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箴释录----南泥湾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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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释直起身,跪在床上,打开盒盖看时,只见满满一盒药膏,拿手捻起一些,触手滑腻,自有一股草木清香袭入鼻端。又多捻了一些撮到指尖,一边俯身亲吻躺在那里温柔地看著自己的席明箴,在他唇边调笑著道:“什麽时候备下的,你可真是老谋深算,思虑周到。”
嘴里说著话,下面已经探了一指进去。席明箴曲起的双腿微微颤抖,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听了上官释的话,淡淡一笑,骂了一句“小猪八戒!”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上官释见他双眼紧闭,密密的睫毛随著眼睑频频抖动,知道他疼得紧,於是撤出进了一半的食指,偏腿跪坐在席明箴身边,俯下身体吻住他颤动的唇,探出舌头在微开的口腔内深深翻搅。吻了半刻之後,才伸手握住底下席明箴在疼痛缓解後已经半抬头的命根,轻刮慢撸,一点一点地挑起他的欲望。直到床头的喘息声渐渐清晰起来,才拿起边上的铜盒,重新沾了药膏俯到席明箴的身上。
此时已经被完全挑起情欲的席明箴在手指触到自己身後之时,下意识地微抬了下身,让钻进来的长指得以长驱直入。一边与自己身上的上官释交换著浅浅的啄吻,一边忍耐著不去数伸进自己体内的手指根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两个人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听见了对方长长的吐气声。忍不住的笑意绽开在眼角唇边,席明箴伸手紧紧地箍住了将自己的双腿扛到肩上的上官释,那赤裸紧绷的大腿。
接下来的几日,情意深浓的二人踏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连近郊的田园风光也未放过,甚至专门去西山脚下住了两日,欣赏了一番“西山晴雪”的美景野趣。
眨眼间,冬至近在眼前,即便是百姓家中也是杀鸡宰羊包馄饨,一片繁忙景象。席明箴想著冬至那日,皇上要在太庙祭天祈福,百官群臣自然都要随行,因此这一日大早便往西城家中去找德叔,过了十几日,席正的信也该到了。自己的这个护卫之前一直是父亲席岱与的近卫,对他的行踪自是有所了解,席明箴在重返京城之初就已托德叔代为飞鸽传书,向席正询问嘉靖四十四年,席岱与是否进过京。
从德叔手里接过卷成小小一捆的纸条,刚问了几句德婶身体可好,小孙子可还顽皮等等家长里短,就见德叔方才还皱起的笑脸倏然间僵硬起来,心里倒了声“不好”,果然便听见席岱与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明箴,怎麽又回转了?既到了家里不先去上房请安,反倒在这里和阿德叙起家常来了。”
席明箴转身向父亲躬身行礼,恭敬地道:“不知父亲尚未启程,孩儿这就去向母亲请安。”这个母亲自然便是席岱与的发妻。
席岱与摇首道:“不必了,你母亲今日要与几位大学士夫人同去白云观烧香,这个时辰梳洗理装正是忙的时候。”
席明箴答应了一声就要告辞,却听见席岱与道:“既然回来了,还是在家里住著便宜,等我回来还有事同你商议。”说完吩咐边上的几个侍卫道:“送二少爷回房休息。今日皇上摆驾太庙,百官云集,自是守卫森严,你们几个就留在家里不用去了。”
席明箴在侍卫们的陪同下进了西院的客房,还是前些日子在京等候觐见时住的那间房,只是被褥枕头都已翻新,带著一股暖洋洋的冬日香气。
席明箴却无心注意这些变化,打开一直捏在手中已经成团的纸条看了看,又起身在窗口站了会儿,见几个侍卫已经散开,有两个站在西边角门聊天,想来剩下的几个必然守著其他出口。原本他只不过在心里猜测,可是父亲这般动作,几乎已经承认他与自己回京的原由有关。既然不能出门,席明箴便决定四处逛逛,首个目的地就是同父异母的大哥席明书所居住的东院。他已经从德叔口里知道,席明书闲散多年,锦衣卫千户不过是挂著虚衔,人却是抱著酒甕,酣饮终日。
踏进东院,院子里空空荡荡,嫂子和丫鬟们自然是在正房里伺候著,只是那些小厮们却不知为何也不见人影,满院里只弥漫著“太禧白”的浓香。顺著香味往里走,果然便在西边厢房里找到歪在“美人榻”上,怀中抱著酒坛子的席明书。站在大开的窗前,席明箴望著房里的自家大哥,人过中年,已经痴肥的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俊朗五官。席家兄弟两个长相都随各自的母亲,因此光从相貌上看并无相似之处。席岱与的正妻是京城盐商独女,虽然泼辣,却美貌娇俏,席明书五官轮廓都和其母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英气爽朗,年少时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不知道有多少官家千金,富户小姐芳心暗许,青眼有加。相比之下,席明箴就平凡普通了许多,这也是席岱与专宠长子的原因之一。
