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拍出不错的写真,莫悱真后悔自己习惯性的忘带了手机。
距离安纳斯塔西亚只差三步……两步……一步……零距离。
莫悱这辈子都没离安纳斯塔西亚这么近过,除却二人初见面的第一次。当时,偌大的明理广场人头攒动,
人挤人,人挤莫悱,莫悱挤人,莫悱因为要张望财金学院的报道棚而蓦然回首——
若那时为黑夜,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而且他当时简直就贴着莫悱的背而站,莫悱一回眼,就对上了他出离特别的异色瞳,不由深深惊艳。
现在,莫悱就站在他身侧,可以看见他极其浅淡、称为雪白色也毫不过分的短发,随着淡薄至无的呼吸轻
微翕动的银灰色睫毛,棱角锋利的五官仿佛自带一股子寒气,然而抿成一线的嘴唇又显得出种缺乏血色的
柔软,其给人的整体印象,便是会割伤人的冷锐型精致。
照理说,言行照应品行,他该是个冷血动物了。可细心观察的莫悱发现,他抱臂翘腿而睡,略微缩着细长
的脖颈,大概是因为白色的西服外套被他放在了长桌上,他又犯懒,不愿意伸手拿来充被子,导致他在梦
里也冷得发颤吧。
莫悱觉得他下意识的冷战也怪可爱,至少显得他还是个怕冷的人,而非一柄寒光冷冽的冰刀,连瞧上一眼
,都会觉得寒气割喉般骇人。
正准备动作极轻的拿起他的西装外套,替他披上,莫悱却在手指刚碰上他的白外套时,瞅见了压在外套下
面的一张纸,顶端排了一列大黑字:病理检查报告单。
莫悱脑内,突然蹿起一种极为不妥的预感。他拖曳手指,让那白外套下的纸张逐渐显出更多字迹——胃…
…两张很奇怪的图片……好多专业词汇……医生签名上方的初判结果是——
“你在看什么?”
一个极冰冷的声音,在莫悱头顶响起了。
04.安先生,胃癌晚期?
莫悱的心都凉了。他手脚发冷,神情麻木的收回拖拽白外套的手指,甚至不敢用眼神余光去看安纳斯塔西
亚的表情——
那个极冰冷的声音说的是“你在看什么”而非“你在干什么”,不正表明安纳斯塔西亚发现莫悱正在“看
”他的病理检查报告单了吗!十有八九,他老早就醒了,正闭着眼睛静听莫悱的动静呢!又或许,在莫悱
专心偷窥报告单的时候,已经被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安纳斯塔西亚瞪了个四五秒了!
“……”莫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呃”,他调动了全部脑细胞,拼死劲儿的想,该如何解释
如何解释如何解释!
能感觉得到安纳斯塔西亚冰刀般扫视的冷眼,莫悱心灰意冷,正准备大叫一声“对不起”就埋头往外逃—
—
“莫悱,回答。”安纳斯塔西亚又冒出了一句发音极正统的中文,吓得莫悱“啪”的扭头,一脸难以置信
的瞪圆了眼:“你知道我的名字?!”
安纳斯塔西亚蹙了眉瞅莫悱,顺道一把抽出白外套下的报告单,干脆利落的将其揉成了纸团。“死肥猪,
回答。”叫出了象征莫悱黑历史的外号,安纳斯塔西亚的讥嘲语气透出了他恶劣的本性,“你也不想想,
我能不摸清一个拉帮结伙偷拍我的人的底细么?两年来,你的跟踪技术也太烂了,《忍者神龟》看多了不
成?拜托你去看《火影忍者》吧,好端端一个人,别把自己当成甲鱼。”
……甲鱼=鳖=王八……
莫悱简直想用头撞出道地缝,再钻进去,拱进地心熔浆被煮成渣。
“行了,别不好意思了,”安纳斯塔西亚很“大度”的按下了身旁的一面弹簧椅,并伸出长腿压着椅子,
一副颐指气使的大老爷们模样,“自己找地方坐,我有话问你。”
莫悱短短时间内横遭心上人数次打击,整个人都傻愣了。但他可不敢堂而皇之的坐在安纳斯塔西亚旁边,
便寻摸着隔他几张座位坐下好……
“坐这里,”安纳斯塔西亚收回他那被白西裤包裹的长腿,示意莫悱就坐在紧挨他的座位上,“不坐这里
就坐地上,你二选一。”
莫悱……发现自己输在了起跑线上。这种被压制得死死的、永世不得超生的受气小媳妇状态是……?!
