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都大了。因为一提到莲景饭店,他就想到了传闻中,常在此处歇脚的安纳斯!虽然餐厅宽敞通达、可
容百人,宾客人流熙攘、语声连绵,莲景饭店为双子星大楼构造,B座顶层也有同样的旋转餐厅,可莫悱就
是有一种直觉:他会巧遇安纳斯,被他撞见自己和施哀诉的——奸情?!
莫悱快怨死施哀诉了。他一紧张,干脆的捏紧了佩戴着全镂空手动表“Salome”的手腕,对施哀诉焦急低
语:“施哀先生,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用餐吗?能不能……?”
终于换下了鸦青色长袍装束的施哀诉一身墨蓝正装,乌黑生亮的细辫拖曳于脑后,营造出古今交融的独特
风情。他用狭长深邃的眼眸扫了莫悱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怕遇见熟人?你这般瞻前顾后畏头畏脑
的样子,也算让我大开眼界了,祈月。”
“……”莫悱自知劝不过他,只得闭嘴。时过两年,他还是难以习惯施哀诉咄咄逼人的言语方式。他忍不
住想,怪不得祈月烬跟他交情已久的样子,却直到两年前,都未正式确立关系:全怪施哀诉说话太不留情
面,让少受冒犯的祈月烬时感不悦了吧!
跟着施哀诉及指路的服务员,莫悱在一张临窗的位置坐下,忍不住眺望窗外墨青色的天空。只见铅灰色的
流云将苍穹切割得破碎,夕阳的余晖将地平线渲染成一脉浅绯色的墨迹,东边逐渐褪色的云霞后,缓缓显
出勾月淡白色的身影,好似弯得过分了些许的一捺,笔法苍劲有力之余,染墨不足,因显苍白。
在施哀诉用骨节敲击桌面后,莫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垂眸道:“抱歉,走神了。”
施哀诉见他不肯直视自己,眸光微暗,语气却昂扬了起来:“你以前,跟我,从不像现在这么客气。是那
失踪的三年将你改变了吗,祈月?”
莫悱抬起睫毛,因为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而瞪大眼睛:“失踪?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施哀先生?”
“……”施哀诉支肘翘腿,微沉凝后道,“我有时候,不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距今五年前,你
失踪于南方的下洋港;三年前,我们又接到了通知,说你出了车祸,正在本市的黎生医院接受治疗。我赶
在祈月之人到达医院前,见到你时,你……”
“我怎么了?!”莫悱已然顺利代入“祈月烬”这一角色,因此追问得无比焦急,“请告诉我,施哀先生
!”
施哀诉耸耸肩,一脸平静:“你几乎毫发无伤,仍能昏睡大半天。醒来不仅一无所知,还捏造了个你是姓
莫名悱的普通人的可笑故事……有兴趣解释一下么,祈月?”
莫悱当然不能解释。更何况他已经尽己所能的解释过那么多遍了,施哀诉有相信过他一会么。
深明“沉默是金”之理,莫悱垂头,再不吭声。好在施哀诉并不逼迫,只在服务员上菜后,指敲桌面,提
醒莫悱拿起刀叉用餐。
所用的是西餐,无非牛排沙拉红酒,还有一些莫悱叫不出名字,却一看就知昂贵无比的精致菜品。但他身
着便服、心觉不符环境而别扭;右手刀左手叉用得甚不灵便;西餐多讲究营养和视觉艺术,在口感上往往
比不得中式的多油重料街边小炒,一顿饭可把莫悱吃出了个食之乏味弃之可惜的悲催味,他在心里暴殄天
物的想,还不如让那些挑剔色香味的西化贵人都走他个二万五千里,再给他们吃一顿红米饭南瓜汤的饱饭
,让他们来得满足、幸福呢!
