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平安----弓行永夜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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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平安
作者:弓行永夜

文案
一个人,能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安澜不知道。他只是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原谅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和事,寻找自己亲手弄丢的幸福。想看看,最后,老天,会给他什么样的结局……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1

这几天,内院可一点也不平静,二管家嘱咐下人把皮子看紧点儿,别惹了哪位公子吃不了兜着走。
可眼下几位公子都聚在花园里,正同仇敌忾着呢,下人全缩在墙角听热闹。
二公子茗合到现在还一个字都没说,只听着这些个平时斯文矜持的公子们七嘴八舌,说得自己眼睛也直了,头也大了,悄悄的想隐没在柱子边,也没能躲得了清净。
五公子永柳逮着他就是一顿连珠炮:
“二公子,咱们这些个人里面,你的资格最老,爷他也最听你的劝。虽说爷纳了什么人咱们管不了,可这个也太离谱了,路上碰见了爷便死赖着不走,二十五六岁的人,一点廉耻之心也没有,估摸着是没生意了便喊着要从良,看着都臊得慌。真掉了爷的身价!”
“说得可不是,”六公子也直点头,“当过小倌便算了,也没这么不害臊的,又是个残废,说不准是从前争风吃醋的时候被红牌打的呢!”
众人都是一乐,九公子接着道:“这主子不怎么样,底下的奴才也不成气候,你看跟着他那丫头,走路跟太后似的,端的什么架子,见了人礼也不行一个,真是欠管教!”
九公子叹了口气又道:“原以为爷就是尝个鲜吧,可眼下都快两个月了,咱们几个,爷是一个也没叫过,这小倌功夫就这么好?”
“老九别胡说!”永柳插嘴道:“我去打听了,赵二管家说爷这两个月谁也没叫,没叫咱们,可也没叫那个老不要脸的。再说现在爷不是出去办事了吗,回来看了再说。”
“那个狐狸精才来的那天晚上是叫了他的,后来就谁也没上过爷的塌。难道那晚出了什么事?八公子终是忍不住猜测:”该不会是把爷的宝贝给搞坏了吧?”
“胡说什么!”永柳连忙骂了一句,大伙赶忙你一言我一句的把话题扯开,可心思竟忍不住都往这念头上溜。
不远的大树上隐约露出来两双脚,一双光着脚丫子的,那脚趾一个个晶莹剔透,来回闲晃着,脚趾头灵巧的分合不停,几乎像手指一样灵活。
旁边那双脚倒是穿了鞋子,鞋面上两个毛茸茸的小球,跟着脚丫的晃动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稍往上看,这树上坐了一双男女,倚着树干,啃着果子,荡着脚丫,抱着闲情逸致偷听别人骂自个儿。
安尾儿横了旁边一眼,看着自己鞋子上的毛球讽道:“啧啧啧,连平时不言不语的二公子都出马了,安澜大人声名远播啊!”
安澜晃着两只光脚丫,摸了摸鼻子,一边嚼着口里的果子一边乌鲁不清的说:“你名气也不小啊,没听他们骂你死奴婢,不听使唤,没有管教,当红的五公子也敢顶撞,仔细哪天把你卖进勾栏院!”
“那不正和你天生一对,别等他们卖,你点个头咱们自己开一家,保准红遍大江南北!”
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老屁股的残废可得想个法子,给你装两个假指头吧,手上功夫也不能太差!”
“安尾儿你找死!”安澜抬脚踹了尾儿一脚,尾儿头也没抬,膝盖一顶,安澜倒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安尾儿,你的功夫不能再炼了,小心没有婆家要你这个母老虎!”安澜一脸义正严词、语重心长。
“嗯!”尾儿不屑一顾,“那是你功夫太烂,再说,别人不要你娶我不就得了!”
“嘿,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你打死!”
“早死早脱胎,别等了,现在就送你去!”
