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不远前来一身蓑衣装,头戴枯草制斗笠,手握一只勉强称的上钓竿的竹竿,後背竹笼的男子。
「你终於回来,真是让我这位身为兄长之人担心到食不下饭、睡不著觉!」语气有些埋怨。
已有数年未见的熟悉面孔,不被岁月的无情给侵蚀,依旧是那样的年轻俊美。
望著,逤夜璃的脸上出现的许久不曾有过的动容,仅短短数秒,消失於平静的脸孔下。
「这位自称人见人爱,萧洒兼漂泊的美男子,一失踪就是好几年,真是让我这位身为你胞弟的人,日也思、眠也梦!」放下手中及背後之物,缓缓脱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灵秀朗的容貌,温和语调里影射不满与讽刺。
「哈!多年来依然没变的伶俐反应,真教我又爱、又恨、又怀念哪!」持扇轻摇,皇牙含笑的蓝色瞳眸直直勾著。
「呵!多年来依然没变的刺目笑容,真令我又烦、又厌、又想躲呀!」转身进入雨谷的茅庐,转眼再出,已换上一身青色长袍,飘逸的黑发用一条米色麻编系著,一身透著宛若仙人般出凡入圣之气质。
「呵呵!多年不见,你的美丽气质依旧如昔!」皇牙赞叹。
「是啊!多年不见,你的狂雅气息依旧如昔!」逤夜璃道。
两人一个称赞,一个讽刺。
「何必这样?兄弟许久不见,应是十分感动的场面才是。」皇牙状似受伤。
「我自认和你没什麽交情,况且失踪多年的人是没资格感动。」逤夜璃走到圆石桌,熟练的沏茶。习惯性将沏好的茶递给皇牙。
一般人饮茶杯中是八分满,皇牙的习惯却是五分满。
「我的喜好你还是记得的!」接过茶水,皇牙凑近闻了闻,「嗯,还是你泡茶香!」细细品尝一番,脸上尽是满足。
逤夜璃将放置一旁的钓具收进茅庐。
「去散心?」
「怎麽不说去钓鱼。」走出茅庐,坐回原位。
皇牙眉一挑。「一支快要断掉的钓竿能钓到鱼,我可就大开眼界。况且,线头没勾,你说会有鱼上钩,那肯定是只没长眼睛的鱼。」
「呵!」逤夜璃轻笑,拿起茶杯迳自饮啜自己沏的茶。
「几年来,你似乎过得很惬意。」皇牙笑得温柔,其中更有难以言喻关怀之意。
已经消失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再见的笑容,瞧得一样习惯隐藏心情的逤夜璃也受到微微影响。
「怎不说说你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过得很忙碌,不嫌累吗?」从风中得知皇牙出现於雨谷的讯息,他很讶异。
他们之间有多久没连系,多久没见面了……
从他离开他们自小长大的地方……
五年多有了吧!
「有趣的事情总让人流连忘返,一点也不觉得累。你知道的,人若不多想多动,脑袋容易打结,身体容易生锈。像我这种集内涵与外貌於一身的人,这种事情若发生在我身上,简直是噩梦呐!」皇牙笑说,心中明白逤夜璃在意自己当时不说一句就离开。
但是,他更清楚他不会为了这种事计较。他们彼此知道对方有自己的理念与目标,不可能永远一直生活在一起。
逤夜璃赏他白眼,「你什麽时候说话才会稍微谦虚一点。」
皇牙摺扇掩住半张笑脸,露出看似笑却又神秘的双眼,注视逤夜璃细微表情。
「说我不如说说你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年前做过什麽事情。」
果然是兄弟连说话的口吻都很相似。
皇牙探询的眼神,他垂下眼帘回避,发现手中已空见底的杯子,伸手再添一杯茶。
「不过与人小小切磋一番,不值得在意。」
很明显的不愿多谈。
「我相信你有能力,只是好奇问一下,你不说我也不再问。」皇牙道。
不是逤夜璃不想谈,但要解释起来很麻烦。
皇牙的好奇心从以前到现在还真是一直都没改变过!
