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暖玉
  发于:2009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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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这站岗着呢。”袁朗含着笑意,说得道貌岸然。
吴哲一嗤,鼻子冲天。
小雪还在下,不大,便像细盐一般点点沾在吴哲的睫毛上,白与黑,十分清朗分明。
“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袁朗凑近,问。
吴哲眼珠一转,警惕的一瞥袁朗,像看蛇一般。
袁朗笑,一字一拖,“吻你。”
吴哲脸一愣,半响道,“不要脸。”
袁朗扑哧一笑,拍拍吴哲的脸,近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脸上,吹得吴哲的睫毛一颤一颤,雪花融成水,眼睛一眨,便遛入了眼中。
黑亮亮的眼睛,氲出几分水汽。
“不用脸啊……”袁朗认真,“难不成用嘴?”
吴哲冷笑,硬着声音侧首问,“对面是宿舍楼,你敢?”
袁朗摇摇头,“不敢,所以你好好站岗吧。”
说完,拍拍头上的雪粒子,潇洒的一甩,没有正形的手插在裤兜里就走了。
吴哲有点愣,回头看着袁朗。
一步,两步……
“喂!”吴哲一火,脖子一挺,吼道。
大爷的,想干什么啊?!
袁朗站住,笑,回头,却一脸严肃,“换岗后到我办公室来处理数据。”
有散射出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和中间薄薄的一片雪地上,温暖的橘黄色。
吴哲嘴微微一张,短短‘哦’了一下,便转了过去,站得笔直。
袁朗双手插在口袋里,歪头看了三四秒,神情一晃,笑笑,踩着雪,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见,在他身后,吴哲一脸正直的平视前方,手握着的95突,枪把却往身侧一戳,戳的那雪人的脑袋差点掉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老徐来换岗,吴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小跑上了办公大楼。
进去的时侯,他发现袁朗居然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灯还亮着。
“喂!”吴哲走过去,毫不客气的踹踹椅腿。
“来了啊~”袁朗伸个懒腰,好像还没睡醒。
“真得是要我来处理数据,什么数据啊?”吴哲问,往电脑走去。
袁朗站起来,爪子搭在吴哲的肩膀上,吴哲脚刚刚抬起,还没放下,被他弄得,那只脚倒觉得不知该怎么办是好,顿了会,还是落在了原处。
雪早化了,洇的吴哲的衣服,一处颜色深,一处颜色浅。
“这里,我敢。”袁朗笑。
吴哲转身,想想,‘不要脸’三字差点又说出,最后还是换成了许久不用的‘平常心’。
袁朗微笑,摁摁吴哲的脑袋,十指插入其中。
发根有雪水化后的潮气,也有人体那37度暖乎乎的温意。
湿、温。
吴哲也环臂,抱住袁朗,手指摩挲入袁朗毛刺刺立起的头发中。
干、热。
这是脆弱而神奇的部位,下面成千上万的神经元交错纵横,突触间化学递质复杂奇妙,似乎电闪雷鸣,火光一现,便让人产生这样、那样的冲动,原始的,抑或是神圣的。听觉,触觉,视觉,几乎所有的感觉中枢都在这温湿或干热的发根之下,感受,传递,解读,反馈,肾上腺素分泌增加,脉搏加快,心跳加速,不知道是这一切让人产生爱的感觉,还是爱的感觉让这一切发生……
吴哲一甩脑袋:让这大爷的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滚蛋!
他们纠缠,亲吻。
耳鬓厮磨,唇齿相交,这是两个造的不错的词。
嘴唇微微一离开,吴哲大口一吸气,笑,有点狠,“其实你这个老手一点也不老练!”
