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云，我想我们要谈一下。”从那天到现在已经三天了，虽然希澈已经开始着手处理相关事务，但现在的情形到底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地步，自己却不得而知，除了东海、赫在、英云还有自己，正洙总是隐约地觉得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正在慢慢逼近。
“正洙……我……”虽然不特别，虽然不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但我不追求那所谓的第四种感情，我只要属于我的爱情，就够了，俗不可耐，却自我沉沦。
“嗯？”
“我们是要谈一下。”
我想要守护你，应该是这句吧，可在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却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有些话不用说也不该说，这种共患难的时刻，彼此的心总在变得更近，但这可以看到终点的过渡，总希望不要节外生枝多加牵绊了。
我只是在该睡的时候睡了，该醒的时候醒了，却在该糊涂的时候清醒了，该清醒的时候糊涂了。
“金英云，明天，或者就今天，我会让希澈带你离开。”接过英云递过来的水杯，在说出那话的时候，不知是谁的手颤抖了下，几滴水顺势滴在了洁白的床单上，化开，一发不可收拾。
“你呢？”低着头无力地擦着弄湿的床单。
“我？我要留下来，很多事要处理。”
“留下来？很多事？处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突然激动地抬起头，没有人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形，金英云清楚，朴正洙更应该明白，留下来代表什么。
“其他事情不要你管，只要尽快离开。”
“如果我说不要呢？”
“为了不让你成为我的累赘，我现在就杀了你。”
“累赘？”
“是的，你是累赘，而且只是累赘。”心里竟有了痛的感觉，说着这话的时候正洙撇过头闭上了眼睛，浮现的是晟敏当年受伤委屈带着恨的表情，这种无法承载的空落，不想再亲眼看到了，正洙竭力想扯出一个如同当年一般美丽妖娆地笑，可亲身体会到的身心俱疲只剩下了惨淡的悲凉情怀，要笑，那真是残忍奢侈的要求。
长久的静默让正洙也有点不知所措，原以为会感受到侧脸的火辣辣的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原以为会听到大声的呵斥也是被久久地寂静替代，原以为这个名叫金英云的男人也会这样离开自己的，直到感觉手上的水杯被抽走，正洙才疑惑地慢慢抬起头，撞上英云那微笑着的好看的眼睛。
“你再睡会儿吧，这次等希澈回来，我们再说。”关上微起的落地窗，窗外已亮的天空，泛起了令人不真实的虚度感。昨晚还对着空中的月亮想起了那一夜的烟花，那些动人的金色碎片，还在不停地闪啊闪的，就一瞬，一切都不复存在。
“金英云……”
“不想在你走丢的时候等不到那个回去原地找你的人。这不是你的要求吗？”带着孩子找茬般地偷笑，这是你的要求吧，我想要完成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约定，就这么一次，让我为这个约定负责。
“……”原来自己是这么地在乎，这么地害怕，害怕感受那火辣辣地痛，害怕听到那夺门而出的脚步声，害怕重要的人再一次抽离自己的生命，所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竟感动地想要流泪，所以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朴正洙知道，如果开口了，那沙哑地喉咙一定会出卖自己，而那哽住的话也会说不出半句，那这样的放纵，是不是可以被允许呢？
“朴正洙，我只想说，至少让我也守护你一次，我不是没用的人，我也是以警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也许这些在你看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形，我想，即使我想走也不是这么容易可以办到的，等希澈回来，我们再讨论。”
“我想要守护你。”变成了“我只想说，至少让我也守护你一次。”似乎更加地可以启齿了，变得更加地理所当然了，
至少就这一次，让我们万劫不复吧。
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抬头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变成了今天的太阳。
有谁离了谁生命不完整，又有谁因为谁而完整了生命的过程。
“正洙，吃饭了。”
微皱着眉，看着这每日都笑得开颜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眼前，捧着整整一碗有点烫手的白粥，心中还是有暖意缓缓升起。微尝了一口，有淡淡的清香滑入口中，那粥的稠度也是煮的恰到好处，正洙不免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桌前，从刚刚起就不停地摆弄着什么的金英云。
“这不是酒店的粥。”
“嗯，是我煮的。”回答的倒是很爽快。
“你在酒店煮粥？”
“嗯。”
“你在酒店煮粥，还弄伤了手？”
慌张地收拾着桌上一堆凌乱的东西，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着实有点可笑，便怔怔地回头，即刻换上带着自嘲意味地笑，握了握缠着纱布有点麻麻的手，“呵，用惯了家里的厨房，现在这样总是会出点状况。”
正洙低下头看着捧在手上仍然冒着热气的碗，这扑面的热气以及此刻顺着胃里溢满全身的温暖感觉，竟成了那脆弱泪腺的催化剂，酸酸涩涩的。
发现正洙有些许的异样，那握着碗的手也有微微地颤抖，金英云心里一急，便直愣愣地跑了过去，
“正洙，你怎么了，正洙，你说句话啊，不要吓我，生病了？”
