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点客厅看电视去，别跟这碍事。”
“那我不弄了，我陪你聊天吧。”莫晰靠着冰箱门说。
邵霆忙着刷碗，也就由他了。
“师兄想聊点什么？”
“随便。”
“那我来感应一下。”他说完，手伸到邵霆旁边，围着邵霆的脑袋来回的画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摸着邵霆的头发。
邵霆边躲边抬腿踹他。
“行了，我知道了。”莫晰如以往一般灵活的闪避，笑着说，“师兄最想聊的是我出事那天晚上。”
邵霆手里的碗滑了一下，可又很快地被他拿稳。
莫晰看见说，“还是算了，还是先说个轻松点的，活跃下气氛。就说我的恋爱史吧。师兄知道我在林雪之前有女朋友吧？”
“是说那个因为你刚开始在S市找不到工作，就分了的？”
“不是分，是甩。而那个人，也不是女人是男人。”
莫晰自嘲的笑了笑。
“不是我自恋，当年那人为了追我真是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每天打饭打水，帮我抄笔记，图书馆占座……这些都算小的。我有次和外校几个哥们出去玩，忘了之前约了他，手机又没电。回学校都一点了，还愁宿舍门锁了，没法进去。就见一黑乎乎的东西蹲宿舍门口，走近一看，就是他。那会儿可是十二月，冷得要死。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加上也可能我本身也不怎么直，就好上了。还想着，男的就男的吧，一辈子能碰上几个对自己这么好，这么死心塌地的。结果可倒好。”
他低声骂了句，跟着接着说，“分手时我狠狠骂了他，以为他比女人更势利。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我姑姑有天晚上来学校想给我送东西，事先也没打招呼，路过学校小树林那正看到我和他在里面腻歪，吓得东西也没送，回去路上就跟我爸妈说了。结果我家这二老一过来直接找上他逼问。他那人以前老实得很，没两句就认了。我爸妈威胁他要是不和我分，就通知学校，让学校开除他。那年我们都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就可以工作。他家里很困难，上大学的钱都是借的。那时候聊天他就总说，以后工作了，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把家里债还上，盖座砖房给家人住。还说得让妹妹穿得起新衣裳，用得上新本子新书包，让爸妈也能从山沟里出来见见世面。”
莫晰说到这，沉默了一会。邵霆收好碗筷，站在水池边静静的等他缓过来。
“他真的是太难了，他不能被开除。那天他本来是想和我商量的。虽然我父母警告他，不许说出来，要是我跟家里闹，以后的事就没得商量。可他还是想和我先说说。他先试探的说要和我分手，看我是什么反应，有没有想要一起努力挽回的意思。可我没有。我除了骂他，后来把他当成透明人以外，什么都没做。从最开始到结束，整段交往过程中，努力的人始终都只有他一个。我想他是伤透了。之后毕业，我们再没联络。后来的同学聚会，他也没出现。可有人说他仍然留在这里，虽然没找到工作，过得很落魄，可还是在这个城市死撑着。又过了一阵子，又有人说他因为吸大麻进了局子。再后来，他就彻底消失了。不过，几个月前，我只用两天就把他找了出来，简直是奇迹，我真牛B。”
他看着邵霆，几乎是永远挂在他脸上的笑意，剥落下来，他说，“就是那个晚上。我在临界点终于找到了董天。”
事情连贯起来。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个奇妙的故事。
“他不肯理我，不肯听我说。就像是分手那时的我一样。我喝了很多酒，因为只有要酒的时候，他才会过来一下。可最后依然是谈崩了。我被赶出来，不甘心，又想从后门再进去。巷子里，就看见那群磕了药的人渣。其实平常的话，我也就是躲到一边喊一嗓子喝止，打个电话报警这种程度的善心。那天，酒喝多了，脑子不转，有点犯傻。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人修理的只剩半条命。接下来，是那个电话。”
莫晰说到这里，深深地看着邵霆，“那个电话其实什么都不是。我那时根本早就神志不清，都在以为自己挂了。脑子唯一的念头是，‘原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打过电话，更别提打给谁。师兄，这才是事实。即使是我真的打给你，那也不是要求救，你接与不接，毫无分别。谢骢说我最喜欢耍你欺负你，看来真是没说错。我明知道师兄一直都在介意着这件事，一直都很自责内疚，可我偏偏就是不肯说。因为我坏得很，我看着师兄为我烦恼，就开心得不得了，我坏的没救了。”
“没有那回事。”邵霆喃喃的说。
“我其实早就该说的，但要是说出来就再没理由赖在你身边，霸占着你，甚至指望你每周跑来两三次看我了。在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我想，就这几天，不过分吧。就这几天，师兄还有一辈子的自由去别人身边，就只给我这几天，应该不过分吧。人身体虚弱的时候，就是没什么用。不过现在我也早好了，该像个男人，这几天也该结束了。”