腮帮子,牙花子,都被磕咬的生疼。
袁朗眼眸很亮,狡猾道,“所以一直不成功啊。”
“呵~”吴哲一哼,又咬了过去,“那我得重新考虑一下。”
“小混蛋!”袁朗笑的声音被吴哲吞了大半。
袁朗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实在是有过不少的女朋友,而好在,吴哲并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在那一刻,并没有想过袁朗和自己能走一生。
他只是在那一刻,想拥抱他,亲吻他,和他在一起,所以,袁朗的生命中有过谁,他不在意,他只是喜欢,因此而来的袁朗。
他甚至得意,觉得袁朗生命中那些来了又走开的女孩子,只是为了让袁朗成为今日之袁朗,属于自己的袁朗。
相比较而言,吴哲其实是两个人中更率性的那一个,而动不动说‘自己没玩够’的袁朗,却认真的前所未有。
他知道,很清楚,自己一生的归宿所在。
他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25岁以后的袁朗,一向如此。
他吻得很深沉,很坚定,让吴哲有点动容,他紧紧的抱住袁朗,忽然很是恐惧。
如果,失去了,该怎么办?
吴哲左绕八绕终于问了出来。
袁朗一想,很认真,可说出的话,总让吴哲觉得这认真很假。
他说:好好活着,做有意义的事。
(27)
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狼籍的黑白的瓜子壳——张爱玲《连环套》
第二天雪停了,天放晴。
训练场上那可怜巴巴的一点点雪,早被踩成了泥水,阳光一晒,水泥斑驳。
吴哲扭头侧身,懊恼而不满的看着自己后腰处一个大大的泥脚印,袁朗在对面得意的理所当然。
齐桓拎着C3的衣领,控制着彼此的距离,两人‘不亦乐乎’的绕着圈子。
许三多招招够狠,成才招架的叫嚷着:三多,行啊……
……
铁路站在落地玻璃后,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家的南瓜地。
南瓜一代和南瓜二代,相处的那叫一个和谐……
吃完饭,袁朗见两个多月没开过中队会议了,自觉对不住政委,于是扯着自诩磁性的破锣嗓子,站在楼道喊:哎,哎,都出洞了啊,三分钟后,中队会议,最后一个到的,这个星期所有人的作训服,全包啊……
于是,三中队,倾巢出动。
铁路的办公室恰在二楼,于是经典再现。
一个个‘蝙蝠侠’透过大大的玻璃,对铁路象征性的一敬礼,然后迅速越上三楼,直接从窗户钻进了会议室。
屡禁不止。
依照形式,是批评与自我批评。
嘻嘻哈哈,一堆乱七八糟的抨击,终于轮到了许三多发言,矛头直指袁朗,理由是‘卫兵神圣不可侵犯,而队长却在吴哲站岗的时侯,动手动脚,妨碍了哨兵吴哲的站岗,从大一点来说,队长的忧患意识不到位,给老A基地的安全埋下了潜在的危险因子。’
当然了,这是经过了多人的艺术加工,由C3同志最后所做的总结陈词。
吴哲一向伶牙俐齿,但倒底做贼心虚,默然保持中立。
袁朗无奈,抓头挠腮,妄图策反许三多。
他一脸真诚,“三多,我那是考验哨兵的反渗透侦察能力,真的。”
薛刚不动声色的把许三多扒拉到了成才旁边,笑得嘻皮舔脸,刀枪不入。
“队长。”许三多老老实实道,“基地规定,在哨兵站岗时,任何人不得妨碍,这是原则。”
袁朗叹气,“三多,你要学会变通。”
老徐年纪长于袁朗,说话稳重,“队长,对三多来说,原则就是原则。”
四两拨千斤。
“对对!”薛刚连忙接口,山西口音一时溜了出来,道,“原则(zhe)那就是王(huang)道,对我们也一样。”
袁朗这才意识到,自己极品的人品,让他孤立无援,众老A摆明了,这次中队会议的主题就是,让他吃鳖。
许三多勤学好问,道,“什么叫皇道啊?”
C3闲他磨叽,手一挥,“黄道吉日的黄道。”
薛刚脸绿了。
袁朗插嘴,“不是,皇道就是王宫里的路。”
吴哲憋笑,薛刚脸抽筋了,他一拍大腿,怒发冲冠,咬字清楚,大吼,“我说的是,原则就是王道。”
这一次,他把‘王’发对了,却忽视了前边的‘则’,原则二字,重音一加,变成了极其洪亮的‘袁哲’二字。
袁哲就是王道。
于是,此次中队会议的重点变成了----------三中队里,哪对搭档,所向最披靡?
