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无洬。」
没有回避,他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麽坦言?呵呵!我是逤夜璃,我们总算是正式认识了。」
「你从没问过我名字。」银无洬淡淡的说。
「你也是,没问过我的名字,我们算是扯平了!」逤夜璃微微一笑,又说:「我说啊,你这个人每天来我这里,看我泡茶又不喝茶,问个话,短短一、两句带过。为什麽你这麽不爱说话?难道你们风族的人平常都是这个样子?」
银无洬冷冷地瞥他一眼。「说话,讲重点。多话,没意义。」
「重点?」放下茶杯,含笑眼睛勾著扫来的冷漠视线。「你认为什麽是重点?」
银无洬定定注视,「与其说重点,不如说是感兴趣的事。」
「哦?什麽事?」逤夜璃执起茶壶,倒入杯中,姿态熟练又优雅。
「你。」银无洬直言,望著他,墨黑的眼瞳比平时更加深邃。
闻了闻茶香,逤夜璃没有马上做出回应,仅是不语笑著。
银无洬挑眉。怎麽,不信?
他确实对逤夜璃很有兴趣。
第一,以一敌众灭了花、草二族,这样的武邪都能被眼前这名看起来一点也没杀伤力的人打败?
第二,拥有一身出尘不凡的气质,脸上总挂著浅浅的微笑,言行举止间充满智慧与才气,这样的人,爲何甘愿成为隐避深山的一缕凡烟?
若是以前,对这种事情他根本不会留心,现在,却有些上了心……
两人视线这麽互相交错,直到逤夜璃唇里逸出一声轻叹。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一个隐居深山的乡野粗人,没有什麽值得你注意。」
他知道这个理由听起来像藉口,很难説服他。
「一个乡野粗人有本事击败一名传说中武功高强的人物,那你也未免太强了!」显然,银无洬不欣赏他的谦虚。
低头轻笑数声。
「这嘛……简单的说,我会八卦五行,所学的正好是克制武邪的那种能力,就这样,你还有什麽问题吗?」
「照你这样说,那些江湖术士每一个人都能打败武邪。」银无洬冷笑。
「比起在武林行走的,我只不过多会一点观星望斗,一点预测未来,一点乾坤八卦、阵法与奇门遁甲。」逤夜璃淡淡地笑说。
「你的能力,武邪有办法死里逃生?」银无洬直觉他不是简单的人物。
「笃信人性本善,岂知一念之差,爲往後的草族带来无法抹灭的伤害。」逤夜璃微微侧过头,把自己的表情掩藏起来。
明白一切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感觉却像自己害死好友般,心中搅和著愧疚与难受。
尽管他隐藏的很好,银无洬还是看得很清楚。
明明很伤心难过,何必逞强?
缘劫9
9
「看起来,武邪擅长的东西与你差不多。听说他刀法很厉害,你呢?你拿什麽跟他比?」以兵器来说,他什麽都没有,怎麽抗衡?
眼睛不经意瞄到他的手……总不会笨到拿茶杯跟人打。
毫不在意视线的落点,逤夜璃继续喝茶,润了润喉,悠哉悠哉。
「反正最後是我赢了,就这样。」
哼,银无洬略扯嘴角,他的底细迟早有一天会全摸清。
「有兴趣一走雨谷小径?」逤夜璃起身,邀请。
「随便。」
逤夜璃瞄到石桌上不曾被动过的茶水,比起茶他似乎更喜好酒。
真是固执的人!说不喝就真得一滴也不碰。
两人来到雨谷深处,逤夜璃带领他进入种植许多奇花异草之地。
银无洬望著四周遍布的花草,看起来十分健康美丽,主人细心的照料是主因,其次是此地的地势及气候所影响。
「你看起来很閒。」能够花费那麽多时间照顾这些脆弱的东西,他一定每天都没事做。
「打发时间而已。」逤夜璃笑答。他确实非常用心在这些花草上,除了兴趣也是为日後以备不时之需做准备。
「奇境。」银无洬由衷赞美。
深邃璃拥有优良条件可以种植各种花草果物,但还是有一定的限制,无法完整孕育出各种奇物。
这里,一个名为雨谷的地方竟可以达到深邃璃境内所做不到之事。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忆起他们初识时,首先发现樱果踪迹的是他。
樱果实难觅得,若非自己正好在那边寻找失落的东西,也不会看见一名身穿凡服确轻功了得的他,一时好奇跟上去,更不会眼尖看见樱果,比对方更快速夺下。
已经养成对奇花异果的注意与重视,难怪他会是第一个发现樱果。
果真奇人奇事!
