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与想不到之间 下----dubedu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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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跟“见鬼”约在一家茶馆见面,他说会带他的男友一起过来。那个,名字叫做“卓无畏”的,据说在一家夜总会做事。“见鬼”说,他自己的名字叫单小小,是一个社区民警,希望方言假装是他的朋友。如果卓无畏不是鬼,请他不要暴露这次会面的目的,如果是,请他协助自己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要伤害他。”单小小在电话中说:“我只想知道真相。也只想让他能够平安。”
方言觉得单小小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也很凄苦,似乎有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方言有了恻隐之心。同志就够难的了,再来个人鬼情未了,简直是难解的局。鬼和妖毕竟不同。阴阳两界的人和鬼凑在一起,不是人变成鬼,就是鬼烟消云散。
在茶馆等了个把小时,单小小却没有出现。他的电话也关机。方言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是鬼察觉到了什麽,还是单小小的工作遇到了什麽麻烦。不过社区民警,跟刑警应该不一样吧,工作性质应该没有那麽危险的。
方言付了帐,走出茶馆,上了车,开始满大街的转悠。十点来锺,单小小总算来了电话,说临时有任务,来不了,请方言谅解,下次再找他赔罪。方言客套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那麽,回家吧。
然後,空气中突然弥漫著一股萧杀的气息。阴冷恐怖,从一条小巷那边扩散过来。方言紧张起来,停下车,掏出法器,下车。
他小心翼翼地进入那条小巷,却发现到了一个曲里拐弯的地方,小巷连著小巷。再走几步,听到有动静,很像是打架的声音。有人高声低声地咒骂,有棍棒落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人奔跑求救。
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沈重,惨叫声传了过来。方言快步向前,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七八个人被悬空,然後重重地摔落下来,接著好些人狼狈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了,小巷中只剩下两个,一个身材高大,弯腰把另一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往方言这边走过来。
方言静立著,看著那人越走越近。他怀中抱著的人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慌张地说:“我没什麽。你放我下来,给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男人低头轻轻地说了几句,那人不挣扎了。
男人抱著怀中的另一个男人,从方言的身边走过,走出了小巷,打了个的,走了。
方言呆立了很久,才慢慢地走到自己的车前,上了车,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是鬼,而且,是厉鬼。
不会这麽巧吧?方言挠了挠头。单小小和卓无畏,是不是就是刚才看到了那两个人?如果是,那麽,“见鬼”果然真地见著鬼了。
踌躇了很久,方言还是拿出了电话,拨打单小小的手机。过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一个冰冷的声音:“哪位?”
“啊,”方言的喉咙有些干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找单小小。嗯,我是他朋友。”
接下来是单小小在说话,声音同样低沈,更加的疲惫:“方言吗?你好。有什麽事情?”
可能他那边说话不是很方便,方言便说:“是这样。刚才我在巷口,看到两个男人跟几个男人打架。後来,一个男人抱著另一个男人从我身边走过。那个,是你们吗?”
过了良久,那边低低地答了一声:“是。”
“我……恐怕需要尽快地跟你谈谈。”
“嗯,那麽,如果你方便的话,来我这里吧。”单小小报了地址,挂断了电话。
方言开车到了地方,停下车,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带好符咒和法器,进了楼。
开门的人头上包了纱布,穿著一身棉睡衣,面色憔悴,脸色苍白,眼睛有些无神,上下打量了方言几眼,道:“方言?我见过你。请进吧。”
这是一个小居室,屋子里还算整洁干净,只有单小小一个人。方言的手插在口袋里,看了两眼,问:“那个人,走了?”
单小小在沙发上坐下,拿出一罐啤酒,递给方言:“喝这个吧。我一身都痛……我见过你……在一个小区,你认识一个叫扬晚的人吧?”