深埋着头,莫悱好汉不吃眼前亏,坐在了曾被安纳斯塔西亚的长腿横压过的座位上。
结果安纳斯塔西亚又一次让莫悱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他脚一提、身一躺、头一压,直接拿莫悱的大腿
做了膝枕!
莫悱差点没跳起来,倒把安纳斯塔西亚颠到地上去。
“你不是喜欢了我两年么,我这么做,你应该高兴才是。”白发的留学生勾起了嘴角,仰视莫悱的异色瞳
猫儿眼亮出格外狡黠的光。
“……呃,可是……”莫悱浑身僵硬、欲哭无泪。他确实是暗恋了安纳斯塔西亚两年没错,但、这并不意
味着他能接受这么快的进展啊!老天爷你确定没看多狗血爱情小说、所以想尝试着自己码码字么!
安纳斯塔西亚在莫悱大腿上动了动头颅,通过用自己的腿压下好几张弹簧椅,躺了个四仰八叉状,“别可
是了。我下学期就回国,你也不想留下遗憾吧?给我回答,莫悱。”
莫悱的心又“咯噔”了一下。是……这样么……所以才……
莫悱深吸口气,眼睛直看前方,语气带抖的回答:“我不接受。”
安纳斯塔西亚用鼻音“嗯?”了一声,以示疑问。
莫悱继续道:“不用了,不必麻烦您。我只希望您走的时候,能让我送送您……”
又是敬语、又是无比低落而声音幽怨的语气,听得安纳斯塔西亚也笑了:“送我?你不会喜欢看着我被推
进太平间的经历的。”
莫悱目眦欲裂、扎下头就惊恐瞪视安纳斯塔西亚,“安先生你——?!”
安纳斯塔西亚微笑着闭上眼睛,手一抬,递给莫悱那个皱巴巴的纸团,很明显是示意莫悱接过去、摊开看
了。
莫悱眼前直发黑,仍鼓起勇气展开那张病理检查报告单,直接目光向下,看向医生签名上方的诊断结果—
—
——胃癌,晚期。
莫悱当下,脑袋里只炸出两个字: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他要死了!癌症晚期!他说自己还有半年就回国,是不是指他的命只剩半年了!?
他们才大三,才二十岁!说不定他的生日在年末,这样他连二十岁都不到!区区二十年而已,他就没活路
了?这、真是!这什么世道!太、太——
莫悱将诊断结果看了一遍又一遍,但可悲的是,白纸黑字,不容他痴心妄想。
可这太突然了,莫悱压根没有准备,谁会想到自己暗恋了两年的心上人已是个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呢?几
乎几秒前,莫悱还因为被他主动搭讪、狡黠示好而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可仅仅是几秒之后而已,莫悱觉
得整个世界都大变样了,好像一切都背弃了他,让他在最好的时刻横遭最坏的变故——
“你要哭了?”突然的,一根细不可握的苍白手指伸到了莫悱眼前,调皮的晃动,似乎要触碰莫悱的眼睫
毛。
莫悱在回答安纳斯塔西亚的问题前,尽量轻声的擤了鼻涕,外带狠眨眼睛、逼回眼眶中的酸意,他不敢低
头面对安纳斯塔西亚的眼睛,便依旧直视前方道:“……有点。”
安纳斯塔西亚好像哼出了一声鄙夷的鼻音,不过吐出来的声音倒极为平淡:“娇气。”
他的手再抬高,食指一弯,就给了莫悱的额头一记。“把你手里的东西完整的看一遍,爱哭鬼。”他很不
客气的说。
莫悱无法,只得听从他的吩咐,将一张报告单再次从头看到尾——
莫悱:“……安……先生?”病人基本信息栏,毫无内容?姓名性别年龄,竟然都空着?
