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小哆嗦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了。还真是一个死人。
“为什麽不带回家看看？别学人家玩什麽一夜情的。就算是你们这种类型的人，也得认真考虑以後。小小，”单玲玲转过身：“你要相信姐，还有爸妈，你的幸福，我们放在首位。那种事情，不是不在意，不过，能够忍受。”
单小小挤出笑，嘿嘿了两下。他从来都拿他姐没有办法。这个女人，最善长说服工作，而且，最了解他的，还真是只有这个姐姐。
过了一会儿，饭菜都做好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单老爷子皱著眉头说：“在家里，怎麽还带个帽子？冷成这样吗？”
单小小嘻嘻地笑：“不是。是昨天啦，去剪头发，剪了个怪难看的样子，没有办法，只好都剃短了，不习惯，感觉头凉飕飕的。”
卓坚强扫了他一眼，也转过头笑著对岳父说：“小小爱臭美，您就随便他。爸，您尝尝这个。玲玲高低要买这烤箱，试了几次，这鸡翅味道还不错，崽崽都说，比肯德基的还好吃呢。”
说著笑著，这一顿饭吃完了。单小小说还要去派出所，就先告退。
出了门，却无处可去。白天，自然联系不到卓无畏。以前，那家夥总说他值夜班，白天睡觉，而且既然是做线人，就不能太显眼了，还是晚上见面吧。
单小小想，为什麽卓无畏会冒著被自己发现的危险来当线人呢？如果他真的就是鬼，自然不怕受到法律的制裁什麽的。他做的那一些事情，只不过是马仔，打杂的，运货的，真要威胁他，他一走了之就是。以前，他似乎也在各个城市漂泊，只有到卓坚强生日前後几天才会赶到长沙。自己并非六亲不认的人，就算为了姐姐，只要卓无畏犯的不是什麽大罪，虽然自己是个警察，说不定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回到家，单小小把电烤炉打开，一边歪著，一边想著案子。不过没多久，思绪又转移到了卓无畏的身上。
自己去甘肃查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真是一个谜，天大的谜。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了卓家以前的邻居。据他们说，卓爸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公交司机，卓母在卓无畏十来岁的时候得了癌症去世了，过了两三年，卓爸爸找了个寡妇，又成了家。那个寡妇带了个儿子，就是卓坚强。
据说卓坚强小时候长得很好看，白白嫩嫩，脾气却不大好，也没有礼貌。据说他那寡母很宠著他，不过再嫁之後，对他的关心少了一些。这个很自然。多了个老公，又多了个继子，她这做後妈的，当然得分一点心思照顾那一老一少。
几个曾经的邻居都摇头叹息，说到了十几岁，卓坚强变了。人还是长得挺好看，性子却变了，跟个小流氓一样，一天到晚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亲妈和继父都管不住他。那家夥一回家，除了要钱，就没有别的事情。出去，三天两头不回家的，经常的事。
卓无畏呢，原本是个好学生。邻居们摇头叹息。家里条件不好，他读书却是数一数二的。人有礼貌，懂事情，一看就是个以後有大出息的人。谁知道，说不准的事情太多了。突然之间，卓坚强乖乖地呆在家里认真读书了，而卓无畏，却去混帮派了。就这样过了几年，卓无畏突然不见了，失踪了，怎麽都找不到。卓坚强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他读大学那会儿，卓爸，因为生病，死了。
老太太拍拍巴掌，这一家，就这麽从我们这儿消失了。老太太挺文艺的说。後来，过了很久，卓无畏又突然回来了。不过知道家里已经没人了之後，也走了。从此之後，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单小小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为什麽卓无畏突然从好孩子变成了流氓？而卓坚强又突然改邪归正？卓无畏失踪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麽？为什麽又回来？他一直惦记著的人，是不是卓坚强？他们这对异父异母的兄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麽？
