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在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东海低下头的时候竟握紧了拳，恨，蔓延。
从背影可以看到，正洙的头微微地抬起了一个角度，却只是瞬间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曾以为天真善良的你会伤心难过，
曾以为心无城府的你会几近崩溃，
但，你竟选择了脆弱的坚强，即使走得再久再远，也无法回头。
如果说曾经认为的一切仅仅是认为的话，我却知道此时此刻，它已经变成了曾经。
选择的是太过熟悉的酒店房间，不曾改变的装潢，此刻看在眼里，竟是如此地令人无所适从。微微开启的落地窗户，香槟色的玫瑰，法式的大型吊灯，昏黄氤氲的光，还有那面轻易就可以发出破碎声音的墙，那些暗自神伤的夜晚，梦回时看到的那个无法消散的背影，此刻因为这个曾经共同拥有的记忆而变得如此鲜活起来，用手附上冰冷的墙面，
化开淡淡地笑，卷起浓浓的殇，
一直都在找，终于找到了，
原来是这里，从这一点，你我都变成了那个无法回头的曾经。
细碎的声响，回过头，一个有点发福的男人，眼里流露着浑浊的气息，朴正洙瞬时绽开一个蛊惑人心的笑，美不胜收。
闲聊的时候可以看出莫先生的眼神在正洙的身上不停地游移，从眉宇到嘴唇，从下颚到脖颈，带着毫不避讳地□和贪婪，正洙仍是那么笑着，露出好看的梨涡，终于在高脚杯中的红酒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莫先生还记得六年前您和我们李家的一次交易吗？”背对着正垂涎着他的男人，话语间有不可隐藏的恨意，对正共处一室的男人也对他自己。
“呵，朴先生，六年前？太久远的事情，不如，我们今晚……”
“李东海，这个名字您还记得吧。”
“啊，似乎是有点印象，但现在想来，那时若碰上的是朴先生你，我们的交易会更成功。”臃肿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正洙的身后，带着令人作呕的笑。
“那这话我可就全当赞扬了。”回过头，言笑中竟带上了股不易察觉的杀气，“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听到莫先生对我的赞扬呢。”
“哦？是吗？朴先生真是爱开玩笑。”那双带着某种意味的手慢慢伸向了正洙的脸，正洙不着边际地往后一躲，急速地拔出怀里的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这个姓莫的男人的胸口。
“是不是开玩笑，您等会儿就知道了。”
“哈，朴先生这是干什么？难道，朴先生觉得，我会如此轻易地让你杀了我？你似乎也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吧。”
几乎是在同时，正洙感到一阵无法遏制地晕眩直冲向大脑的深处，他急于站稳身子却发现自己握着枪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有点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笑着的男人，继而整个人再无法支撑地直直往后倒去，当触碰到那双灼热的手时，突然从心口浮上一股燥热，
难耐，无力。
“这红酒是李老板送的吧。”
“你想说什么？”
男人慢慢靠近正洙的耳际，
“我想说，你逃不掉的。”
便是这么轻轻一句在朴正洙的耳边，那一股潮湿温热的气息又一次惹得正洙浑身一颤，心想着自己算是失策了，但也无多少愤恨，也许，六年前受过的也本该是自己，现在也只是兑现了六年前无法逃开的命运罢了。
我们想逃避的总是那些无法逃开的命运，那既然如此，何不放下不甘，用惨淡的笑来伪装这最后的防线。
如果我们只是平凡的相遇，我们会不会幸福。
如果我只是酒店的服务生，而你仍然是那个善良没有心机的警察，我们会不会幸福。
如果那天在电影院的门口，我只是认错人地跑向了你，而你也只是回头微笑着看我，我们，会不会幸福。
房间的空调有点冷，当正洙身上的黑色西装被男人褪去的时候，便是浑身微微地一颤，他想着要是下一次碰到希澈，一定得让他把这房间的温度调得适宜，不能让自己的心和身体产生如此强烈的温差，
冰冷的心，燥热的身体，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男人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抚摸正洙的脸颊和脖颈，划过好看的锁骨，正洙无法抑制地露出厌恶的表情撇过头，唇角却又开始上扬，带着鄙视和轻蔑，男人因为正洙的举动有点动怒，强硬地扣住正洙的下颚，吻上他的唇，正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是幸福，怎样才算幸福，我的人生如何才能排布出幸福的符号而非虚无……
