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暖玉
  发于:2009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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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哲熬了近一个星期,光顾着吃,连话都来不及多说。
“你总是看我干什么?”吴哲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挥摆,挡着旁边过来抢食的C3。
袁朗不说话,眼角有笑意。
吴哲茫然,随口喃喃道,“难道我脸上有饭粒?”
袁朗嘴一笑咧开,头一扬,“呵,知道还不擦了?!”
吴哲不好意思的抹抹嘴边。
“没有!”吴哲大怒,跨过长凳,冲到袁朗旁边,也顾不得鸡腿被C3抢去的事实,“你个烂人,你A我!”
袁朗这下倒真看见有颗白色的小米粒粘在吴哲的颧骨上,一动又一动,可就是死皮赖脸的不掉下,不由下嘴唇半含在口里,笑得可欢了,“没,没……我真没A你……”
吴哲不管,探身不搭理袁朗的继续抢桌上的狮子头。
却不料,自己的侧脸,颧骨上,微微一热,一麻。
筷子险些从手里掉了出去。
吴哲稳住,回头,恰见袁朗指间捏着一粒白米,笑得似乎很温柔,竟有点让自己想溺在其中的感觉。
“说了你还不信……”袁朗拖上声音,狠狠一拧吴哲的脸颊,然后似乎还不过瘾,又狠狠的拍了一下。
一点也不温柔。
可吴哲却很悲哀的觉得,自己的心情竟有点像是一个被打了一棒又得了一颗小糖的破小孩,没骨气的倒有点开心。
袁朗顺势拉吴哲在旁边坐下,一向板着脸,大爷们模样的齐桓抱着碗,怨念的往旁边挪了挪,嘴里道,“队长,你这偏心也太过了吧……”
吴哲心跳加速,不过嘴硬,脑子转的也快,笑眯眯捧心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滚~”齐桓牙一酸,脚下和吴哲使起了摔跤用的架势。
袁朗一副与己无关的淡定,夹着花生米,一粒,一粒,又一粒,利落,干脆,抛入嘴里,嚼得是咯嘣嘣的脆响。
吴哲脚下不乱,和齐桓倒是过了不少招,齐桓也玩起劲了,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不错啊~锄头~”齐桓笑,夹起一块红烧牛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筷头在吴哲眼前一晃,“这脚法稳扎多了,看来是拜了行家~”
“哪里,哪里……”吴哲笑,咽着口水,心念‘平常心’三字,眼中全是牛肉,红烧牛肉,“有人自个找上门的……”
吴哲的搏击不如齐桓,根本不能一心多用,牛肉太远,旁边的袁朗嚼花生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清晰的似乎那花生米的香味都有了形状,吴哲心一动,手迅速抽过袁朗的碗,袁朗倒也不吃惊,也没动手,筷子该怎么使,依旧怎么使,只不过直接插入了面前的大碟中。
齐桓倒是大吃惊,脚下一顿,正好给了吴哲往嘴里倒花生米的好时机。
“再……战……一百个……回合……”吴哲包着满嘴的花生米,根本嚼不出那脆嘣嘣的声音,支吾吾下着挑战,他也玩到了兴头上。
齐桓笑,没回声,脚下使了几招算是‘独门’的步法。
狠,稳,准,干脆有力,吴哲小腿骨被砸得生疼,牙关一嘶,花生米毫不客气的在嘴里乱上添乱。
“你最多再抗十招。”袁朗本在起哄灌老徐的酒,忽然回头冲吴哲匆匆道,话都说的不清楚,似乎是忙里偷闲的样子,然后又扭头继续拍桌起哄,笑得张狂夸张。
靠!吴哲暗骂,咬牙一抗再抗,可还是没到十招,就被齐桓完完全全缠住了双腿的关键处。
“已经很不错了。”齐桓笑,拍拍有点泄气的吴哲的肩膀,“就是队长,腿部对抗,他也最多再敌我三十多招。”
一点没有骄傲的得瑟味,面容平淡。
