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谈风月----守天
  发于:2009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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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散奔逃的人,不是拖家带口就是拎挂着包袱;时不时有零散的官兵骑着马从人群里奔驰而过。
我所站的位置,在一个小巷口;所有人都忙着逃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反正是在梦里,没人看得见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我逆着那些人逃跑的方向朝前走。果然人们都低头只顾着逃命。
皇城朱雀正门大开,我顺着方石铺的马道向里走;一派混乱景象比皇城外的街道还要热闹,宫女侍者们边叫边逃窜。
要说清兵入关那会儿也不过如此,我顺着阴影走。凭着记忆朝着萧墨的皇子殿走。
要说这皇子殿也够惨的,两扇雕花木门几乎被卸下来了;殿内散落一地的书卷,打碎的瓷器残片,还有血……青灰色的地砖上散着大片的血迹,不少血迹上还有脚印,拖移过地面的手印;暗色的血几近干涸。木炭焦糊味和血的腥气夹杂成一种呛人的味道。
没遇上过这大场面的我,有点受不住;绕过地面的血迹,我朝殿内走。
微弱的呻吟从歪倒的柜子下传来,我扛推开半压着的书架;书架后立即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
“殿下……”一只收拽住我的裤脚。
我惊,一个半边脸凝和着干血和头发的女人此刻正前倾着身子,死抓着我的裤子,她下半身摊在地上;一条腿已经压得白惨惨的骨头翻露在外面。
“你认错人了。”我抽脚,那女人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瞪着还能睁着的一只眼睛看着我。那感觉,就好像;我亲手捅了她一刀一样。
随即,她的眼睛又如蒙上一层死灰一般垂下;松开手。
“你怎么还留在这?”被她这么一邓负罪感使我蹲下身,搬开落在她身上的书卷。
“臣妾,一直在等您。”她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我着才注意到;她下身的裙罗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双腿之间都是血。我撇开目光,继续将那些散落的竹简和绢卷从她身上拿开。到她那条受伤的腿时,几根竹简正倒插在她的小腿肚上。
“你怎么没逃走?”我想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便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要等您。”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你为什么要等我?”我抬头看她。
她脸上浮现起一丝恍惚的甜蜜:
“今天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我怎么敢相信她身上已经被浸染撕破得不成型的裙衫就是先前那被弃在洞房里连盖头都没揭起的皇子妃凤袍。
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搭在我的脸上:
“我娘说,我命好;能嫁给殿下您,是妾一生修来的福分;但是却不能让殿下开心……”她的手停留在我的鼻翼和面颊的位置,脸颊如刺般的闷痛腾起。268蹭说过我不能触碰任何女人,否则就是这个下场。
“你多大?”我认真地抬起她受伤的腿,一根一根拔出那些竹签。
“过了小暑,妾就十六了。”她忍着疼,艰难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我带你走,你不会死的。”我一边擦着头上疼出的汗,一边把她的腿用地上的碎步包起来。
那女孩从身后拿出一个包布放在我手里:“这是殿下您的太子印,您走吧;臣妾留在这里就好。只要您活着,您可以再回来找妾;妾已经待罪之身,还未等到您临幸这身子已经被反贼污了。”说到这里,那女孩子深喘了一口气,“您还能记着妾,妾真的是……”
我胸口涨得难过,只能小心地把她扶起来:
“你是我的妃子,当然要和我一起走;我不在意你的身子污不污。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离开?”我学者萧墨对穆文那样深情地,对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孩子说着。
那女孩,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我多想,多想和您一起走……多想和您过……一辈子……”
少女的手,就像暮秋的梧桐叶一般直直落下。
我拿着太子印,落寞地跨出已经空无一人的寝殿;少女被我安好地放在床上,还有她已经断开的腿。擦去她脸上的血污理顺她的长发,可以看出;她原本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孩。为什么,萧墨会放下这孩子去找穆文去喝闷酒;要是他不去,这女孩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我内心第一次对萧墨这个人也是对我自己产生如此真实的怨恨。
大殿内,一个月牙白的身影轻盈地落在床帏内的被面上;白皙的手指来回抚摸着被子的隆起。
“真是傻,就为了那一句话;颠沛了你五百年……我要为你惩罚那两个人,他们不能在一起。但是,他们还不够痛苦;我要让他们尝到你死前的绝望。到最后,他也没有回来看你一眼……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到最后转化为低沉的啜泣……
“莫离,你看你多傻;这么多年还是忘不了那个连你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白色的影子俯下身靠在少女已经僵冷的尸体上。指尖轻抹去尸体眼角的泪痕,“别再哭了,你已经不是弱女子了。很快,复仇就要开始了……”
“墨……”
我转过头,正看见穆文站在门口。扶着柱子,边喘息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刚才你不是带着禁军卫队出城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我百口莫辩,难道他就不觉得我着装和萧墨是不同的吗?
