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蓝登堡之舞(下)----猫锦
  发于:2009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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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他的手抱住我的背,头极致地后仰,几乎要气绝的样子。
我在此时清楚地看见了他脖子右侧一道深红色的伤痕。
心从极热的地方落下,冰水沐浴了我的眼睛。
我忍受不了,不堪重负……我回抱着他,用力抱住他,亲吻他的颈侧。
他渐渐从失神中回复过来,感觉到我的动作,然后在我耳边说:“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我不是自责,我还是抱住他,拼命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自责,我只是心疼。
“胸口的伤……”
我拉开他的身体要看看他的胸口,他却用手捂住心脏的部位。
我拉了拉他的手,说:“让我看看。”
他摇摇头:“不要看,会疼。”
他说:“你看了,我会疼。”
我忍不住一滴眼泪滚出来:“我要看。”我强制拉开他的手,左胸上一个清晰的弹痕,颜色很新,脆弱的肉体让我浑身随之疼痛。
我说:“对不起。”
他愣了愣,随即眼神一黯,“我说了,你不必自责。”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不妨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即使你是因为补偿我而和我在一起,我也是不介意的。”
他低下头,说:“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我从未想你走,更不可能把你交出去。因为想到你和恩斯特的事情,有些失去冷静,打了你,是我的错。”
我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凑上来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嘴唇,手轻轻地扫过我的腰,若有若无。
他柔声问我:“你刚才……感觉怎么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渐渐地有些刺,不敢相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美丽,我却心疼得一塌糊涂,他说,“如果你留下来,次数多了,我们会感觉更好。”
我猛地推开他站起来,又跌坐在地板上,我抱着头把脸埋进手臂里。
“别这样,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你让我变得一点也不像我自己,我们是不是有病……总是没完没了地争吵,折磨彼此……”
他俯下身来,抬起我的脸。
他说,“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我摇摇头,“不会的,只要你还在这里,就没有可能。”
我握住他的手,“你跟我走吧,我们去美国,澳洲,哪里都可以,我们离开这里。”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抿着嘴唇不说话。
我急急道:“你就再也没有义务为了这个国家和我成为敌人,我们可以救出我父亲,和所有爱着我们的人一起去自由的地方。”
我拽着他的肩膀,“你难道不想吗?我知道你想的!”
他沉下声音,“不行。”
我惊道:“为什么不行?!我父亲会理解……”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不行,我不能放了你的父亲……他现在没有任何生命危险,而且非常自由……”
“那这是什么?”
我捡起衣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密文电报,他只看了一眼,非常平静,什么也没有否认。
我说,“你监视他!”
他淡淡道:“他现在活的很好。”
我说:“他不自由!他需要我!”
阿德里安瞥了我一眼,用上了他那种不容反驳的淡定语气:“你不能见他。”
我刷地一下站起来:“你不可理喻!”
他愣了愣,眼神变得飘忽,想起某件事情,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没有了动作,也没有了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穿衣,然后拉开阳台的门,甚至都不再出声挽留。
他就像是在对我说“那你就走吧”一样。
我负气地往下一跳,然后骤然后悔,回头往上看,他站在露台边上,也在看着我,我带着些微赌气的意味,大咧咧地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他等他喊我,也不管远处的佣人发现了没。可是,阿德里安只是冲着他的仆从做了个手势,佣人们都做没看见的样子分散开了。
我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转身攀出庭院。
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所以你容许我的胡作非为。
你不能信任我,不能信任我们的感情,所以我们还是分开。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就像我们不需要爱情,是这样吗?
“安娜,我走了。”
“你说什么?”安娜忙着收林间草地上的衣服,风很大,吹动衣料哗啦啦地响。
“我说我要走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安娜喊。
“我、说、我、要、走、了!”我大声喊。
安娜坏坏地笑了一下,她抱着一堆衣服走过来说,“看见天鹅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答,说,“我要去德累斯顿,你知道怎么查到新建军械库的地点吗?”
“哦,”安娜一脸的无所谓,根本不管我是要干什么,她自然地说:“我帮你找车?”
我点点头。
她说“好”,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她笑笑,“你总会回来的。”
我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安娜。
“什么意思?”