两人在树上打打闹闹,推推嚷嚷,亏了安尾儿,竟谁都没掉下来。
正闹着,二管家从花园外面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抬头瞄了大树一眼,径直奔凉亭过去:
“几位公子,主子回来了,说晚上摆家宴。”
这句话像是句咒语,一伙人一下子全散开了,安澜从树上跳下来,拍拍屁股,被安尾儿扯着,一路摇摇晃晃的走了。
晚上天黑的早,开宴时,安澜已经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饭菜摆上桌,可主子还没来,主位边竟加了个位子,不知是给谁的。大家静静的坐着没动,心思都围着这桌上的几个人算着。
安澜杵着手臂,强撑着脑袋。这是家宴,尾儿那死丫头不能过来,他忍着自己想摸鼻子的冲动,这一大桌人,就二公子茗合还微笑地看了他几眼,其他人的眼神像要把他活吞了。这聂连枷聂大堡主有这么忙嘛,磨磨蹭蹭的,再不来他就快被这些含恨的眼睛瞪死了!
这想着,二管家就重重地咳了一下,安澜迅速坐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就观菜好了。大家闺秀,他也可以装装。
聂连梓先走了进来,他已经二十二岁了,青年身上找不出一丝青涩和世故,温润如玉,清澈如水。如今暗堡大多数事务都由他主持,每日里也是忙的晕头转向,只是他品性温柔和善,做事耐心细致,底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听他吩咐,这事务虽然繁杂,慢慢的也上了手。兄长离堡数日,事务增多了不少,如今兄长回来,身上担子要轻得多,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
他轻轻的走过来,经过安澜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号称自己是从良小倌的人,激起了他些许的注意。聂连梓虽然不好青楼楚馆,但为了生意往来也去过几次,各式红牌小倌也见了不少,但像安澜这种气质的倒是没见过。说貌美吧,的确五官秀丽,但也没到美艳的地步,说狐媚吧,本身出身风尘,不免有妖媚之感,举止谈吐却是明媚、粗俗和沧桑苦涩的味道夹杂着,气质如此纷乱的人,实属少见,不免令人心生困惑。
当日聂连梓并未在场,不明白为什么平日城府极深的大哥会就这么带了个身份不明的人回来。一夜之后便不闻不问,扔在内院,连个公子的名分也没有,问了下人,也没问出什么。他的心思围着安澜转了几圈,便听见脚步声,聂连枷到了。
聂连枷慢慢的走进来,好像夹着风雪而入。外面天色虽暗,却是晴着的,可只他一进到大堂里,这周遭的空气都像是给冻住了,不知怎么,他今日没有收敛自己的气阵,完全外泄出来,没有功力的九公子呼吸窒住了,忍不住哽了一下,又硬生生压下来。
直到他坐到主位上,大伙才发现他身后跟了个人,各公子心里都是一颤,那个人的样子他们太熟悉了,除了茗合,各公子的样子大多和此人有相似的地方,五公子的嘴巴,八公子的轮廓,九公子的眉眼,而安澜五官和他尤其相像。可此人像是把他们所有的优点都吸收了,出尘绝世,美艳绝伦,当真不可方物,只是他脸上毫无表情,容颜冷漠,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倒像个假人,只是这假人太美,大伙竟有些不敢直视。
假人看了那空位一眼,稍犹豫了下,坐了。聂连枷也不多话,淡淡的一句开宴了事,大伙赶紧把头埋进饭碗里。安澜悄悄瞄了一眼,心里开始不是滋味起来。其实他和那假人面容极其相似,可气质完全不同,安澜仔仔细细的观察那假人,突然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聂连枷坐在那,明明和众人一样的进食,却显得与众不同,高高在上,简直高不可攀。他本有张明艳的脸,和这假人在一起也不分高下,可他又偏生出一副深不可测,喜怒无常的气质,再加上他脸上那常年似笑非笑的阴狠表情,他人看了只觉得心里所有的秘密弱点都被他洞察了去,竟没人赶去欣赏他那惊艳美貌了。