吴哲少有的沉默寡言,薛刚捣了他多次,他也多是眼白一转,然后双手一合,装腔作势,曰,“沉默是金。”
此时,袁朗难压众怨,吊儿郎当的被罚站在了过道里,他不知道里面在叽叽喳喳讨论什么,只一个劲自己蹿高跺脚。
“干什么呢?”铁路问。
袁朗随口,“开中队会议。”
铁路四下瞅瞅,“那你站外面干什么?”
“等人。”袁朗很正直,“人不全,都进去完了再开会。”
铁路皱眉:这还没开会呢,怎么楼上都闹成一锅粥了,锅底都快闹破了……
铁路踱步进去,三中队对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老A的南瓜们,一代护二代,二代护三代。
至于一代,那就是瓜农铁大心头的朱砂痣。
袁朗,便是南瓜一代吧。
要是让铁大知道三中队如此造反,三中队想及后果,人人自打一个哆嗦。
“锄头。”薛刚咽咽,讨好道,“要不,你去把队长请进来吧,外面没暖气,挺冷的。”
吴哲下巴一扬,笑,“为什么是小生我?当时,我可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啊,倒是你们……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啊……”
薛刚觉得,屋里的暖气似乎也关了,拔凉拔凉的,前胸到后襟。
齐桓道,有点冒着酸气,“去吧,锄头,你都和队长是最佳搭档了,你不去,谁去?!”
吴哲嬉笑,凑过来,“菜刀,咱俩八一,谁跟谁啊……”
齐桓嘴一抿,C3凑过来,硬生生插到两人中间,义正词严,“你和队长才是王道!”
吴哲叉腰,脸微红,瞪了C3两眼,又瞥了下立场分明的齐桓,道,“小爷我不跟小孩一般计较。”
然后,絮絮叨叨的一把拉开了门,去势汹汹。
“进来!”吴哲吼,命令式的口吻,真真痛快。
袁朗摸摸耳朵,笑眯眯如得胜归来一般,“继续,继续……晚上,负重跑,我给你们多加20圈,你们可以一边跑,一边继续讨论。”
吴哲离了原先的位置,挑了个离袁朗远了点的地方,坐的眉眼不瞅袁朗半分,界限划分,再明显不过。
袁朗挑挑眉梢,翘起腿,“说说,都讨论出了什么?”
C3见风使舵,一屁股将吴哲从自己身下的长椅上拐了开,薛刚再一配合,直接把吴哲搡到了袁朗身边。
“呵呵,队长,这就是我们讨论出的您的最佳搭档,您可仔细瞧好嘞……”
吴哲身子有点僵,袁朗仰头,状似打量的上下一扫,笑道,“不错,正品的黄金搭档,来,给我们合张影。”
坐在对面的C3连忙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摆出个平行四边形。
吴哲站在袁朗的身边,及格的跨立站姿,挺拔的像株小白杨,袁朗抬头看了一眼,垂眸,又抬头一揶斜,笑着用膝盖拐了拐吴哲的小腿弯,“放松点,黄金搭档。”
吴哲微微一轻咳,目视前方,声音清澈,“我在尽力发挥身高的优势,脑白金同志。”
袁朗无奈的一笑。
C3快门一摁,很诚恳的憋笑道,“报告队长,我手抖了。”
袁朗不在意,潇洒宽恕,“没关系,不曝光就行。”
吴哲一愣,斜首看了看袁朗,袁朗笑笑,冲吴哲下巴一扬一示意,自信从容,所有的嚣张敛于眸内,只显沉静,温柔的让人莫名的觉得必须心安,如此强势。
那时,吴哲想:常相守,一生,很好。
哪怕,他们在别人的眼里,只是最佳的黄金搭档。
这个世界上,也许依旧不够宽容,但,总有地方能容的下他们,总有一条路,能让他们一直走下去。
想通了,吴哲便也放开了,袁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心,温暖直往肤下透。
他们不需要心虚,他们藏着掖着,并不是他们错了,并不是他们有心欺骗。
他们,不过稍稍比别人优秀,他们,依旧很是普通。
所以,他们不想和全世界对抗,他们只想,聪明的相守,不伤害别人,不伤害彼此,也不伤害自己。
(28)
三中队的人,不时会被调出去几个执行秘密任务,所以总是凑不齐。
很多任务,是连胸牌都得摘下的。