然而,瞥见莫悱一脸苦逼的郁闷样,施哀诉的心情倒奇异的好了。他显然很中意莫悱用祈月烬的脸,摆出
一副孩子气的苦恼模样。他看着莫悱,觉得祈月烬不再高立云端般不可接近了,而是真切可感的、就坐在
他面前,用银刀戳着没动几口的牛排,估计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找个歪理、赶紧跑路。
即使用“莫悱”的身份瞒骗众人、脱离了家族事业的祈月烬可谓没了用处的废物,施哀诉也不讨厌他为了
隐瞒,而显现出的灵动性格,并打算将计就计,陪祈月烬好好玩一把“装大学生”的把戏。
露出微笑,施哀诉放下刀叉,体贴道:“没胃口,就别吃了。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大学生的娱乐,除了吃
饭,就是唱歌吧?你想去KTV吗?”
莫悱从不知道施哀诉这么个中式老古板,还会说“KTV”这类貌似伤大雅的英文缩写单词。他忙不迭的有样
学样放下刀叉,正襟危坐,垂下眼睫道:“非常感谢,但时间不早了,我想先回学校,否则赶不上末班车
……”
施哀诉大感扫兴,哼一声,讽刺道:“我既然可以开车送你来,送你回,有何不可?我不嫌你张嘴像鸭叫
,你还嫌我了么?还真是墩难请的佛啊,你,祈月。”
再次被打压,莫悱心急气乱,可他确实五音不全,不想在施哀诉面前嚎一嗓子后,败坏祈月烬的形象啊!
思前想后,眼神便也游移,莫悱从光可鉴人的纯黑大理石地板,看到了异彩纷呈的吊顶卤素灯,又看向了
乳白色的百叶式自动窗帘,和迎面走来的两位正装人士——
“Salome”好像在瞬间停摆了,莫悱的心脏也“嘎噔”一下,好似一脚踩空、错了位。
因为那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人中,恰有一人,是身着纯白西服套装的安纳斯塔西亚!
09.第三次邂逅
自从那次安纳斯“空降”寝室送“Salome”,莫悱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两周内、十四天,莫悱毫无安
纳斯的联系方式、只能按兵不动;同时,他有意拖延,以平复对祈月烬的愧疚心理,所以期间,他深居简
出,对“Salome”爱不释手、尽心保养,靠此一解相思。
虽然胡杰克提出“吻痕”疑点后,尤纪也翻转了态度,两人每隔几天便添油加醋,想让好兄弟莫悱脱离同
性恋的独木桥,但莫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某一晚拍案而起,只说了一席话,就将两位室友全镇住了:“
为了他,我愿意变成同性恋。你们不想和同性恋住一个屋,我就搬出去住。就算你们瞧不起我,我还是把
你们当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莫悱话已至此,胡杰克和尤纪长长叹气,分别走上前,拍了拍莫悱的肩膀,由(自认为)要当一辈子大哥
的胡杰克作了总结性发言:“自己哥们,哪有瞧不起的道理!你从高中开始就老好人惯了,咱还不是怕你
被他骗嘛……”
而此时此刻,莫悱看着他由远及近,像是浮于水面、滑翔而来的白天鹅,心中的那些迷惘犹疑刹时烟消云
散,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女生们大呼惊艳、而两位室友鄙夷为“痴汉犯傻”的笑容——
可下一秒,像有谁“哐啷”砸破了天鹅湖的幻梦,粉屑四溅,布幕倒转,唯余一汪死寂黑湖。
因为步步亦趋于安纳斯身后的黑衣人,焦急说出了音量大到莫悱也能听见的话语:“……老爷非常不赞同
您与烛夫人交往,请您回家商议,否则老爷会……”
安纳斯用鞋跟在亮面的大理石地板上磕出躁怒的一声,他心思混乱,又被某种疼痛困扰,压根没注意到莫
悱的视线,一转身就对身后的侍者吼道:“Mi ne reiri! Mi havas miajn proprajn aferojn por fari
, ne pui min!”(世界语:我不回去!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别逼我了!)