闹腾腾的酒桌,大叫的袁朗却耳尖的要命,敏锐了捕捉到了这一句话,回头,筷子一敲齐桓的头顶,“哎,哎,哎……拆我台……想造反啊,你……”
吴哲笑,仰头看着袁朗。
嘴里的花生米已被嚼的差不多,剩下的余于唇齿之间,舌头一勾,竟是香的不得了,连那八角茴香椒盐的味道,也似乎一下子弥漫了出来,闹得味蕾惊颤颤般的欣喜。
袁朗瞥了眼吴哲,笑着坐了下去,挥手指挥一句,“再灌老徐三大杯……”
于是,大小老A像战场上得了命令一般,前仆后继的冲了上去,叫嗷嗷的。
“待会……有东坡肘子……”袁朗倾身,凑在吴哲耳边,声音都似在笑,一抖一抖的,吴哲能感觉耳边,那语调,三声转弯,四声再一降。
吴哲喉咙一动,袁朗以为他馋得慌,笑得更是戏谑。
东坡肘子一上桌,众老A筷子齐上阵,前面酒肉大嚼,这时倒也不是真得馋至如此,就是吃得这个气氛。
“哎……你们看……这汤色褐里泛红,像不像浸到泥巴里的血啊……”袁朗貌似没心没肺的笑道,薛刚等人很怨念的瞥了自家队长一眼,再一看那汤色,倒真得像了几分。
袁朗起身,夹了一大块给吴哲,烂软的猪肘,夹开后,里面露出白白的肥肉脬。
“老王的厨艺真不错……”袁朗笑,“这颜色,这质地,比豆腐脑还像脑浆啊……”
C3可怜巴巴的捣着碗里的肘子,稀巴烂后,更像炸开的脑浆了。
齐桓又看不下去了,张罗着,“别听队长胡说,这肘子可是王师傅精心选料,洗的干干净净,比咱自己的膀子都干净,然后清水中火炖,炖至八分火色,再上蒸笼蒸,两次脱脂,肥而不腻,粑而不烂,你们没见锄头吃的正欢嘛……再不吃,就没了……”
袁朗微笑,“齐桓啊~这川菜也研究颇深啊~”
“什么时候给大伙上一桌满汉全席啊……”他敲着碗,鼓动人民群众的笑叫,“食料随便选,厨房随便用,打下手的你随便挑……”
于是,一群人惟恐天下不乱的一起起哄敲起了碗边。
齐桓很郁结的狠狠瞪了眼笑眯眯也玩得起劲的C3:这个不知恩的80后小P孩。
“哎,吴哲,你怎么吃下去的?”对面的成才微微一笑,问。
吴哲轻笑,藐视袁朗一眼,正色道,“花花,你要是经常听人说,这个像血,那个像肉的话,时间久了,自然就有抗力了。”
袁朗听见了,抱臂斜眉一挑,胳膊肘直拐吴哲的侧胸,“哎……我说的可比这生动多了……”
吴哲眼白一翻,嗤道,“的确生动,生动到我看见阿尔卑斯草莓糖就能想到鲜血混着脑浆。”
“那要是真得再看到鲜血混着脑浆呢?”袁朗笑问,但神情中透出一许认真,“你能想到什么?”
吴哲犹豫下,“阿尔卑斯草莓糖?”
啪一筷子敲到了他头上,袁朗冷笑,“呵~认真点……”
吴哲敛敛神色,年轻的脸上微微露出思考的专注。
“吴哲,糖吃多了牙不好。”许三多终于说话了,“牙容易疼。”
袁朗无奈,见吴哲脸上又笑意盈盈,知道这小子玩心又起。
薛刚剔着牙,点头,“嗯……”
“切,你牙那么稀,还没有小生我的牙好呢~”吴哲得瑟的龇牙裂齿,上下牙锉的嘎嘎响,“看看,看看,又白又整齐……”
“这不都是牙签剔的嘛~”薛刚苦恼,“要是有牙线就好了。”
许三多问,“什么是牙线?怎么用啊?”
袁朗也玩心一起,看到许三多木木讷讷的老实样,又想欺负了。
“牙线啊,简单……”袁朗右手一挥,眯着眼睛,一副‘来,许三多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表情,“跟一般的线差不多,你用根针,一穿,从牙这边穿到牙另一边,补牙用的!”
最后几个字,简直就是拍着胸口说的,一本正经,一脸正直。
许三多不信,但也有点信,只得咧嘴笑。
吴哲已经笑得开始拍桌子了,食物呛着了气管,趴在桌子上猛咳。
袁朗叹口气,手劲不小的拍着他的后背,吴哲还在笑,用胳膊挡着,肩胛微微耸起,愈发显得消瘦。
过了会,吴哲已经不咳了,却依旧微微缩着身子,俯在搭着桌边的右手手臂上,左手垂在下面,被袁朗不动声色的一下握了住,他浑身一紧,连偏头看袁朗一眼也不敢,眼神直瞄其他人。
做贼心虚,吴哲终于深有感触,他暗想:我一个阳光向上,青春朝气的年青少校,牵个手都跟贼似的,真不容易呵。
想着想着,嘴角便就翘了起来。
袁朗见状,放在明里的手,又狠狠的从吴哲的脸上揩了把油。
吴哲一愣,心中只有一句话,真想仰天一吼-----------------大爷的!