大伙都吃的食不知味,聂连枷也一如既往的沉默,只偶尔似笑非笑的瞄他们一眼,只一眼也让安澜觉得消化不良。更何况,这终年心思莫测的聂大堡主,竟给身边那惊艳绝伦的美人夹菜,一只手在旁边慢慢的抚摸那美人的大腿。
这美人不亏是冰清玉洁的美人,好像没有一丝表情能在他脸上出现,聂大堡主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不夹,他就吃眼前那个菜。还是面无表情,却坐的笔直,不动声色。
安澜看那美人,真觉得仙风玉骨,清艳出尘,搞不好是梅花成了精变的。又忍不住心里发酸,把菜当成那美人,拼命咀嚼。
饭吃了大半,聂连枷看了那美人一眼,起身出去了,那美人顿了下,抬眼扫了桌上的众人一眼,还是面无表情的,身形一动就不见了,人美也就算了,功夫也这么好,大伙一点吃下去的心情都没有,连平时受宠的永柳也呆坐在那,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安澜坐在那,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反正他也不需要什么斯文形象,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想起那日在饭馆偶遇聂连枷,便坚持着要跟着回来,想要一举夺取这聂大堡主的心。到了暗堡,看见内院这么多公子,他安澜不过是其中的一根草,再加上尾儿在旁边冷嘲热讽,竟是泄了气。貌美如何,有更美的绝世佳公子出现,那个功夫再好又如何,连床都上不去,他已经25岁了,再怎么也无法和这些十六七岁的粉嫩佳人相比,当日一颗信誓旦旦的心,控制不住的沉了。
昏昏沉沉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安尾儿正坐在床上吐纳。听得他进来,脚步沉重,也不做声,显是知晓了晚宴的情形。
他呆坐在桌边,从身上摸出颗珠子,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痴了。
安尾儿叹了口气,平日再神气的人,遇上情这一字,也不如烂豆腐一块,任人拿捏,有心损他一句,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抬眼,看见平日只拿白眼看他们的五公子永柳进了院子,不小心竟唬了一跳。
那永柳也不用招呼,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到桌边,看安澜在那盯着颗珠子发呆,自己从怀里掏出块玉,瞪着看,也开始魂游天外去了。
看了大半天,安澜再无动于衷,也忍不住开口问:“五公子这是干什么?”
永柳叹道:“我当你是个对手,想不到人家才是个正牌,我们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见安澜瞄着他的玉挑眉毛,接下去道:“你能感伤,我就不能触景伤情一下。这玉是当日爷正宠我时赏的,我乐了好一阵子。想不到你一个晚上就得了颗珠子,你也算够厉害的,我这玉还是来了一个月才得的呢!”
安澜眼神暗了一下,勉强打起精神讽道:“你可够精神的,话还这么多。我可一点也不想动。”
永柳鄙视的瞄了他一眼:“我看你平时挺能说的,舌头毒的很,怎么这点儿场面就经不住了,那以后可有你受的,咱们爷可不是个专一的主。”
安澜忍不住回嘴道:“看你这样,那是身经百战了!”
“那是!”永柳露出得意之色:“你看现在都排到九公子了,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勉强算十个,今个有来了个十一,我哪次不是气定身闲,淡定自如啊!”