席明箴对这个备受宠爱的哥哥倒是心存感激,小的时候,“母亲”把他扔在下人堆中,那时候席明书年近弱冠,已经在锦衣卫袭了职,出出进进的时候遇见穿著开裆裤满地跑的小弟,总会抱他转个圈,并吩咐小厮买了点心放在他手里。也因如此,虽然不得父母欢心,年幼的席明箴也没受过多少欺负,反倒遇上了慈祥的德叔德婶一家对他颇多照拂。後来,席岱与举家迁至徽州,只留了席明书带著几房下人住在京城老宅里,临走时,席明箴还曾抱著哥哥的大腿大哭不止。
见当年风流倜傥的兄长如今却满面乱须,衣衫邋遢,襟前洒满酒渍,席明箴心下感伤。他离家多年,少数几次返家,席明书不是出外未归,便是衣著整齐地端坐在饭厅里陪父母吃饭,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兄长这样一副颓唐模样。
推门进屋,席明箴叫了一声“大哥”,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拉了张椅子坐到榻边,席明箴又低低地唤了声:“哥哥!”
终於,闭著眼睛只管往嘴里倒酒的席明书睁开了惺忪醉眼,瞟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合上眼睛,只咕哝著道:“是明箴啊,不是已经回边关了嘛,怎麽又回来了?”
“有件事想问大哥,不知现在行不行?”席明箴道。
席明书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後,依然含糊不清地说道:“问吧,咱们兄弟有什麽客气的。”
“十五年前,城南上官御史家失火……”迟疑了片刻,席明箴还是问出了口,“可由你经手?”
原来席正传来的信中说,席岱与在嘉靖四十四年确实回过京,只不过入冬前便已回到徽州,因此席明箴只能大胆猜测,若真有人秘密筹划此事,除了锦衣卫还真没有人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而大火在父亲离开之後短短数十日之後便起,能接下此事的也只有当时掌管东南卫所的席明书了。
“大火,什麽大火?”席明书还在喃喃,突然两眼大睁,腾身坐起,手中的酒坛子失了支撑,滑落到地上碎成几大块,所剩不多酒液淌到地上,屋子里的酒香便更加浓郁醉人了。
只是席明书却瞪著两只浮肿的大眼,满目惧怕与痛苦,一个又一个问句接连而出:“哪一年?哪一次?哪一家?除了大火,可还有刀剑斧钺?夹棍呢?脑箍呢?钉指呢?不不不,太多了,太多了,死在我手里的人太多了,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席明箴初听到从兄长嘴里蹦出的那些酷刑用具,还觉得震惊,待到看见席明书连连摆手,人却不住地往榻里缩,满心里就只剩下痛心和怜悯了。然而自己只要一伸手,席明书便叫得越发凄厉,惊得席明箴不敢再动。环顾四周,走到堆著酒坛的墙角,拎起一坛放到席明书怀中,见他急不可耐地拍开泥封,仰头就灌,席明箴沈著脸退出了西厢房,退出了东院,退出了那个被自责与恐惧折磨的失了心智的兄长的生活。

齐云箴释录 27

27
席岱与夜半时方才回到府中,站了一整天的他并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吩咐家仆到西院将席明箴召来书房。
小丫环放下茶水点心之後,掩上门退了出去,书房里便只剩下相对而坐的父子二人。
席岱与端起面前的竹丝纹定窑茶盏,喝了一口。透过举在眼前的杯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著对面垂著头正襟危坐的次子。自己对这个儿子的感觉实在是生疏地很,这一次席明箴进京述职,在自己的要求下住进府里,算是自他四岁之後,父子之间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了。十几日下来,他没想到当年那个相貌普通,资质平凡的儿子,在军中历练了十数载之後,竟也是龙骧虎步,气宇不凡,也许不如京城里闻名的那些才子们温润文雅,惊才绝豔,却是实实在在地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再想到东院里那个自己宠爱器重了一辈子的长子,便是铁石心肠如他,也不觉在暗夜里老泪纵横,悲叹一番。
不过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於是席岱与放下杯子,开门见山问道:“你中途折返,可是为了你那复姓上官的小师弟?”