方言点点头。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却没有什麽印象,便说:“我们就算见过,也不过一两次吧?我没有什麽印象。”
单小小淡淡地笑:“啊,我是警察,社区民警,认人很厉害的。”
方言喝了一口啤酒,凝视著面前的人。这家夥个子不高,娃娃脸,脸上有瘀青,显得很惨。这家夥有点坐卧不宁,神色紧张,也许已经猜到了自己想要说什麽,可是不愿意接受事实,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方言於是单刀直入:“如果你说的那个男朋友是首先抱你的那个人的话,那麽他就是鬼,而且道行不浅。你打算怎麽办?”
单小小皱紧了眉头,这个样子,显得挺苦恼,也让人有保护他的欲望。方言冲动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就算他对你没有不怀好意,可是你们在一起,很危险的。鬼的食物就是人的阳气。你们两个,会是你死我活的僵局。”
单小小捂住了脸,半天没有做声。然後,从茶几上拿起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
方言紧紧盯著单小小,可是看不出他有什麽害怕或是嫌恶。也许,已经陷得太深了。
方言低声说:“人死不能复生。灵魂之所以仍在人世间徘徊,是因为有没有达成的愿望或是执念,而且,不是一般的执念……你……很危险。”
单小小的情绪慢慢地平息了起来:“我大概猜到了一点。关於他是鬼,关於他的执念……只是不愿意相信,不能相信。我应该怎麽做?”
“让他安心地超生吧。这样的孤魂野鬼,很可怜的,又很危险。他的执念,不仅仅对你有害,也会伤及到,呃,让他有执念的人或事。”想到自己,方言有些戚戚,叹息:“早日投胎,对他,对你,都好。”
单小小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可是,如果我说我离不开他,怎麽办?你知道,我跟他相处,也有几个月了。我对他,有感情。他对我,我想,也不是全然无情。如果说以前他是因为别人而眷念人世,那麽现在,他肯定也不愿意离开我。”
“你……多大?二十几岁?难道,以後要一辈子跟鬼魂在一起?”方言心中更是不舒服。他和魁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他说不清楚。可是如果魁能脱离那玉,哪怕是重新投胎,或是灰飞烟灭,都比禁锢在玉中永生永世要好。把玉观音交给风萤,求风萤帮忙,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也毫无办法,最好的结果,是魁离开玉,有自己的身体,那麽,相守一生,还有指望。而最坏和最好的结果之间的无论哪种可能,无论是投胎还是灭亡,对自己而言,都是失去爱人。可是不管怎麽样,也比现在的状况要好──对魁而言。
单小小把烟掐灭:“我今年满三十。”他有些凄凉地笑著。“我本应该有很好的前途。工作方面,我很行的。不过因为我是同志,而且出柜了,所以在刑警队做不下去……做社区民警,也是一个社区一个社区的换,这样,方便工作……今天执行任务,刑警队的事情,可是我,因为不在他们的编制,没有武器,不然,不会受伤……我喜欢他,可是人鬼殊途,我知道……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方言低下头,沈思了一下:“不是没有。不过,没有万全之策。他有身体,不晓得那个身体能够维持多久。单警官,鬼跟人一样,也需要食物。他去哪里弄食物?把你当作食物,还是别人?如果是你的话,那麽不到三十五,你就没命了。如果是别人,哪怕是坏人,警官,你知道,那个,就像是偷窃,偷窃别人的性命。让别人短寿,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三五年。就算是死刑犯,他这样做,等於是,你们警察会怎麽说,滥用私刑,还是……我也说不清楚。他能存在到现在,而且颇有道行,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取过别人的性命,或是偷窃过别人的阳气……他的身世,你了解多少?死因,还有,嗯,做鬼的这些日子,他是如何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的?这些,你需要仔细考虑清楚。还有,这个城市,像我这样捉鬼的,不只一两个。他总会遇到爱管闲事或者以此为己任的道士或是和尚法师之类的人。怎麽办?如何保他的周全?还有你的家人呢?会不会接纳他?他们会不会发现异样?会不会为了你灭了他?而他,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决心有多大?太多问题,都需要仔细考虑清楚。”
单小小沈默了许久,又开始抽烟。烟雾中,娃娃脸上显出痛苦、迷茫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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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雨天,你的戏份终於到了,呵呵,卓无畏。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95)

95.