“你真淡定早就回去睡大觉了,还上我这来找平衡?!”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说了小半夜。
永柳走后,安澜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索性拉着尾儿在床上聊天,好容易慢慢睡了,没多久竟给饿醒了。冒命把尾儿挖起来,两人像大鸟一样上了屋顶,直奔厨房找吃的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屋檐下的黑影里一动不动站了个人,看他们出去了,从黑影里幽幽地走出来,身上已是沾了露水,月光打在他脸上,鬼魅般幽怨。
这以后,安澜和其他几位公子混熟了,也开始荤素不忌地开玩笑。这十公子的名号还是给了那叫九榛的美人,有时永柳还骂他不争气,连个名分都没有,就这么闲混。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咸不淡的混日子,倒把永柳气个半死。安澜觉得挺好,闲来无事打嘴架,比之前有趣多了。尾儿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加入战局,竟是和永柳一起骂他的次数还多些,安澜没办法,只好每次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再骂回来出气。他也不敢骂太凶,尾儿一拳打过来,他能疼好几天。
只那位二公子茗合,依然话不多,只叹气,有时看着远处发呆,眼神里全是挣扎。
这几天尾儿练功到了紧要之处,安澜不敢吵她,每日里要么给尾儿护法,要么便去各处闲逛。他来了这暗堡两个月,之前根本什么都没瞧着,现下倒是欣赏了个够。暗堡号称天下第一堡,几代人的心血,过百年的历史,浩荡荡占了好几个山头,什么奇珍异景没有。他每日里到处乱晃,没人管,也落个清闲。
他几次想跟尾儿说,练那么高的武功干什么呢,他们兴许一辈子都用不着。可当年濒死之际吓到了尾儿,这些年她竟成了个武痴,安澜每每想到都心生愧疚,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武功这种东西,能自保就好,功力太高,能力太强,万一心生贪欲,倒容易反噬,不然师傅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他们本就和这江湖没什么关系,他也并不想在这暗堡呆上多久,只是心里念着聂连枷,怎么也不舍得走。将来远离武林,武功绝顶有什么用。可自打得了这刑天辑,尾儿就把所有精力都投到上面,自己怎么打岔她都不为所动,执念太深,万一走火入魔,他可要后悔一辈子。
安澜摇头,他这辈子后悔的事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多一件。转头又想到聂连枷,心里更是沉重,像个小老头一样佝偻着晃进花园里,他是真爱亭子边这颗大树,没事就要来呆会儿。
刚走到树下,竟看见聂连枷带着那九榛坐在亭子里,在这园子里见着聂连枷,这可是百年一遇。安澜心里郁闷,干脆什么也不管,大大咧咧地晃进亭子,跟聂连枷福了一下,瘫在柱子边坐着。
见他进来,聂连枷抬头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了一丝什么,又低下头,看九榛写字。这九榛干脆就当没看见安澜,只管在纸上龙飞凤舞,下笔飞快。
安澜也不管他们在干什么,只盯着九榛看,九榛全当他是只盆栽,三个人坐了半天,一声也没出。
半响,聂连枷淡然道:“这几日,你倒是闲的紧嘛,暗堡内外都被你晃遍了。”
安澜看这意思竟是和自己说话,不由得紧张了下,回道:“也没走遍,只挑那我们能去的地方转了下,爷莫怪罪。”
聂连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在笑他胆怯。似乎在笑他当日有勇气死活要跟来,现在却成了缩头乌龟。安澜在心里大骂,这个狗聂缘,就知道顶着这要笑不笑的死表情吓唬人。
面上还是讪讪的,干脆头也不抬了。
这时二管家过了来,跟聂连枷耳语了几句,聂连枷看了安澜一眼站了起来,见九榛跟着起了身,示意他留下,转身出了亭子。
聂连枷一走,安澜立马抬起头,继续盯着九榛看,左看右看,看到后来,竟想伸手去摸他的脸。手还没碰到,那九榛突地平着移出了两尺,这只手不知怎的就折到了地下,安澜只觉得头晕目眩,头也被九榛按在桌子上,不禁疼得大叫。九榛松了手,安澜抬头一看,他又坐在原来的位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手也不敢拿上来。
安澜忍了忍,终于开口道:“我叫安澜。你呢?”
九榛淡淡地看着他,回道:“我叫九榛。”
声音如清风抚耳,说不出的动人。
安澜定了定,又道:“我本是京城人,有个兄弟,后来又有个妹妹。”
这句话没有问句,九榛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也没有回应的打算。
安澜只看着九榛道:“我那兄弟后来失散了,你跟我长的这么像,会不会是我兄弟?”
九榛答道:“不会。”便再无言语。
安澜道:“我也觉得不会,只是忍不住想问问看。你清冷,我世俗,你寡言,我嘴碎,差的真是太多了。”
见九榛依然没有回话的意思,安澜干脆接着自言自语道:“我这个妹妹可不怎么地,比我那兄弟差多了。她什么都不听我的,还老鄙视我,自己特有主要,我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老想我兄弟。小时候,我兄弟对我可好了,我们俩干什么都在一块,我身体不好,他什么都让着我,护着我。有回我让邻居家的狗咬了,他还不到五岁,就带着我爹跑去把他们家大人臭骂了一顿,把狗杀了吃肉,肉端上桌了,我还在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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