第 89 章

89.
莫晰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笑着说，“师兄，我这么乖，有没有奖励？”
邵霆低下头说，“那不是有一袋子呢，你还要什么？”
“还要一句话。我想知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不用喜欢到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一辈子忘不了那种，只要一点点就成，一秒不到都成。你有没有觉得我不错，还挺帅的？”
邵霆笑，说，“现在啊。现在你不就挺帅的。”
莫晰低下头撇了下嘴，显然很不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可也没再纠缠，只说，“算了，就这么着吧。”说完转身回客厅。
邵霆却在这时又开口说， “我不是自责。”
莫晰停住脚步。
邵霆接着说，“我照顾你，不回总部，甚至……不是因为自责。不全是。喜欢这种东西到底应该怎样，我不清楚。只是有的人你先遇到了，先把他放在心里，自那时候起，就再没位置放其他人进去，这我还是清楚的。我不敢说一辈子不忘之类的话，可我知道自己不管什么时候想到你，都是很高兴的。”
莫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笑了起来，“以后还是别说这种话，虽然我听的是挺受用的。”他长长的呼出口气，又说，“真要命，还是当流氓好，我以后决不做正人君子。”
不过，他始终都没有回头。这大概是从他认识邵霆以来的第一次，他没办法让自己看着邵霆的脸。
后来，两人开始收拾屋子，准备晚上party的东西。
人快到的时候，莫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师兄，我送你的竹子还好吧？”
“嗯，挺好养活的。”
“是吗？看来果然有妖气，我的愿望一定实现。”
邵霆这才想起自己生日时的事，当时莫晰写了张愿望卡挂在竹子上。他说自己写的是除了他以外，喜欢邵霆的人都没结果之类的话。
“实现什么？你刚不是说不用我管了？”
莫晰说，“就是这样，也还是实现了。”
那个平安夜晚上，董天，任苒，谢骢，还有些莫晰的朋友都到了。大家送上礼物，切了蛋糕，大吃了一顿后，就自动自觉分了好几组，打牌，打麻将，唱歌，玩了起来。
莫晰看到任苒一个人在阳台，开了点窗户抽烟，就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任苒见他过来，掐灭了烟，把窗子关上。
“你继续抽好了，我不烦烟味。”莫晰说。
“算了。这天气开窗户，你这身板再又顶不住。”
“你也挺关心我的啊。”
任苒听到这话，不屑的“切”了一声。
莫晰也不介意，问他，“怎么不过去玩？”
“昨晚上加班，没怎么睡，没精神。”
“告诉你件有精神的，师兄跟我说他喜欢我。”
任苒靠着窗子，眯着眼睛问，“那又怎样？”
莫晰笑道，“不怎样啊。那就是说，就是我好了，师兄还是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任苒面无表情说，“那又怎样？”
“你怎么回事啊？”莫晰被他这个样子气到，说，“这样你就没机会啦。你怎么跟个木头一样都不急的。”
“有什么好急，又不是真的。”
“谁说不是，师兄是说有……喜欢我。”有和喜欢之间有个限定词“一点”，不过被弱化的基本听不到。
“那也没什么。不如今天和你说句实话，我还真就知道邵霆对你不是简单的同情。他虽然人好，可还没好到这种地步。不过，他今天突然脑筋搭错喜欢上你，或是以后又有什么别的傻B……”
“喂！”莫晰抗议。
任苒不情愿改口说，“那就别的什么人，都没什么。因为对我没什么分别。我该喜欢他还是喜欢他。而对他，其实也没分别。因为他也就是绕了点路，注定了最后还是要和我在一起。”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大？你当师兄是你遥控的啊，还最后一定在一起。”
任苒只是笑笑，没有回答。那样子看在莫晰眼里更觉得他欠揍。
“你根本从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吧。”他没好气的问。
“那倒也不完全是。”
“妈的！”莫晰骂。骂完又诡异的笑了。他朝屋子里喊，“师兄，你过来一下！”
邵霆正和谢骢看别人唱歌，听到他叫，就走过来。
“怎么了？”他问。
莫晰对任苒眨了眨眼，“我本来吧是不打算要临别礼物的，可你实在太招人烦了。”
说完他一把扯过邵霆，就在任苒的眼前深吻起来。