安纳斯塔西亚仰视到莫悱目瞪口呆的表情,猫儿眼一弯,比贼猫还贼猫:“这纸就送给你了,想整谁,填
谁的名字上去就好,算我送你的见面礼。”
莫悱将墨漆漆的大眼睛瞪得像双牛眼,他的脸部肌肉神经性的抽搐了,俯视安纳斯塔西亚的表情只能用两
个字概括:悲愤。
“安先生你骗我?!”莫悱顾及着两人还身处阶梯教室,只敢低吼,“别拿身体健康开玩笑!癌症晚期这
么严重的病,不是闹着玩的!你清楚一点!”
安纳斯塔西亚的手指抬的很快,莫悱的嘴唇被冰凉的手指按住,吓得他也不敢说话了。
“一会儿‘您’,一会儿‘你’,小猪仔对人称代词运用的熟练度真令我吃惊。不过你真的铁了心,要叫
我‘安先生’?你已经认为自己是‘安夫人’了不成,敢这么叫我?如果觉得我的名字长,叫‘安纳斯’
就行了,我能够容忍你这么叫。”
安纳斯放下了手指,双手交叠置于腹部,无甚表情的仰视莫悱,显然在等他的回答。
莫悱则俯视安纳斯,觉得他这番姿态很有睡美人的风采,如果两人的关系能再进一步,莫悱一冲动、可真
要亲下去了。
但玩笑归玩笑、臆想归臆想,莫悱对待所有的关系都极为慎重,对爱情,更是慎之又慎。在没有摸清安纳
斯心意的情况下,尊称还是要不尽余力的使用的。
“请允许我称呼您‘安先生’。”莫悱郑重道。
安纳斯“嗤”了一声,阴阳怪气答:“允了,夫人。”言罢,他迅速起身,捞上自己的白外套就拔腿往外
走,好似没有丁点儿回个头、留个言的意图。
莫悱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做梦,眼前恍恍惚惚的,都是安纳斯即将踏出阶梯教室大门的雪白背影,好像在他
后脚踏出大门后,大门会轰然关闭,便是给了莫悱当头一鞭:醒醒吧!那些搭讪、示好、调笑、恶作剧—
—全是假的!是你在阶梯教室自习打瞌睡时,做的一场春梦!他在之前跟你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知
道你的名字,还如此亲昵的叫你“夫人”!他一看就不是生性浪漫多情且滥情的法国人,怎么可能——
莫悱还在自我厌弃中,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安纳斯突然回首,一声大吼:“莫悱!”
他平常说话声音低哑沉郁,带着天然的磁性,这番一声大吼,声音却高亢嘹亮,仿若白鹤唳天,有一种震
魂的清澈,果不其然吸引了阶梯教室全部自习学生的注意力。
“洁身自好点!小心我杀了接近你的所有人!”
放出狠话,安纳斯头一转,潇洒离去,鞋跟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比女性的十厘米高跟鞋更有魄
力。
鞋音远去,阶梯教室小范围的炸开了锅。坐在一起自习的好友们纷纷掏出手机,跟同桌比拼着速度,抢着
编写人人“新鲜事”,追着赶着往外发送:神秘白发留学生(男)向财金院花(男)发表血腥占有誓言!
历时两年院花终于有主了?!搞基的时代妹子们各种伤不起!学妹学姐战友们,院花和咱无缘了,say
good-bye!
