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作者:暖玉
文案
依旧是士突同人......
主角:袁朗,吴哲
(1)
总角之晏,言笑彦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些都是古诗文中美丽的描写,可是七八岁的孩子哪懂这么多,其实六合镇的说法很对:就是一群光腚伢子一块和泥巴。
打打杀杀,一群孩子从街东匪到街西。
棍棍棒棒,舞得似乎个个都是天下第一,划破眼角,磕烂额头,家常便饭。
直到有一天,六合镇的街尾苏家来了一个男孩。
干干净净的海军服,干干净净的帆布鞋。
孩子们总是格外的欺生,经常一伙堵着这个男孩,每次总是要把他干干净净的衣服弄上点污七八黑的东西,或是轮流起哄抛着男孩的书包,里面的书本哗啦啦落地,雪白的纸张在泥灰中扑腾。
没有多少恶意,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孩总是皱着眉头,来回争抢着自己的书包,被孩子们搡来搡去。
“干什么呢,这是?”一个骑车路过的中学生刹住车,一脚点在地面上,笑着扬声道,多半有点看热闹的意味。
半新的蓝色工人服,像是他家大人的,袖口,衣摆,都宽阔阔的。
男孩见别人的注意力转移,便想趁机抢回一个小胖子手中的书,那小胖子反应过来,手臂一横,两人推搡起来,小胖子不占上风,便把书往上一抛,却不料恰恰砸在了左侧边的那车的筐里。
一下子,大家都安静了。
那中学生也不恼,面无表情的伸手拿起那本差点砸在他头上的书。
书面包着的牛皮纸有点破,翻开后,书页干净,扉面上写着两个字,横是横,竖是竖。
“你叫吴哲?”那中学生笑着斜目一问,然后又继续低头漫不经心的翻着书。
男孩抿抿嘴,“嗯,你叫什么?”
说着,还往车前走了几步。
小胖子连忙把他又往后一退,两人又扛了上。
中学生笑,弯腰俯在把手上,车铃铛拨的叮叮响,“你过来~”
吴哲瞪了小胖子一眼,又瞪了那中学生一眼。
黑圆圆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老谋深算了一番,豪气干天的推开小胖子,抢过书包,跑到了车边。
“你叫什么?”吴哲问。
那中学生好气一笑,将书递了过去,“家在哪?上车,送你回去。”
吴哲接过书,不动,半天磨唧,“谢谢。”
却不上车。
挺倔的一孩子。
那中学生舔舔左侧嘴角,坏笑,低头贴着男孩的耳边,“怎么,狼外婆的故事听多了,怕我卖了你?”
男孩咬咬牙,抬头对视过去,“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就要知道你叫什么。这是礼貌问题。”
中学生好笑,吃惊的打量了他几下,懊恼的揉揉头,探身问后面还没走的孩子们,“哎,他家在哪?”
“街西老苏奶奶家~”小胖子叫,还用胖乎乎的手一指吴哲,“你给我等着,我们走……”
这群孩子。
“上车吧~”那中学生笑。
吴哲想了想,自己爬上了横梁,嘴巴还气鼓鼓的嘟着。
有意义吗?那中学生想,然后脚抬了抬,又顿住,冲欢闹离去的小胖子一伙叫道,“哎,荣胖子,你要是再打架,小心你爸的皮带~”
车前梁上坐的吴哲,眼睛一眯,嗤的笑了起来。
中学生也笑笑,脚一蹬,利索的踏在了脚板上,车轱辘一溜,就蹿出去了老远。
吴哲不说话,那中学生一个人唱-----------学习雷锋好榜样……接过雷锋的枪,千万个雷锋在成长……
声音半变声,沙沙哑哑的,却还能听。
从街东到街西,自行车不过十多分钟。
车停下,吴哲利落跳了下去。
站稳后,看了看中学生,欲言又止。
那中学生笑,看好戏一般,也不说话,只瞅着他。
“你叫什么?”吴哲往门口走了几步,还是不甘的转头,执拗的问。
“袁朗。”那中学生似意料到一样,挥挥手,一踩脚踏,“小鬼,有空写封表扬信给镇初中,记住了啊,初二一班,袁朗……”
说完,铃铛欢快的往东边骑去。
蓝色的衣服被风鼓起,呼啦啦响,吴哲站在门口,低头想了想,转身冲门内叫-------姥姥,我回来了……
那年,吴哲八岁,袁朗十四岁。
(2)
袁朗,学习不好。
苏家,是知识分子家庭。
这在六合镇,都是人人皆知的,巴掌大的一个小镇,根本没有多少秘密。
于是,见苏家小外孙挺粘自家儿子,袁朗父母只要有事,便撵着袁朗往街西苏家去。