想到好奇心,他不自觉想到那名在樱花飞舞的树下,态度冷漠、不易亲近的隐形人,原本有点愁伤的情绪霎时消逝,唇角微微勾起。
细微变化的神情,皇牙打趣,「怎麽?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
「没什麽。」他不打算告他关於反璞归真樱璃湖之事。
不是他小气,只是觉得没必要,反正他清楚皇牙不会在深邃璃待很久。
「我说……逤夜璃,你何时变的这麽小心眼,告诉我又不会少你一块肉。难道你还在气我当时的不告而别?」
逤夜璃眉一挑,「选择不告而别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再说,我是真的没什麽事好说!」
「呵呵!我可是十分了解你,想骗过我绝无可能。」皇牙笑得极为诡异。
逤夜璃漠视他的诡笑,「你很閒是吗?」
「难得兄弟相聚,要好好聊天一番,否则就失去『回家』的意义。」皇牙辩解。
「牵强的理由,恕我不接受!」
「我是实话实说。」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如果你真閒,那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逤夜璃起身,走向雨谷小径……
「哦哦!可以,不管你问多少个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知!」他随步在後。唰!一声,熟练张开摺扇,优雅轻摇。
雨谷小径周围种满奇珍异草及花果,相互交错的美丽色彩使人看得目不暇给。
皇牙兴致勃勃的眼神四处浏览。
他知道逤夜璃的兴趣是种植奇花奇草与果实,没想到竟然可以将土地的每一块空间,作用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他真大开眼界!
閒步中,逤夜璃望见一朵枯萎的花儿,伸手轻柔拔起,若无其事地开口:
「你早已知道我在这里?」
「知道。」他的问题,皇牙心中早有底。
「呵!果然没错!」
五年了,尽管自己能力再好也从未测知出他的消息。而他,永远都能清楚知道自己的任何事情。
世上,有这样能为的人,大概只有他了。
真只问一个问题,逤夜璃便不语继续散步。
他们之间彼此心有灵犀,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语的解释就能够清楚了解对方的想法。
两人在一处深谷内瀑布前停脚,望著直泻而下的白色水柱,他淡淡地说:「那里还是跟以前一样?」
皇牙抬头欣赏著眼前的美景。「大部分都没变,唯一变的是武林分合的交替。」语气里掺杂著一丝的无奈。
「现实的残酷总让人无法抵抗。」
「是啊!不久之後,这里也将掀起一阵风暴!」皇牙提醒的眼神瞥向他。
逤夜璃不在意地给他一个微笑。「我一向是既来之、则安之。」
「但愿如你所说。话说回来,你是否可能回来?」皇牙问,语调上有些许转变。「那里毕竟是我们出生的地方。」
「也许吧!」他避重就轻回答。
当年选择离开,就是决定忘掉过去一切。
皇牙没再接下去,仅是笑了笑,「等你想通了再告诉我。」
不想将气氛弄得如此沉闷,逤夜璃转移话题。
「你何时走?」虽然早已算出他离去的时间,却还是希望他能亲自对他说出。
「哎呀!赶我走啊!」皇牙开玩笑。
「看见你,心情就好不起来。」口气像陈述事实。
「唉!你真是无情、无义兼无血、无泪,我千里迢迢来探望你,沿路又是风沙又是尘土,多麽辛苦又劳累,你竟然说这种话,真是令我心痛又心碎哪!」
皇牙唱作俱佳,神情可怜,偏偏逤夜璃不吃这套。
「让天下第一字号的麻烦人物光临敝舍的我,才是那个辛苦又劳累、心痛又心碎的人吧!」逤夜璃看他一眼,嘲讽的表情像在对他说:真是够了!
「天下第一字号的麻烦人物,这个称号我喜欢。哈哈!」皇牙笑得开怀。
「你若还很閒,麻烦将这里枯死的花跟草清除乾净。」逤夜璃低头检查辛苦摘种培育的花果。
「我亲爱又可爱的弟弟,再两天我就要离开,你应该要好好把握剩下相处的时光,怎麽可以浪费掉!」皇牙笑点出时间。
逤夜璃顿了下,然後跟著笑起。
「我敬爱又崇拜的哥哥,因为你的时间剩下短短的两天,所以得加紧完成弟弟的心愿才行。」
听见这样的回答,皇牙夸张的叹一口气!