(25)
吃完饭,吴哲回到宿舍,玩了会电脑,伸手摸了一颗糖,却恰是阿尔卑斯的,好在不是草莓味。
他把糖捏在手心中,握了又握,粗短短的小圆柱形硌在掌中,有点滑。
“去办公室?”同宿舍的薛刚打游戏头都不抬,问。
“嗯。”吴哲起身,披了件外衣,“我带钥匙了,晚了,你就先睡。”
薛刚点头,“嗯,小心别被纠察抓住,今晚是二队的,爱找咱茬。”
吴哲笑,“收到,完毕。”
推开办公室的门,袁朗正在吞云吐雾。
吴哲抬头,似在找什么东西。
“来了啊~”袁朗微微一笑,眼睛不离电脑画面。
吴哲挥挥手,笑,“这火灾报警器怎么还不响啊?”
袁朗随手砸过去一瓶矿泉水,吴哲随手抄住。
“应该向大队提议,平时饮用水可以由锅炉房提供,矿泉水喝多不好。”吴哲走过去,坐在桌边,左右两手来回抛着矿泉水,“而且容易给某人提供行凶工具。”
袁朗笑笑,一转椅子,抬头望向吴哲,“想说什么,铺垫了这么多……”
吴哲一呃,微微低下头,拧着瓶盖,旋开,又合上。
袁朗默默的等着。
“队长。”吴哲半天道,“我害怕尸体。”
他抬起眼睑,认真的看着袁朗,似乎鼓足了勇气的气球,倒底有点不安。
袁朗抿嘴,微微点头,尾声一扬,“我知道啊~”
吴哲手指来回敲着桌边,张张嘴,想说自己为什么害怕,看到尸体时的感觉是什么,但是,还是丧气的垂下了头。
“吴哲,我也曾害怕尸体,知道那种感觉。”袁朗道,“于组长和我说过,让我不用担心,可是吴哲,第一次你在尸体前吐了,后面的几次你强忍住,但是依旧分了神,你分神去安慰自己,去抗拒自己的恐惧和恶心,这对普通人无所谓,在普通的情况下我甚至会为你的善良高兴,但是吴哲,那是在战场上,任何这样的善良一旦成为了弱点,吴哲,你必须取舍,坚强还是善良。”
袁朗的眼神很柔很深,里面有犹豫,也有担心。
吴哲的善良,他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拿起工具,要为这柔嫩美丽的善良镀上一层硬硬的外壳。
纵是于心不忍,可是袁朗绝不能允许吴哲带着这么危险的善良一次次涉入险境,当善良成为弱点的时侯,该怎么办?
吴哲想想,慢慢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他顿了下,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原来这叫善良啊,我还以为这叫娘们唧唧。”
袁朗一呃,也笑了起来,点头,“的确有点娘们。”
吴哲一踢袁朗的腿,手一撑桌面,腰杆拔的直直。
“善良是好的。”他微微仰起头,似乎看到的是天空,是满目星辰,是美好动人的东西,“我要丢掉的只是娘们,不是吗,队长?”
袁朗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吸着烟。
原来自己忍痛咬牙割下的那个,并不是自己那般重视的吴哲的善良,这让袁朗松了口气,他一遍遍的逼吴哲回忆起血肉模糊,一遍遍的逼吴哲进行心理重建,在这个过程中,他比任何人都要压抑。
而现在,他松了口气,也没有了别的力气,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的和吴哲在一起。
“小时侯看电影,那些先辈们杀人都那么干脆豪气。”吴哲道,“叫人热血沸腾。”
袁朗道,“我们要是拍成电影,也一样。”
刀起人头落,杀人不眨眼,过后拂身去,豪气冲云干。
他们,会被塑造成英雄。
吴哲忽然想:也许,那样的袁朗,自己并不会再喜欢,最多是憧憬,是佩服。
一支烟吸完,袁朗又磕出另一支,点燃。
办公室里,烟雾在吴哲和袁朗之间流转,青紫色,形状轻盈百变。
有点干涩,有点刺鼻,细细一闻,冷冽之后倒是有点烟草的青青味。
袁朗微微垂着眼帘,干脆的五官有点柔和。
“知道么?”吴哲开口,声音很低,“我一看到你吸烟就想到了一个词。”
袁朗抬眸,一霎时敛去的气场一下子氲出,“潇洒?”
