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箴释录----南泥湾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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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上官释愣神的机会,多吉聚息吐力,鼓荡起全身的真气,源源不断的在自己和上官释的体内流转循环,一点一点试探著冲击他脐上建里,巨阙,及脐下关元等要穴,凡有陌生真气流出,便带动其入任督二脉,多出来的则导入奇筋八脉。随著释放的真气增多,两气相碰即便出自同门也因所栖个体不同而彼此碰撞相击,好在多吉内力强上数倍,带动上官释真气流转的同时还能平息其中的骚动,及时发现想要往肝脉、心脉溜去的小股真气将他们归至该去的地方,免得伤及上官释的五脏六腑。

齐云箴释录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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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明箴在这片林子里已经转了三天,当他发现被枯枝和腐叶半遮半掩著的洞口时,激动地不能言语。他上银柱峰询问上官释的下落,也曾经暗地里跟踪过几位长老,甚至偷偷打晕了几个黑衣人到僻静处恐吓过,却完全找不到可疑之处,然而不知道为什麽,每天一大早自己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上银霄殿要人。
其实相对於被银教中人劫持这种可能性,席明箴更担心的是上官释在原始森林中迷了路,或是掉进了什麽深谷陷阱之类的地方,毕竟他与银教无冤无仇,反倒总是心神不宁,走进附近的哪座山或是林子散心也未可知。
在银教山门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上官释的鞋子之後,席明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和跟他一起找了一天一夜的方从丞商议之後,决定由自己在林子中继续寻找可能的踪迹,而让方从丞坐镇昌都城在周边细细察访,也许上官释脱险之後会回昌都城的客栈找他们。
两手扒著洞口,席明箴试探著往里叫了几声,除了闷闷的回音之外,完全没有其他声息。恰是正午时分,头上赤日炎炎,低头却只看见黑黔黔一片,可见这洞不是一般的深。正伸手想试试洞口盘绕的藤条是不是结实到可支撑自己的体重,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席明箴欣喜若狂地转身,却发现身後站著的是应该在三屯营戍边的席正。
心里疑惑著北关是不是出了事,果然席正告诉他朝中有人奏本弹劾将军,说其“辜恩怀私,恃功骄纵,蓟州十年未效功能,致使瓦剌变友为敌,觊觎中原。”皇上因此特委了钦差大臣赴蓟州查明原委,而那位大臣正是前日升任大理寺卿,尚未赴任的席岱与。
“我父亲?”听闻将军遭人弹劾已经让人心惊,没想到督办此事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要知道内阁首辅严嵩与同为大学士的张居正政见不合,那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将军是张大学士的爱将,席岱与则是严首辅的得意门生,这一来一往还真不知有多少阴谋算计在里面,怪不得席正扔了北关的防务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找自己。
“老爷迁了京官你不知道吗?”席正觉得有些奇怪,席明箴回乡探亲不应该连父亲要上京都不知情。
席明箴摇摇头,转身就走,一边对跟在後面的席正说道:“先回昌都见了师兄再说。”
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回昌都,踏进客栈大门,席明箴便发现自己离开时还是人来人往,闹闹哄哄的客栈如今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原本住在这里的中原弟子们都不见了踪影。三天前席明箴与才让战至中途,当日在山下留守的青城弟子就飞奔上山,向方从丞和空慧等人禀告得了中原的消息,空净、何具庙、华绮都已回山,而其他几位掌门也在少林寺里等待自家弟子。休战下山之後,大家便纷纷收拾行装,采办干粮食水,准备回中原。
席明箴奔上楼,一边推方从丞的客房门,一边叫道:“师兄。”
谁知门方打开,就看见方从丞神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三师兄的弟子阴通伦则站在一边还在低低地说著什麽。
“出了什麽事?”席明箴问道。
方从丞看了眼走进来的席明箴,面露难色,倒是阴通伦急不可耐地抢先道:“上官释是魔教妖女之子!”
