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爱晟敏吗?”
“爱,多爱?很爱。”
我只是愣愣地看着想着,直到泪眼朦胧,记忆模糊。
充斥的过往让我忽略了细碎金属摩擦,那是钥匙和锁发出的细碎声音,当门外激烈地碰撞和痛苦的呻吟传至耳膜的时候,我浑身一震,疯了似的冲向门口。木质地板有冰凉的触感,从脚心直窜到身体每一处的血管。
我怎么会听不出,那从深喉处发出的呻吟,是小贤的,是那个我爱的圭贤的。
我打不开门,只能听到门外继续着激烈的碰撞,
我大叫:
“小贤,快点开门!”
“圭贤,快点开门!”
“曺圭贤,你给我快点开门!”
可任凭我再怎么声嘶力竭,这从外边反锁的门却是一点也动不了分毫。
我竭力地拍打叫喊,我的头有麻麻的痛,心也有钝钝的疼。可终是于事无补。
于事无补。
利刃刺进圭贤胸口的时候,我是亲眼看到的,从那个在门上的洞口扭曲地看到的,是锋利的瑞士军刀,狠狠地刺进圭贤的胸口,刺破了去年冬天我送给圭贤的那件羽绒大衣,刺破了上个月我送给圭贤的黑色毛衣,刺破了位于胸口的脆弱的心脏。
我瞪大了眼睛突然就不喊了,然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叫喊。只是单音节持续不断地“啊!”,却是连圭贤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后来,我看到圭贤转身过来的脸,痛苦的,不甘的,却又是安心的,然后他狡黠地笑了,带着得意而又胜利的意味,笑了。
他知道我听到响声一定起身开门的,他知道那人是来杀我的,他知道的。
所以,他反锁了门。
那日,圭贤竟是连我的脸都没看上一眼便走了,
他最后的记忆应该还是那几日郁郁寡欢易怒易躁的我,
而我最后的记忆则是那张痛苦不甘却又安心狡黠笑起来的脸。
犯人的身份很快便查到了,其实,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曾经被我称作强叔的男人,是憨厚老实的,只是太过忠于我的生父,心里所恨的便是那些直接间接害死生父的人。
朴正洙、金希澈还有,我,李晟敏。
后来,在某个监禁的夜晚,他奋力地用筷子插进自己的耳膜,听说,那时,血很平静地顺着耳畔流出,深浓的红,染满整张餐桌。
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接近日出时分,天空有微微的白和淡淡的红,我最后望了眼这早已无法磨灭的一切,转身,离开。
听说到国外学画画,还要写论文,真是很麻烦的事情呢,但是,我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了,行李不重,只是一些贴身的衣物,还有一套原木的画具和一张微微卷起的画。
我不会过得太好,但一切都会好起来。
金英云自述: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走进品粥轩的时候,我看到了挂在左侧墙上大幅的水彩油画,是与淡雅清新格格不入的风格,有充斥整张画布的湛蓝和似漩涡点缀的明黄,它若在描述一场爱情,那必定壮烈而美丽,但那只是涂层在画布上干裂的油彩,撕扯不开的是深深浅浅不曾着力的空落。
我驻足很久,静静凝望,那一刻我脑中浮现出你美丽的笑颜,唇角上扬,梨涡隐现。然后你说,“英云,我有点冷,你……你能不能抱抱我。”我突兀地想到了诸如执迷不悟、日暮途穷一类的词,可在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就早已失去了执迷不悟的能力,日暮途穷的机会。
渐渐的和那里的老板熟识起来,一个眼神温柔又性格恬静的中年妇女,她和我谈起经常独自来这里的一个年轻美丽的男子,有清秀妖冶的侧脸,留海及眉的头发,通常会穿干净合身的白色衬衣,有时会戴黑框眼镜。
“如此明媚如阳光的人,却总让人感到深不见底的黯淡和忧伤。他常常看着那幅油画思量很久。然后一个人坐在左边靠窗的第二个位子,一坐便是一个下午,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总挑那里的位子。他看着窗外,好似不经意地吐出那些字眼,‘有全首尔最灿烂的阳光呢。’”
我试图勾勒你那时的样子,红椅白桌,阳光肆意,梦落千回,灯火阑珊。
“啊,不对。”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一阵,他一直穿着件明显偏大的白色T-shirt,笑容也比以前清透美好。”末了的时候,还不忘轻轻叹气,“只是,好一阵子没来了。”
我微微一怔,继而有什么划过心里,划过那些我想深深埋藏的生命过往。
偏大的白色T-shirt……
清透美好……
好一阵子没来了……
再也不会来了。
后来,再聊天的时候会谈到各自的生活,我多半也只是个听众,听着那个中年妇女说起自己住的一百多尺的房子,有怎样闲适安逸的阳台和活泼可爱的孩子,那表情是得意而又带着幸福的。我笑着看她,然后在脑中勾画那些隐隐约约曾经有过的影子,从白色带竖条形花纹的墙纸到简洁复古的木质地板,若是两层的复合式房子,一定要在大厅偏右侧的地方安置螺旋的玻璃楼梯,进门的地方会整齐地摆放着两双绒制拖鞋,一双略大一双略小,每天回家会有熟悉的身影忙碌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听地板发出拖鞋摩擦的细碎声音。然后我们一起在阳台晒太阳,一起窝在沙发看借来的影碟,一起……
我的他,他的我,我们,一起。
“你哭了?”