滚烫的液体，黏稠的带着腥味，身上突然失去的重量让正洙错愕地睁开了眼睛，那个臃肿男人的额头上多了个被灼伤的洞口，是抵着枪口射杀的结果，男人睁着眼睛，红色的厚实地毯上染上了暗稠的血红。
金英云拿着枪，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早已没有了呼吸的男子，那眼里竟透出了愤怒和不加掩饰的恨，像是被夺去了最最心爱的东西，即使杀了他也无法平复那异样的心情。
看到他强硬吻上正洙的时候，那种心被噬咬般的异样心情。
“哼，你朴正洙也会落得这般狼狈的下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是被下了药？”转过头看着一旁挣扎着撑起身体的正洙，泛红的脸颊，敞开的领口，朦胧的眼神，妖媚，极致地诱惑。
喘着气也无力周旋，身体上的燥热难耐早已过了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
“嗯？你是想走？”带着轻佻地口吻，心中泛起一阵不安。
“呵，我还不想等死。”扶着墙慢慢地移动步子，头也没回地说道。
“不许走！”突然大声地吼道，连自己也是被吓到，原来心中蠢蠢欲动地不安早已不受自己控制。
怕是这一走便再也救不回，怕是这一走便再也寻不回，只能属于他的，朴正洙。
“你要做的也做了，该毁的也毁了，就连我想找个男人作践自己都不放？”说得轻巧而随意，仿佛正在承受着身体和身心折磨的不是自己。可这轻柔的字字句句刺到英云的耳膜便完全变成了无法忍受的酸涩。
“朴正洙……”即使走到这地步你都不愿回过头，看看站在你面前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我？
“朴正洙，我在想，或许不用这么麻烦。”说着便强硬地扯着正洙的头发，一把把他甩在了床上。
“你总该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吧。”戏谑地笑，带着伤。
“代价？”朴正洙只心觉好笑，用身体？还是用这仅存的尊严？连生命都可以置之不顾的自己，身体和尊严也只是虚无。
所以，金英云，你不懂我，从来都不懂。
那一晚，正洙感受着全身上下叫嚣着的撕裂般地痛楚，原以为会更难忍受，但当身体交融的瞬间，正洙只是紧紧地握住了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白，真的很痛很痛，
但这是我还给你的，金英云，如果一起痛的话，你会好受点吗，你可以不再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吗？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因为感觉自己快要流泪了，
不想让你看到我流泪的样子，因为这样你会不舍吧，所以爱上我的你，恨我的你，这辈子都不要想看到我的眼泪了，为你而流的泪，我只想留给自己。
隐约中可以听到身上的人粗重的喘气，恍惚中竟还带着点呜咽，英云将脸附在自己颈部时自己感受到的温热液体，心都跟着这滑落的液体崩溃了，
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耳际飘来这浓重的带着鼻音的话，似有似无。
朴正洙，你不了解我，从不曾了解。
你不懂我，从来不懂。
你不了解我，从不曾了解。
我的幸福早已在等待中枯萎，我和幸福失之交臂。
原来，假象，还是假象。无形之外，便是无忘。

（四十二）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只是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远远的，就像触手不可及的梦，那一声一声的正洙，轻轻的，暖暖的，让自己不由地忆起了孩童时候喜欢吃的棉花糖，也是这么轻轻的，暖暖的感觉，吃进嘴里是香香甜甜的，但转瞬就化开了，即使拼命回想那带着阳光般柔软的味道，最后也只是留下淡淡地零星记忆。
待到那另自己恍惚地叫唤越来越真切的时候，正洙这才慢慢地寻回意识，努力地睁开朦胧地带着点雾气的眼睛，那张放大的精致脸孔便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脸倦意却抹不去那尊贵的气质。
“醒了？”带着点暗哑地疲倦，但语气却是极尽地温柔，正洙心里一紧，差点流下眼泪。