安娜耸了耸肩,她重复了一遍,“你总会回来的。”
——你总会回来的。
在德累斯顿电报局,我捏着手里的电报,翻过来复过去地拼了好几遍,没错,我没记错替换码,翻译一下原话就是这个。我有些呆滞。
“你总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但是如果你不回来,那么我也只有过去了。
——恩斯特?罗姆。”
电报是从慕尼黑转发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恩斯特现在到底在哪里,这里是德国,恩斯特?罗姆,1935年可就是一个死人了。
我有些担心。
电报最后一行是一个地址,德累斯顿,安德里大街嘉儿书店。
安德里大街很好找,嘉儿书店却很费了一会神,巴掌大的门面,里面很暗。
我说我是查柯尔?汉密尔顿,门口的女孩子立即“哦”了一声,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本旧书给我。
“前几天有人送过来的,说是您丢在旅馆里了。”
店里连灯都没有,我费力地辨认着封面的字母——《呼啸山庄》。
1918年英文版,剑桥社。封皮不一样,浅蓝色,纸质,很旧很旧。
我摸着封面出了神,书店的姑娘喊了我一声。
“汉密尔顿先生?里面有您的东西,小心别掉了。”
小姑娘笑得特别活泼,她晃了晃头,“我不小心看了,真是抱歉。”
我翻开书,她说,“照片挺旧的,应该是您的母亲吧,真是个美人啊。”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冲我眨眨眼,“您的父母真是漂亮得让人羡慕。”
我低下头,书中夹着一大一小两张照片。
光线实在是太暗,我只好凑到外面来看。
泛黄的老照片上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镂花的米兰绒线领子衬着妩媚的脸庞,长长的卷发盘起,高贵典雅,眉眼中有着逼人的冷艳与骄傲。
她让我想到了温和娇柔的波拉玫朵小姐。
另一张照片上是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
一家人都在微笑。
那位惊人美丽的女子坐在英俊的丈夫前面,男孩子虽小,也已经有了和母亲一样美丽的容貌了。
黑白的照片看不出颜色来,我却看见了那天国一样迷人的金色光华和巴伐利亚晴空一样的蓝色眼睛。
我笑了笑,轻声道:
“我的小……天使。”
小姑娘在一旁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偏头冲她不好意思地微微笑。
她指了指照片的背面,说:“您的家庭真让人羡慕,您是个幸福的人。”
我愕然翻过照片,背面用黑色的花体英文写着:
“阿瑟安妮雅,阿德里安,我的,天使。”
我的心渴求神圣的音乐,
它已干渴得象枯萎的花;
快让旋律如美酒般倾泻,
让音调似银色的雨洒下;
象荒原没有甘露,寸草不生,
呵,我喘息着等待乐音苏醒;
我要啜饮那欢乐的精神,
饮吧,饮吧——我贪得无厌;
一条蛇被缚在我的心中,
让乐声解开烦忧的锁链;
这融化的曲调从每条神经
流进了我的头脑和心灵。
书的扉页上,藤蔓一样的花体字抄写者雪莱的诗句,我的脑海里渐渐响起了那和着明媚旋律的诗歌,我轻声地念:
“有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在银色的湖边流溢香泽,
日午把它盛露的杯饮干,
也没有雾气能给它解渴,
于是花儿死了;
呵,却有芬芳,
驾着风之翼,浮游在碧波上。
有如一个人从金杯啜饮,
闪耀的、泡沫喃喃的美酒;
因为魔女已把神圣的吻,
送到杯沿,等他把爱情享受……”
一首艳丽的诗,抄写在同样的两本书上,幼年时的我,磕磕巴巴读不懂这些美丽的字眼,父亲总会笑着说,那是一首歌,只要你懂得旋律,就可以忘记语言。
母亲说,爱情不需要语言。所以我学会的,只是那明媚的舞曲。
我皱着眉,捏烂了手里的纸条,是从书里掉出来的,是一张电报纸。
“阿瑟安妮雅的故事三十六年前轰动柏林,您一定会非常好奇。
期待您的回复,以及‘汉尼拔’的全部内容。
——爱德蒙?邓斯特”
我站在电报局的台子前,烦躁地戳着笔,暴力地连续撕了几十张纸,最终在通讯员异样的眼光下递出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不知所云的草稿。
“我不好奇,谢谢。
亚历山德罗?海因茨?赛廷不在德累斯顿,请解释。
——查柯尔?汉密尔顿”
我不想知道,我把原先写的草稿撕得粉碎,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承认我懦弱,谢谢。
“于是花儿死了,
呵,却有芬芳,
驾着风之翼,浮游在碧波上。”
母亲的歌声缠绕着儿时清晨迷蒙的雾气在我耳边响起,窗外有一片绿色的葡萄田。
从我出生起就未曾改变的东西,我一生也不想去破坏它。
我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不是胆小。
不是,我只是决定退缩。
不是我想做出这个决定,是命运逼我。
“亚历山德罗?海因茨?赛廷六个小时之前被送往路德维希港,请来阿尔萨斯。
——爱德蒙?邓斯特”
我呆住。
我再也不想其他,愿主垂怜,安迪洛尔不虔诚不坚定不修苦行,我不要幸福,只要我的家人得到自由,我将离开这里。
这片土地,除了给我泪水,什么都不能给我。
小时候我认识一个从阿尔萨斯来的姑娘,她在别的街区总是受人欺负,因为她的法国血统,她总是被别的女孩子抓伤,有时候还会被当地的男孩子用石头砸。每次她哭的时候,总是会跑到小镇北面那棵高大的南欧紫荆下面,犹太人的小孩子们看见了,就远远地喊她:“别站在那棵树下面,会被诅咒的。”
那棵高大的接骨木会开出紫红色的花,她抹着眼泪,花束掉在她的脸上身上,汁液是血一样的颜色。
“流泪和流血一样,都不是弱者的象征。相反的,如果我们想保护一些东西,就要不害怕痛苦。”