“呵,是吗?”我转头看向窗外,面前摆放的密碗白粥有淡淡的软糯香味,湿润的蒙蒙白雾笼络了所有视线。
果然是全首尔最灿烂的阳光呢,只是刺得我的眼睛生疼生疼,疼到眼泪不负重和,静静滑落,悄无声息。
你不会从旋转楼梯的尽头穿着略小的绒制拖鞋踩着木质地板朝我微笑了,
你不会的,
因为,你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莫将等闲空过时光,一失人身,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风往南刮,又往北转,不住的旋落,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转,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
靠近广场的咖啡馆,有很纯粹的Sentimental,随着咖啡的热度,葡萄的酸涩会肆意地释放。
微微啐了一口,有如Sentimental的伤感。
这个位子可以看到冬日午后最后一缕阳光,看它从亮白慢慢再慢慢地变成带着暗红的昏黄,然后转瞬即逝。
原来,死亡可以来的那么简单。
慢慢再慢慢……
转瞬即逝……
新来的服务生打翻了一整个玻璃杯的凉水,弄湿了近几日我经常穿的黑色西装,忽地便感觉到胸口的位置有带着滞涩地跳动,突兀地看到你那张笑靥明媚的脸,带着颤抖的绝望,凄迷的痛楚。
“恭喜你,若是你想看到的是这般无助的我,那你做到了。”声音暗哑低沉,字字句句都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
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朴正洙呢,感动的时候会哭,绝望的时候会笑,爱一个人的时候,会躲会藏会伪装。
昨天收到了希澈寄来的包裹,打开的时候手都跟着不可遏制地颤抖,其实想来都觉得可笑,我又有什么资格失落寂寥痛苦难过呢,可纸质的包装袋就这么随意地发出了细碎的脆响,是干净的大号白色T-shirt,散发着轻柔美好的味道,我把它衬着阳光看了许久,直到视线模糊,记忆恍惚。
是啊,轻而易举地,心里就有了悲伤的感觉,
那么那么的,轻而易举……
睹物思情,终只见痛之处,悲之处,殇之处。
那一日在美国费城的潮湿小巷,失魂落魄,原来恨的时候是伴随着尖锐明朗的痛的,就像曾经坐过的云霄飞车,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带着无法名状的恐惧,心开始有钝钝的疼,耳膜也有撕裂般地轰鸣,周遭的一切持续地天昏地暗,有东西不住地旋落再旋落,是带着鲜红瑰丽的花朵……然后开始无法克制地放声大笑。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天空已变得灰白,我紧了紧灰黑色的外套,开始徒步地走向电影院,买了八点的电影票,两张,是新上映的文艺片,听说有好听的配乐和绮丽的画面。
其实,应该帮你买辆车的,这样就不会走得这么累了,要什么颜色和什么样的车型呢?
刚刚擦身而过的那辆白色保姆车怎么样?
或者,停靠在右边车道的橙色甲壳虫?
又或者,是远处飞驰而来按着刺耳喇叭的银灰色BMW?
只是想再仔细地看一看……看一看……
近距离地看一看……
“看够了没有?如果你敢报警,我现在就杀了你。”
“对不起,认错人了。”
“没有为什么,警察先生。”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金英云,你失约了。”
“金英云,你也太幼稚了。”
“英云,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金英云,你,自己小心点。”
“不想在走丢的时候等不到那个回来原地找我的人。”
“为了不让你成为我的累赘,我现在就杀了你。”
“晚上能不能再煮一次?”