不能去问姐夫。这个，既然他瞒了这麽多年，恐怕是非常不堪的往事。也没有去问卓无畏。问不出口。之前没有立场，之後，没有勇气。
单小小只能继续暗中调查。他从卓无畏曾经混过的帮派著手。但是有一点比较麻烦，他不能老是呆在甘肃，只有把这件事情委托给了那边的同行，他在警校的同学的朋友的亲戚。
关系太远了，而且不算是公务，所以那人最初并不算上心。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後，那人却主动打了电话过来，比较详细地汇报了他的调查结果。卓无畏在那个帮派，最初当马仔，也就是打手，跟著去讨债。後来因为卓无畏脑子好，主意多，渐渐地升作了军师。再然後，那个帮派开始做运输生意，几乎垄断了那个城市的长途货运。再然後，白粉上场，他们贩毒。
单小小听到这个，几乎要跳了起来。这个，是死罪。卓无畏，怎麽可能会做这个？
事实上，他做了。那边的警察告诉单小小，说那个帮派混得很大，再然後，就是内部火并，再然後，卓无畏失踪，失踪了整整三年。
三年後，卓无畏又回到那个城市，不过没有呆多久，再次失踪。
他回去的那几天，那个城市发生了两起命案。那个帮派中有两名高级马仔惨死。一个被放光了血，另一个，被活埋。同时，有关那个帮派的犯罪证据被人匿名寄到了公安局。证据确凿到，令警察汗颜。其结果是，那个帮派被一锅端。
单小小拿出笔，在纸上划拉。卓无畏加入帮派，很可能是为了救他弟弟。後来第一次失踪，恐怕就是被害了。三年後，鬼魂回到了家，报了仇，血了恨，再次浪迹天涯。然後，每年在卓坚强生日的那一天，卓无畏就会来看望心中牵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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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与想不到之间（98）

98.
夜幕降临，卓无畏醒了过来。
饥饿。身体越来越虚弱。
卓无畏穿戴整齐，去了他上班的夜总会。那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他的工作是保安。虽然似乎他已经暴露了身份，不过既然老板不说话，他也就当作别人都不知道。他卓无畏，无惧无忧。
单小小的这个案子，很复杂。一个莫名其妙就崛起的大富翁，有案底，有背景，有手腕。房地产大老板，这几年突然风生水起。好地段随便弄到手，大笔的贷款资金轻松得到，让人头疼不已的拆迁随便搞定，还弄了几个娱乐场所。这里头，可能有贿赂，有黑社会背景，还有毒品。
因为复杂，更加要谨慎。他作为线人，主要从毒品这方面入手。不是抓几个贩卖的就可以了，要以此作为突破口，将幕後老板揪出来，再把那些个关系网一并扯出。
很危险。他的工作很危险，单小小，更加危险。他并不是专案组的成员，是外借，没有武器，也没有保障。卓无畏不大明白单小小为什麽要做这样卖命不讨好的事情。他知道，单小小因为出柜，被从刑警队逼走。既然如此，单小小又为什麽要淌这趟浑水呢？
单小小出柜，也是被逼无奈。说起来，真是最为悲惨的出柜了。
卓无畏虽然在这所城市并没有什麽认识的人，也不是警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查单小小。可是卓无畏是鬼，他不但能够去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还能够迷惑别人，套取自己需要的情报。他能够采用催眠的方式，进入别人的梦乡，透视别人的思想。
卓无畏在单小小第一次找他谈话的时候就失神了。本来他只准备在长沙逗留几天就离开的。一直呆在这个城市，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频繁地骚扰卓坚强。他知道弟弟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虽然心中还有伤痕，可是那个叫单玲玲的女人，已经给坚强提供了最温暖的家，最可靠的避风的港湾。他不能，不能毁了坚强的生活。
是的。卓坚强生日後的第一天，卓无畏又到了卓坚强家的楼下。其实每年都是这样。他生日的前一天，卓无畏就会赶到长沙，这样，他能有充足的时间安排跟弟弟的见面。他一到长沙就会在卓坚强住的地方外面徘徊。如果能见到他，那就是赚到了。见不到也没有关系，知道他在家里，知道他很好，卓无畏也会安心一点。