“通伦!你先出去。”方从丞声音低沈却带著明显的责备口气,阴通伦心胸狭窄,对与自己同龄的席明箴已经是耿耿於怀多年,更不用说比他还要小上十岁的上官释。如今不称师叔也就罢了,竟然连魔教、妖女这些词都用上了,实在是有失体统。
阴通伦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他已经在师伯那里说了一天,可是方从丞一直沈吟不语,让他十分扫兴。好不容易等来了席明箴,正想挫挫这个三日前一鸣惊人的“武林後起之秀”的锐气,谁知只说了一句话便被赶了出来。故作有礼地掩上了师伯的房门,阴通伦忿忿不平地下楼出了客栈大门。
房里,方从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席明箴说了个明明白白。原来这几日众家弟子留在客栈里等候启程,与在雅州时相似,闲下来的年轻人拉帮结队的在街上闲逛,或去城外领略高原风光。便有人在野外的游牧部落的帐篷里见到供奉在神龛里的女子塑像,金发垂足,眉目流盼,别有一番异国风情。那几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向主人打听之後才知道那女子是他们族中的圣女,也就是前任银教教主尼玛拉姆。回来後便在客栈里大加宣扬,如此以一传十,短短几个时辰便已人人知晓,这里头自然就有长袖善舞,广结人缘的阴通伦。若说上官释为人谨慎,轻易不在人前散发,但是五老峰一战,被他阳光下发出异样金色光采的头发煞到的人著实不少,如此一来,就有传言说上官释是银教後人,失了踪迹也许便是回去认祖归宗了云云。
席明箴听到圣女的相貌时就已分了神,心头茅塞顿开,之前上官释的种种神情变化便都有了解释。想起那个孩子月余来都是郁郁寡欢,最初自己还以为他是为了陆简伤心,劝了几次之後,上官释的情绪却未见好转。後来听他问起自己的父亲,对他们的将来流露出担忧之色,自己便将身世及与父亲的疏离和盘托出,希望能用自己的坦诚换取他的安心。之所以说要向师父交待,一来二人是他的弟子,又都是自小失了父母疼爱的“孤儿”,乜渊对他们爱如亲子,严师慈父,教养之恩无以为报,终身大事自然要知会他老人家;二则乜渊虽年逾古稀,却是海纳百川,恢廓大度,想必不会为难他们。上官释在乜渊膝下也待了十年,不会不知道师父的性格脾性,席明箴以为他听了自己那番话便会放下心中郁结,重开笑颜。谁知自己好话说尽,那孩子依然故我,甚至终日眉头紧锁,神思恍惚,有时候故意说些笑话逗他,见他努力勾著嘴角,自己反倒先觉得心疼起来。
时到今日,席明箴才明白上官释对他隐瞒了什麽,这样的身世在去银教要人的途中确实很难启齿,他现在担心的是,若上官释现下真的在银柱峰上,不知是怎样焚心煎熬的局面。不自知的转动著视线,猛然间遇上了满眼茫然的席正,席明箴这才想起眼前还要一个重要的事情要自己立刻定下主意。权衡再三,席明箴暗下里捏紧了双拳,下了决心。
坐在椅子上的方从丞说完之後,发现站在面前的席明箴两眼灼灼,神情痛楚,不禁长叹一声。他这两个师弟当年就亲如兄弟,虽然分别多年,依然是形影不离,手足情深。想到席明箴刚才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身後又跟著席正,於是问道:“方才那麽急匆匆的,可是有什麽要紧事发生?”
