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叫哥了,真没长进!听说你们俩斗了好几年?今天一起死,感觉怎么样?呵呵,下去可以接着斗,不过,同时得到KT和ECM,感觉可真好,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输给我了,我还以为我至少要流一滴血呢。你这小子,到底出息不了。老爷子当年怎么看走眼的。”
“他眼神不好,你不是比谁,都清楚,还……深受其害呢……呵……”毫不留情的戳他的伤处,被亲生父亲□的伤处,果然那双狼一般狠毒的眸子眯起来,枪托闷闷的砸上胸口,很轻很轻的一声响,但很痛很痛……
“看来,一下子杀了你,果然没劲,还是……”
“云少爷……”
一直站在一边的尹瓷上前一步开口。
“谁?”被打断的凌云不开心的转头看那个胆大的人,一双精明的眼,一张漂亮却机械的脸,浅棕色的发,可爱的小辫子,“小泓?”
“现在是尹瓷。”
小泓——多久没人提起的名字了……
“哦,对了,我忘记了,钟家的人喜欢给自己的狗起新名字。过得不错?”
“还可以,云少爷消失这许多年,我一直惦念着您。”弯起眉眼笑,递出自己的手去,“终于见面了,太好了!”
凌云似乎被阳光晃了眼,下意识的抬手遮住,同时伸出右手,轻轻捏住尹瓷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柔软,凉凉的,阴湿的感觉,小小的,根本不适合拿枪。
突然手背上一点刺痛,凌云才明白自己大意了,半边胳膊迅速发麻,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在尹瓷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脖子上,即便这枪拿在美人手里,也够让人不舒服的了。
低头看手背,沿着血管往上,黑了一整条,不知道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毒,当年他就喜欢玩儿这套,现在好像还是喜欢,刚刚怎么就没留意呢。
“叫他们把枪放下!”尹瓷转身,凌云就跟着转,两个人挡在靖贤面前,凌云半边身子发麻的被人挟持着。
“放下枪!”
毫不在意的抬起右手挥了挥,对面的人犹豫着,却还是把枪放下,凌云笑着转过头,“我可以放了钟靖贤,不过,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勒住脖子的手一紧,凌云被噎的咳嗽起来。
“少爷,叫他们来带你走。”
靖贤也没犹豫,用左手拆下领带里的通话器,叫了人过来。
临走之前默默的看了尹瓷一眼。
他们带的人不足够跟凌云的人抗衡,这是一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交易,能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
估计他们走远,尹瓷扔掉手里的枪,放开凌云,从怀里掏出药丸,递给那个仍旧淡淡的笑着的男人。
“连反抗都不反抗,小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乖的。”
凌云吞下药丸,毫不犹豫的,却仍旧在调侃他。
“反抗有用么,我还没做好被打成筛子的准备。”尹瓷举起手,投诚的姿态,“而且,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放他走。”
“哈哈哈……”凌云忍不住笑,“还是小泓最聪明,游戏么,当然要慢慢的玩才有趣,现在才是开始,哈哈,不过……”那张可爱的脸,一瞬间变了颜色,像是六月的天气,风暴突发,“小泓你太淘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砰——
枪响,尹瓷摔倒,血汩汩的从受伤的右腿冒出,近距离的射击灼穿了西裤,烫伤一片玉一般的肌肤。
“小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
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这么一句。
呵……果然不肯放过他么……这就是曾经,自己背弃他的代价……
好痛……
第十九阶 混乱(上)
黑暗里压抑的阵痛,满满的挤在胸口,像是山谷里的回声,连绵不绝。
一双手紧紧的抓紧丝被,毫无意识的拉扯着,困在梦魇里,他也不过就是个无力抗拒的孩子,右手腕上一道明显的疤痕,突兀的横在那里,经过时间的磨砺,剩下的是一条浅色的突起,切口很干净,操刀的人比一流的外科医生似乎还专业,小手指用力弯曲的时候会比较麻烦,颤抖的他神经痛,但这点小小的痛楚,立刻就被胸口再度泛起的狂澜取代,几乎感觉不到。
