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那天,茶话联欢,外加中队会议。
袁朗提前把门窗关严,手一挥,有种一呼百应的感觉,“开始吧~”
于是,瓜子嗑开了,糖果吃开了,嗓子吼开了,掐架开始了……
扯着扯着,话题过于驷马行空,吴哲便提议,每个人随便说唱念做,但必须能和自己的名字有联系。
袁朗一听兴趣来了,两眼放光补充道,“一分钟内想不出法子的人,给本队长我擦一个月皮鞋。”
C3张口欲要表示不满,但迫于淫威……
吴哲藐视了袁朗一下,义正词严,“队长,你这是以公谋私,执法犯法。虐待队员,剥削劳动力……”
袁朗一咽,勉强道,“那想不出法子的人,去食堂偷点吃得回来总行了吧?”
一群人狂点头。
枪口,就应该一致对外。
顺时针转,袁朗随手一点,“从C3开始吧。”
C3欲哭无泪,总觉得袁朗在以泄私愤。
“好,我给大家背一段东西,名字叫--------《三字经》。”C3灵机一动,清清嗓子,“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呃……嗯……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袁朗听完,笑眯眯对C3一仰头,下巴一勾,“这个我知道,后面还有句-------教不严,师之惰。咱们也下回分解分解吧……”
旁边的徐瑞同情的拍拍C3耷拉下的脑袋,唱了一出海瑞罢官;
再后面,薛刚扭扭捏捏拌了回女子,大家没看出和他名字有啥联系,一起起哄,要他去偷鸡蛋。
“靠!”薛刚一怒,粗着嗓子叫,“宝弟弟……这回知道了吧?!”
吴哲张大嘴,渐渐笑了起来,不可收拾,“哈哈,是薛宝钗,薛宝钗……”
齐桓也抿嘴浅浅的笑,见薛刚面红目怒,便正了正脸色,一拍吴哲的肩膀,“锄头,该你的了。”
吴哲止住笑,“好,我给大家来点有哲理的东西。”
于是,众人瞩目。
吴哲一本正经的环视一下,目光清澈如水。
一分钟过去了,吴哲拍拍手,“好,下一个,菜刀你了。”
“靠,这是什么啊?!”C3一拍桌子,“不算,不算,锄头,去偷鸡蛋去……”
吴哲眉头一皱,特得意的笑,“怎么不算,我要告诉大家的……”
“少卖关子。”袁朗翘起的二郎腿冲吴哲一点。
吴哲笑,“沉默是金,是也……”
齐桓一噎,“锄头……你个嘴碎的家伙……还沉默是金?……”
吴哲一想,立刻回道,“金子,现在不是最贵的,小生出口成章,就像现在的信用卡,随时随地可以付款购物,使生活更富情趣,这才是新宠。”
袁朗笑,略带宠溺的意味深长。
齐桓讷言,专心想该表演什么,可是刚才被吴哲的辩解一绕,他反倒想不出什么点子。
C3也急了,从对面斜斜吼道,“菜刀,你就耍耍食堂的菜刀吧~”
“滚~”齐桓凶凶的干巴巴一吼,“什么鬼主意。”
吴哲咬字清晰的开始了倒计时。
C3再次灵机一动,急急叫,“菜刀,菜刀,唱刀郎的歌,冲动的惩罚,冲动的惩罚~”
齐桓没办法,只好吼了最后几段-----------------
“如果说没有闻到残留手中你的香水
我决对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就想着你的美
闻着你的香味
在冰与火的□□中挣扎徘徊
如果说不是老天缘分把我捉弄
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
就把你忘记吧
应该把你忘啦
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下面的人早就毫不给面子的笑成了一团,齐桓一火,长脚走过去,大掌一扣C3的脑袋,“你个小臭南瓜,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C3泪光闪闪,喘着气道,“菜……刀……你这唱的……真是对我一时冲动……哈哈……一时冲动的惩罚啊……哈哈……哈哈……”