“主赐予人类眼泪,是告诉我们要接受自己的脆弱,在保护他人之前,必须先保护自己。”
她最终带着她残疾的弟弟离开了科特布斯,在走之前她对我们说,“流泪和哭泣不一样,虽然我总是在流泪,但是我从未哭泣。”
阿尔萨斯是一个美丽又宁静的地方,她说,红色的房顶上长着红色的马尼拉草,烟囱上停着羽毛艳丽的羽鹮。
虽然我总是在流泪,但是我从未哭泣。
虽然我选择放弃了你,但是我却不能放弃自己。
几只燕子飞过小城的塔楼,小巷的入口处是一个拱形的门洞,一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男子站在拱门下正中央,他裹着着一条黑色的长围巾,露出一双大眼睛远远地望着我,红色的头发在这灰色的背景之中像一个热烈的唇印。
他的眼睛在笑。
我走过去,他轻轻地拥抱我。
他说:“我抓到你了。”
我拍拍他的背:“我从未想逃跑。”
恩斯特笑笑,他说:“我不相信,你差一点就跑了。”
我说:“不会再跑了。”
他点点头,“嗯,因为我不会再放手的。”
我说:“好。”
恩斯特的表情变了,他奇怪地看着我,严肃起来,退后一步,“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没有,”我摇摇头,“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知道他到底要把我父亲送到哪里,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去,然后,”我笑了一下,“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祈祷这场战争结束,再回来。”我向他招招手,“你也离开这里吧,离开并不是逃避。”
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认真的?”想了想他又问:
“你觉得离开能解决问题吗?”
“还有,你能忘了他吗?”
“能。”我点点头。
他不再说什么,淡然地转开头,既不说相信也不说怀疑。
他说:“亚尔弗莱说,你父亲乘船离开路德维希港去了荷兰。”
“荷兰?”
“荷兰,阿姆斯特丹。”
“……”我低下头。
“怎么了?”
“我需要一个住处,今天晚上要把文件都写下来。”我对他微微一笑,“你说的对,离开不能解决问题。”
“我憎恨的这场战争必须被结束一定要结束,每个人都在等着,但只有少数人能够做些什么。”
恩斯特神色复杂,他的黑眼睛里有着浓重的色彩,悲喜莫辨,“我不知道是应该觉得高兴或是相反,我一直希望你做出这个决定,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事情从来不会变得更好……你这么做还是为了他。”
他说,“可是只要这是你的意愿,我还是会为你达成。”
他递给我一封信。
“希望有一天战争结束,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心中一疼,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然后又停住。
他摇摇头。
我说:“不,我和他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结束。”
“如果可以,他早就和我一起离开了。”
“可是我们不能为彼此妥协,所以,我们完了。”
“因为他心里的帝国,永远不死。”
恩斯特注视我良久,然后笑起来:“真是难为你了,酝酿了这么久才说出来。”
“可是既然你们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你不敢去弄明白阿瑟安妮雅的事情?”
我说,“不是不敢,而是不必。”
“我不想动摇我的家庭和我的过去。那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
“阿瑟安妮雅和阿德里安只是一个无关我的故事,我只要现在的一切,因为……我不爱他。”
恩斯特不做评价,他说:“希望你记得这句话。”
“既然你给了我希望,就不要让我坠落……安迪,从这一刻起,我对你连最后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
我轻轻抱住他,点点头。
他说:“既然你现在不想知道那些事情,就永远也不要去猜。”
我点头。
他说:“你的家庭和你的过去不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你拥有我。”
我抱紧他,用力点头。
“我会为你达成你的所有愿望。”
他说:“愿战争早日结束。”
我说:“谢谢。”
他的笑容撤去了所有的装饰,清澈透明,我忍不住拥他入怀,轻轻吻他柔软的嘴唇。
1941年6月22日,苏德战争爆发,超过五百五十万德国及从属国军人投入到这次代号为“巴巴罗萨”的行动中。
德国以外,还有意大利、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出动兵力,企图以雪崩性的突袭毁灭苏联。
战事的最初几个星期,苏联红军对帝国发动的闪电战猝不及防,战争前苏联著手建立的“东方战线”被德军坦克一碾而过,明斯克和基辅相继被占领,列宁格勒被包围,帝国的战车兵临莫斯科城下。
帝国的黑色洪水无人能挡。
世界臣服在帝国的脚下。
但是也仅仅是看上去如此。
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美梦。
“巴巴罗萨”计划本身有着致命的缺陷,从一开始,它就是一个劣等品,一个被完美计划“汉尼拔”所抛弃的残肢。
帝国在纷繁而紧张的局势之下,被胜利女神诱惑了,迈出了过于急切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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