以同样快的速度切换语种的黑衣侍者拽住了安纳斯的一只手臂,以免他逃跑,流畅应答道:“Via patro
volis vin! Mi devas preni vin hejmen!”(世界语:您父亲思念您!我必须带您回家!)
“Идикчёрту! Убирайсякчёрту!”(俄语:下地狱去吧!去死吧!)安纳斯凶
狠挣扎,可总是甩不开冷下俊脸的黑衣侍者的手。他怒极攻心,拖着黑衣人往后走了一步,突然,就用空
下来的一只手抄起了莫悱所在桌位上的餐刀,预备着银光一挥而向黑衣人的面部——
“安先生!”莫悱大叫着站起,不畏银刀的寒光,一把紧攥住安纳斯的手腕,不让他挥出刀子,在这公众
场合酿成血腥事件。然而他半路突入战场,安纳斯就算听到了他的声音,也无法收住刀势,导致刀光还是
带起一串鲜红的血珠——莫悱的右手手背被纵向破开一道血口。
“你?!”安纳斯“哐啷”一声,愕然掉下了手中的餐刀。他的手腕还被莫悱紧攥着,莫悱细弱的白皙手
臂与他的手臂一同,构成了一根十字架,有种宿命的警示意味。
心情复杂的凝视莫悱的眼睛,耳朵却也捕捉到了邻桌的窃窃私语,和紧急赶来的餐厅保安的脚步声,安纳
斯望向黑衣侍者,语速极快的道:“杰克森,你来解决,我带他去房间包扎伤口,进门前注意按铃。”
冷面侍从立刻欠身应允。安纳斯反手握住莫悱的手腕,拖着他就想离开旋转餐厅——
“有这么光明正大绑架的么,阁下?”旁观至现在的施哀诉坐不住了。他“嗖”的站起,眯起蛇般的眼睛
,面色阴沉:“他是我带来的,我有权顾及他的安危。阁下当众闹事,不如当众解释清楚了,再行离开?
”
赶在安纳斯瞪眼前,莫悱飞快躲过了施哀诉试图拉扯他手臂的手。角色颠倒般,母鸟护雏般,莫悱将安纳
斯挡在身后,不住后退,将逻辑混乱的所有歪理都倒豆子般泄了出来:“施哀先生非常抱歉!他是我同学
,我们一个院的平时见过关系不错,我保证他只是闹着玩的,而且我也没受什么伤只是破了点皮,您不必
担心!我和我同学去聊聊,您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路上注意安全!”
说快板般倒完豆子,莫悱从强制安纳斯后退到一转身,带着他往前跑,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光色璀璨的餐厅
内。
而施哀诉本可以拔腿追上的,却被安纳斯的贴身管家杰克森一臂拦下,紧急赶来调查取证的餐厅负责人也
挡了他的路,让他勃然大怒之余,无可奈何,只得懈气坐下,生闷气。
……
莲景饭店A座606室内。
安纳斯安排莫悱在沙发上坐了,忙前忙后,倾力而为,终于为莫悱清洗了伤口、消了毒,贴上了两大块创
口贴。
“你疼吗?”安纳斯边翻找医药箱,边背对莫悱、旋转开一只贴着“维生素C”标签的塑料瓶,倒出两片其
实为曲马多的白色药片,手往嘴上一拍,脖颈一昂,就干吞下了可对付他突发性疼痛的应急药。
莫悱见他拿着个塑料瓶转过身来,特意眯眼,用强大的视力看清了瓶上的标签,才松口气,摇头道:“只
是小口子,早就不疼了,谢谢你,安先生。”
安纳斯顺利蒙混过关,扬手就将塑料瓶甩进了脚边的医药箱。用脚尖踢上医药箱的盖儿,将箱子踹进床底
,一点也不心疼里面价值不菲的地下密医特制药物。
处理完医药箱,安纳斯走近莫悱,看着发色、眸色已回归普通人的纯黑、却依然美色惊人的他紧张正坐,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轻微颤抖。安纳斯在他面前停下,俯视他,抱起手臂不咸不淡问:“你怕我?”