“嗯……”含糊不清地应答着，然后便笑了，带点不好意思的竟还有点小孩的撒娇，“为什么叫醒我？还是很累。”用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你发烧了，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这么容易发烧。”埋怨着，却怜惜地用手附上了正洙的额头，微烫，“不叫醒你怎么让你吃东西，不吃东西怎么吃药。”
“我们的希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像个管事的阿姨？”轻笑出声，却又马上咳了起来。
“这就是报应。”狠狠地瞪了眼不停咳着的正洙，但也忙不迭地轻拍着正洙的背。
“要坐起来吗？也许会舒服点。”说着便垫高了枕头扶着正洙企图让他躺到更高的位置。
“呜……”轻轻地呻吟，全身上下的酸痛突然席卷而来，一瞬间，两个人都这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正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昨晚的自己昏昏沉沉的，即使现在要想起些什么也只是徒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自己哭了，英云，也哭了。
“每次发烧都会浑身发酸，呵，真是没用。”抬起头对希澈笑笑。
“可是我不记得你每次发烧都会弄得浑身都是吻痕。”继续扶着正洙，让他靠在了叠高的白色枕头上，没有看正洙的表情，其实不看也知道，一定是一脸无谓的笑带着深不见底的忧伤，一定是这种会让自己心疼的表情。
“金英云的目标也是那个姓莫的，估计和我们想的差不多，杀了姓莫的，然后造成是李家做的假象，这样，莫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以李家近两年的势力来说，要对抗莫家还是有点难度。”
“这样不是很好？省的我动手。下次见到金英云也许要对他说谢谢了。”
所以，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目的，为了报复，才杀了那个男人。
“对他说谢谢？哼，他计划得手，还……”
“我饿了，也累了，不是说要给我吃东西吗？吃完我就要睡了。”一脸期待和佯装埋怨的表情倒显出些和正洙年龄相仿的可爱。希澈看了也是心头一热，若只是这样的朴正洙，该多好。
“希大人我可是千里迢迢地从‘品粥轩’买了你最爱喝的粥。”说着递给了正洙那印着“品粥轩”漂亮图案的塑料碗。
“我最爱喝的粥……”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白粥，记忆便这么不期然地闪过脑中，那个透着肆虐阳光的下午，那淡淡的清香滑入口中的感觉，那个微笑着看自己的男子，渐行渐远，握在手中这塑料材质的碗都不会碎呢，若是那夜，那个用来盛粥的碗没有被砸在墙上，那我们之间是不是也不会变得如此支离破碎？
其实，我们总是道别，我们有着不同的方向，我们早就习以为常。
可是，我却突然发现，我要埋葬的，竟是一整个海洋的不舍。
“我最爱喝的粥，真的很好喝。”却是一辈子留在了回忆里，遥不可及。
“希澈？”发现希澈正对着手机看了许久，一脸凝重。
“李家老板让我把你交出去。”
“看来莫家已经找上门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一半。”好看地笑起来，带着点胜利的喜悦。如果顺利的话，剩下的也只是李家和莫家之间的事情。
“但，莫家挟持了李晟敏。”
笑容瞬间散去，僵硬的脸部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更觉得这根本是个笑话。
他们挟持了李晟敏，
他们，竟然挟持了，晟敏。
踩着一路破碎的树影，最后还是只身来到了李家。用手挥向希澈后颈的时候看到从希澈眼神中闪过的许多无法言语的东西，震惊、顿悟、怜惜、不舍、埋怨还有似乎是说着“朴正洙，你竟敢对希大人我动手，你死定了！”的气焰，但这一切却只是一闪，便在这倔强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神采。
正洙想，希澈怕是永远都不会相信温顺地答应他会好好呆在酒店一切等他处理的朴正洙在拥抱着对他说谢谢的时候会突袭他脆弱的神经。那就等着希澈醒来的时候好好地道歉吧，否则是绝对地不知好歹，又或者，希澈永远也不会看到那个总是令他充满疼惜的朴正洙站在他的面前，用那好听地带着讨饶地声音说着对不起了。
你是不是总是以这样隐忍的方式对待我每一次倔强的飞翔。