“没有人叫你留下来对着我这个过分的人做这儿做那儿的,你真是笨。”
“是,是我做的。”
“金英云,好久不见。”
“这里,有快要死掉的感觉。”
“你要做的也做了,该毁的也毁了,就连我想找个男人作践自己都不放?”
“金英云,等一下就不要手软了,我们都不要手下留情。”
“英云,我有点冷,你……你能不能抱抱我。”
原来,我从来不知道,你不需要卑微的等待,因为你的心在尘埃里已开出花来。
又后记
关于殇
写后记的时候总是觉得要比文承载更多的,故事的片段或者是写故事的心情,陪着一路走来的人,还有那些回忆,零零碎碎却又总是林林总总地出现在眼前,关于殇,一个单纯而又繁复的故事,在这里就不多加赘述了,并不希望有一个类似故事简介的东西突兀地出现在后记,毕竟在写的时候,很多呈现给你们的都是我最深刻的体会和感触,摈弃那些字字句句,殇便不再是殇了,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正文完结的地方,被很多人说是所谓很不厚道地把英云一个人留在了世上,这在早先便是想好的,正如文中所说的,“我们互相折磨,谁先放手,谁便先解脱。”我把这个自私的权利留给了正洙,把凝滞空落的质感留给了英云,至少于我来讲是合情合理的。
番外的时候,有更多的人觉得感情比正文似乎要升华了,我原以为正文完结的时候你们都知道故事的结局了,番外也就是一些清心寡欲的叙述罢了,但孰不知也许是用了第一人称的关系,所以感情会更加地入木三分?好吧,事已至此也就不必纠结了,毕竟这也并不是我的本意。(无奈地笑)……
番外的最后,我总是在说自己心软了,这是实话,或者说我抛弃了原本一直追求的执念,只因为突然有那么一瞬,我发现我也感到微微心悸,只希望他们能够拥有淡淡的伤感和浓浓的爱。这里似乎可以借后记告诉你们,在番外的终章,当那辆按着喇叭的BMW开向英云的时候,原本就想着可以让英云也就此解脱的,但终究是戛然而止地什么也没有写,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希望英云随着正洙而去的,但我在最后的最后,还是不忍的……
至于殇中一些令你们震惊的、伤心的、欲哭无泪的情节,我在此感到非常抱歉,没有给你们哪怕一点点的某种意义上的愉悦和甜蜜的感觉,这的确是一定程度上的不厚道,所以基于殇已经完结了,在各位多次地旁敲侧击下,我会慎重考虑“下一次微笑”中每个人的命运。
关于咖啡
殇里写到了很多种的咖啡,期间也有人和我探讨过诸如此类的话题。Sentimental与殇同名,所以才会被搬入文中,是很少有的把并不是太喜欢的东西记录进我所倾注的文字里的。正如文里所说的,Sentimental会有葡萄的酸涩,渗透的白酒也会随着咖啡的热度肆意张扬,我并不喜欢咖啡里掺加类似水果或者酒精的东西,所以会更倾向于极品蓝山或者是Espresso,喝Espresso的时候习惯性是要加双份奶的,口感润滑却不甜腻,咖啡也是饱有纯正的质感的,多好。喝咖啡上瘾,呵,我就是这样呢,无视了日后是不是会得骨质酥松,毕竟对心脏还是有好处的。还特地去买了磨咖啡和煮咖啡的机器……(这时喝了口手边的咖啡……幸福……^o^)
关于感激
心存感激,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词,说这些未免矫情,但仍是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加精时候的祝福,过千楼时候的庆贺,还有特地为我的生日开的楼,这些的这些都太过清晰地印在我脑海的某处,以至总是令我感到自己拥有足够称得上富裕的幸福。
我为有些时候没能及时地回复你们给我的留言感到万分抱歉,但对那些你们给的承诺我可是都牢牢地记得,所以大家都不要失约哦,因为关于你们所说的,我都是在乎的,而且那么在乎。
《旧约?传道书》说:"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往北转,不住的旋落,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转,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
只愿我们的回忆不会褪色,我们的青春不是浮雕。
让我们怀着信念,一起上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