齐桓面色本是黑沉,但见C3笑得没心没肺,心底无名没了火气,想:自己跟八零后生的小P孩计较个啥。
便也释怀。
“菜刀,你以后叫刀郎吧……”吴哲笑得歪歪倒,袁朗好笑的用脚尖从斜对面一顶他的脚心,“哎,哎,给咱们副队好歹留点面子啊……”
不过,他自己倒也笑得毫不给面子。
好不容易止住笑,轮到了袁朗。
袁朗嘴一抿,手一挥,“简单,看好了啊……”
说完,面色陡然冷去,仿佛寒剑出鞘,全身杀气,双眸精光。
一瞬间,三中队的人觉得自己又仿佛置身于苍茫沙漠之中,潜伏,侦查,任务,相互掩护,相互信赖,伺机一跃,毙敌无形。
他们,是一个狼群。
而袁朗,便是他们的头狼,凶狠,狡黠,出色,嗜血。
吴哲一愣,回神时恰见袁朗对视过来,平静坚定,漆黑的眼睛,像黑夜下的大海,暗涌波波。
那里面的情愫,来不及分辨,也许甚至连袁朗自己都不知晓,那一眼中的每一丝感情。
狼,是沙漠之王,终其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忠诚,坚忍。
“如何?”袁朗笑,依旧散漫慵懒。
薛刚狗腿敬仰,“队长,像!你那眼神,真吓人。”
吴哲安静的看着袁朗,抿着嘴,认真而平和。
“如何?”袁朗往前一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对上吴哲的目光,微微笑着再问。
吴哲皱皱眉头,一副感动的模样,点头道,“真好,真的,我都感动的快哭了。”
旁边的齐桓哧的一笑,许三多也笑得牙齿白花花露于唇外。
袁朗点点头,缩身回去,面色沉静一瞬,立马生动起来,招呼着,“来,来,下一个,许三多,该你的啦……”
说完,大伙又开始拾掇起了许三多。
热闹之中,吴哲忍不住又往袁朗那边一瞥,恰对上袁朗似笑非笑的眼神。
少校微微一愣,转过头,专心起哄,不多时,又笑得和个孩子一样。
袁朗的眸中一动,有点得意:吴哲,其实你是知道的,也许还真得被感动的快哭了。
那里面,有询问,对同伴,并肩而行的同伴的询问。
这是,信任的开始。
门外,政委的脸色很不好看,袖口一挽,“铁路,你看看,你看看,这中队会议有这么个开法吗?这不整一茶话会吗?啊?!猪八戒娶媳妇也没这么闹腾的啊?!!”
铁路谦虚一笑,“马上又有演习了……”
政委面色黑沉,却是骂骂咧咧的走了。
铁路站了会,临走时,重重的风轻又云淡的咳嗽了一声。
三中队耳尖,彼此一使眼色,都安静了下来,正襟危坐。
只有袁朗一个扯着嗓子,张狂笑叫,“大队,您要是想凑热闹就直接进来吧……”
铁路背手,头微扬,像个诗人一般,字字稳重,“不了,刚才政委说了,三中队会议开得不错,以后的大队思想年终汇报大会就由三中队长代理了。”
一边悠然离去,一边隔空传音。
袁朗在屋里,嘶的一声,似被一拳砸到了牙关上。
“怎么办?”袁朗苦恼的下意识冲吴哲问。
吴哲得意笑,“哈哈,原来比狼更厉害的是沙漠之狐啊……老大还是技高一筹啊……”
“唉……”袁朗狠狠的一顶吴哲的脚心,吴哲嬉笑的迅速缩回了脚,冲袁朗耸耸肩,一副你自求多福的小人样。
袁朗狠狠想:我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嫩小子了?!!
(23)
军区很重视的演习终于开始了。
对于这种找茬干死兄弟部队的事,老A是乐此不疲。
师属侦察营这一次是友军,高城一见到袁朗,一脸的不待见,倒是袁朗自己舔脸凑了上去。
“别别……别……”高城手脚招架,“我们营是师属,老A可是军区直属,你这样不是寒碜我吗?”
袁朗一脸正直,“哪能啊,高副营长……”
说着,香烟,火机,一律奉上。
高城瞪了会,也不客气,接过去,就着袁朗的手,正在点烟。
“那啥,听说你们营电子连的马小帅挺强的啊……”袁朗笑眯眯道,“牛人啊……”
高城一吸,烟气直窜嗓口,“靠,敢情你这还惦念着挖我墙角啊?!!没—没门—我告诉你!步兵,就你老A是巅峰?我就不信这邪!主力部队上去了,整体军事力量才算过硬,小股流兵作战,就是见缝插针,只能算偏锋,不算主流,主流还得是我们!”