席明箴将北关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方从丞听了之後便说:“既是国事,这位席正兄弟又专程赶来接你,必然是棘手的大事,你们还是赶紧出发为是。”
见席明箴吞吞吐吐地仿佛有什麽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又拉著他的手轻声劝道:“你放心,我会在这里多留几日,确定了小师弟的事情再回去,师父那里总要有个交待。此事虽然叫人痛心,但是小释回到亲人中间,总比落下深涧,或是被猛兽毒蛇所袭叫人放心些。”
席明箴点点头,反手握紧方从丞双手,说道:“那就拜托师兄多费点心了,有了消息记得快马传信给我。”
说完,带著席正出门往自己房里整理行装去了。
驭马在驿道上飞奔的时候,群山连绵,尘土飞扬,席明箴仿佛又看见了横江官道边的香炉峰,一切像是旧影重现,唯有喉间慢慢泛起苦涩,渐渐地浸满舌底齿间,却是当年没有过的滋味。席明箴从心里痛恨著自己的决定,时隔九年,他又一次把心里的那个孩子留在了深山之中。

齐云箴释录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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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八年秋,素景垂光,黄叶铺地。秋阳普照下,虫鸣鸟啼,落木萧萧,一派闲宁安逸的林间,突然掀起一阵劲风,粗如儿臂的枝杈顺风扬展,原本就已零落的绿叶离开依附了一整个春夏的伴侣,颤颤巍巍地欲回大地的怀抱,不料风势强劲,带著它们反其道而行,旋转著向蓝天而去。终於落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那逆向而行的凌厉劲道并不是刮过高原的秋风,而是现下站在地上缓缓吐息的青年在练功时鼓荡而出的纯正罡气。
这青年正是四年前留在银柱峰上的上官释,方收势的他,脸色潮红,额上汗水淋漓,顺著高高的鼻梁,汇聚成珠滴落下来。立在林间,望著远处终年积雪,银装素裹的玉虚峰顶静静调息,直到汗敛神静,他才拍掉粘在身上的落叶,往林子外走去。
出了林子,远远地可看见山腰向外延展突出的空地上围出一个小小的院落,四周是高耸入云,寂寂无声的群山,颇有些遗世独立的韵味。平日里冷清无人的院门前站著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掂著脚尖向山顶方向张望著。上官释见状加快了脚步,少时已经到了女子面前,气急败坏地道:“白玛,怎麽不在屋子里等著,身子都这麽重了,还掂著脚,若是出了事,叫我怎麽向舅舅他们交待?”
白玛笑意盈盈,温柔地注视著冲上来拉她的上官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著隆起的小腹,跟在明显紧张过度的堂兄後面进了由竹木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盛开著白色的波斯菊,和火红色的格桑花,都是极少数能在寒冷的高原上盛开的鲜花,尤其是格桑花,虽然有毒,但是挺拔美丽,花色还会随著季节而变化,到了秋天的时候便是一片如火般的绚烂。这些花是自己在今年春天亲自播的种,终於在这初秋时分为光秃秃了三年的小院子添了点色彩与生机。
穿过花海,推开虚掩的木门,扶著白玛在凉榻上坐好,上官释才出门去院子里打水洗手。
屋子里的白玛整了整榻上的几个坐垫,然後上榻半靠在上面坐好,舒服地捧著肚子打量朴素甚至可说是空旷的房间。当初上官释留下之後,并没有住到银柱峰上,而是在後山上寻了这样一个荒废已久的住处,破破落落的两间砖房,几根千疮百孔的木桩零散地围起一个院子。几年的时间,上官释除了练功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修葺整理这个地方,铺上毡顶,粉刷外墙,重建篱笆墙,甚至一桌一椅,一床一几都是由他亲手打造。而白玛最喜欢的就是窗下这张可卧可靠的凉榻,躺上去就不肯下来,尤其是有了身孕之後,这里更成了她的专座,为此上官释还早早地铺上了厚厚的毛皮褥子,虽然才入秋,可是山上不比城里,晨霜暮雪,早晚寒意浸骨,所以每回来探堂兄,她都要在这榻上美美地打个盹。
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白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撩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毯子,不经意地看见应该在院子里做木工活的上官释竟然在屋子中间的八仙桌边正襟危坐,桌上摊著本书,泛黑卷起的页边,也不知道被主人翻弄了多少回。
见了上官释皱著眉又读又写的样子,白玛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地道:“几个月不见,真要刮目相看了!”
她前一阵子不小心动了胎气,被夫君和父亲强制著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安胎,今日才解禁,想起好些日子没见著上官释,恰逢罗桑从中原回来,拿齐拜托他采买的东西便跑来了後山。
勾过搁在脚边的红缎包袱,抬手扔进上官释怀里,一边问道:“你何时出发去京城?”