「唉!我真是可怜又命苦的好哥哥哪!」
缘劫4
4
午後阳光温和笼罩,树梢,鸟兽正出来透透风,四处观望,寻找食物。
山谷间,一抹白影疾速穿梭,左点右落,最後停於鸟兽聚集的树干上。
颀长身影慵懒侧躺,奇的是,一旁动物对忽然侵入的陌生人不觉害怕,彷佛已经习惯他的出现。
不远处,缓缓走来身穿异服的两名年轻男子,面色沉重谈著一件事情。
「长老要众族人这几天加紧完成阵式排形,难道传闻中武邪再现是真有此事?」
「长老虽没对外说明,但是,最近草族紧绷的样子……此事绝非凭空而来!」
「长老卜卦预测之事,大家都在说肯定跟武邪有关。你看,草族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花族。」
「你不要对草族没信心,咱们对术法、阵式可比得花族来得专精。」
「唉!话不是这麽说,凡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如果那位帮助慕容世家的人能来助上一阵,我们就不用担心这麽多。」
「你说当年击败武邪事後众说纷纭的高人啊!我知道有人问过长老,好像也没得到什麽相关消息,八成是退隐去了。」
「为什麽当初他不将武邪一次解决,如今留一堆麻烦让大家承担。」
「你的话说得真矛盾!刚刚才希望对方来帮忙,现在又抱怨。你不想想,当时若不是他,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别以为武邪对慕容世家下手後就会放过其他族,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们草族!」
「唉哟!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总之,像长老所说的,一切全看天意!」
「是啊……」
「……」
两人继续聊著,越行越远的影子,消失在山的另一端……
树上,一袭白衫,发丝随风扬起, 望著前方不见任何身影的方向,一双清冽凤目隐藏著锐利锋芒。
冷然一哼!
过去的事情,不值得讨论。
两人口中那名神龙不见首尾的高人,.倒是勾起自己寻求刺激与好奇的心,但仅是短短一瞬间而已。
直线照射下的阳光,在树叶夹缝中摆盪,徐徐清风再次发挥专属它们仅有的作用……传递远方的讯息。
除了拥有擅长操纵风术的人能轻易运用风的能力,风族是唯一天生能够御风、驾奴风的风中行者。
「嗯……」阖上双眼,接收刚从风中获知的消息。
「原来在那!」
张眼,眸中影射出狂野、冷傲不骞。那是一张冰寒却有著火焰般灼人的俊美脸孔!
目标锁定,无声无息,让人无法捉摸的身形,快速遁身风中消失无踪!
一旁的动物们未曾察觉似,继续著争夺著刚得来不易的食物……
* * * *
雨谷-----
三日晴天万里後,恢复以往的情景。
逤夜璃独坐凉亭,石桌上一酒壶、一茶壶、两杯子,打算来个雨中小酌。
凉亭很大,足够容纳四人。
「细雨绵绵,閒云远去。虽是飘然一身轻,却上心头两茫茫……」饮啜香味似溢的美酒,悠然惬意的轻吟著。
「老友,你真懂得享受人生哪!」
背後沙哑声音,显示来者已有一定的岁数。
「人生短载,受苦受罪的日子远比享乐享福来得多,难得的清閒,不好好珍惜怎可以!」
潇洒倒头一饮,逤夜璃没回头的说道。
「哈哈哈!你说的是,像我这位想清閒都没机会的人,对你真是羡慕不已!」自嘲一笑,对方缓步走进雨谷,来到凉亭,拍了拍有些湿气的衣衫。
「坐吧!」逤夜璃邀请入座。「草雉今日前来,让我这个隐遁山林的寒舍蓬碧生辉呀!」清楚对方不喝酒的习惯,伸手取另一壶早已准备的茶,倒於杯内递上。
「何必将我说成这般,都是老朋友了。」草雉长老呵呵轻笑,坐了下来。
「我说的是真,若不是你井然有序的管理,何来现今草族的壮大。所以,伟大的人造访,一介凡夫俗子、山林隐士,没什麽作为的我,真是深感荣幸呀!」逤夜璃递上茶杯至他面前。
接过,草雉长老摇头叹气。「你还是这般口齿伶俐,我年纪大了,快说不过你。」
「呵!那你慢慢说,说说你找我何事,但千万别说纯粹找我喝茶聊天,看你样子就知道不是这回事!」逤夜璃笑道,眼神流露著警告意味。
为了不浪费时间,草雉长老直接切入主题。
「前阵子,族人在草堰岭附近巡视时,捡到一颗不大的银白色石子,放在手心的触感竟冷热交加,异常奇特。不知你是否听过诸如此类的石头。」他捧起杯子,慢慢喝著茶水,温润过度说话的喉咙。
逤夜璃轻蹙双眉。草雉的形容,此物好像是……
「如何?有印象吗?」
「此石外形除了单纯的银白色与接触时的冷热感,是否有其他特殊变化?」如果是心中所想之物,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失落才是!
