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纪扶扶眼镜框,语气冷静的添油加醋:“我觉得吧,他既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应该就是愿意和你好了
。如果我是他,好歹来上课,要你的联系方式,和你继续发展,而不是连续旷课两周!莫悱,咱多少年的
哥们了,好不容易大学又在一起上,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千万别介意——那个司君安,说不定只是想玩
玩你,就像咱学院的那些太子党一样,玩腻了女孩就想着玩玩同性恋!”
莫悱暂停了正在玩的单机游戏《Don‘t Starve》的界面,椅子一转,面对两位室友,好半天不言语。
直到倚靠床梯的胡杰克砸吧嘴,准备硬着头皮发话了,莫悱才垂下眼睫道:“嗯。”
然后,转身,接着打游戏去了。这次还特意戴上了耳机,让两个黑黝黝的耳机坨儿将耳朵堵得严严实实,
摆明了不想再听室友们说安纳斯的坏话。
胡杰克一看莫悱用的耳机还是他送的“雷蛇Megalodon”,怒从心起,一扑而上就乱按莫悱的键盘,咬牙切
齿骂:“院花你太不听话!戴着老子送的雷蛇,好歹玩个DotA啊!这该死的239MB的小破单机用得着老子的
雷蛇吗!你你你再这么大材小用,老子的‘外星人’也再不让你碰了!”
尤纪:“……J哥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莫悱则干脆的一掌拍上“戴尔Alienware”笔记本电脑的盖儿,将胡杰克的贱手压住,疼得后者嗷嗷叫。
“你还不是用‘外星人’看(非高清无码的黄)片……”莫悱边嘀咕,边弯腰,从书桌旁的立柜里拿漱口
杯,准备去楼层的公共盥洗室刷牙洗脸,再上床看会儿书……
“咚”!猛然,半掩的寝室门被人踹开了!
还没等抽出贼手的胡杰克大骂出“谁啊我操!”一只光润洁白的正装皮鞋就落下了最后一声脚步,莫悱三
人面前,出现了——
“额!”胡杰克好像被一颗核桃哽住了,他那小胡子留得有些失败的长脸涨成了猪肝色,“是、是、是…
…你……!”
刚直起身的莫悱也完全傻掉了。他拿着装了牙膏管和牙刷棒的直筒牙缸,活像半个世纪前的人民公社社员
,然而其睁大的眼睛墨光澈亮、乌眉浓睫好似化了烟熏妆,他就算傻,也因为人长得好而傻得可爱。
铁三角中,最先回神的好像总是尤纪。他一把拽下了莫悱手里的牙缸,以免那生活气息浓厚的平民玩意儿
继续败坏院花的形象,再一推莫悱的背,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别傻着!”
莫悱向前踉跄了几步,终于站好身子,抬起头来,十分不知所措的抖着声音道:“您、您好,安先生……
”
提着一只墨黑小纸袋,身姿笔挺,站在男生寝室房间门口的安纳斯紧盯莫悱。他用眼神余光迅速扫视了一
遍莫悱的生存环境、及他的“娘家人”后,语气淡漠的发话了:“猪窝。”
莫悱嘴角抽搐,在心里可把总是乱丢臭袜子的胡杰克,和总是忘丢垃圾袋、搞得好像袋子里藏了尸体碎块
的尤纪骂了个遍。
不过安纳斯虽然下了一阵见血的评价,表情却未显嫌恶。他向前迈步,一身纯白西服套装有一种低调的奢
华,看上去刚从董事会议上回来,身携高级会议厅里冷冽无比的寒气。
而反观莫悱三人,可就土到掉渣、随性到流氓了。因为秋老虎仍在,铁三角都是一副白背心、大裤衩的消
暑装扮,更别提胡杰克还刚打了球回来,两星期没洗的无袖背心散发出格外醒鼻的酸味,好似在二十平米
不到的寝室里打破了整瓶醋,空气一对流,活像流淌了一条醋溪。
安纳斯面无表情,在皮鞋踩碎地板上的薯片残渣时,依旧神情冷肃。他压根不看赶紧并拢双臂、压抑汗臭
味的胡杰克,和用后脚跟将莫悱桌角的可乐瓶往桌下踢的尤纪,蓝黑异色的猫儿眼只盯住莫悱,鸦羽色的
右眼透不进光,水蓝色的左眼光亮摇荡,把莫悱看得啊,小心肝咚咚咚咚的跳,活像得了心律不齐。
“给你。”安纳斯觉得自己离莫悱足够近了,便停下脚步,抬起提纸袋的手,示意莫悱接过纸袋。
莫悱不明所以,但反射条件的伸出了双手,任由安纳斯将纸袋放在他双掌中。安纳斯松开手,纸袋的提手
带儿便垂落莫悱的掌心,像两条安稳蜷缩的黑色小蛇,贪恋着莫悱掌心的温度。
后移脚步,安纳斯退到了靠门口的一张空床旁,拉开一张座椅坐下,对莫悱轻声道:“你忘了所谓的西方
人的礼节,是立马拆开送给你的礼物?”