“嗯……”皱着眉,压抑的呻吟从性感的唇边溢出,灼灼的疼痛,侧头,月光打在那张帝王般俊朗霸道的脸孔上,模糊了坚毅的棱角,蒙上一层哀哀的怨气,牙齿咬住唇,失了血色。
“呜……”
好累,无论他怎么拼命的挪动手脚,都跑不快,前面的那个人却像是长了一双翅膀似的,一眨眼就没了踪迹,怎么都追不上,每次睡觉之前明明跟自己说过无数次,这次一定得跑快点,一定要抓住他,问问他,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十八个月,十八个月,翻遍了S城的每个角落,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背贴着墙,局促的冰凉慢慢唤醒他的意识,抬头看见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像童话里藏匿巫婆豪宅专用的杉树林,皱眉,痛苦的用手挡住眼睛。
是了,是在做梦了,看见这样的事情,必然是在做梦了,如果不是在梦里,哪有机会能看见他,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一抹令人安心的香氛,更或者是一簇飘然的发。
至于那双清澈的浅眸,他从来都没梦到过……梦里都对他吝啬。
时间久了,他反而记不得那张帅气可爱的脸,到底是长成什么样了,梦里凌云的轮廓却一次比一次清晰,总能将他惊醒。
至于羽箏……
还是没找到,他发了疯一样的找却还是没找到……
他的羽箏,蓝羽箏,不见了……
胸口空洞的痛苦逼得他蹲也蹲不稳,蜷缩起来倒在地上,恍惚中一条蟒蛇缠上他的身体,勒紧喉咙,一点点的让他窒息,那只蟒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带着一种稀疏的怜悯,赫然一双干净清澈的浅眸。
“啊……”
再度惊醒,月亮才爬过树梢。
□着上身坐在床上,疲惫的用手撑住额头,喘息急促,冷汗顺着蜜色的肌肤慢慢爬下,跌倒在丝被上。
一阵凉凉的风吹过,初冬的天气……
转头看了看时间,还早,随手从枕头下面掏出亮晶晶的药瓶,胡乱倒了几粒在掌心,吞下,把桌子上的水喝光,躺下,继续睡,天亮之后还有一个复杂的谈判等着他,就算没有那个谈判,还有蓝羽箏在等着他,当然,还有那个该千刀的人,也在等着他!
“靖贤,这是今天的药,还有,昨晚拿过来的消息。”
钟希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把手里一叠资料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药盒交给钟靖贤,看他脸色苍白,就知道他昨晚一定又是从噩梦里惊醒了。
这一年半的时间,他没怎么睡安稳过,再淡漠的表情也盖不住起床之后的疲惫与憔悴,起初他不说,自顾自的熬了几个月之后,被人再度骗进陷阱——一个关于在何处发现蓝羽箏所在的陷阱,他硬硬的晕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幸亏钟希及时赶到,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在做了一个全身检查之后,才知道他的情况多糟糕,失眠导致植物神经紊乱,营养不良造成贫血,身体和判断力都在下降,但是,他身上的暴戾脾气却减少了很多,乖乖的由着钟希检查,也好好的按照钟希的嘱咐把药一粒粒吞下去,连钟希不加解释的强迫进食,都照做无妨。
顶着钟希诧异的眼神,他也就只有一句回应——总得把他找回来,不管是死是活。
他动用了自己将近一半的力量去寻找蓝羽箏,寻找单羽墨的旧部,得到的消息却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从来没在单羽墨出没的地方见到一个与蓝羽箏相似的人,除了第一次荒唐的绑架外。
他为此迁怒凌云,但这一年半,凌云却一直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他知道为什么,凌云才接手单家,江山易主,旧臣都在,收服人心是个挺难的活,何况私下里几乎谁都知道单羽墨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至于深雪,据说凌云接收了他。
外面都传凌云身边养着一个妖媚的男宠,有着一张绝艳的脸和一副放荡到骨子里的身子,夜夜笙歌直听得门外的人脸红心跳,但谁也没见过那个小男人。凌云把他关在自己的卧室,从不允许他出来,伺候他的那个人,是个不会写字不会说话的哑巴,任谁也不可能从他口中打探出关于那个美人的半点。