多少也受点熏染不是。
四五月的六合镇,满空气都是油菜籽的香味。
邻村有个炼油厂,袁朗父母便是里面的工人,油菜籽从各地收上来,厂子里人人都不得空闲,自家孩子便到处打游击,谁家有吃的,便往谁家去。
袁朗却不干,天天挂着钥匙,自己在家下面条吃。
“去,到你苏奶奶家吃晚饭去~”袁妈妈见自家儿子天天冷锅冷灶的,又加点小心思,便一个劲的拾掇袁朗去吴哲家蹭饭。
“不去~”袁朗叼着油饼,一手拿过书包,伸手还想拿挂在墙上的钥匙,袁妈妈眼明手快,一把夺了个先。
“不去?”袁妈妈叉腰,“不去,你晚上就在外面喝西北风去,我看你去不去……”
本来是心疼儿子,结果两人到硬了上。
“我就不去~”袁朗头也不回,出门一脚踹在旁边的瓦堆上,气冲冲对屋里吼,“我是不是你儿子啊……”
“你个小兔崽子……”袁妈追出来,袁朗早就一溜烟的跳到车上,逃了。
袁妈妈也是说到做到,愣是出门狠狠锁上了门,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钥匙藏在了瓦片下,“兔崽子,找到算你命好!”
然后,便匆忙忙往厂子赶去了。
可怜那瓦堆被袁朗一踹,原先一家人心照不宣的藏瓦片早就被踢碎了,袁妈妈放钥匙的那片瓦,袁朗并不知道。
结果,放晚学回家,铁将军把门。
袁朗一个人到也不急,树上逛逛,瓦堆里翻翻,自得其乐。
就是,肚子越来越饿了。
叽里咕噜的叫。
夜渐渐黑了。四月的晚上,小镇里没啥事的都早早回家了,静悄悄的,只有一家家的灯火亮着,那时候的灯,是橘黄色的,为了省电,最多是60瓦的,一圈圈,透过毛窗户,柔柔的,越看越像平底锅里摊出来的荷包蛋。
空气里,飘来炸菜籽的香味,像上好的菜油在锅底一抹,烘出来得一样,贼香。
袁朗看啥都觉得能吃,只好一个人掏出弹弓,瞄着自己选定的老槐树上的一个枝丫,静静的自个玩着。
饿过了就好,袁朗想。
路尽头黑漆漆的,有路边人家透过的灯光,打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
“袁朗……袁朗……”
袁朗皱皱眉头,放下弹弓,寻声望了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长长斜斜的影子,脚步有点慌乱的往这边跑着。
吴哲?
袁朗揉了几次眼睛,才看清楚。
“这么黑,你跑这来干什么?”袁朗赶紧应声,迎上后,罩头就想敲他。
吴哲一路上其实也挺怕的,黑洞洞的街道,也没个人,看得书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可老人又说,肩头上自有两盏灯,只要不回头就没事,于是他只好一路喊着袁朗的名字,跑着跑着,他竟不知道自己都快吓哭了。
“怎么了?”袁朗低头见吴哲眼圈微红,垂着的睫毛微微湿成一缕缕,不由放柔了声音,手轻轻的挠着吴哲的头,“没事了啊……”
有菜香从吴哲的挎包里飘出来,袁朗用空出的手揉揉肚子,靠,这饿得,连书包都想吃了。
吴哲缓了缓,低头从包里翻出个铁饭盒和一个油纸包。
“喏,给你的~”吴哲塞给袁朗,满不在乎道,“我姥姥做的,硬要我送过来的。”
袁朗愣了下,接到手里的饭盒还是温乎乎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袁朗拉着吴哲回到自家门口,扒拉扒拉,用碎砖拼出了一小块平地,两人坐在一块。
吴哲脚踢着瓦砾,脆生生道,“我姥姥做了那么一桌菜,不就是等你来吃饭吗?我们等了你那么久,菜都凉了,你平时那么厚脸皮,怎么吃顿饭都不愿意,还得我亲自送过来……”
吴小哲同学balabala,袁朗知道这家伙看起来安静斯文,其实就一话唠,便也不怎么搭理他,听了个大概,专心吃饭啃薄饼。
“哎……可我还真没想到,哈哈,阿姨真把你锁门外了~”吴哲笑眯眯,幸灾乐祸,“袁朗,你妈妈不要你啦……”
袁朗合上饭盒,“你妈才不要你了。”
吴哲不说话了,低头碾着砖屑。
吴哲来六合镇快一年了,袁朗还真没见他爸妈回来看他,街坊说,他父母在国外,似乎感情不太好,吴哲,俨然就是一个爹妈不亲的孩子。
“哎~”吴哲叹气,袁朗舒了口气,搓搓他的脑袋,笑,“才多大啊你,小老头一样。”
吴哲枕着手臂,偏着脑袋看袁朗,袁朗忍了会,还是笑了,问,“哎,你不回去吗?”