不等我说什么,穆文一下扑进我怀里;横手捂住我的嘴将我拉进廊柱后的阴影里。
一连串脚步声和盔甲兵器金属的撞击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快!进去搜!找不到皇子印也要逼问出他们的下落!”一个粗扎的声音命令道。
一群士兵冲进皇子殿,不一会。
“报,殿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具女尸。”
“拖出来烧了!”那粗鄙的声音毫不怜惜吩咐。
我忍无可忍:“混蛋。”
“什么人!?”爆喝后,十几根闪着寒光的长矛直对着我和穆文;穆文不动声色手却紧
紧拽着我。转过身挡在我前,仰起头逼视兵头。
那兵头看见穆文倒是轻蔑地一笑:“这不是少主殿下嘛?”
接着众兵哄笑,兵头上前一步挑起穆文下巴;轻浮地说:
“凌妃特意吩咐我等不能伤了你,不过得抓个活人回去好交差。”说着目光越过穆文瞄
到我身上,“少主可别妨碍我等……”说着我面前的几根长矛又逼近我几分,眼看我只要
动一下那长矛就极有可能刺进我喉咙里。
白皙的手握住那尖刃,顷刻浓稠的血细丝状从指缝里溢出;
“他不是宫里的人。”穆文眼中那种神色,参杂着疼痛的坚定。
兵头眼中流露出不悦,但依旧抱拳:“既然少主这么说,那我等也只能按少主的意思复
命。”言罢果断转身,“我们走!”
穆文松开手,矛刃上满是血。
待到士兵走远。
穆文用未受伤的手拉着我就朝宫外方向跑,边跑边叨念:
“为什么又回,宫里有多么乱……还好那些人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太子。”说到这
里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低地;“我还以为再也没办法和你靠这么近了。”
“你手疼吗?”我定住脚步,也拉住他。
他将手藏在身后,嘴角微翘:“不疼,不疼。”
“那你又为什么刚才不和我一起走。”我把持住他的手。
他面露难色,垂下眼:“你是太子,将来圣上;我可以当你的臣子,可以当你的百姓。
……唯独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皇后说得对;我连当你男宠的资格也没有。任何一个陌生人都
能爱你,但是我不能。既然不能爱你,我就不该变成你的绊脚石。”
“难道你真的是皇帝的儿子!?”我脱口而出。
“这……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他挣脱开我手的桎梏。
268的声音突然响起:“快,要回去了!你在这里已经太久了!”
眼前的景象渐渐暗去。
“放心,后续的事我会处理好。”
睁开双眼,是在一间卧室里;整齐的书架,干净简约的摆设。身上有些沉,此刻,穆文
伏在床边睡着;我动了动脚,穆文惊起;看到我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醒了,看你一个人躺在长椅上面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死了?”我心头还萦绕着少女死前的样子,无法平静。
穆文抚去我额头上的汗,踟蹰地问:
“你,这是怎么了?”
“作了一个噩梦。”我扶额,心口依然不太舒畅。想起什么一般,我突然抓住穆文的手
:“我有话对你说。”
“……”穆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我看着他,内心像有什么翻腾起来。
“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再有什么接触了。”
穆文错愕地抬起头盯着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双手合在在胸前:
“接近我的人是你,说不要有接触的人也是你……这样很好玩是么。”倏地穆文站起
身,头也不回地奔出卧室。
客厅里响起一记关门声。
穆林拿着杯子探头进卧室,把盛满水的杯子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就直接坐在床边上:
“啧啧,还没见过我哥这么生气过。墨仔,你也够厉害了;能对守在你边上一天一夜没
合眼没上班的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林言语间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我此时此刻已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是该解释还是说什么。
“我哥那个书呆子从小就一板一眼的,虽然和我是双胞胎;但是他不讨爸妈和其它亲戚
的喜欢。也没见过他亲近过谁,前天看他把你背回来;倒是把我吓着了。说起来我也挺喜欢
你的,萧墨;但是要是对手是我哥哥,我不会跟他抢,我也希望你不要伤他。”
我掀开被子要下床起身去追,却被穆林一把按坐下:
“先说清楚,你要是真没一点喜欢我哥哥的意思;你就乘现在断了。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
“我,不知道……”我被这样一追问,呆坐了下来。
穆林看我如此,也不由得泄气:
“你抱着我睡了那一宿也没见你这样,好;你换个方式想想。要是现在告诉你,你这辈
子都见不着他了;你有什么感想?”
“不行,我受不了。”一想到今后都看不到穆文,我莫名产生出一种失落感。
穆林满意地松开手,让开道:
“墨,去吧;不要因为别的事动摇,喜欢就是喜欢;不要觉得对不起谁或者顾虑什么就
退缩,你是男人;我哥也是。遇着点事就往后退,就不是男人了。”
我起身穿上外套就追出门去。
到了楼下,换我茫然了。
行人和车辆交错繁忙的街道,正是黄昏下班高峰时马路拥堵;根本找不到穆文的身影。
沿着人行道,走过路口;站在主干道边,我望着马路另一边。
突然身后被人重重推了一下,我不受控制地朝马路中心摔倒;正巧一辆大巴朝我驶来,
几乎在我认定我没救的同时;手肘被拉住,整个人也逆向朝身后的人行道倒去。
白色的阳伞滚落在一边,钟离笑嘻嘻弯着腰看看我,捡起阳伞撑在头顶:
“别在路边发呆嘛,很危险。”
边说着,她边用澈白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鬓边象牙色的发丝。
“刚才,是谁推我?”我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身上的尘土。
钟离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还以为你要殉情自杀……嘻嘻,你现在肯定是找不到他
了。何不仔细想想你上辈子到底欠他了哪三样东西呢?”