凌云不动,并不代表钟靖贤会放过他,他向凌云讨过尹瓷,讨回来的是一具满身伤痕的尸体,眼睛被活活的烧掉,脸上都是退不下去的於痕和伤,几乎无法分辨五官,只能从骨架上大概判断,钟希说血型一样,DNA无法检测,因为没有尹瓷的DNA样本。
葬了吧,葬在钟家的墓地里。
靖贤这么说。
尹瓷下葬的那天,他没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酒,无处念尹瓷的好坏,只是想着羽箏一定要没事才好。
倒是钟希在尹瓷的墓前站了一整天,想着那个似乎没有一点人类感情的,机械一般的家伙,就这么死了,真的很不可思议,再想着这时候钟靖贤恐怕都不会记得他的好处与坏处,只一心思念蓝羽箏,顿时替他有些不值得,毕竟曾经,尹瓷也是钟靖贤的床伴,钟靖贤一句话,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尹瓷立刻跪在他脚下,用口舌安抚,事后表情依旧平静如往。
最初钟希觉得他是在压抑,到后来,他遇到了羽箏,自己爱了一个人,才明白,尹瓷那是根本就不在乎,无论是替靖贤发泄,还是替靖贤拼命,对他来说,都是同样的一件事,没有差别。
靖贤是主人,他是仆人,这是他活着的根据和理由。
尹瓷的父亲,也是这么一个人。
他们家,到底是什么基因早就的?神奇……
只是这么神奇的人,如此轻易的死掉。
他检查过那具尸体,所以他知道尹瓷不是因为重伤不治,他是自杀的,一口咬断了舌头,失血过多。
咬舌是钟希认为的最残酷的自杀方式,虽然他知道,尹瓷就是那种宁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出卖钟家的人,但他还是不明白,云到底问了他什么,竟然把他逼到那种程度。
就算是机器大概也明白那个道理吧,能活着的话,就不要选择死亡。
何况,他的主人还没有给他下达死命。
钟靖贤其实有机会除掉凌云的,趁他在单家根基不稳,抛出他杀掉单羽墨并且在那之前逼单羽墨签署遗嘱的证据就可以,找到那个在场的律师就可以。
但问题是,他没有那个精力,他总想着要早些找到蓝羽箏,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单羽墨会把蓝羽箏放在什么世外桃源珍藏着,供养着,以自己曾经对深雪做的那些事,他都不敢想像单羽墨能对蓝羽箏做什么。
爱情,他不敢奢望,但是他讨厌孤独,尤其是在找到了一个好的伴侣之后,就越发的脆弱,越发的讨厌孤独。
他不是没尝试过,他也让钟希帮他找过这样那样的男人和女人,倔强的,狂野的,单纯的,乖巧的,他自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恍惚间看到这个或者那个人感觉很好,就一定会把人抓回来,吩咐钟希洗干净整理好,给他准备着。
一年过去,无论他抱着怎样的人,心里那块空洞越来越大,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没有慢慢的忘记羽箏,反而,那个人那些事,在他的心里,愈发的无法压抑了。
痛苦到极端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娃娃机前面,疯了似的一个硬币一个硬币的投,直到他闭着眼睛都能把娃娃抓出来,羽箏还是没出现。
女人如果太容易上手,就没劲了。
这话是羽箏说的,虽然不是原话,听的时候他觉得好笑,现在,他只觉得苦涩,他想说,我不觉得你没劲,别再躲了,但是,他说给谁听呢。
他们两个,一个是瞎子一个是聋子,互相牵着手赶路,才有安全感,现在,那种空旷的感觉,常常在夜里呼啸在他耳边,逼疯他。
他做好最坏的打算,一家家的翻找任何能与单羽墨扯上关系的夜店,地下人□易市场,拍卖会,医院,有收藏男宠癖好的人的家,用尽了办法,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他连最肮脏阴暗的贫民窟都查过,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的排查,相信连一只蟑螂都没放过,却仍旧没有消息。
一年半下来,他都能熟练的背出每个街角乞丐的来历——没有一个能与蓝羽箏扯上半点关系。
翻遍了K国。
什么都没有……
一页页仔细看过钟希刚刚给他的文件,仍旧是没有消息,他分出自己一半的力量去追查这件事,还要小心的提防家族那些老东西找他的麻烦,如此再也没有精力去对付凌云,两个人在一些场合遇到,也只是淡淡的打过招呼,装作不认识。
凌云——这个名字他真陌生,从前叫他哥,以为长大了他会叫钟云,要么也是跟钟希他们一样,叫尹钟云,但是,他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姓氏,凌,叫凌云。
“靖贤……”
偷偷看着把面包塞进牛奶杯里,沾湿,还吃的不亦乐乎的钟靖贤,尹钟希犹豫的咬着自己的土司。
“嗯?”