转过脸看了眼靠在凉榻上的白玛,以及那高高耸起的腹部,上官释浅浅笑道:“等过了中秋吧。”
就手打开白玛丢过来的包袱,里边是两套宽袖、圆领襴衫,正是如今中原流行的式样;一顶小帽,由六瓣大小相等的布片缝合而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扁扁的木盒。拿出木盒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抖开带到脸上,抬起头向白玛望去。
“大小正合适,就跟长在脸上一样,神医平田的手艺还真是不一般。”白玛连连点头,赞赏地道,“眼睛、鼻子、嘴都说不出哪里和原来不一样,可看上去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上官释也笑了,揭了面具说道:“壹千两一张的人皮面具总要物有所值,这回让舅舅破费了。”
“我爹只会担心你不用他的钱。”白玛不在意地撇撇嘴角,忽然想起出门前在银霄殿外瞥见的人影来,於是问道:“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谁?”上官释把东西放回包袱,重新打结,盯著自己微微颤动著的手指轻声反问。
白玛看著始终低著头,打了半天包袱结的上官释,心里也有些难受,她了解这个唯一的堂兄,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过短短四年,清了清嗓子,接著道:“他今日上山了,和过去的四年里一样,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我虽没有见著他,可是从背影看比去年更消瘦了些。”
刚说完,便看见上官释抬起头来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白玛露出鼓励的笑容,以为过了这些年,那个沈默了这麽些年的人终於要对自己倾诉些什麽了。虽然多吉一再强调外甥是自愿留下的,但是就她认识的上官释而言,他会轻易离开那个叫席明箴的师兄才怪,就像自己绝不会让夫君离开自己一样,那是他们象雄子孙刻在骨子里的执著和倔强。
谁知上官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天色不早了,你夫君也该来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蓬头垢面的也不怕把他吓跑了。”
“他才不会。”嘴上是这麽说著,还是忙忙地下了床,就著上官释端进来的水盆抿了抿头发,又洗了脸。直起身时,看见边上站著的上官释正一脸郑重地看著自己。接过他手里举著的布巾擦脸,一边问道:“怎麽?”
“一辈子都不告诉他吗?我是说陆简。”上官释问,他在山上住了两个月後,白玛才从中原回来。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跟著白玛回来的还有左袖空空荡荡,却神采奕奕的陆简。可是在自己欣喜若狂地扑过去的时候,陆简却频频後退,上官释後来才知道自己和席明箴落崖之後,白玛救走了陆简。她保住了陆简的性命,却没法保住他断了许久的左臂,同时无法救回的还有陆简的记忆。
“你觉得他现在过得好吗?幸福吗?快乐吗?”白玛笑著直视上官释的双眼,眼中闪烁著自信的光芒,直到院子里传来篱笆门开启的声音,才一边叫著夫君的名字,一边向外走去:“陆简!是你吗?我今天睡了午觉了,你不可以再唠叨……”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上官释进了昌都城,穿过成群的商旅马队,径直向城中的来福客栈走去。进了门,扫了一眼楼下的大堂,候在柜台边的小二便迎了上来。眼前的青年头戴一顶形似瓜皮的小帽,著圆领襴衫,皂色缘边,衣衫整洁,脸上虽透著些青白之色,然全无舟车劳顿的疲态,手里也没有行李包袱之类,想来并不是投宿的远客,於是满脸堆笑地道:“这位客官可是用饭,楼上有雅座,咱们……”
谁知那位客官只抬手一指窗边的空桌,自顾自地走过去坐了下来。见他面无表情,要了一碗牛肉面後就不再说话,跟了一路的小二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正是晚饭时刻,大堂里吵吵嚷嚷,人声鼎沸。赶了几个月的路才到高原的各路商队镖师们吆五喝六,喝酒划拳,围了一桌又一桌。独自坐在桌前的上官释手里把玩著小二送上来的木筷,佯作看热闹频频四顾的眼睛则不时地瞥向隔壁桌同样是一个人用饭的男子。
那男子肤色黧黑,挺拔精悍,捏著筷子的手骨节突出,精瘦有力。还真是像白玛所说,比往年又瘦了些,心里轻叹一声:傻瓜。没想到席明箴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飘过上官释这一边,胳膊也举了起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颌,感觉到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在皮肤上,这才放心地与他对视。谁知席明箴的眼睛连停顿都没有的越过自己,只见他冲著自己身後挥了挥手,嘴里叫著:“小二,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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