更惨的是,时至自习大部队吃晚饭归来,一群人挤着往走廊尽头的五百人阶梯教室走时,恰巧就听到了安
纳斯的“血腥占有誓言”,于是路人皆惊,在目送安纳斯面无表情穿过人群、消失于教一门口后——
群情激奋。
其中,一位妹子的尖叫最为激奋:“我有生之年终于见到病娇总攻啦我死而无憾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悱对此,除了捂脸低头拿书充样儿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05.意中人的礼物
人人都喜欢刺激,比起官话成堆的时事新闻,青春如火的大学生们显然更喜欢爆炸性的小道消息,安纳斯
对莫悱的暧昧宣言可算开学两周以来、江大校园内最热门的搜索关键词,没有之一。
据尤纪分析,平常人拦路大喊“爱老虎油”,也就算个小鱼小虾级的日经新闻了,可安纳斯对莫悱的病娇
宣言可不一样,简直就是能够翻起滔天浪花的巨鲸级,势必要将舆论的热议掀为又一波海啸,撼动整所大
学,或不慎,波及周边的兄弟院校。
尤纪继续分析,为何安纳斯只是吼了一句话而已,事情会越闹腾越盛大,半个多月过去了仍不见消停?
原因在于,两人的暧昧恰巧迎合了当今年青一代、特别是年轻女性,对同性恋特别是男同性恋的好奇、关
注与臆想;
两人相貌无可挑剔,一位屹立沙场两年不倒的江大第一院——财金学院院花,一位离奇白发特异双色瞳的
少见欧美留学生,看上去赏眼,站一起更是幅图画,满足了人们对“美”的追求;
院花莫悱父母双亡,身为一个必须靠自我打拼的孤儿,早赚到了不少同情分,活生生一需要人怜爱的灰姑
娘,而安纳斯行踪低调,经调查取证,出手极其高调,在五星级宾馆莲景饭店包房住不说,时常来接他的
、疑似他姐姐的绝世红发大美女次次来,次次顶级豪车,一身猜不出牌子的高级套装闪瞎人狗眼,综上可
知安纳斯家境十足殷实,可谓当代白马王子,正好配莫悱灰姑娘了,广大眼睛雪亮的群众们表示:喜闻乐
见、喜闻乐见!
然而对于当事人之一的莫悱来说,则是喜忧参半了。喜,当然要喜,暗恋了两年的、高高在上的梦中情人
突然走下神坛,像个普通人一般和莫悱嬉笑打闹,还表达了对莫悱的好感和兴趣,莫悱能不喜吗,同寝室
的胡杰克和尤纪可以举双手证明,莫悱晚上睡觉都笑出了声!
但忧,也是要忧的。因为莫悱的暗恋终究还是闹大了,同校同学当个饭后谈资聊聊也罢,莫悱最怕造成什
么长久性、深远性的影响,给祈月烬的履历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
还有祈月家,要是他们关注了一下江大热门新闻,会不会暴跳如雷、深感同性恋有辱门风,而命令莫悱提
前终止学业,作为“祈月烬”回归,被他们软禁、监视?
莫悱心有不安,开学两周以来,除了赶赴大小教室上课,一概不出门,就连出门了,也黑衣黑裤深埋头颅
,只差没在晚上戴墨镜。
虽然半隐居式的生活极度单调,好在莫悱本质宅男,龟缩寝室、一心扎进互联网倒也逍遥,可胡杰克和尤
纪在连续两周跑上跑下、为莫悱带盒饭取外卖之后,罢工不干了。
胡杰克愤愤然:“搞毛啊院花!是那小子出言不慎,要你买单?!我可是帮你问了,姓安的自打开学那节
全院专业课后,根本没来学校!他说的那话,是不是纯粹逗你玩的啊!刻意跟你拉关系,好借助你的‘院
花’大名提升他的知名度?那种无聊到爆的富二代为了博出位会不择手段,你懂不懂啊莫院花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