那我们约定吧，如果哪一天我对世界彻底绝望，对所谓的爱情彻底绝望，我要你义不容辞地照顾我一辈子。
转过身的时候，泪和笑就这么同时出现在了这张带着感伤和决然的脸上，
心里的灯早就灭了，难道还在期许整个世界不会随之黯淡？
踏进李家的瞬间，眼前一黑，感觉到腿部传来的刺痛还有听到自己的肋骨传来的断裂声音，咯咯作响，就好像在无数个寂寞的晚上骨骼发出的声音，但那时也只是空落这时却是鲜明的疼痛，正洙好像听到了水的声音，转瞬间就感觉一阵冰凉，浑身打了个冷颤，清醒了许多，意识到自己正以俯首的姿势跪在李家老板的面前，竟突生想要挣扎着站起的念头，但终归浑身疼痛又被反手扣着的自己是无力做过多的反抗。
“晟敏怎么样了？”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晟敏。
“正洙啊，你怎么这么不乖乖听话呢？”踱着悠闲的步子慢慢地走到正洙的面前，弯下身轻轻地抬起正洙的脸。
“晟敏现在怎么样了？人是我杀的，要把我交出去换晟敏的话……”
“啪！”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了正洙的脸上，正洙只觉得眼前一黑连耳膜都跟着轰鸣，下颚被用力地扣着扯了回去，正洙皱着眉看着眼前这张令人心生厌恶的脸，
“正洙啊，我早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够聪明，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儿子被绑走吗？或者，你觉得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吗？”
站起身熟练地点燃了手中的雪茄，烟雾缭绕，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叫金英云的男人？三年前你为了他背叛我，这次你又和他联手来对付我，你们那点伎俩，以为莫家的人会不知道？”
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那个背着光的高大背影，金英云？为什么会知道是金英云？即使猜到是希澈和自己的计划，也不该会牵扯到英云的啊。
“莫家的那两个儿子早看他们的父亲不顺眼了，这次倒是觉得李家送了个顺水人情给他们，你觉得他们还会胁持晟敏来威胁我？况且他们没有聪明到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呵，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晟敏的养父母，对于你来讲根本没什么感情……呜。”
反身一脚重重地踢在了正洙的腹部，又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正洙用头抵在了地上不停地咳着，却又因为牵动着肺部而又越发地疼痛难忍，大口大口地喘气，竟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嘴角隐约可见的血丝，在这透出些微光亮的书房，甚至显出些残忍的美来。
“他们两个自己不知好歹，当初我造成晟敏车祸，让他们的领养更加地顺其自然，想不到，他们竟然利用晟敏来威胁我，可惜他们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子，就和你一样。”
“所以连晟敏当年的车祸直至后面的被抚养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但是晟敏差一点就……”
“就死了吗？那也无所谓，留着他也只是看看日后有什么用处，有血缘关系的总是比较好利用。”
“你……”
再一次蹲下身，强硬地抬起正洙那张因为疼痛而完全失去血色的脸，
“正洙，你让我有点生气，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并不怕我，不过没关系，如果请晟敏过来会让你感觉开心点的话我会这么做的，毕竟你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这点我还是会满足你。”
满意地看着那张由于恐惧而睁大的眼睛，继而把正洙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正洙感觉自己正在被拖着离开房间，可全身上下都在疼着的状况却令自己的意识逐渐地模糊起来，在眼前的光亮散去的最后一刻，似乎听到了这样的话响起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