“我跟我姥姥说了,晚上不回去了。”吴哲愤愤道,“我怎么知道,你真被锁在外面了,早知道,我才不会准备晚上陪你,这下,我姥姥睡觉了,我也回不去了……”
袁朗被吴哲义愤填膺的表情给一唬,后来便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我说,你刚才不还幸灾乐祸我被锁外面了吗?哈哈……”
吴哲瞪圆了眼睛,扑过去,和袁朗抓成了一团。
袁朗想想都掉架子,一个快升高中的人还和一个牙都没换完的孩子对掐,不过当时,他可是掐的很得意,吴哲的脖子被他轻易控制,勒来勒去。
吴哲龇牙裂齿,嘴到处乱咬,袁朗这下不能和他一样了,只好笑着用手去捂。
“别,别……”袁朗箍住吴哲,笑,“弄得我一手口水~”
刚顺毛的吴哲一听,身子又弓了起来,胳膊肘使劲的捣袁朗。
后来,吴哲想:靠,原来近身搏击自己一直是吃亏的那一个。
晚上,袁爸爸加班回来,见自家儿子乖乖坐在门口,吴哲趴在他腿上,两孩子安安静静的,先是把他吓了一下,后来,心疼得不得了。
“嘘~”袁朗连忙示意,指指吴哲,“他睡着了……”
袁爸爸连忙轻手轻脚的抱起吴哲,袁朗跟在后面,终于进了家。
放在床上,袁爸爸见两人并排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看了会,笑,“小朗子,要不,让你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咋样?”
袁朗满头黑线,“不要。”
然后被子一蒙,“我睡觉了,明早还要上学呢~”
袁爸爸轻蔑一拍,一副这事你没有发言权的果然,便起身关了灯。
袁朗咬咬牙,左翻翻右翻翻,床摇得吱吱响,吴哲嘟囔一声,袁朗锉锉牙,转身掐掐吴哲的脸,恶狠狠道,“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弟弟……”
然后说完,自己倒笑了。
(3)
吴哲小学上了一年,便不去学校了,从初中部转悠到高中部,像过去穷人家的放牛娃站在私塾后面一样,一直偷听袁朗班的课。
老师们都喜欢他,聪明的学生,谁不喜欢。
这让袁朗有点小不自在,他的数学和物理很好,化学也不差,可是别的就提不上桌面了。
十五六岁的孩子多少爱面子,尤其那段时间,青春的暧昧在悄然滋长,班里的女生渐渐变了样,声音变细了,身材变得不一样了。
袁朗关注上了一个瘦高瘦高的女孩子,杏核眼,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时,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是班里公认的班花。
其实,那时候也不清楚喜不喜欢,袁朗只一心要在女孩面前表现。
一天,英语课。
要知道,那个时侯,英文就开始一步步登堂入室,抢占语文的地位了……
新来的英语老师喜欢玩花样,挺新潮的,经常搞什么英文情景对话。
吴哲的英文从小学过,他的外婆就曾在女子教会学校教过书,因此他的英语说得洋味十足,连那老师都喜欢和他对话表演。
袁朗英文不行,及格线徘徊,但他看不惯两人一唱一和的对得那么流利,这一次,老师再说对话训练时,他急急举手,要求和吴哲一组。
吴哲在自己单独的小座位上一愣,转头去看袁朗,圆亮亮的眼睛慢慢笑开了,眉飞色舞的开心。
对话开始---------
Y:I am sorry.