卓坚强生日的那一天，他会在外头等著。卓坚强每年的这一天夜晚都会匆匆地下楼，手上拎著祭品，沿著老路快步地走著。真是可爱。卓无畏每次都会这样想。弟弟知道他会来，所以不会打的，或是乘车，就这样走路，走一两个小时去墓地。每一次卓无畏拥抱他，弟弟都会有些激动，有些害怕，有些无措。可是他不会推开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这个给他创痛却又救了他的哥哥。
路上走著，卓坚强很少看他，而卓无畏，几乎是目不转睛，贪婪地看著弟弟。岁月给卓坚强的脸上烙下了印记。年纪大了，成了中年男人了，可是仍然是娃娃脸，只是有时候，细小的皱纹出现，让卓无畏觉得心疼。但是卓无畏不能说什麽，眷念和爱慕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不然，卓坚强会被吓走的。
整整一夜，他都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第二天夜里，他也会去卓坚强的家外头逗留。因为午夜之後，他就会离开，离开这所城市，然後等著，下一个弟弟的生日，他还会再来。
心中会有些苦涩。卓坚强从来就不好好地看他。不，几乎都不怎麽看他。又庆幸，如果仔细地看他的话，就会发现，他仍然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卓坚强会起疑心的。那样，就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见面了，那样，就会更加难熬。而且，卓坚强会害怕。谁不怕鬼呢？可是卓无畏不希望弟弟会怕他。
正当卓无畏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就看到面前站著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穿了件斑马的T恤，就是那种黑白相间的。男人修长的眉毛扬起来，笑眯眯的，露出两酒窝，声音清亮地说：“你好，我是单小小，卓坚强是我的姐夫。”
卓无畏呆了一下，嘴唇哆嗦著，然後，落荒而逃。他转过身子，飞快地跑了，跑了很久，直到他发现，他迷路了。
迷路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很简单，打个的，就能到火车站，然後随便哪趟火车，都可以把他带到随便哪个城市去。或是乡村，或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本来，他就没有什麽目的地。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才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可是现在迷路了。卓无畏站在街口，迷惑地看著周围。这一段路，黑漆漆的，路灯不亮，周围的房子的灯若隐若现，行人稀少。卓无畏对自己说：“我迷路了，找不到火车站了，怎麽办？”
卓无畏很正经地自言自语，慢慢地溜达起来。
然後有人给他做了决定。一辆摩托车靠近了他，後座上的一个人伸手去抢他挎著的包。卓无畏碰到摩托车抢夺的家夥了。
不过那两个家夥找错了人。卓无畏混迹江湖这麽多年，成了鬼魂之後，更是小心谨慎。那股凶气一来，立马把他惊醒。他条件反射一般地用力往回一拉，就把後座上的那个男人从摩托车上拽到了地上。还没等那家夥反应过来，卓无畏就已经弯下腰，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把那家夥提了起来。
摩托车手来了个急刹车，转了个弯，手上拎著一根棍子，对著卓无畏的头就砸了过来。卓无畏双手用力往下一按，就把抓著的人按到了地上，自己一猫腰，躲过了那一棍，一抬腿，对著摩托车踹了过去，就听到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车子被踹翻，骑车的人在地上滚了几滚，哼唧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的，爬起来，从腰背後抽出了一把长刀。
卓无畏轻蔑地看了那人一眼，蹲下来，将手中捉住的家夥拖近，吐出一口气，喷在那人的脸上，那家夥白眼一翻，倒了下去。卓无畏站了起来，身子往後一缩，躲过了骑手砍过来的一刀，右手一把抓住刀刃，往怀里一带，就把那家夥搂了个结实，探头，给了那家夥火辣辣的一吻。
几分锺过後，凶猛的劫匪软倒在地。卓无畏轻笑了一声，把另一个男人拎了起来，也赏了他一个舌吻，之後，将他丢在地上，打了个饱嗝，转身离开了是非之地。
这里食物很丰富。卓无畏想，不妨多逗留几日。