近日交谈,他发现不论在何种方面,逤夜璃都是个时刻令人感到意外的人。因为如此,前往雨谷变成一种兴趣也是打发时间的方式。
「这是紫莚花,其果实名为紫莚果,功能是提升阵术所需之气,主要用於制作防御结界,那个是-----」
逤夜璃耐心地一一介绍精心种植的果实,十分流利且不带任何杂质的嗓音缓述,听起来是这麽的平稳、柔和。
银无洬静静听著。
「这是……」逤夜璃突然停顿一下。「这是经过十年才生长一对果物的风草花,其果为月风果与夜风果,这里只有种植两株,都已开花结果。」
两株风草花仅剩其中一株里头结著双果,另一株花蕊中央空无一物,就像少了重要的心脏部位。
望著一对的风花草,逤夜璃想:一样是同类的植物,同时长出双果,如今少了一个部分就像已逝去的生命,即使会再生长,也不会再是与另一株互相称对的成熟果实。
如同一切都重新开始。
微些转变的神情,银无洬皱眉,他怎那麽容易陷入感伤的情绪里……
「作用?」他问。
真是睹物思人哪!收回思绪,逤夜璃笑道:
「夜风果本身含有剧毒,可提炼毒物也可用来做为毒阵中布阵的主要物品;月风果则相反,具有疗伤作用,是受重创的功体最佳圣品。」
「哦?」银无洬扬眉。「为什麽不使用?」用则伤势恢复更快。
「我觉得浪费。十年生长一次,既珍贵又是极品,应该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视线落在风草花,逤夜璃若有所思。
沉默半响,他倾身摘下唯一仅有双果,递给银无洬。
「仅剩的月风果与夜风果送给你,当作你救我一命的报答。」
「你会不舍。」淡漠眼眸中有著质疑。
「不会。」回应的眸底有著肯定。
银无洬望了手中红色与蓝色的果实一眼,不答一语收入白色衣袖里。
逤夜璃继续走著,「前面有座瀑布,前往一观吧!」将仅存的双果送给银无洬,等於将属於自己的部分转送於他。
他认为这人值得自己真心对待。即便认识不久,心底却对银无洬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呵呵!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就让两株风草花从新开始-----
一个是他。
一个是银无洬。
缘劫10
10
「呵呵呵……」
一处阴暗幽冷的谷洞,不时传来如诡魅般的笑声,阴风凄凄回荡谷内,发出之声竟是与笑声相同的波长,空气中弥漫一种几近让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找到了,让我找到了……」
恶魔般窃笑,兴奋的嗓音,有如寻得渴望已久的目标,邪佞神情浮现於一张刚毅的脸上,左脸一条丑陋刀疤使此人看起来更加惊悚骇人!
大殿玉石上,坐著一名男子,手里拿著一块步,轻轻擦拭一把雕刻精致的长刀,刀身折射一双阴狠锐利的黑瞳。
他擦拭的动作极为缓慢,指尖不经意沿著刀锋划过……血,沿著雪亮的银色刀面蜿蜒滑落,他竟一点也无感觉似。
最後,将指尖上的伤口贴进嘴边,用湿润的舌头舔著,像是享受般品尝铁锈味的血液。
过去的记忆缓缓浮现……
每想一次,脸上的阴霾更深一层。
当年的计画,精心策划已久,千想万想,却是没想到有人从中阻碍……犹记得那场惊天动地之战,双方足足对战三天才结束。
一向很自负的他,自认专精术、阵法,深邃璃内绝对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然这一役让他震惊不已,原来深邃璃内竟有如此实力惊人之人!