将门虎子的脸上不再是只能被挖墙角的郁闷和委屈,而是一种骄傲的,阳光般的意气风发。
袁朗点头哈腰,“是,是,是。”
过了会,老A整装待发。
吴哲靠过去,“呵呵,吃鳖了?”
袁朗皱皱眉,手套一敲吴哲的钢盔,“别和齐桓学大老爷们说话,吴哲,这不适合你,真的。”
吴哲微愣,待回神时,袁朗已经吊儿郎当的和另一拨老A勾肩搭背去了。
大爷的,吴哲一啐,变着法子说自己娘们啊。
心想着,手中的枪支,匕首,倒是检查的飞快,弹夹退出,验满,再一推,利落一甩,保险打开,一切已成本能。
袁朗曾认真说过,一般的甲类,乙类作战部队是金庸老头笔下的名门名派,一出手俱是大家招式,大起大阖,讲究手穴精确,掌法恢弘,步走卦位,脚力稳扎;而他们老A,则是古龙笔下的浪客杀手,出手只有两字:无形。
古龙形容小李飞刀时喜欢说,探花出手太快,看不真切,只见薄如柳叶的一柄飞刀已经插在了XX的喉咙上。
古龙的武侠是传奇,金庸的武侠是野史。
这一次的演习,高手联袂,巅峰对决。
几个特种小分队在荒漠般的草原上找了良久,红军的指挥所无影遁形了。
袁朗面色沉静,但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起来,刺激,新鲜,这一切,是他骨子里的癖好。
吴哲飞快的搜寻着可能存在的波段,试了一个又一个,一无所获。
他嘴唇翕动,没有念出声,袁朗叼根草,翻身靠在土坝上,仰头惬意的望天。
吴哲紧张忙碌的没空讥讽,但依旧用眼白表示了一下不满。
“我小时侯看过一个故事。”袁朗自顾自道,“说一个网球教练,问他的学生:如果把一个球抛入一个百平米的草丛中,什么方法能够最快的找出那个球?有人说,从中间往四个角找,有人说,随机抽样找,可有一个学生说,一步一步,一米一米老老实实的找……”
吴哲抬头,想了想,很快眉眼一动,袁朗笑笑,继续看天,听风声。
波段,一个一个,老老实实,不急不躁的找。
吴哲十指灵跃,修长,干练,眉间渐渐显出沉醉的神情,专注而入迷。
袁朗不由停住了瞎嚼嘴里那节草根,微笑的看着吴哲的侧面。
往日那个骄傲,不懂遮掩自己锋芒和锐气的孩子,带着似乎不会退去的青涩,却找到了能够与人平和相处的方法,没有妥协,没有认错,只是找到了他自己的路。
吴哲是个天性好奇的人,这样的人,很难专注,少时的吴哲便是如此,别人玩,他便也玩,可一旦玩过别人便失了兴趣,他的聪明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别人,也让他自己变得迷茫,不知道自己哪里最强,哪里最弱。
“找到了,制波,追踪,搞定~”吴哲眉头飞扬,淡淡的眉毛镀着阳光,柔柔的金色,像婴儿的眉毛,不染风尘一般的轻柔。
袁朗提枪一跃而起,动作利落没有一丝拖欠,落脚如猫,悄无声息,“进一步确定敌方指挥所的方位,范围越小越好。”
“是。”吴哲道,头没抬起,又摆弄开了仪器。
吴哲很快将范围缩小,袁朗手掌一竖,一握,行动!
层层的掩体,层层的迷惑,层层的干扰。
数字化的战争,端倪初现,常规部队正面交锋,特种部队侧翼穿插,各方的阵地,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渗透与反渗透,推进与反推进。
战争,似乎就是代码0和1 的游戏。
吴哲倒是有点乐在其中,在电子对抗中,他无疑是个佼佼者。他甚至孩子气的给敌方留下一处处电子陷阱,得意骄傲的少校,又在袁朗面前露出了少时那故作不屑但其实期盼赞赏的表情。
袁朗笑,有点无奈,也有点无措。
该说什么呢?告诉他,战争的无情,冷血,诡异?告诉他,不应该把战争当游戏?告诉他,那些英雄背后人们不敢再说的故事?
