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折+番外——湖籁
湖籁  发于:2014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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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那公子才幽幽开口。

“左右是死,且为快活而已。”员外公子手指微勾,便有左右哄上,将忘舒死死压在榻上。

凉薄的手掌自耳侧滑至颈间,忘舒唇角轻抿,还欲开口,那手指却忽的伸进口里来。

有什么东西带着微苦的味觉入口即化,忘舒闭起眼睛,无法阻止那股苦涩入喉。

“陆大人会和我换的,只要我留你一条命。”那员外公子轻笑,一挥手屏退左右,指尖挑开领口的步扣一路向下。

那微苦的味道自胸腹中化开,而后蛮横地冲向四肢百骸,忘舒指尖轻颤,皮肤上升起酥。麻的感觉,气力全无。

“是什么药?”他问,语气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微红,不自觉扬起脖颈。

那员外公子轻笑,温热的气息越喷越近:“毒药,你说叫陆太师拿什么来和我换解药为好?”

四周的感觉渐渐开始远离,视野也逐渐暗淡下来,忘舒全身用力,奈何却一直只有指尖轻颤。员外公子倏地支起脑袋,巡视领土一样打量身下的人,诱人微红一路从耳根延伸至脖颈,再向下,便让人想撕开那襟口一路探究下去。而他确实这么做了。

“啧,先生,我本来不想的,毕竟你已过了叫人垂涎的年纪。”那公子轻吁一口气,指尖的皮肤温润如瓷儿,倒是美好的叫人咋舌。

“现在到有些想了,可惜你说得对,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员外公子将手掌覆在忘舒眼上,视野便一片黑暗。

五感渐渐闭塞,忘舒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似乎只剩下胸膛微微起伏。

约摸过了许久,忘舒才觉得身上一暖,是谁的指尖又一次探入口里,咸涩的还带着入口微凉的馨香,化开后又将视野渐渐引向清明。

四肢的酥。麻感渐渐退去,忘舒动动手指,一睁眼便是陆诩略略有些深邃的眼睛,它早不像当年那般清澈,这双眼睛深的仿佛能叫人一不小心便跌进去。

四下轻晃,忘舒侧了侧颈子,才发现自己被大袍包裹着倚在陆诩身上,依旧是那顶乌色的缎面小轿,此时却是在轿里,拥挤到必须比肩而坐。

“换的什么?”忘舒眯起眼睛问,瞳中还有几分迷蒙,兀自靠在陆诩身上没动。

“一本奏折。”陆诩耸耸肩,表情很随意,轿子还在颠簸,衣料在一左一右间碾压厮磨。

“跟我走吧。”陆诩自座下拿出一只包袱一卷画,忘舒斜眼去看,正是自己房中挂了十年的那副,当下闭上眼睛没再言语。

陆诩正了正身子任他靠着,手臂一展将人揽在怀里,忘舒也不挣,表情静谧而安详。

“谢谢。”他说,嘴角轻抿。有些东西是还不清的,不是分离便能撇清关系,也不是时光就能磨灭记忆。忘舒靠在陆诩肩头,第一次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有个人相偎相依地过完一生,很平淡,却很完整。

他笼笼衣襟,鼻翼轻颤,睫宇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陆诩低头看他,不着痕迹在他鬓角轻吻。

忘舒忽的像是想起什么,倏尔抬头,嘴角擦着鼻梁蹭过,陆诩有些心悸,似是当年对着他的那些小心全都回来了。

他以为忘舒会突然推开他或者坐回一边去,然而忘舒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敛下眼睑来,他如擂鼓的心跳渐渐平息,随着忘舒的呼吸时起时伏。

“若再遇见,就说我失忆了。”他这么说着,眸中还带着些许凄惶。

陆诩叹口气,若再遇见,他不想叫他遇见又怎样。他舍不下他独自回京,便该有勇气面对总该面对的那一天。

或者他最该舍下现有的一切留下来陪他,可他再不是当初那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小画家,他舍不得了,很多东西都没有当年那么纯粹了。他再不会为了忘舒一个笑而喜至夜不能寐,也再不会因他投来一次目光而手足无措。