「这嘛……似乎没有。」草雉长老说,想了想,又道:「明日到草堰岭一趟,亲自瞧一瞧或许会有什麽想法。」
现在事务杂多,他无法离开族里太久,更不想因那颗石头再生麻烦。不得已只好请他过来一趟。
「嗯,也好!」逤夜璃答应。执起酒壶,杯中盛满酒。「要不要来杯酒?」知道只喝茶的老友,对酒并不是完全拒绝。
「等一下还有事情需处理,我得保持清醒状态。」草雉长老笑著婉拒,脸上皱纹应证岁月不饶人五字。
「是吗?你真如此易醉?」逤夜璃轻扬起唇角,「虽然现在的你几乎不沾酒,但我记得在认识你以前,你的酒量并不差。」
「呵呵!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咳!咳!」轻咳数声,草雉长老不禁感叹,「人老了,有许多想做的事都无法做。现在还有机会与你相聚小酌一番也是一种幸福啊!」
「在我看来,你还很健康,可以活蛮久,何必这般感慨万千!」逤夜璃似笑非笑盯著那历经沧桑的面容。
草雉长老无奈的笑了笑。他所要面对的不是一般简单的问题,而是整个草族的生死存亡,只怕到时候,自己没这个命再与逤夜璃这样轻松惬意的喝茶谈天了。
他很清楚逤夜璃的能力,但他希望族里的事由族人自己解决,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相信与他认识多年的逤夜璃,一定能够明了他的想法。
天色渐暗,雨谷的绵绵雨势逐渐淡去。
见时间差不多,草雉长老起身。「不多说了,打扰你甚久,下回有机会再跟你好好对饮、畅谈一番!」
逤夜璃清楚他心思,轻声说道:「自己小心慢走。」
「再见了,老友!」草雉长老笑道,转身离去。
自草雉长老转身後,逤夜璃笑容消失於温雅的脸上,取而代之是平静得让人无法瞧出一丝情绪的脸孔。
起身步出小亭,阴阴的天空又将飘下丝丝细雨,彷佛替他感到一阵悲哀。
「唉……」沉重又无奈的叹息在萧静的雨谷里排回不已,久久不散……
缘劫5
5
翌日,逤夜璃一早动身前往草堰岭,雨谷距离草堰岭有数里之遥。
中途,一名男子浑身是血,走路癫颇、摇摇晃晃,瞧见前方走来的人,忍著全身疼痛急忙奔过去-----
「请你救救我的族人……」禁不住痛苦将跪倒之刻,逤夜璃快速伸手扶住他。
「嗯?发生何事?」看见对方的伤口,他忍不住惊讶!
这……四肢肿胀,明显是中毒的徵兆,毒素已透入骨随……以迅雷不及眼之耳速度点住重要穴道。若侥幸未死,此人也难逃四肢皆废的命运。
好毒辣的手段!逤夜璃蹙紧眉头。
为什麽他觉得这手法十分眼熟?难道是……在他有所惊觉严重性时,重伤男子用力扯他的衣袖,迫切不已恳求。
「救救草族……拜托……」讲完就断了气,倒在地上。
草族两字,逤夜璃心生不妙!
果然是……
下一秒,青影迅捷无影地消失於原地。
* * * *
白衣男子伫立草堰岭外围,黑瞳映著是一片凄惨景象,冷傲漠然的神情,看来冰冷不可亲近。
草族的根据地草堰岭,今日之景犹如一年前,遭袭的花族一样,毒烟弥漫,遍野哀嚎,到处是残肢断臂,模糊不清的尸体成堆如山,使人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