他张扬又得意。
吴哲摇摇头,忍着笑,“吞吞吐吐。”
袁朗很无辜,表情如良民。
吴哲笑,“真的,感觉特不干脆,为了你的形象,你还是少抽为妙。”
袁朗暗笑:小鬼头,想要自己戒烟整这借口,不知谁吞吞吐吐。
他看着吴哲,烟雾后那张年轻干净的脸,经过血汗的洗礼,依旧清澈明朗。
让人可以相信,走过尘世的心一样可以如明镜一般。
袁朗把烟夹在指间,想起了电影里的那句话。
“哎……”他眯眼看着烟,神情不明,声音隐隐有笑意,“I wish I know how to quit you。”
清澈流淌的溪流,苍凉雄浑的断臂山,青山,绿草,和白羊。
纠结争吵的Jack 和Ennis,为他们的不能在一起。
近似绝望的Jack吼:I wish I know how to quit you。
我想知道我如何才能戒掉你,才能不爱你,才能不想和你在一起。
那个高海拔的山脚,有着干净一如水洗后的蓝天,万物清洁,色彩鲜亮。
吴哲有一丝的恍惚,当这句原本被吼出,夹着绝望无助的台词就这般被袁朗用温柔低沉,带着宠溺的声音念出,似乎是对着烟,似乎是对着自己时,他欣喜,又有点心慌。
袁朗询问的眼神带着让人心安的淡然,微微有笑意。
“怎么了?”他问。
吴哲脱口而出,“不要戒了!”
不要戒了香烟,不要戒了—这份爱情—
袁朗眸色一沉,他站了起来,静静的对上吴哲的眼睛,吴哲心下躲闪之意,却认真的对视过去。
“部队里,校官转将官很难,我是个一线兵,将军不是我的理想,再干个五六年,我会选择退伍,回一个中小城市,以我的经历和军衔,最少会是一个市刑警支队的队长。”袁朗一字一句很清晰的道,“身边的人,亲戚好友依旧会催我成家,我会说,这可不行,我得等着,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喜欢的那个人特倔,忘不了他的初恋,所以我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等。”
吴哲木木点点头,问,“那我怎么说?”
袁朗无奈的揉揉吴哲的脑袋,“你就说你忘不了你的初恋,不就得了。”
言语中,颇为得意。
吴哲道,“你已经想得这么远了?”
袁朗笑,漫不经心,“是啊。”
因为,既然戒不了,断不了,那就认真想,努力想,如何,怎么,才能一起走下去。
(26)
2006年的冬天是一个暖冬,雪没下几场,可一旦下雪,三中队的人就起哄拾掇齐桓唱那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
C3是个南方的小孩,没怎么见过雪,看着新鲜,闹的一群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跟着一块玩小儿科的游戏。
打雪仗,堆雪人。
吴哲晚上站岗的时侯,旁边就立了一个肥嘟嘟的雪娃娃,他神情本来一本正经,可一待没人,自己的眉眼便笑开了,不时瞟一瞟那个雪娃娃。
再一想,这雪娃娃嘴里如果还流里流气的叼着一支烟,啧啧,吴哲笑笑,其实还蛮可爱的。
后面有蹑手蹑脚潜伏的声音,吴哲收敛嘴角,平静的一如往日那个理智的少校。
袁朗见此,也知道自己被吴哲发现了,便拍拍手,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
“不错啊,吴哲。”袁朗笑。
吴哲微微清清嗓子,也是一本正经,“还行,是你动静太大了。”
袁朗瘪瘪嘴,右手一动,直取吴哲颈部,吴哲横肘一挡,却不料袁朗身形往后一侧,右手虚晃,左手穿过吴哲的手臂直直勾住了吴哲的上身,吴哲的肘部倒也实实在在的砸在了袁朗的右胸上。
“我如果左手持刀,吴哲……”袁朗得意的尾声一扬,左手伸出两根手指狠狠的一戳,“第二根肋骨,往左向上45度,一刀毙命。”
吴哲不服气,拧身欲要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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