但是，去哪里度过漫长的白天呢？卓无畏漫无目的地走著，经过一家医院，眼睛一亮。翻墙进去，找到了停尸间，探察了半天，总算看到了一个似乎废弃不用的停尸柜。卓无畏躺了进去，把柜子关上。希望不会那麽背，天亮会有人来检修。不过就算被发现，那些人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拖出去放在太阳下面晒吧？如果真有这麽背的话，也是命当如此。
黎明到来之前，卓无畏的脑海中满是单小小那张笑得天真的脸。一笑起来两酒窝，跟卓坚强小时候一模一样。哎呀，什麽时候开始，卓坚强的酒窝就不见了呢？是因为，他不再笑得那麽天真烂漫了吗？好像，记忆中，卓坚强也没有笑得天真烂漫过。那时候，他是笑得没心没肺啊。
单小小。卓无畏知道，他是单玲玲的弟弟，是一个警察。警察什麽的，对卓无畏毫无威慑力。如果他真要怕，也只会怕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或是法师。人间的法律，对他，早就没有约束力了。一张娃娃脸，居然做了警察，真是的，去做托儿所的保姆还差不多呢。
恍然想起卓坚强小时候。皮得要死，拽得要死，可是配上他那娃娃脸，却显得，嗯，那麽有趣，兼可怜又可爱。卓无畏家境不怎麽样，来了继母和弟弟，父亲就更加忙碌了。对於卓无畏来说，这个弟弟的到来，让他不那麽寂寞。他会管弟弟，可是卓坚强却很讨厌他，也讨厌卓父。
卓无畏能够理解。所以更加心疼这个弟弟。他，实际上比继母更加宠卓坚强，可是卓坚强毫不领情。
喜欢上那个可爱又可恶的男孩子，让卓无畏心中有些不安。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卓坚强那会儿，更小，才读初中呢，就在外头鬼混。可是他那个样子，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单小小，也是一副可爱的样子。
黎明的到来，让卓无畏失去了神智。
卓无畏很幸运。医院中没有人心血来潮地来检修这个停尸柜。所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卓无畏悄然从藏身之处溜了出来，又到大街上闲逛，逛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卓无畏经过一家酒吧，看到很滑稽的一幕。停车场上，一个保安在指挥一个女人倒车。那个女人，很明显是个生手，而保安，讲话急冲冲的，带有很重的口音，让人难以听懂，弄得那个女人都要哭脸了。卓无畏闲极无聊，走过去多说了几句，指挥著那个女人把车子倒了出来，又低下头轻轻地安抚那个女人，令女人破涕而笑。
女人开车走後，保安走了过来道谢。卓无畏眼珠子一转，对保安赔笑，问这里有没有招工的。招聘的很干脆地录用了他──在他的迷惑下。不过做保安，也不算什麽了不起的职位，事情过後，主管虽然有些糊涂，也并没有计较。就这麽著，卓无畏在长沙找到了工作。
找到工作後，就找住的地方。这个，太简单，地下室，又便宜，房东又不会管闲事。他的身份证，自然是假的，可是上面的照片和名字是真的。
没过两天，卓无畏就开始查单小小的底细了，他下手，比单小小还快。得到结果，也比单小小迅速。卓无畏告诉自己，留下来，查这个人，是为了卓坚强。他知道卓坚强没有告诉他的岳家自己的事情。现在既然单小小知道了，就要为卓坚强解除掉後顾之忧。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99）

99.
首先，当然是弄清楚单小小的工作的地方，然後，迷惑他的同事，问他的过往和背景。经过一番折腾和盘问，得知，单小小原来是个刑警，做得也挺不错的，貌似还立过什麽功。後来因为什麽事情，改做了社区民警。
卓无畏就去找刑警队的打探。当然绝对不可能是面对面的交谈。他在夜里进入某刑警的房间，侵入那人的梦境，追寻单小小的故事。故事复杂到出乎卓无畏的想象。於是卓无畏找了更多的单小小的前同事来了解他的底细。
单小小警校毕业後分到刑警队，这个，是凭他的实力进去的。功课一流，功夫不错，枪械的使用也名列前茅。人缘儿好，从上到下，人人都喜欢他。如果要说什麽弱点，那就是他看上去太孩子气了，不够威严，怎麽看，都不像能独挡一面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单小小的运气好，还是他走霉运，刑警队的头儿偏偏看中了他。这种具有欺骗性的长相，实际上很适合刑警这一行，尤其是做卧底的话，就更棒了。想想看，人人都把他当小孩，就不会去防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