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蓝登堡之舞(下)
作者:猫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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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933年1月柏林文化丧钟敲响之后,在纳粹所列的“血统玷污者”的名单中不仅包括犹太人,也包括吉普赛人、私生子、精神病患和同性恋者。
尽管、尽管,充满着屠杀快感的纳粹主义狂热就是建立在庞大的同性恋人群之上。
回想吧……那被腥风血雨燃尽的年代里,风雨飘摇的,是我们的爱情。
战争,种族,屠杀,祖国,使命,责任……我们之间,还有多少阻碍?
那个人自愿舍弃自己,成为背负万千血债的魔鬼。
而再一次响起的布蓝登堡舞曲,还能否唤回那曾经隐秘的爱恋?
纳粹?整死你!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不伦之恋 情有独钟
主角:安迪洛尔
楔子
“今天还顺利吗?”
恩斯特一只手撑着门边斜斜靠着,接过我的衣服。
“嗯。”
“亚尔弗莱还好吗?”
“嗯。”
“那么也看见‘狮鹫’了?”
“嗯。”
“心情不好?”
“没有啊。”
恩斯特笑笑,从后面抱上来,“他今天回巴黎复职……是这个原因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转身握住他的手,“今天莱斯特夫人和我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
“嗯,阿德里安,亚尔弗莱,波拉玫朵小姐还有你,小时候的事情。”
“哦。”
恩斯特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眉。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拉开他的手,从茶几上到了一杯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要我说什么?”
恩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快,他笑了笑,“你想知道的东西,你早就已经从所有能知道的地方得知了,我所说的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新意。”
“那不一样,你们从小都在一起,看到的东西必定是不同的。”
我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的黑眼睛。
“安迪,在这件事上你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我不反驳,靠在身后的书架边沿,悠然看着他,算是默认。
他维持着微笑,然后低头沉默了片刻。
“阿德里安并不是真正的约德尔家的长子,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我挑了挑眉毛,“我差不多猜到了。”
即使这样,听到事实的真相被毫无遮拦地说出来,我还是暗暗地心惊了一下。
恩斯特靠过来,拿过我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家都喜欢红茶。”
“连你也喜欢。”
我不置可否地拿回杯子。
他在我身边的高脚椅子上坐下,拎起台面上印着的百合花图纹的桌布一角,垂眼瞅着。
看着看着他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隐隐地讽刺。
“最开始,亚尔弗莱的父亲,也就是约德尔伯爵,喜欢红茶,然后阿德里安开始天天喝红茶,接着是亚尔和玫。”
“亚尔弗莱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他的哥哥,可是阿德里安却偏偏疏远他。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嗯,”我点点头,“他母亲因为生亚尔弗莱而患上产后抑郁症去世了。”
恩斯特哼了一声,“差不多……不过还有一点。”
“亚尔弗莱才是真正纯正的雅利安人,阿德里安不是,他父亲是法国人。”
“产后抑郁症如果不太严重并不会死人,阿德里安的母亲是柏林的帕布莉卡夫人的女儿,她是悔婚逃到法国去的,四年之后被家族里的人从法国带了回来,和约德尔家的长子结了婚。”
我难看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我明白。”
“阿德里安是……私生子。”
恩斯特并没有接我的话,他微微地露出冷淡的笑。
“历来,约德尔家的长子都承担着非常重要的责任和名誉,必须优秀杰出,无所不能,光彩夺目。约德尔伯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阿德里安小时候的梦想。”
“约德尔伯爵对阿德里安非常严厉,和对亚尔弗莱完全不同,并不是因为阿德里安是私生子,而是因为他已经认同阿德里安作为了约德尔家的长子。”
“但是这一点……阿德里安并不知道?”
“我想当时的确是这样,”恩斯特还在看着手里的百合花纹饰的徽章,“他们家族的通病就是,不善于表达爱。”
“听说阿德里安的母亲回到柏林的第二天,约德尔伯爵就和玫的母亲离了婚,为了娶阿德里安的母亲。”
“伯爵他……很爱阿德里安的母亲?”
“嗯,不过这位柏林第一美人似乎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一点,她在这场婚姻中抑郁了两年直到去世,阿德里安也不知道。”
“也许阿德里安现在能够明白,可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回头了。”
“你说的……不能回头,是什么意思?”
恩斯特径自一笑。
“很多事情不能回头……比如对亚尔弗莱,比如把他姐姐送去丹麦,当然最初的最初,是从他进入军部开始。”
“安迪,人生就是分岔路,一开始的地方走错了,以后再怎么拼命地走,都只会是越走越远而已。”
“我是从小就很喜欢他的朋友,我知道他一直希望伯爵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对他的弟弟是既爱又妒忌,他处理不好这样的感情,所以只能对这个家庭刻意地疏远。我总是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越来越冷漠,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们其实真的应该是一家人,因为约德尔家的人都这样拙于表达情感。”
拙于表达情感……
我一时失语,想到了那一天,阿德里安背对着我说出的那些飘零的话语,他说他爱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我……
他说从我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就爱我。
他爱的人,都离开他。
我的喉咙开始发痛,我仰起头。
“那个最初的最初,是指什么?”