舍不得。
竟是,舍不得。
红方敌军指挥所里有蓝方志在必得的机密,所以不得精确制导打击,只能特种潜入,单兵协同作战。
老A陆续在不同点就近集合。
袁朗漆黑的眼睛变得精亮,像看到猎物的狼,悠然的笑着,爪子却早已蓄势。
“偷回机密的~”袁朗微微眯眼,笑,“重重有赏!”
在渴望刺激和挑战上,他们臭味相投。
红外热感,雷达侦测,空气中看不见的电波,磁流,吴哲背着重重的仪器设备,能清晰的感觉到有汗从颈脖慢慢的蜿蜒在背上,汗水滑过眉骨,直直落地,似乎一霎间,天地之中,只能听见那一声‘嘀嗞’的轻响。
战争的凝滞,似乎被这一声莫名其妙的带起。
他下意识的微微仰起头,轻松的便寻上了侧前方那个弓着腰的身影。他蹑手蹑脚,轻松的探了过去,草甚至都没有动一分。
“如果……”吴哲咬牙道,“如果我说,我渴望战争,这正常吗?”
袁朗不耐烦的皱皱眉,“吴哲,你觉得这个时侯适合做心理疏导吗?”
吴哲一呃,表情如吞了个苍蝇。
袁朗瞥了眼,腾出一手轻轻敲敲吴哲的膝盖,“回去再说。”
口气柔了下去。
这句话如果有颜色,一定是泛着蜜的麦金光。
吴哲心满了,但还是表示不满意的做了个鬼脸。
狙击手占领制高点,前锋探路,后翼掩护,兔起鹄落,镰挥草断。
不时有白烟冒起,战友的,或是敌人的。
指挥所一半露于地表,拟为废墟,很大部分藏于地下,犬牙交错,每个拐角都有防守,警报被解除,但后备已然启动,袁朗就地一滚,子弹追着打在衣角边,吴哲探出,单手点射,毙了从死角中露出身形的一个红军。
两人一对视,袁朗比划了个‘三’。
吴哲点头,单膝跪地,卸下背包,只留下臂绑式电脑,其他的仪器,吴哲抬手欲射。
“哎~”袁朗从对面笑叫一声。
子弹寻声噗噗打在了他藏身的墙柱上。
吴哲一愣,问,“那怎么办?”
“你总不能真毁了它们,太可惜了。”袁朗抓抓头,“签个字,此机已毁。”
吴哲也笑,俯身飞快,龙飞凤舞。
然后,两人一示意,袁朗照顾右侧两,吴哲掩护,并引出左侧狙击手,他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被狙击的十字瞄准线紧紧锁住。
袁朗枪口一调,电闪雷鸣,吴哲本能的反身旋腰,子弹堪堪擦着肋下而过,而再回神,对方的狙击手已被袁朗一枪击毙。
“呼~”吴哲浅浅一嘘气。
袁朗一边前行,一边问,似是戏谑,“怎么?还期待战争吗?”
吴哲面色清冷,眼下有刚压下去的恐惧和又漫上来的刺激,他反问,“你不觉得过瘾吗?”
“呵~”袁朗一顿,回头一瞥,目光像只大手一般从吴哲身上一捋,“你小子……”
吴哲笑,紧紧跟在袁朗身后。
袁朗紧紧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脚步轻快干脆,如狼似豹。
是的,真TMD过瘾。
那一刻,心提上又坠下,冰火两重天,吴哲会死?吴哲没死,那是袁朗射出那一枪时,脑海中所有的自问自答。
(24)
战争在他们潜入主控制室,偷到机密,篡改了命令指控后,戛然而止。
红方伤亡超过70%,失败。
吴哲握着那小小的晶片,觉得太不真实了。
“结束了?”吴哲问。
袁朗耍酷的一吹枪口,点头,一本正经,“结束了。”
吴哲皱眉,“战损率超过70%的战役举不胜举,其中最后逆转全局的也并不罕见,这样的演习不真实。”
“这死去的人都能重新‘诈尸’~”袁朗一手勾住想跑的C3,笑,“所以这只是演习,常规的演习。”
兵者,国之大事。
不牵涉政治,不牵涉经济,这样的大型演习,也只能点到而止。
可这样一场大规模的演习,还是让老A们理所当然的敲了自家中队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