人说这叫做成长,他觉得这或许叫做沧桑,经历的东西多了,很多渴望便变了质,期望变成欲望,防备成了城墙,就这么将自己围起来,当进的进不来,当出的也出不去。

陆诩勾起嘴角自嘲地笑笑,手臂施了力将忘舒揽紧,忘舒呼吸轻浅,陆诩知他并未睡着。于是侧过头去亲吻他脸颊。忘舒身形一颤欲伸手推开他,伸到一半终是放下了。

他抬眼看陆诩,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但又不似当年。如果在人群里,他一眼便能认出他来,那时他这么想。也许如今,面对面坐着,忘舒也有些迷茫。

他戴上面具了,忘舒这么想着,便伸手去触陆诩脸颊。或者当年的崔无欢也是如此,在他面前一面,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一面。他分不清也不想再分,他们对他好,他欠的。小和尚说受恩必报,如此而已。

第七章:人面桃花相映红

从江南走到京城,水路少说也得一月有余。陆诩扶着忘舒上了船。刚走半日忘舒便吐了个稀里哗啦。陆诩一路上将忘舒揽在怀里,渡船随着水面轻晃,纵使两岸风景如画也没了心情。

半日行到杭州下了船,陆诩便将人背起来往外走,忘舒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陆诩抬手抚他发迹,沾手一片濡湿,忘舒浑身汗渍湿了衣服,陆诩正思量着是否换大船会舒服些,此时怕忘舒着凉,也只能弃船而行,先上陆做休息打算。

陆诩将忘舒背至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便吩咐身侧厮人去请大夫。店小二见陆诩二人打扮不贱,便待人愈发殷勤。

陆诩吩咐那小哥打水洗漱,再端些粥水和素净的小菜过来,小二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东西便拿了上来。

陆诩随手关了门,走进了榻边想帮忘舒换身干爽衣物,伸出手却还是犹疑,便小声唤了两声。忘舒睡的迷迷糊糊,自翻了个身将侧脸埋在被褥间,汗湿的发黏在鬓间。

陆诩伸手将忘舒鬓间的碎发拨开,低头轻啄他眼角,忘舒蹙了蹙眉睁眼,正对上陆诩一双深邃的眸子。

“换下衣服吃些东西再睡吧,莫要着凉了。”陆诩说着,眉梢眼角挂着笑意盈盈,自随身的包袱里捡了身衣服放在床头。

忘舒抿了抿唇坐起,没再说话。陆诩自走到门口再回头看,依旧是挂着盈盈的笑意,忘舒见他将门合上,才起身换衣。

那店小二送来的吃食很是清爽可口,想必是费了些工夫的。一顿饭刚吃了个半饱,便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忘舒推开门去看,便见了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抱了只猫站在客栈大厅里,一张小脸儿通红通红,像是生气,又像是害羞。陆诩站在一旁看着她微微笑,原先跟在陆诩身边那小厮左边脸上红了一块,低头站在一旁不动。

忘舒推开门下楼来,陆诩见了便迎上来,拉开个厅里的凳子叫忘舒坐下。

“怎么?”忘舒坐定后侧过头去问,厅中的小姑娘还横眉看着他们,竟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小张得罪了她的猫。”陆诩凑过来低笑着说,一边伸手给忘舒倒茶,粗茶淡色,忘舒接过来抿了一口便放下,有些涩口。

忘舒回头看那小厮脸上的红印,一看便知是给这猫抠的,很深很长的三道印子,几乎向外渗血。而那猫蹄子上也很明显黑了一块,不知是怎么弄的。

忘舒扯了把陆诩的袖子:“你就由着她这样?陪个不是算了。”

“我也想啊,可人家姑娘非要等爹爹来主持公道。”陆诩笑笑,纵是官场里打滚了这么些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练了又练,可还是全拿这小女孩儿没办法,忘舒回头看了一眼,这小女孩儿的容貌竟有些似曾相识。

“那你便等吧。”忘舒推了茶盏起身,还没回头又被陆诩扯住袖子。

回头给出一个疑问的眼神,陆诩笑笑,指了指一旁站着擦汗的老人。

“让大夫给你看看。”他说,而后摆手叫那老大夫过来。

“爹爹!”身后那小女孩儿一声叫的响亮,小猫一样一头扎进个中年男子怀里,那男子刚从门外进来,约摸三十岁上下,一身的绫罗却很素雅,当下将女孩儿从怀里挖出来,屈指轻点她额头。