莫悱飞快摇头,深垂眼睫。现下回想起刚才、拽着安纳斯就跑的莽撞举动,无疑是冒犯施哀诉的好意了。
虽然莫悱不后悔,但一想到他的快刀不仅斩断了乱麻,还极可能斩断了祈月烬的一段情,莫悱就忍不住神
经质般反复默念:烬先生,对不起,是我的错,不干安先生的事,你回来之后,我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你是腰间盘突出了不成?直起腰,对你来说很困难?”两根微凉的手指突然掐上了莫悱的下颌,逼着他
抬起头来,顺带直起腰身、仰视安纳斯的面容。
莫悱很不争气的脸红了。他觉得安纳斯挑他下巴的动作非常帅气,但反观他,好像太懦弱胆怯了点,毫无
男子汉的豪情壮志,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成为真正的“娘炮”。
而一想到“娘炮”,莫悱以前胖得五官挤到了一起,毫无美感可言。换得了祈月烬的身体后,祈月烬的脸
蛋着实美艳,如果不以强大的冷冽气势助威,评价他“女气”,也有点道理。莫悱素来沉默寡言,喜欢将
心比心的思维方式,因为极少发脾气,一直被称为“滥好人”,他绵柔似水的性格搭配艳丽过人的脸蛋,
真被叫做“娘炮”了,也容不得他大发雷霆、四处诉苦。
所以——“安先生,你是同性恋吗?”
莫悱突然这么问,是想知道,安纳斯究竟是看上了他甚似女孩儿的脸蛋呢,还是他本身只对同性感兴趣?
若他因为前者而接近莫悱,莫悱打算劝他端正态度、好好对待正在同他交往的、被尊称为“烛夫人”的女
朋友;若为后者,莫悱则会考虑怎样增进男性气概,一回学校就上网报个健身班,立誓锻炼出更结实好看
的肌肉,让安纳斯瞧着顺眼、摸着也……咳,顺手。
安纳斯放下了掐握莫悱下颌的两根手指,他俯下头颅,在莫悱耳边喷出温热的气流:“你要不要亲自确认
?”
莫悱本质单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怎么确认?”
安纳斯拾起他的双腕,特意多看了一眼莫悱右手手背上,突兀的两大块创口贴。因为刚服用了曲马多,他
开始口干舌燥、微感眩晕了,便打算速战速决,一下子就将莫悱的双手按上了自己的裆部,同时趁莫悱目
瞪口呆,侧过脸颊就吻住了他的嘴唇。
在莫悱二十年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和人接吻,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初吻。就像每一个初承深吻的雏儿
一样,他根本不敢呼吸,被动的接受着安纳斯柔软灵活的舌头,由着他携卷湿润的凉意,侵占他口腔的每
一寸,作响滋滋有声的水色音符。
而他的两只手——其中一只还在创口贴下,残留着外渗血水的刀口——被安纳斯操纵着,隔着布料揉弄他
裆内的男性器官,既是在协助他自渎,又是在他的纵容下侵犯他,这让视线被挡的莫悱感觉格外刺激,一
股子邪火猛蹿脑尖。他让双手挣脱了安纳斯的束缚,转而拽住他被单薄衬衫包裹的细腰,强硬的将他按坐
到自己大腿上,并抢在安纳斯怔然的瞬间,主动献上了唇舌,更加热情的回应他。
属于两人的夜晚,缓缓拉开了序幕……
10.窥破
莫悱也不太清楚,他怎么吻着吻着,就和安纳斯滚上床单了。
周身火烧火燎,安纳斯的每一声低喘都像威力巨大的油星子,让莫悱的火燃得更旺更凶,似乎转瞬就要炸
裂,将莲景饭店所处的整个湖心岛都烧成灰烬,让其沉沦为新世纪的亚特兰蒂斯。
四肢交缠,莫悱的手臂穿过安纳斯的腋下,隔着衣料扣于他骨骼嶙峋的背部。因为安纳斯在最开始曾经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