“噗。”正洙一声无法自制的低笑，生病了？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哪里痛或者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吧，他金英云总可以出点状况，让自己很无语却也心情明朗起来。
“很好吃，谢谢。”转过头，早已把先前的感动藏得深不见底，但说出的话却是真挚得不容任何亵渎，这话不单单是对英云因为一碗粥而弄伤了手的感激这么简单，
是真的很感谢，感谢生命里会有一个叫金英云的人陪伴在身边，即使短暂即逝，也让正洙觉得生活并不全是荒芜，还有爱，存在。
英云也是被这认真的表情弄得有几分的不好意思，继而转为好看地微笑，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这静静地安详地一秒，记录着印证着不平常的默契。
金希澈没有推门而入，久久地站立让他不知道如何迈出这第一步，正洙何尝笑得如此开心过，再多的媚笑也比不过那一声因为金英云的话而无法自制地低笑来的触目惊心，而金英云的那些自嘲、紧张还有透露出的隐约的爱也深深地印在了希澈的心里，握了握手上的文件袋，甩了甩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些事情没有可以停下来仔细思考的余地，而他金希澈只想保护好那个叫朴正洙的男人。
“希澈。”冲着这个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微笑，这是他们之间不言而喻的一种关系，惺惺相惜却不带任何私情。
直视着躺在床上的正洙，由于这两天的修养，脸上渐渐浮现了属于健康的红晕，也许并不是因为这两天的修养，而是因为手上捧着的这碗没有变凉的粥，又或者是煮粥的人。
“金英云，你出去一下。”没有商量的口吻，是完全的命令。
“……我晚上再来看你。”起身便想要离开，即使自己知道没有资格留下却还是有些微地不甘心。
“等一下。”忽然抓住了英云的手，错愕地回头，连希澈也略显震惊地抬起了双眸。
“这个……”
“碗吗？呵，没关系的，你吃完……”
“晚上能不能再煮一次？”没有看着英云此刻万分惊讶的眼神，只感觉从耳根一直烧到脸上的滚烫的感觉，方才英云起身离开时一划而过的落寞让正洙想去做点什么，至少让英云知道，自己，是需要他的。
“嗯，好，没问题。”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便是一阵心跳加速，“我先走了。”必须快点离开了，否则金英云害怕自己会不会因为无法负荷心脏的跳动而当场晕厥。
希澈又一次加紧了手上握着那个蓝色文件袋的力道，
世界太大了，而我们的心太小，什么事都在发生，而我们感觉不到。
“你和金英云那小子关系很不错呢。”带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腐笑，继而有深深地担心和烦躁。
“希澈，有什么事？”揉了揉太阳穴，这种略带含义的讽刺现在的朴正洙也是无力去追究。
“没有什么事就不能过来了？这里是我的酒店，还有，朴正洙，你是我救的！”激动而又有些失态，连希澈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长吁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我这两天去了李家。”
“哦？商谈的怎么样？是要把我交出去还是有其他的方式？”终于要面对的时候朴正洙倒是显得异常地轻松。
“事情可以解决，你可以离开，东海的事情那边也不会再追究。”
“那金英云呢？”
“金英云，哼，他并不在我可以关心的范围之内。”
“希澈，告诉我，开出的条件是什么。”这种套路和手段太过鲜明了，朴正洙从来不会因为一句“事情可以解决了”而欣喜若狂，越是诱人的结果开出的条件越是残忍。
“正洙，不管是什么条件，我协助你完成，但希望你为了自己和东海……还有你认为重要的人，都可以专心地去实施。”
扔给正洙的是一个普通的蓝色文件袋，被希澈捏着的地方已经有点面目全非，这轻轻的文件对此刻的正洙来说却是万分的沉重，承载着的是多年的梦吧，至少是潜意识里残留着的梦。熟练地打开，拿出文件档案，是再熟悉不过的模式。
“只要杀了这文件档案里面的人吗？这就是条件？”
“是。”
翻开第一页，那映入眼帘的是有点熟悉的照片，英挺的鼻子，没有因为任何时间的磨砺而依然轮廓清晰的脸，刚毅地呈现在面前，正洙即刻茫然地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希澈，希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他正在观察，早就猜到的正洙的反映，不知所措还是茫然失措，也许这些词语都已经无法形容正洙此刻的心情，正洙再一次无法相信般地看向那份档案资料，竟茫然地有点心悸。
“金局长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有个过于善良而且没有心机的儿子，所以……”
“够了，不要说了。”
“朴正洙，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完成这个任务，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是多么容易得手，你的自由，东海的自由，一切的一切，我金希澈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那你答应自己的呢？”
“我从来没想过要什么自由，既然东海已经安全地离开了韩国，再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我刚刚就说了，为了你认为重要的人……”
“金英云也是重要的人。”
长久的静默，只能听到自己不太平静的呼吸，心里很沮丧，混乱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了自己的感觉。
“既然已经是叛徒，我又何必再卖命做这些事？”徒劳，对，只是徒劳。
“……”
“希澈，你今天晚上，送金英云……”
“那李晟敏也无所谓吗？”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正洙错愕地抬起了头，这深不见底的恐惧可以瞬间刺痛在场任何人的心。