莫悱眨了眨眼,无声的做了个“噢”的口型,动作极快的埋头、掏起了纸袋里的东西。
莫悱的两位室友正想着安纳斯走后,抢过纸袋先睹为快呢,安纳斯这么一提,更勾起了他俩的好奇心,两
人纷纷靠近莫悱,睁大了眼——
“胡杰克,尤纪,再靠近莫悱,我毙了你们。”
刚掏出纸袋中的漆黑小盒的莫悱,和即将叫出“戒指?!”两字的无辜室友,皆默然。
因为他们刚抬眼,就看见安纳斯从白西服的袖口滑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银色手枪,他纤长的手指一动,“喀
嚓”,手枪就上膛了。
莫悱:“……安,先生?”
安纳斯表情冷漠,答非所问:“打开盒子。”虽然他将袖珍手枪放在了大腿上,姿态优雅,但莫悱总觉得
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快枪手,想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抬枪对准胡杰克和尤纪的脑门连发二弹,完全有可能
做到。
可是……这遍地的槽点又是怎么一回事……莫悱觉得世界乱套了,真是乱套了!安纳斯一个外国留学生,
竟然有枪?!他从哪搞来的袖珍手枪?还用枪来威胁两个只是不讲卫生而已的华国大学僧,铮铮有词的理
由只是:胡杰克和尤纪太靠近莫悱了!
莫悱深吞口气,压下满腔的吐槽欲,考虑到自己和室友们的安危,还是心一横,打开了那个漆黑亮面的精
巧小盒——
——手表?!
“Salome(莎乐美)!”只听得好不容易远离莫悱的尤纪突然一声大呼,直接蹿到了莫悱的跟前,拔出盒
中的手表,迎光举高了手,一脸极度的兴奋,“全镂空手动上弦中性机械表,Davosa全球限量的啊!我竟
然看到实物了!太漂亮啦!”
莫悱看尤纪极尽痴迷,将那块表翻来覆去的看,这才想起尤纪有个古怪的癖好:喜欢机械表,镂空越多、
将手表内部的零件展现得越完整,越好。
可又陡然想起这是安纳斯送的礼物,尤纪唐突的抢过去把玩,安纳斯会不会又犯小家子气,而不给尤纪好
下场……?
斗胆看了一眼安纳斯,莫悱却发现,安纳斯根本没理会激动解说“Salome”独到之处的尤纪,而是愣愣然
的,只盯着他看。
被他以深邃的眸光凝视,莫悱同样望入他的双眼,彼此间缱绻的情意是真还是假,莫悱并不敢去猜。
他只是愿意相信,安纳斯塔西亚此时,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06.颈上红痕
“Davosa Salome”真的很美。整只表几乎被挖空,机芯只剩下机械骨架,透过蓝宝石水晶玻璃的正反面全
透表盘,清晰可见金色的齿轮、银灰色的表弦、蓝钢螺丝和用以点缀的红宝石。表扣为针式,根据多语种
的说明书,浅棕色的表带为鲑鱼皮材质,可谓奢华得细腻。
莫悱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先按照说明书指示的,拧动表冠,为表上弦至满弦,然后按亮手机屏幕,用手机
看了一下上弦的时间,预备以后都这个时间点上弦——尤纪说,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给手动机械表上弦,最
有利于机械表齿轮的保养。
时间是00:00,那么,为了保护好他送的表,以后都要零点才睡?
莫悱在黑暗中笑了。他摸索着戴好“Salome”,将手表置于耳边,静听表弦带动齿轮旋转的“嘀嗒”声,
感觉时间一步步踩过心头,留下一个个柔软的脚印。
闭上眼睛,将戴了手表的手腕平摊于床,莫悱回忆着、咂摸着与安纳斯对视的瞬间,觉得就算夜如凉水,
自己也要轰轰然的腾起红晕了。
几个小时前,安纳斯在与莫悱对视后,收回眼,一声不吭,起身就走了。他的白衣掀起一阵清凉的风,随
着他的手一动,那把银色的袖珍手枪就在旁人不经意间,被他收起了。
因为表还被尤纪赏玩、胡杰克评鉴着,莫悱没能赶在他走之前,抢着戴好手表给他看,颇有些遗憾。不过
安纳斯一走,尤纪便肆无忌惮的嚷嚷开了:“院花!知道这种全镂空机械表暗示着什么吗!因为表的零件
可以一览无余,有人赋予它‘让你看清我的心’的内涵——姓安的有两把刷子啊!我同意你跟他好了!”
尤纪一疏忽,胡杰克终于抢到了“Salome”,同样翻来覆去的看,满脸的羡慕嫉妒恨:“喂,尤四眼,这
表盘侧面写的‘082-333’是不是就是限量版的编号啊?切,还有332块一模一样的表在全世界流通呢,这
表一点都不独一无二……”
莫悱很干脆的出手,从胡杰克手里夺回了手表,这才第一次的、真正的触摸到它。
随后,尤纪又热心的给莫悱解释“Salome”的说明书,并跟他讲保养机械表的种种注意事项,而胡杰克,
则干脆的用“外星人”上起了网,准备现学现卖,为齐月玲老师选购一款超美艳的全镂空机械表,最好也
要限量,并限更少的量。
现在,上床下桌的宿舍内,已熄灯,一片黑暗中,莫悱闭眼睛聆听“Salome”心脏的跳动声,感觉安纳斯
就在他身边,让他听着他的心跳一样。
全镂空……一览无余的机械零件……让你看清我的心……
莫悱陷入了一种甜蜜的醺然,他觉得自己又要在睡梦中傻笑了——
“院花,睡了没?”和莫悱床位同侧的胡杰克突然撩起床帘,隔着莫悱的床帘喊话,“我想起个事儿!你
觉得能接受,我就跟你说,你不想听,咱就拉倒!”