席明箴听见父亲发问,半欠起身答道:“我师弟幼失双亲,家宅全毁,多年来一直耿耿与怀,只想知道父母死因。如今成年下山,便带了老仆回来京城寻访故友。不过是一件多年往事,倒让父亲费心了。”
席岱与听了儿子这一番话,只抬了抬手,让他坐下,说道:“闲话家常而已,又是夜深人静,明箴就不必这般礼数周全了,倒显得生分。”
席明箴答应著重又坐下,听他父亲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你这位师弟便是前朝嘉靖年间的进士,上官輶宁的独子了。”
见儿子颔首,席岱与又喝了口茶水,这才长篇累牍地叙说起来:“说起这位上官进士,当年也是京城闻名的士子,玉树临风,逸群之才。年纪轻轻便以一篇‘钱粮条陈’得世宗另眼相看,超擢监察御史,委以重任。才子风流,巡抚途中邂逅如花美眷,金发碧眼迥异於中土女子,返京时也曾让百官侧目,引百姓驻足围观,算得一时佳话。嘉靖四十年升右佥都御史,又喜得麟儿,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只可惜上官御史虽然少年得志,却补残守缺,不知变通;虽轻利,却重名,为了一己声名,枉顾民心国情。那时辽东天灾方过,三年五谷不登;又逢已未之变,闽南数县遭倭寇杀戮洗劫,几已成空,流民无数;处处都是灾情紧急,急需白银粮草救急。我当时虽在徽州府任职,也时常耳闻湖广,江南,两广同僚相继奏报朝廷,哭诉带著尚方宝剑出京筹粮的各路御史不顾地方民事民情,一味逼迫追讨,稍有怠慢,便已先斩後奏的口谕相要挟。我虽只是一州父母,却也要为治下数万百姓著想,因此上也曾与巡视至徽的上官御史争执过两句。”
席岱与停了下来,对面本是专心聆听的席明箴开口应道:“湖广是天下粮仓,江南鱼米之乡,两广富庶繁荣,再说是为了救助受灾百姓,便是多交些钱粮也是应该的,不至於到此喊打喊杀的地步吧。”
听他语声平静低缓,殊无辩驳之意,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席岱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暗自欣慰自己这个小儿子看起来还不是愚鲁之人。
接著席明箴的话,他又道:“你不知道内情,有此想法也不为过。若是单为救灾,再多的粮银地方上也会想方设法筹借。只是上官輶宁又奏请皇上,要为闽浙等地招募新兵筹备军粮。”
见席明箴张口就要接话,席岱与这才想起当年浙江练兵的正是如今的北关总兵戚继光,连忙抬手制止道:“我知道你要说倭患乃是国难,需举国同心,我也同意这些话。只是当时朝廷已经增兵东南,都是百战老兵,岂不比那些新招的年轻子弟更堪使用?当年福建兵变,难道不是因为所募多轻生无赖,日索犒赏,却临阵脱逃,以致哗变,杀死守备毕牍,弃城而逃?”