方言有点不耐烦了。这个事情,其实很麻烦,跟他自己的事情一样麻烦。最麻烦的就是感情,一旦牵扯到感情这档子事,就很难得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况且,现在,经过那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後,方言对捉鬼降妖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了。对做红娘或是成全人鬼之间的姻缘,更加不感冒。便开口:“那……”
“你,真的是个道士?”却被单小小打断。可是他的语气,似乎不是询问,而且确认。
“那个,我有呃,正常的职业,是大学教师。道士,算不上。不过我从小修行,也有拜师。嗯,算是道士世家吧。”方言懒得交待自己的身世,就这麽一带而过。
单小小点头:“我知道,我查过的。你的经历看上去很正常,实际上颇有,呃,玄机。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人找你的茬的。我是私下调查而已。”
方言给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我倒忘记了,你是个警察。那麽他的事情,你为什麽不亲自查呢?”
“因为超过了我的理解范围。”单小小靠在沙发上,轻轻地说:“我不得不怀疑,可是越查,越不可思议。当然,最初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方面去,後来……想到了,却不敢相信。正巧看到你们的网站,越看越吃惊……” 单小小两只手合拢,人往前倾,沈默了一会儿,又往沙发上靠,迟疑地说:“他,看上去才二十五六的样子,实际上,应该有四十了吧……我认识他,是因为他是我的亲戚,姻亲。我姐姐,嗯,比我大三岁。他老公,叫卓坚强,是他的弟弟,卓无畏的弟弟。可是他们不是亲兄弟。卓坚强跟他妈妈嫁到了卓家,卓无畏,是他异父异母的哥哥……我这样说,你明白吗?当初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我姐结婚的时候,姐夫的父亲,继父,已经去世。过了几年,我侄儿不到两岁的时候,他母亲也不在了。我们家,包括我姐姐,都不知道卓无畏这个人的存在。完全不知道。姐夫和他妈妈,把这个人隐藏得很紧。”
“因为感情不好吗?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方言道。
单小小摇摇头:“也许吧,可是不完全这样。反正我们家,一直不知道卓无畏的存在。话说几年前,我出柜那阵子,在他们家借住──我父母当然不肯原谅我,在当时。现在,已经好了,我和我父母的关系。不过那个时候,我因为借住在他们家,所以对姐夫的了解多了一些。我姐当然疼我,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我姐夫也站在我这一边,对我很客气,从来就没有什麽,呃,冷眼相向什麽的。”
方言静静地听著。
“我们姐弟俩感情很好。可是感情再好,长大之後,都未免生疏。我对那个姐夫没有什麽好感,当然也没有恶感。如果他没有跟我姐姐结婚的话,就是一个陌生人。就算认识,也不过是一个熟人。就是说,他并不是我讨厌的那种人,可是也不会让我很想去结交。不过有一点很有趣。姐夫跟我有点相似,都是娃娃脸。从外表上看,我姐姐倒显得比他还要大。不过,他长相虽然嫩,做事情却很成熟,非常圆滑,工作和事业也混得不错,人缘也很好。”
方言觉得邪门:“你是说,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有个哥哥?”