W:I am sorry, too.
袁朗不怀好意的一笑,继续一本正经道,“I am sorry three.”
班里哄堂大笑,袁朗得意的扭头见那女孩也抿嘴含笑,更是得瑟。
吴哲一愣,看着袁朗,袁朗回头,对视了一会,见他黑润的眸中,有点吃惊,有点紧张,有点失措,还有点伤心。
吴哲察觉出,自己被袁朗作弄了。
大孩子们其实也是孩子,他们都有点嫉妒吴哲的出色,这下便更起哄了,老师都控制不住。
吴哲咬咬牙,却忽然偏头一笑,脆生生道,“What are you sorry for?”
他也故意把for咬得很重,挑衅的看着袁朗。
袁朗有点后悔,可是班里的同学都热烈的看着自己,他只好笑眯眯回道,“I am sorry five.”
吴哲皱皱眉头,耸耸鼻尖,胸脯一抖一抖,班里笑声一片,有给袁朗喝彩的,也有哄吴哲下台的。
从那以后,吴哲再也不和袁朗一起上课了,他让姥姥借来初高中的书,自己在家自学,袁朗上了高中,课程又紧,好不容易碰到吴哲,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张口又蹦出那句英文。
I am sorry.
吴哲跟在他姥姥身后,本目不转睛的往前走,听到这话时,扭头凶巴巴的冲身后的袁朗吼,“滚,我还six呢……”
那一年,吴哲十岁,袁朗十六岁。
(4)
袁朗买通街上的小胖子,让他们经常去找吴哲玩。
侦查出吴哲也开始出门和同龄人玩耍时,袁朗的内疚终于少了点。
镇边有条大河,是XX河的支流,每年夏天都有镇上的孩子去游泳。河对面是连绵的小山,不高,葱葱郁郁的。
和其他早恋的同学一样,袁朗也开始写情书邀那个女生出来压压马路,走走河边小道。
其实这河,地处荒郊野岭,除了孩子们,还真没什么大人来,谈恋爱这种躲着大人的事,这河边就是一个最佳地。
放完学,两人便一起推着车子漫步在小河边。
刺目的阳光渐渐柔和起来,河水泛着金色的涟漪,远处的山峦,仿佛油画一般,红、黄、绿,各色的树叶融成一片片,铺卷开来。
尖尖的细草从腿边漫过,痒酥酥的,那女孩咯咯的笑着。
袁朗特喜欢看那女孩笑,眼睛泛着碎碎阳光,一闪一闪的。那声音他倒不怎么喜欢,虽说像银铃,可总觉得有点做作。
河里一会扑出一个水花,里面露出的脑袋越来越多。
岸边的树林子里有孩子们打闹的声音,伴随着‘哒哒哒’的机枪声,袁朗笑着低头摸摸鼻子,林子里肯定是在玩官匪游戏,这是男孩子们的最爱。
不时,有男孩子蹿出来,个个虎头虎脑的,吼着:缴枪不杀……
两人都停了下,那女孩子也很好奇,细声问,“袁朗,你玩过吗?”
“玩过。”袁朗说起自己得意的事,手脚摆动,十分生动,逗得那女孩一个劲的笑。
他说着自己专选作红匪,逗着一群同伴满山的追自己,自己却早躲在别人家葡萄树下吃葡萄。
“哦,对了。”袁朗想想,说起了一件自己做过的趣事,“当时,那葡萄树下有个可能刚会说话的孩子,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像葡萄一样----”
说着,他还用手比划着,女孩笑,“能有那么大?”
袁朗故作玄虚的点头,“那是,亮晶晶的,看的我都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便想翻墙头走人,结果看那小家伙小手直挥挥,我以为他和我说再见呢,结果凑近一看,才发现那小家伙在赶蚊子呢……”
女孩扑哧一笑,“然后呢……”
“没办法我就给他赶了一会,我还喂他葡萄水,眉头皱的真像疙瘩。”袁朗笑,“后来,我要回家吃饭,从四周找了找,把旁边罩西瓜的纱罩弄了过来,罩在那小家伙身上……”
女孩不说话了,沉默的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