“他十七岁的时候作为‘雅利安人的代表’,没有军衔就进入陆军总部,是元首亲自授命。”
“‘凭着这个开始,带来一个新的世界,然后从这个新的世界中,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这是当时他自己说的,他的心中,元首和帝国理想是第一位。”
恩斯特把那双锐利的黑眼睛转向我,看得通透又明白。
“一开始,就错得离谱,是不是?”
“那么既然知道错了……”我的声音有些抖,“为什么……不能回头?”
“为什么,”恩斯特随手扔了桌布,扫了一眼那徽章,“你想知道为什么,怎么不去问他呢?”
“你又是为什么,总是想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呢?”
他轻轻靠上来,吻了吻我的嘴唇:
“难道……你还爱他吗?”
第一章
1941年初我二十二岁,光荣成为了盖世太保和SS情报部门榜上有名的通缉目标。
刺杀元首,窃取机密。
罪名是叛国。
没有悬赏,只不过,知悉不报者同论叛国罪,允许实时射杀。
我很镇定我一点也不紧张真的。
西欧的冬天已经走到了尽头,法国西北部,大雪却疯狂而反常地下了两个星期,我带着一直在低烧的恩斯特撤出了巴黎,绕过奥尔良,经过勒芒,然后在危险的乡野里颠簸了三天两夜,漏风的车篷不停地滴水,我把时昏时醒的恩斯特抱在怀里,不停地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我直发抖,水滴在我的后背上结了薄薄一层的细冰。
恩斯特不停地出汗,而嘴唇却冻得发青,我用所有能保暖的东西把他包起来,一面祈祷这场雪早点停下来。
可是直到我们抵达瑟堡,大雪却一直没有停。
2月12号夜里十二点左右,我揣着地址摸到了常春藤小巷,接应的人领着我把恩斯特抱进了一间阴湿的地下室,没有火炉,也没有电灯。
幽昧跳跃的烛光里,我第二次见到了马克西米利安?兰登格尔。
兰登格尔家的少爷依旧穿着白大褂,清冷的线条在暖黄色的烛火中也不能软化。
我抱着恩斯特不放手,心里微微颤动起来,我说:
“博士,请……”
他冷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在屋子中央铺好白色的床单,冷声对我说,“把那家伙放上来。”
我点点头,然后他又补充道:“动作轻点。”
“你出去。”
“嗯?”
我愣了愣,站在台子边握着恩斯特的手,“我想看着……”
“你在这里只会碍事。”他换上手套,向我指了指门口。
他看见我有些担心地看着这里的环境,冷笑了一下,“你如果是担心我的水准,大可不必,即使是一点光线都没有的情况,我也能做胸腹隔膜缝合。”
“他的伤势一直没得到处理,如果你不想他就此挂掉——不要影响我。”
我不再说什么,默默走出门去。
近三个小时之后,兰登格尔拉开门走出来,摘了手套,扔掉。
一股子浓烈的酒精气味冲出来。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带他去英国。”
“英国?”
“是的,准备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到码头去,坐小船去海港,凌晨四点有一班邮船改型的轮渡会趁夜出港,你们明天或者后天到达朴茨茅斯或者南安普敦,看情况。”
我有些缓不过劲,视线绕过他的肩膀看着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恩斯特,握紧了拳头。
“这实在是太紧了……”
“他还……”
兰登格尔玩味地瞄了一眼身后,然后又看看我的表情:“他已经死不了了,留下来倒是更危险。”
“我虽然欠这家伙一个人情,但是却不至于把命也搭给他,这里一秒钟也不能留了。”
“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个瘟神,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变成火坑。”
我说,“我知道。”
但是我依然不知道怎么搞定这个问题,末了,我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我。”
“你可以选择留在英国,‘圣约’的人可以帮你解决,还有你记住的那些东西也可以……”
“不,谢谢你的建议,博士。请不用游说我加入‘圣约’,在我没有搞明白一些事情之前,我不会轻易决定情报的去向,无论它是否会给我带来危险。”
“我会把恩斯特送到英国,在他没有安全之前,我不考虑其他任何事情。”
兰登格尔看着我,然后怪异地笑了一下:
“开始我不了解你,对你有些好奇,见了你之后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简单,然后时间越长越觉得你复杂,这一次,我真的是完全不能理解你了……”
“你的态度很奇怪,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我自己清楚就够了,至于别人怎么想,说句实话,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弹了弹中指和食指,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恩斯特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博士,这家伙可以搬走了吗?”