“我有欠他三样东西?”我反问。
钟离点点头:“是啊,这三样东西是他上辈子给你最多;你却一点都没有还给他的。不
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这辈子还要变成萧墨?”
见我陷入沉思,她更是开心:“别这么愁眉苦脸,我透露给你一些情报;第一样是:血
,第二样是:泪……至于第三样要你去找咯。这三样还给他,你就是自由身了。”言毕,
钟离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说的自由身是什么意思?”我不得不提起一根弦
“啧啧,当然是忘记他;不必再做那些奇怪的梦,不用再因他而痛苦。哈哈哈……多
好……要是能忘记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后半句话钟离似哭似笑近乎癫狂的神情着实让我
感到无以名状的恐怖。
“你走吧,到底要如何;我自己会考虑。”我对着面前的钟离说道。
钟离轻笑一声,随即消失。
直到天光褪尽,我始终没有找到穆文的影子。
华灯初上时,我落寞地踱步在一条步行街的街心花园里。眼前渐渐稀落的三两行人,满
腔积郁;想不出该怎么发泄。倒是觉得自己完全不在这世间一般,什么都和自己无关起来。
“268,268……”我试着唤268,却也像投石入海;没一丝回应。
平时不待见他的时候,这小子出现地起劲;这回想找他说话了。跟我玩消失。
顺着街一直走,一条小巷口的位置立着一个灯箱;这灯箱上贴着两大红字“住宿”。里
面的白炽灯还一闪一闪,闪得倒有些节奏;能和霓虹灯媲美了。朝着红字下的箭头上了楼。
原本是住人的私宅,在大学边上沾了光就从私宅成了私人小旅馆。
这幢楼有些年头了,上楼一步一个音。上了二楼,就是一条深邃走廊;左侧是一排朝小
巷的玻璃窗,右侧齐刷的几扇门。
我才想问,酝酿已久的那句“有人没。”
“要住!?”
这一声,吓得我手下一攥;若不是这么一攥。我怕是已经自动下楼了。我四下寻这声音
来源,终于从身后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
此人面无表情,一身乌青色的衬衫和裤子;从声音来听像是中年人,走到亮处;却像个
青年。头发长及腰围,一派搞艺术的模样,仿佛也没来得及收拾;那些透着亮泽的头发被他
随意绑在脑后。
他直视我,三十秒后我意识到他在等我的答复。
“是,我想找个地方住。”
“跟我来吧。”他熟练地掏出一大串钥匙,走在前面带路。
我忙不迭问:“那房钱怎么算?”
他连头也不回一下,不带间歇地快速说叨:“你是学生,房价减半;周围最便宜就是这
里了。一天50,包月还能给你优惠一些;我们这里环境好。周围安静,原本在的房客脾气
也好。”
“50一天,贵了点。”我打断他。
原本这住宿费用全在学费里,都是保险公司和姨妈生前委托的律师负责每学年转账给学
校;每月的生活费少之又少。虽然姨妈遗产丰厚,遗嘱里却写得很清楚:一定要等我毕业后
才能全额继承。50一天的房价,多少有些让我觉得吃力。
他愣站住,好久冒出一句:“你说多少钱不贵?”
“50一个月……”我怕还价,还价得冒着被店家骂死的危险说出自己的心理价位。
静默,就在我以为他要爆发把我赶出去的瞬间;他轻巧地应道:
“好吧。”
那语气就像在聊天气一样无所谓。
接着,他又积极地开始介绍这房子地段的优点;期间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波澜。
到了1号房,他打开房门;我估摸这50一个月的屋子里有没有床都是问题。开门后,
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干净的屋子,桌子椅子,床;还有独立卫生间。虽说装饰布置没有那
些商务旅馆时尚,却透出一种古韵。墙上挂着的字画和墙角摆的青瓷盆兰怎么看都不像是廉
价赝品,我颇有些心虚地问房主:
“您是不是带错房间了?”
“没有,就是这个房间;你可以安心住下,房钱等你走的时候结算。”说着将手上一串
钥匙中的一副钥匙解下递给我,“要找我的话,到走廊尽头10号房找我就可以了;白天我
不在。7点以后我在屋子里。对了,我姓传单名伦。”
我怀疑他有练过这些话,说出来语速不说;连顿都不顿一下。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见我一脸错愕,补充了一句。
“没,没了!”我慌乱答道。
他挺了挺腰杆,抬头看着高他半头的我;礼貌性地浅笑了一下便关门出去了。
手上的钥匙冰凉,还透着寒劲;完全想象不出,这把钥匙刚才被这个叫传伦的店主握了
许久。
“转轮,他来了?”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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