幸喜席明箴未再出声,席岱与喝茶润嗓,复又说道:“後来御史再次在朝上说起征粮之事,严相据理力争,以宋初赵普原话劝谏‘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二人在殿前辩了几轮,免不了言词激烈,口不择言的时候,可怎麽说都是为了社稷安危,谁知上官輶宁第二日便递了弹劾奏章,列了严相‘十大罪状’,责其‘阴制谏官,擅宠害政’又请皇上‘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实在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说完将手中的残茶一饮而尽,安坐在椅子上等待席明箴的回应。
垂著头的席明箴等了半刻,见自己父亲没有再说话,便站起来道:“多谢父亲不厌其烦,将当年的事情重说与明箴,明日见了师弟,必将此情告知,也好让他心中有数。方才听见交了三更,父亲劳乏一日,还是早些休息,儿子告退了。”
虽心下失望,但是也不好强求,席岱与只能微笑颔首,看著席明箴行礼後向书房门口退去。
席明箴正要推门而出,安静得房间里传来席岱与突然间苍老起来的声音:“明箴,如今严嵩病故,严世蕃已是强弩之末,倒台在即。我春秋已高,你大哥终日沈迷酒色,不思进取,这席家的大大小小,兴衰存亡都寄予你一人肩上了。当日把你送到齐云,是你母舅连遵乐一意坚持,说乜渊是他师兄,定不会怠慢於你,否则我也不会让他将你带上山。多年来你我父子情疏,我也是常常自悔,只望你不记前嫌,将我今日的话谨记於心。”
席明箴听了此言,却没有转身回话,只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再说上官释,冬至後第二日便和赶回来的上官洪田一起去了太常寺少卿府。宁映川得了门人奏报,圾著鞋就迎出了门,等把二人带进厅堂,这才回房重整仪表。
等宁映川收拾齐整再回到厅里,便一把抓住上官释的手,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才百感交集地对一边的上官洪田道:“真的是上官兄的骨肉,和他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
听见上官释口尊“少卿”,便急急拦道:“我与上官兄份属同僚,却情同兄弟,世侄不必客气,叫一声‘世叔’足矣。”
上官洪田听他提起自家主人,也是红了眼圈,只是频频点头,半晌才说:“我们一心想求得当年真相,倒忘了宁少卿辛苦多日,还需好好休养,是老朽太不识大体了。”
宁映川连说了几个“不,不”,“没关系”之後,放开了上官释让他入座,又吩咐一边伺候的小厮上茶,这才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
上官洪田继续道:“自得了少卿回京的消息,我与小少爷便启程东来,直到今日方才得见,还请少卿将当日老爷遇难前後的事情跟我们小少爷详细说一说。”
宁映川微微点头,又招呼两人喝茶,这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时上官兄一篇‘条陈’文惊四座,任职湖广道御史之後,又为戚将军练兵筹措军粮,遭严嵩及其门下一干地方官员的反对,恰逢同僚浙江道御史李瑚上疏劾浙直总督胡宗宪‘纵倭惧战’等三大罪,哪知胡宗宪反诬总兵俞大猷‘攻击不力,纵倭南奔,失机殃民’,致使抗倭名将俞大猷被捕押京,下狱凌治。李瑚因同时被指与俞大猷有同乡之谊,互为勾结,中伤良臣而不能为其辩解。上官兄得知此事後,仗义执言,连番奏本为俞总兵喊冤,终在次年七月,复其原职。”
“後来戚将军在台州九战连胜,俞总兵兴化大捷,龙心大悦,除厚赏有功之臣外,也擢升了向来支持招募新兵,筑防抗倭的上官兄为右佥都御史。可惜严嵩把持朝政多年,妒贤嫉能,不容异声,视正直不阿,处事方正的上官兄为眼中钉,肉中刺。其後二人又因‘攘外’还是‘安内’在朝堂之上重起争执,上官兄连夜起草奏折,向皇上陈述了继续练兵,以防倭寇反扑的理由。谁知还未来得及奏本,便引火烧身,英年早逝。”
说到伤心处,宁映川垂头抬袖,轻拭眼角,这才抬起脸来看著座下二人。
“不知我父母之死是否他人有意为之,若世叔知道其中缘由,还请不吝告之。”上官释站起身道。
宁映川从袖中拿出一个折成风琴样式的硬皮小册子来,交到上官释手里,一边说道:“上官兄奏疏写成之日,恰逢我去御史府寻他饮酒,见了书桌上的奏章,实在是有理有据,文采斐然,便抄录了一份。留存至今,今日见了他的後人,也是原璧归赵的时候了。”
“至於你家失火一事,你读了这奏章之後便会知道谁会狗急跳墙,我只能告诉你,当时锦衣卫的指挥同知连遵乐是徽州知府的半个小舅子,其妹是席岱与的侧室。而席岱与的长子正是东南卫所的千户,所辖之地包括城南御史府。剩下的我也不能再多做猜测,还需你自己斟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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