“怎的?又闯祸了不成?”那男子笑起来很温和,眉眼儿弯弯,笑里还带着宠溺。

忘舒回头去看,只一眼便怔住。女孩儿不知说了句什么,那男子便也抬头朝这厢看来,两厢目光迎在一起,忘舒深吸了口气便又又坐下,眸中又似刚才样无波无澜。

“顾……忘舒?”刻意压低的尾声里还带了些微挑的语气,忘舒一怔回过头去,微笑着向那人点头。

“公子可是认得在下?”忘舒笑笑,指尖围着杯口打转,对面陆诩见了也往那男子处看。

男子哑然,半晌无言。那小姑娘还扯着父亲的衣摆不曾放手,嘴里叙叙说着自己的委屈。

“呵,倒是在下莽撞了,当年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顾公子莫要介怀。”良久那男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倾身抱起眼前的女孩儿,那花猫缩在女孩儿怀里拼命舔他的下巴,他抬手摸摸花猫的脑袋,又回身说一句。

“在下江南万氏,单名一个玉字。公子不记得也罢,该记得的记得便好。小孩子不懂事儿,公子莫怪。”那男子说罢转身走了,小女孩儿还趴在父亲肩膀上朝那小张做鬼脸,忘舒见了该是想笑,可抿了抿嘴角,终是没笑出来。

该记得的?他不记得自己该记得什么或是不该记得什么了,忘舒想想刚才看到那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天真烂漫,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子言,如果,若只说如果,或许你的孩子也这么满地跑了,我们都不如他。”忘舒侧过头去看着陆诩,颊上漾出两方很浅的酒窝,浅到换个方向便再寻不到。

陆诩也侧过头来,一只手向前扯住忘舒腕子。

“忘舒。”陆诩就这么扯着他,那一截细瘦的腕子放在掌中轻如无物。

“嗯?”忘舒抬眼望向门外,那父女二人早没了踪影。江南的盛夏总有些湿漉漉黏糊糊的,对街有个沽酒的老人,坛子里的小米酒隔着街道都能将酒香散过来,忘舒深吸一口气,很甜。

“你瘦了。”陆诩说着,依旧笑的眉眼儿弯弯。忘舒瞥他一眼,两个酒窝亦深深地漾开。

第八章:人面不知何处去

行至京城的时候已然入秋,日暖而夜凉,陆诩当日便入了宫,忘舒在陆诩的府邸住下,终日不出。

陆诩任太子少师,师于新太子朱佑樘。成化十三年朱佑樘六岁,被匿在皇宫内偏僻的安乐堂六年余,那时初见,当是破了朱见深无后之急,母妃纪氏加封为妃,未几而殁。贵妃万氏自此入病,前朝后宫都动荡起来。

如今朝中三立,宦官扰政,自立一党,而陆诩便是太子一党。而崔无欢多修朝在家赋闲,愈发做他的安乐侯爷,不问朝事。

回京后第三日,忘舒正与陆诩在庭中饮食,忽有门童来报,说是崔侯爷来访,忘舒怔住,正欲往内室退,却被陆诩一把扯住手腕儿。

“他是来看你的。”陆诩说,崔无欢从来与他相交不深,只在朝下点头而过,如今突然来访,定是得了什么消息。

这厢桌上杯碟还未收拾干净,崔小侯便已至面前。

忘舒起身随陆诩行礼,恭恭敬敬叫一声侯爷,却始终未曾抬头。依旧是那繁复重色的衣摆,腰间一双玉环呤啷作响,一如初次所见。

“呵。”崔无欢低笑,抬眼看面前的忘舒,还是恭敬地低着头,碎发遮了眉眼,依旧是那细瘦的身子,带着脆弱却倔强的意味不足以迎风一握。

早以为自己与他有关的所有都已在漫长的十年里消磨殆尽,那时他提前从陕地赶回来发疯一样地找,整整三年,最后却依旧像汪洋里的无尾之鱼,遍寻不到。

他疯了,他觉得自己入了魔,最后疯够了,突然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如戏词儿里的故事,人走了就是走了,与眷恋无关,更与抛弃无关。他只是想走了,顾忘舒的心太窄,容不下他,就是好容易塞了进去也能轻易地再抛出来。

他觉得不甘,那点儿不甘总在午夜梦回时搅的他不能安睡,他觉得顾忘舒就像是那只永远都养不熟的花猫,你对他再好,他依然油盐不浸,依然铜皮铁骨!