光线打在了眼皮子上,莫悱不必睁眼,就知道胡杰克又在床上用他的“外星人”看“片”了。胡杰克心思
粗,一直不太注意照顾别人,总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度调到最大,导致一入夜,若无两层床帘遮挡,莫
悱会被“外星人”强劲的亮光闪瞎,根本别想入睡。而此时胡杰克主动掀开了一层床帘,只靠莫悱个人的
床帘根本抵挡不了“外星人”的探照灯式光亮,烦得他果断睁眼,回话的语气并不太友好:“说。”
“那我说了啊,我真说了啊!”胡杰克清清嗓子——“嗯啊!啊……唔嗯……啊!啊!”
莫悱:“……”
对面铺位的尤纪在瞬间狠踹床板,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看片不戴耳机的自觉去死!”
隔着床帘,莫悱可以看到胡杰克手忙脚乱调低“外星人”音量的身影。估计他又在看音量忽有忽无的枪手
片了,本以为可以不带耳机直接看字幕,结果突然就有了声音,女主角的“雅蠛蝶”叫得声声戳心,活像
鬼哭。
胡杰克折腾完毕,整个人都萎了。他将“外星人”挪到床角,倒头睡下,丧气道:“哥们儿,抱歉,J哥我
疏忽了,保证不二犯、不二犯……”
过道对面的尤纪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不二犯?J哥你犯了几次二了,要不要我为你细细道来?看片戴耳
机可是人人皆知的社会公德,尊重一下明早得去图书馆占座的人吧!”
胡杰克只得唯唯诺诺的应答,在心里可鄙视死了周末也去刷图书馆的尤纪。
安抚了最容易因为睡眠质量不佳炸毛的学霸,胡杰克唉声叹气之余,突然想到了正事:“院花啊,睡了没
?”
因为尤纪已经替他出了一口恶气,莫悱没为难胡杰克,只说:“没睡。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啊……”胡杰克特意压低了声音,用上了街边算命人的语气,“那姓安的,你注意观察了他的脖子
不?”
尤纪插话了:“J哥,你好端端的盯着别人脖子看干嘛?你当那是武汉精武鸭脖,看一眼馋一眼啊?”
胡杰克反驳:“我说的是正事,你们得相信哥的眼力!姓安的脖子上好深的红印子,经哥专门看片鉴定,
那可不是蚊子咬的!哪有蚊子咬鸭脖啊,苍蝇叮还差不多!”
寝室一片死寂。末了,还是尤纪做了总结性发言:“那是……吻痕?他其实有相好了?”
胡杰克敲了敲墙壁,小声问:“院花,你怎么看?”
“……院花?莫院花?”
“……院花?你睡了?”
“……真睡了……?”
在黑暗中,莫悱不做应答,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压下所有的思绪,他听着“Salome”的心跳,迷惘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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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纳斯塔西亚的标志性装束,便是纯白西服套装。两年来,无论群夏秋冬,他皆一身素净、庄重谨肃,在
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之余,古板无聊得过分。
然,也有好事者疑问,在九月中旬、天气仍热的时候,他被全套正装裹得密不透风,不嫌热?
虽说安纳斯怕的是冷,但热,还是要热的。即使上学放学都有冷气充足的豪车接送,所居住的高档饭店自
然有功能强大的中央空调,不必担心温度是否适宜,可他好歹也要自己走两步,所以在莅临了莫悱那没空
调的宿舍后,他登时闷出了一身的汗,没多考虑就拉扯自己的领口,让风能透点进去。
可他在把礼物交给莫悱,坐于靠背椅上,与莫悱静谧对视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脖子上的痕迹!
刹时心慌。可安纳斯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表情并不动乱,选择了拔腿就走,即相当于溜之大吉。
现在,在枫羽市城中心、湖中岛上的五星级宾馆莲景饭店,安纳斯大踏步于双子星式大楼的A座六层走廊,
神色阴沉,一路上用牙尖狠顶下唇,烦躁的扯下ferragamo浅灰色领带,暴殄天物的将它塞进了垃圾桶,即
也是抛弃了Dunhill那款镶嵌了蓝钻的铂金领带夹。
临近他所居住的606号房间,安纳斯简直想豁出一切,用54式重机枪扫鬼子似的,将606室的门打成个马蜂
窝,顺便将606室内,那个神经扭曲的疯子打成血肉模糊的破筛子。
可站在606室门外,踏于法国欧尚地毯,安纳斯再怎么杀意满腔,也由不得自己大吼一声破门而入,一枪砸
出那疯子的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