“我说，李晟敏的生死也都无所谓吗？为了金英云，你那个爱到愿意用一辈子的自由来换取他幸福的弟弟，李晟敏的生死也无所谓吗？”
“他已经离开了李家，当年是老板答应的，很早就离开了，四年前就离开了。”大声地吼叫着，仿佛越大声事实就会离自己更远一点。
“朴正洙，你清醒点，你也会让东海快点离开韩国了，没有离开韩国，你认为那就叫离开？你以为，晟敏的养父母是真的交通意外死亡？”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正洙无法抑制地闭上了眼睛，太痛了，痛到无法承受。
“我不知道，现在我不想多做解释，只是希望你明白，现在有个机会，你若抓不住，所有人都完蛋。”
“可他是……”
“对，金英云的父亲，我不可否认这是李家对你的玩弄，但事已至此，正洙，你已经再无退路。”
掉落在地上的一叠照片上，有个年轻的男子，英挺的鼻子，轮廓清晰的脸，刚毅却不失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好看的弧度，真的是个善良的没有心机的男人，
正洙知道，他的身上有SevenStar的烟味和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正洙知道，他煮的粥很好吃，香香甜甜地滑入口中，稠度也是煮的恰到好处，
正洙知道，他的血型是AB型RH阴性，和自己的一样，
正洙知道……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正洙知道，明天他就要杀了这个男人的父亲，那个在病房门口和自己真挚地说着谢谢的父亲。
我选择了什么，或者是时光的推推搡搡让我无从选择。

（三十一）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风有点凉了，凉得让人措手不及，凉意把天染得熏黄，倒能觉出一点氤氲的美来。
房门被轻轻的敲响，小心翼翼地。
“门没关。”带着笑意的，也有点不易察觉地慵懒。
“正洙，这粥和上午的……”
“哈，你还真做了吗？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真是笨的可以。”特地强调了“笨”字，语气更是蔑视的可以，配上含糊的语调，软软地趴在桌子上，手撑着头，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英云，一副无所谓也不在乎的表情。
“你，喝酒了？”随手抽过正洙手中的瓶子，“你是疯了吗？这样的身体还喝酒了？”掩饰住眼底的失落，转换来的是担忧和气愤。
“哈哈，金英云，你这是在干什么？关心我？笑话，你有什么资格？”
撑起软弱无力的身体，闻到正在散发出热气的诱人的香香甜甜的味道，
朴正洙，让自己再多醉一分，让自己装的再像一点，只要一点，一切就都过去了，即使未来的恨也可以来得更轻而易举了。
“你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你这种缠人的性格吗？”说着拿起那个还很烫的碗，也不顾从掌心和手指传来的无法承受的灼热，就当着英云的面，松手，碗直直地掉到红色的进口地毯上，发出闷闷地声音，碗没碎，粥却撒了一地，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扯出因为醉酒而更显慵懒妖娆地笑容。
“这些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垃圾。”
“正洙，你醉了。”金英云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一反常态的朴正洙却是怔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仍然记得刚才是如何兴奋地跑去厨房，而此刻，这掉落在地上被叫作垃圾的东西突然就分文不值了。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很多事情，只是自己过于追求，却从来没有人在乎。
伸手想去夺过那快喝尽的酒瓶，却因为过激的行为向前倒去，金英云急急地扶上正洙，但怀里的人却一点也不安分，不停地咳着还要不停地伸手去夺那酒瓶，金英云也是有点烦躁了。
“朴正洙，你醉了，不要闹了。”
“你应该……咳……抱着感恩的心感谢我救了你，咳……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有什么……咳……有什么资格住在全首尔最好的酒店享受生活？”
“朴正洙，你过分了。” 蹙起了眉，享受生活？朴正洙不觉得太过分吗？自己没有抱着感恩的心吗？真是荒谬。
“没有人叫你留下来对着我这个过分的人做这儿做那儿的，你真是笨。”
“对，我就是笨才会以为你真的喜欢喝我煮的粥，我就是笨才会嫉妒你和希澈之间的那种关系，我就是笨到不能再笨了才会喜欢这个第一眼就知道是很危险的人，我笨我真是太笨了，笨到喜欢你，笨到爱上你，笨到想对你说，朴正洙，你是我的！”几乎是吼着出声的，怀里正不安分地身体停顿了数秒，继而推开英云环抱着的手臂，定定地看着他，那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和朦胧的眼神使英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慢慢靠近的唇，微喘地呼吸热热地吐在英云的脸上，闻到了酒精的迷醉香味，接着是冰凉的唇的触碰，听到了酒瓶掉在地上的闷闷声，英云双手抱紧了正洙，舌尖传来的是酒的味道，是太累了吧，这些无法承担的重量压到你喘不过气了吧，那我愿意成为那个不够称职的依靠。
突然而至的是下唇的刺痛和血腥的气息。慌忙睁大眼睛，看到眼前放大的精致脸庞竟这样肆虐微笑地看着自己，英云心惊着急切地推开了正洙，
“怎么，不是很喜欢我吗？”
“正洙……”
“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种戏码都觉得是真的，我真是应该说你笨还是傻。”忍不住般地低笑起来，“金英云，你真的是太可爱了，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喜欢你？我应该说过吧，你是累赘，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