「哼、哼哼哼!」动了动嘴角,冷冷数哼几下。
若不是那人,他怎会一败涂地!
若不是那人,他怎会受重创後,负伤来到偏远深山的谷内,找寻医治内伤的冰湖!
若不是那人,他又怎会让自己的脸附著一条又长又丑陋的疤痕!
若不是那人,他又怎会花费数年时间才让受创功体再度回复到最初!
那段不见天日的期间,脑海里唯一记得,唯一想著,就是那人。
几乎是憎恨!满满的恨意!
他站起来,像是发泄般执刀扬手一挥,刀锋划过洞谷的墙壁,犀利的声响回盪於阴暗的空间内……
这几年,他利用各种方式不断追查那人。
与他有著相同的能力,深遂璃内恐怕只有草族之人。
沉寂数年後,他依然如同当年一人独自杀进草堰岭,毫无畏惧。
可惜,草族的惨败让他失望!
他不甘心,更不愿相信自己的调查错误!
不是草族,那深遂璃内几乎没有人对阵法的了解会比草族来的精深。
失望至极的同时,意外的,有人出手相制。熟悉的手法与作风,他知道是那人!
那个当年害他功亏一溃,多年来过著非人般生活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草族的人,至少已经确定他的身分,这个结果令人兴奋!
草堰岭一战,不利的条件下,对方仍能成功制止他精心布下之杀阵,足以显示过人的能力、才能及深厚的实力。
「逤夜璃……」反覆低语,脑海残存的意识是一身灵气逼人、气质高雅的年轻男子。
对方真面目让人意外!
这样弱不禁风的男子,竟拥有如此深厚的功体与能为,可说世间少有。因此,多年来的恨意与想法突然改变。
如果可以将那人招揽自己身边,那麽称霸天下就是轻而易举了!
「你真是强到令人忌妒……」说著,像想起什麽似目光闪动了一下。
集外貌与才能於一身,或许这就是他许久以来,梦寐以求的形象!
「逤夜璃……哼哼……」忍不住低哼,不知代表什麽意思。
隐约中,深沉的眸里闪著异常光芒。
* * * *
这个午後是十分安宁、平静。
逤夜璃站在谷内一处半山腰,吹著笛,一袭长衫飘逸,优雅绝伦的姿态,犹如画中仙人般灵美出凡。
悠扬的笛声含著淡淡閒意,随风若有似无地回绕雨谷。
银无洬舒适地靠在树干,闭上双眼,享受优美的笛声带来的乐曲。
他们一个儒雅知礼,温文中带著幽默;一个俊漠傲然,狂野中带著率真。
唯一相同,两人都拥有深沉不露的实力。
笛声悠长绵绵,然而优美的笛声因一阵强风倏然消逝於雨谷间。
放下笛子,逤夜璃直望向对山,山岚环绕,渐弱渐强的风吹拂,似要撩去那遮阻视线的薄幕。
最後遮掩对山的白茫,随风疾散……
「这样看,趣味吗?」不知何时,银无洬已欺近身旁。
「即使眼前茫然一片,适时风息,清楚了视野,也清楚了心。」直视前方的黑眸,焦点似乎停留在某个遥远之地。
雾已散尽,他可以清楚看见了自己该走了路,心中原有的悲伤、负面情绪,因风停而停止。
「清楚的视野,清楚的心,尽管眼前依旧茫然,依然看得透彻,不是吗?」银无洬与他又是不同的见解。
眼清、心止,只在一瞬之间,或许下一秒又是茫然一片未知的尽头,就像是雾散了终也会有变浓的时候,反反覆覆持续著。但是,目标依旧存在,不会因此改变。
如同人生,有高兴有悲伤,有起也有伏。是既定的事实,就要选择坦然面对。
逤夜璃收回朦胧的思绪,转过头来投以趣意的眼光。
「你观察的很入围,有兴趣一同观看吗?」
人啊,总在相同的地方打转,即便眼前看清楚自己该走的方向,却仍会因一时迷惑而停下。
人生嘛,总是处处充满著矛盾!