很多的时侯,他们中,有的在密林沙漠中刀头舔血,有的则在整洁舒适的老A基地吹嘘打P,完成任务是铁的原则,一点点一日日已经渗入了骨血之中,但是,留下来的人,依旧还得轻松的过活。
好不容易凑齐人,对三中队来说,是他们默而不宣的最大喜事。
于是,刚进来不久的新南瓜,就亲眼目睹了这一盛事。
食堂里,杯盘狼藉,鬼哭狼嚎。
行酒令,猜酒拳,嘻皮耍赖,冷嘲热讽,勾肩搭背,你骗我A,总而言之,一群兵痞。
新南瓜目瞪口呆,自家老大,上窜下跳,毫无正形,原先法西斯的形象,摔得满地碎片。
老徐这该是最后一次完成任务了,转业报告已经交了上去,不多久,便要离开了。
一向老大哥一样的他,喝的有点多,吴哲想要上去替他挡酒,袁朗拉了住,他的眉梢还有嬉笑飞扬的不羁,可眸底漆黑沉寂。
“这就是交情。”袁朗低声道,嘴角歪歪,似乎一笑。
这群平时伶牙俐齿的家伙,此时嘴拙的无可救药,不说别的,碗口一磕,走一个先!
喝多的人有胡说八道的权利,你揭我的短,我戳你的糗,每个老A都在新南瓜面前第一次露出了他们的真实。
哪怕他们可以在一分钟之内组装枪械,无校正的满发中靶,哪怕他们可以扯着嗓子一路飚歌,狂奔五十里不带喘口气,哪怕他们可以从十米高处安然落地,毫发不伤。
可他们,还是平凡的人。
吴哲敬了老徐三杯后,便被后面一哄而上的人给挤了下来,他正忿忿的冲着那一圈人叫嚷,被袁朗微笑的拽到了身边。
袁朗的周围,人声鼎沸,却让吴哲觉得很安静,安静的可以想一些……比较深沉的事情。
在新南瓜正式加入的仪式上,吴哲坐在后面,看着前面橄榄绿的背影,似乎能看到两年前的他们。
实弹作战,步兵巅峰,传奇一般,英雄的故事。
曾几何时,他们被这些传闻,感染的热血沸腾,英雄的情怀,似乎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而两年后,吴哲坐在后面,透过一排排的背影,看着前面袁朗两腿叉开,跨立背阳而站,当袁朗再一次说起那一句话时,吴哲微微一笑,平和的心为之一动,一如往日。
‘以后就要常相守了,常相守是一个考验,随时随地,一生。’
岁月沉积,只余此诺。
“想什么呢,我的少校同志。”袁朗笑,用啤酒瓶口轻轻一磕吴哲的碗边,然后仰头大喝了一口。
吴哲看了袁朗一眼,低头也喝了一口。
“为我们……”吴哲歪头,想了想,笑道,“是最佳搭档。”
为我们,一起经历考验,一起相守。
范柳原对白流苏说-------------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
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如今,面对分别,曾经草地上,常相守的诺言,依旧清晰。
吴哲站在袁朗的身边,想起这个不真实的诺言,却丝毫没有怀疑,不再质问。
就像袁朗曾经所说的一般:他不能让他的部下受伤;
就像那首歌曾经所唱的一般:好人一生平安。
这一个个希望,一个个承诺,如此不真实,却如此真挚。
我们一字一字说出来,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其实,即使不能实现,但当我们说出来的时侯,我们已经做了主。
三个月后,07年的夏天,老徐转业回家。
袁朗半躺在花圃边,惆怅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群新南瓜,真伤脑筋,80后的小P孩,就是难伺候。
吴哲踢踢他,袁朗缩缩腿,给吴哲空出个位,吴哲坐下,很真诚道,“所以队长同志,不能再躺在旧资历上了,要与时俱进。”
“哎~”袁朗勾住吴哲的脑袋,胡乱一呼噜,“蹬鼻子上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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