“没有。我们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後来他妈带他嫁了姓卓的人,所以他也改姓卓。对了,他是甘肃人,这边没有亲戚,也没有什麽同学。可以说他的熟人,全部都是他工作後认识的。呃,似乎是大学毕业後在这儿找了工作,稳定了之後,就把他妈接了过来。他说他老家也没有什麽亲人了,所以,我姐也没有去他老家看过。”
单小小喝了一些啤酒,接著说:“我在我姐那儿混了一年多,跟姐夫的关系与日俱增。他不会劝说我,也从来没有责备过我,甚至也不提防我──我的意思是,在他眼里,我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并没有,呃,与众不同的性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出柜之後,有许多男性朋友,呵呵,下意识地会把我当作变态。当然他们不会明确说出来。不过我去上厕所,他们一定会避开。曾经有个同事,差点尿到裤子上。”单小小低声地笑了起来,又赶忙捧住头,嘶了两声。
方言点点头。他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不过可以想象得到。
“嗯,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奇怪。他过生日的时候,独自出去了,一夜未归。之所以奇怪,是因为他是一个很恋家的人,应酬,能不去就不去。所以我以为他会在家里过生日,或者跟我姐出去过二人世界。我还跟姐说,要不我帮他们带孩子吧,免得他们玩的时候还得操心孩子。我姐说不必了。他从来不在家里过生日。我问我姐为什麽,她说,姐夫说生日是母难日,他要到公墓去陪母亲。虽然有些怪异,不过,这个,我姐说他能够理解。”
“跟他哥哥有关系?”方言问。
“是。不过这是去年我才察觉到的。也是他过生日,我想著,去陪我姐姐。那个,也正好我没有事情,想去见我姐姐和侄儿。那天很凑巧,路上碰到小偷,履行了一下职责,所以去晚了。到他们家的时候,正巧看到我哥急冲冲地走了出来,埋头赶路,那样子,有点儿鬼鬼祟祟。我突然想起我姐说,他每年生日都去墓地,就想著,是不是陪他一下,嗯,买束花送给他妈妈……结果在拐弯的地方,我还没有来得及喊他,就看到一个男人迎了上去,一把把他搂在了怀里。”
方言“啊”了一声。
“别的人也许不会觉得有什麽,可是我是同志,对这个特别敏感。那个男人很急切地搂住了我姐夫,半天没有松手,好像终於见到了一直想见的人一样。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麽吗?我在想,靠,居然我姐夫也是一个同道中人。那,我姐该怎麽办?”
“多心了吧?後来才发现是他的哥哥吗?死去多年的哥哥?异父异母的哥哥?”
“我的疑虑只维持了几分锺。”单小小苦笑道:“因为姐夫并没有回抱。相反,他很紧张,很局促。双手垂著,不动,身体很僵硬。然後他们就走了。我跟了上去。看到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话。气氛并不很热烈。那个男人,就是卓无畏,常常会凝视著姐夫,姐夫却不怎麽看他。就这麽走啊走啊,果然走到了墓地。他们在姐夫母亲的墓前烧了纸钱,然後就默默地坐在那儿,直到凌晨。然後无畏就先走了。姐夫等到天亮才离开。”
“那,你怎麽知道,那个卓无畏是你姐夫的哥哥呢?”
“切,我是个警察,随便一查就知道了。我甚至还亲自去了甘肃。我没有向姐夫求证。他一直不说,肯定有他的苦处。最奇怪的是,无畏,在十七年前失踪了。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我又在长沙查,完全查不到。後来想,那家夥可能犯了什麽事。从这条线往前追溯的话,发现无畏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在甘肃,进了帮派,成了,呃,就是现在所说的黑社会的一员。”
方言头有些晕了,揉了揉太阳穴。他可没有想到会听到这麽冗长的故事。
“总而言之,我查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查到了无畏这个人。我去找他,问他跟我姐夫之间的过往。你知道,我不希望姐姐受到伤害,还有他的宝宝。而且姐夫对我也很不错。再而且,我已经让我老爸老妈操心了,不想他们为我姐再操心。”
“我能理解。”方言附和道。
“他在长沙打工,打黑工。这个‘黑’字,有几个含义。第一,他只在晚上做事。第二,他从来没有被列入职工名单。第三,他交游很少,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第四,他好像背有命案──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毫无根据。正巧,我原来工作的刑警队在查一个大案子──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是什麽,还没有全部结案──这案子,好像他也有插一手。就这样,他做了我的线人,然後,我们有了感情。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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