「没兴趣。」银无洬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说说你的兴趣是什麽?」逤夜璃神情有著好奇。
根据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了解,他发现银无洬是极端爱好者,怎麽说呢?
喜性淡泊,甘於享受只属风族特有的飘忽不定的人生,却又执著於刺激、不平静与令自己陷入万分危险的挑战,存在著两者之间极端的矛盾,真所谓怪胎也!
银无洬淡瞥一眼,「你的兴趣又是什麽?」
将笛子置入腰身,逤夜璃笑说:「事有先後,先回答我的问题。」
「既知答案,我何必多解释。」
逤夜璃虽不讲,表情的含意,银无洬倒是看的得很清楚。
「哈!真是敏锐!任何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银无洬爱挑战,目前最大兴趣……就是自己吧!
但他并不爱挑战呐!
他喜欢的是两人在一起的感觉。
喜欢他来陪自己一起喝茶,虽然他从不喝茶,只爱喝酒;喜欢他陪自己聊天,虽然他总是话少又简洁有力,三句没半句好话;喜欢他陪自己看欣赏美景,虽然他总是闭眼在树上睡觉,白白浪费大自然赠与的美景!
但是,他就是喜欢有人一起与他分享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了……
最近他也发现一件事。
原来,有许多事他们不必言明对方就能明了。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小动作……
呵!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默契吧!
「笛声好听。」
突如其来的一句,逤夜璃微讶,然後笑著接受。「多谢赞美!」
「笛声可以传递讯息。」银无洬道,乌黑眸底看著远处那端。
「如同风的消息。」不愧是风族,竟然能从笛声中捕获那一丝讯息。这样也好,以後有事要连络也方便多了。
「是熟人。」银无洬听得出悠然轻柔的笛音中夹带著警告、提醒以及些许-----关心。
「是。」逤夜璃淡笑,没有多谈的意愿。
银无洬挑了眉,不打算追问。
突然,精烔目光闪了下落在一处。一个侧身,白影闪至眼线所及的落点,回身瞬间,手中已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纸娃娃。
「论速度,你拥有令人眨眼不及的身法。」逤夜璃笑说,速度是风族专长,银无洬却是更胜风族的顶尖高手。
至於武功嘛……他知道在他衣袖里有一柄轻盈狭长的薄刀,应该是位刀客。
他倒是从未见过他出刀。
有著样过人的身法,武功修为也有一定的程度。
看了看他手上的纸娃娃。嗯……找个机会来试他的身手!
「论速度,你犹是。」记得当时在草堰岭,风中传来的极速让他有『想知道是谁』的想法。
「呵!尚差你一截。」
银无洬轻哼,「你被无聊之人盯上。」手一轻捏,纸娃娃化作烟雾消散。
「哈!鼎鼎大名的武邪在你眼里竟是无聊之人,他若知情定是气的跳脚!」逤夜璃哈哈大笑。
「他强,你更胜。」
「是吗……哈!」逤夜璃不想做无谓的比较。「难到你对他真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种人不值得,也不比上你。」
「哦?能让一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银无洬这般『注意』,实在让我感动万分、感激涕流啊!」逤夜璃又是激动又是捶心,只差没流下眼泪。
「你确实值得挑战。」清澈幽黑的冷眸犹如猎人盯著猎物闪烁异色。
「你我擅长不同。」逤夜璃意似拒绝。
「不同层面的尝试,显得有趣!」
「如果你这麽想讨战我,不妨我们先来打个赌!」逤夜璃别有用意的说。
「哦?」银无洬挑眉,「不刺激之赌,不接受!」
「保证你觉得刺激。」他神秘一笑。
「说。」
「关键在武邪。」
「你确定?」银无洬质疑。
「你知道武邪智勇双全,而武这方面,你所知仅一部分。其实我会胜过他,不是外界所想的那样实力超强。」逤夜璃笑意盈盈的解释。「武邪除了擅长阵术,刀法也是顶尖的,我只不过在他尚未使刀时先重伤他,侥幸胜过而已!」
「哦?」银无洬半信半疑。
「我知道你是一名刀客,最佳挑战的对象也是刀客。武邪精湛刀法足以横霸整个深邃璃,对你来说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