后来他忘了,他以为他忘了,他以为自己终于从那魔障里走了出来。满园儿的公子散的散走的走,他当年答应他的,可到了最后,舍了一切还是得不到。他觉得一整颗心都化成了水,不是那般温柔的流水,是一片投石无波的死湖。

万小玉三日前就从江南来了消息,顾忘舒,这个十年来他都不愿意提起的名字,就这么随着陆诩到了京城,又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崔小侯突然有些想笑,他那投石无波的心呢,动荡一如狂风海啸,坐立不安了三日还是要匆匆跑来看他!

可他呢,这幅恭恭敬敬低着头叫他侯爷的样子是给谁看?他甚至不肯仰起脸来看他一眼。

崔无欢僵住,好容易向前一步想让忘舒把头抬起来,却被陆诩先一步挡在面前。

“侯爷,忘舒有很多东西不记得了。”陆诩这么说着,向后握住忘舒的手,一如当年崔小侯在他面前宣示主权。忘舒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他攥的更紧。

“草民十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前尘皆望,还望侯爷莫怪。”忘舒抬眼,那一只墨蓝的眸子里水光流转,很清冷,也很陌生。

“忘了?”崔小侯忽的笑了笑,眼角微挑,依旧晕着微红的颜色。

忘舒这才打眼看他,不像当年的崔小侯了,他眉宇间依旧晕了淡淡的风华,却不似当年一眸一笑里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狂狷和妖冶。他这个笑很沉稳,依旧是勾着眉梢眼角上挑,唇角却已有了很浅的沧桑的味道,不是风霜,却是有些阴鹜。

“嗯。”忘舒答,复又低头。

他从没想过再见,他脑海里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当年那个温柔妖冶的崔小侯,而如今似乎有些物是人非。他在心底低笑一声,像是这十年的思念忽的都放下了,以前那个人不在了。可是谁能不变呢,陆诩不再是当年那个用眼角偷瞄他脸色的小画家,他也不再是那个清冷着脸的琴师,崔小侯当然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崔小侯。

亦或是像他很多次相像过的那样,他面前从来就不只有一个崔小侯,他有很多面,给自己看的不过是其中一面,如此而已。

“可我记得呢,记得很多。”崔无欢侧了侧颈子,目光跳过陆诩直接笼在忘舒身上,缓缓勾起半边嘴角。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唇角。

“软玉温香,味道我还记得。”崔无欢说着,舌尖在唇上划过,留下一道润泽的水痕。

忘舒一怔,一抹红晕忽的便从耳后烫进领口里。他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忘舒抬头看他,不期然跌进一双得逞的眼。

陆诩握住忘舒的手紧了紧,将他带到桌边坐下。

“侯爷……”陆诩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崔无欢打断。

“那么,顾公子可还记得这个?”他伸手一招,身后小厮便上前递过一个青瓷儿的小坛。

忘舒抬头,目色里划过一抹惊愕。崔无欢笑笑,就着手里的小坛毫不顾惜的抛上抛下。

“公子若是记得,在下自在府中恭候,等着,物归原主。”

第九章:春风不改旧时波

陆诩靠窗坐着,桌角的杯盏慢慢变冷,忘舒还在窗前站着,一袭白衣,一剪瘦影。

“去么?”陆诩问,五指不自觉攥紧,小炉里的篆香似乎放的有些多了,香气浓郁而粘腻,浮在空气里无法流动。

忘舒没言语,回过头垂下眼睫看他,阳光在另一侧眼睑上投下一抹侧影,他点点头,目色毫无情绪可言。

陆诩轻咳一声,端起已经半凉的茶水放在唇边轻抿,清汤入喉,就着半冷的温度传来一丝苦涩的感觉。

“那是她。”忘舒抿了抿唇,并未多做解释,那个她是谁,他早在决定与陆诩回京之时就已告诉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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