兰登格尔支起一只手,歪了下嘴角:“请便。”
凌晨三点半钟的时候,雪停了。
远处码头传来一阵阵的水声,因为云层很厚,没有一点可见光。脚下的雪发出脆弱的咯吱咯吱声,令人不安。
前面领路的小伙子紧张得要命,他不停地四处张望,虽然四周其实是一片漆黑。
“那个……赛廷先生,您能走快点吗?”
他打了个哆嗦。
我忍不住要翻白眼。
你没看见我扛着个残废吗……
一顿神,我脚下一滑差点一摔,恩斯特闷哼一声,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摸摸他的伤处,还结实着……于是我走得更加慢了。
四点过了五分的时候我才到达港口,开船的老大把我一顿好训,我揉揉耳朵爬上了甲板,心里一阵冷汗——
这船,估计还没上海峡就自己沉了……破成这样说……
船号还是1919年的我吐血。
果然是……幽灵船么。
入海之后颠得一塌糊涂,一会上天一会落地,浪虽然不大,可是这船实在是小,不知道这……怎么可能还曾经是艘邮船。
天亮的时候海上下了点小雨。
我呆在舱里,被摇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恩斯特这时挣扎起来,我吓得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慢慢睁开眼睛。我这才想到应该是前面打的麻醉剂到时间褪了,反应才会这么大。
我舒了一口气,轻轻推了推他:
“恩斯特?”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眼睛能看得清楚吗?”
“说句话我听听?”
“恩斯特……”
“嗯……”
他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气息还是很弱。
“我以前……觉得安迪真是一无是处,现在不这么想了……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啥?”
“比如说,你力气真不小……”
我,我无语……扛了你这么久,这家伙刚一醒过来就说的这……什么话啊,气死我了……我还是掐死他算。
“还有,你真的很温柔。”
我默了一下。
呸,怕你死掉好不好。
“其实,你还是喜欢我的吧……”
“喂!”我终于沉不住气了,“你少自作多情啊……”
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烫了,我松了一口气,推推他,“恩斯特,你记不记得去歌剧院之前?”
“不记得了。”
“你少来!你说,如果你能回来就告诉我原因,恩斯特,你欠我一个原因。”我掰过他的脸,“为什么喜欢我?你说过,有理由的。”
恩斯特扁了扁嘴,有些恍惚地看着我:
“你这么……急于知道原因,是不是以为,和阿德里安有关?”
我被噎得一窒,眨了眨眼。
果然恩斯特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我轻轻戳了戳他。
恩斯特说:“我困了,头晕。”
我说:“恩斯特,我不能不想着他……我知道会让你难过,可是如果我自己都不能搞清楚……”
恩斯特又扭过头,眼睛有些红,他看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
“我……承认,我在乎你。”
“我喜欢你。”
“不想伤害你,至少。”
恩斯特抿了抿嘴,眼睛细细眯起来,他终于微微一笑:
“好吧,这样子的你……没办法,我真的很喜欢。”
“一开始,是没有理由的,喜欢一个人是瞬间的事情,但是爱则是习惯。”
“我不是在说喜欢你的原因——我爱你,你知道吗?”
黎明的海上一片黑暗,雨声和浪声混杂着,舱中反而显得特别安逸。
船上不准亮灯,我给恩斯特裹紧了毯子,然后抬手熄灭了昏暗的照明。
小船在海浪上艰难地颠簸,我靠在床边,微微觉得恶心。
钢丝网成的门发出咚咚的敲击声,船员在外面喊道:“出来!到底层去取淡水!”
我摸了摸恩斯特,然后拎着灯跟了出去,沿路到底舱,昏暗的光线下照着一双双惨淡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这艘船要带着他们离开故土,同时也是带着他们离开死亡,可是就在希望与重生之前,所有人都还要接受一次死神的考验。这艘随时会被阻击,随时会沉没的邮船,即可以是诺亚方舟,也可以是冥河摆渡。
我在那一双双饱含风霜与苦楚的眼睛里,看到纯然的痛苦,远大于希望。
底舱里压抑而沉默。
我领到了一小桶水,引着灯又慢慢地走了回去。
正午的时候太阳依旧没有从云层里冲出来,晃荡的船舱里无日无夜,不知何方。恩斯特一直安静地面向内侧,我偶尔上甲板透透气,都看见舵手室的门口,开船的老头在烦闷地抽着烟。
航向已经找不到了。
船在海上听天由命,一天一夜之后,漂离航线越来越远,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舱里那种明显的绝望气味随着时间越来越浓郁。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也到过许多地方。
看过的恐惧早已经足够,现在的我,即使是再深重的危难也不会再惊惶。
我只是有些疲倦。
我看着微亮的窗口,仰着头,轻轻地抵着恩斯特的后背,我用小小的声音,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
“我知道。”
“你爱我。”
恩斯特没有动静,我向后伸出手。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什么都不用说。
“让我来说。
“一开始,只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