从一堆废纸中抬头,无意间瞥见指尖软塌塌的土司,靖贤皱眉,厌恶的把那东西丢到盘子里,放下文件,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这顿早餐,就到这里了。
“其实昨天……”涂着蔻丹的指甲刮了刮下唇突出一点上牛奶残留的一滴纯白,钟希继续犹豫。
“说吧,哥,我很忙的,不过十分钟时间还是有的。”
没多想,完全机械的想着今天的日程安排,一年半的时间,已经适应了带着胸口的破洞活下去,他觉得自己像蟑螂一般顽强,到了今天,如果不是偶尔能在报纸上看到凌云,他真的会觉得,遇到蓝羽箏,只是他的一个梦,梦里他给自己讲了一个童话,一个就算他是个恶魔也不会被上帝遗弃的童话。
凌云自己不肯来找他麻烦,却总是撺掇其他的人总给他一些不痛不痒的骚扰,这些事总让他心烦意乱,不过也就是因为这种意乱,减少了他在娃娃机前面浪费的时间,重新把兴趣转移到射击场,并且把所有的人形靶都换成凌云的模样,一口气发泄干净才觉得痛快。
痛苦,发泄出去才好——这话是谁说的他不记得,但这话,他却记得那么清楚。
“昨天我在公司拿到了这个……”
从深粉色衬衫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递给靖贤,后者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展开看。
熟悉的字体因为书写急促显得有些潦草,但他还是能清楚的分辨每一个字,那些蝌蚪一般的小东西,像一条套在他颈间的绳子,一点点勒紧,掠夺他的呼吸。
我知道蓝羽箏在哪里,把我从凌云手里弄出去,我带你去找他——尹瓷。
寥寥几个字,言简意赅。
砰——
一拳敲在桌上,杯子里的牛奶溅出来,弄脏了淡蓝色手工编织的苏格兰方巾。
“为什么不昨天就给我!”
“我想了一晚上到底该不该给你,也许又是个陷阱!”
这一年多,这种陷阱也不知道靖贤闯了几次,简单点的可以全身而退,严重一些的,伤的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情况也是有的,但每一次,就算知道是陷阱,明明知道,也还是会闯过去。
道儿上都在传,钟靖贤疯了,爱一个男人爱疯了,对此,他只是不屑的笑,爱,这种感情他怎么配拥有,他对羽箏,只是不能放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羽箏更好的伴了。
“可是这是尹瓷的字迹,你不会认不出!”
靖贤有点愤怒,不过却不似一年前的狂躁,换作一年前,手里的牛奶杯会毫不犹豫的对着尹钟希那张漂亮的脸砸过去,对于钟家的每个人,他都憎恨,但这种憎恨,在遇到蓝羽箏之后,却慢慢的变了,变成什么他不知道,但总之,他已经没了那种要把钟家变成炼狱的想法了。
“可是,这世界上有个人跟尹瓷的笔迹一模一样,是尹瓷教他写字的。”
那个人,一年半前把尹瓷的尸体送回来……
“他还教我写字了,也不见得就一模一样,而且,尹瓷这个名字,是在他走了之后才改的,签名总不见得能这么模仿,这里……”他展开字条递到钟希面前,指着尹瓷的签名,继续说,“瓷这个字你看,尹瓷签名的时候从来不写瓦字里的那点。”
“签名也是可以模仿的,而且……尹瓷死了,在他死之前,他也许跟凌云说过什么……”
砰——
又一拳砸在桌上截断钟希的话头,“尹瓷,绝对不会出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