第 90 章

90.
屋子里有人发现，吹口哨大叫起哄。
莫晰放开傻掉的邵霆，满意的看到任苒一脸铁青，却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发作，郁闷至极的样子。
他决定再添把火，于是转回身对屋里众人说，“任苒非说我不敢亲男生，还说要是亲了就请所有人出去夜宵。现在大家都看见了，我可是亲足三十秒，舌头都伸了，大家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去白吃白喝！”
说完就在一片欢呼声中冲进屋子，找外套。
“我靠！满嘴瞎话的王八蛋！”任苒骂，跟着抬手在邵霆嘴上粗鲁的抹了一把。
邵霆侧了下头，倒是也没太躲，随口问他，“可又月底了，这么多人出去吃，你钱够吗？”
“还成吧。其实，莫晰这小子也算大方了。”
“他坑你一把你还说他大方？你没事吧？”
任苒笑笑，也不再多说。
谢骢说家里打电话找他，就不去了。任苒本来要送他回去，被莫晰拉住，非说他是不想请客要跑路。后来邵霆说送，谢骢不肯，最后还是打车走的。
一大群人吃完夜宵，又闹了一阵才作鸟兽散。邵霆顺路送莫晰回家，一整晚都没怎么和邵霆说话的莫晰，在车里问邵霆，“吃得好吗？”
“还成吧。”
“那和中午的比，哪个更好？”
邵霆笑说，“当然你做的好。你以后开饭馆去吧！”
莫晰也跟着笑起来。
后来莫晰一个人上了楼，回到家里。
家里蛮整洁，完全不像十几个人刚在这儿开过Party的样子。他记得出门前邵霆说有点事，让他们先走，邵霆应该就是为了留下来整理。他真是不想记得这些。
要是能忘了去看，去听，去不自觉地留意邵霆这个人，那有多好。
他疲倦的跌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着，抬起手盖住眼睛。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他不再精力充沛，乐观热情。他也不过是个大病初愈，又装帅故作洒脱，对喜欢的人放手的可怜男人。
脚往旁边伸直，无意中踹到了一个纸袋。莫晰知道那个是邵霆带过来的。
他坐起来，把纸袋打开，这才发现里面杂七杂八装了许多东西。
两个打篮球用的护膝。一盒烫伤膏。一盒红花油。新上市的游戏光盘。找了很久的CD。
莫晰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送给邵霆的礼物。
他在卡片上写，“使君欢颜者，与君常在。”然后挂在竹子上。
即使事情不尽如人意，可是那喜欢的初心，他还是不舍得毁掉。
挂在竹子上的心愿，还是实现了吧，就算不是由自己实现也无所谓吧。
他抱着那袋子东西，歪倒在沙发上。沉寂了还不到三秒，又心有不甘的大叫，“就算我不成，也不能是任苒啦！”
谢骢没有回家，他说了谎，家人没有找过他。他坐在商场的长椅上，看着天井处一棵高大闪闪发光的圣诞树，还有周围吵闹的人们。
好多女孩在用手机拍照，拍圣诞树，和亲友或是恋人自拍，甚至还有人在拍他。
他有些不解的看过去，那女孩立刻红了脸跑掉。后来他想被拍的原因一定是这种时候，一个人坐在这里给人感觉很奇怪。
其实他可以不是一个人的，但有的时候，在人群里反而会很孤独。
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唱，“Across the endless wilderness where all the beasts bow down their heads. Darling I will never rest till I am by your side……”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那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不停对自己说“喜欢”的人。
只可惜他对那人半点都喜欢不起来。
可他还是接了。
“左研，有事？”
“诶——！”左研显然没想到谢骢会接，在那边大叫起来。
“没事我挂了。”
“别，别！”左研连忙阻止，“想跟你说一声平安夜快乐嘛。还有，要是没安排，出来一起玩好吧？”
“玩？去你家上床吗？”
谢骢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商场人不少，引得不少人侧目。
谢骢自己半点不觉得不妥，依然面色平静的拿着手机说话。他的样子气质清新干净得很，以至于不少人都立刻质疑是不是自己太过邪恶，刚刚才会听错了。
“不是要上床，”左研尴尬的笑着说，“我也没那么急色吧。”
“那我说以后都不做，你也能这么一直打电话找我？还找到丁凝那里去？”
“也不是……”左研被问的语塞。
“算了，你现在在哪儿？”

第 91 章

91.
谢骢到了左研说的酒吧，一进门就被左研拉到一边，系了个铃铛在他手腕上。
“进来的客人都带这个，有圣诞气氛。”他笑着说。
谢骢这才发现左研穿的是一身侍应生的服装。
“我今天打工，不过和领班说了，再过十几分钟就可以回去。你先坐舞台边上看会表演，等下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说完，他带谢骢到舞台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又和酒保要了杯饮料给他，才离开。
舞台上表演的人刚唱完一首歌，左研就回来了，还换好了衣服，手里提了一袋子重重的东西。
“走吧。”他说着带谢骢出了酒吧。
“你一直在这打工的？”谢骢问。
“不是，今天人多，他们忙不过来临时叫我帮忙。时薪很高，还能顺手摸鱼。”他说着举起手里的袋子给谢骢看，里面装满了各种牌子的啤酒。
“你打工还给我打电话？还叫我出来？”
左研略显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谢骢从来不懂说话要给对方台阶下之类的事，他说，“你根本就是随便打的，压根没想到我会接。要我出来也是顺口说的，更是没想到我真来了。你这人说话做事真不靠谱。”
“我这不也是怕希望越大失望就更大吗？”左研陪笑狡辩，“还是别说这个了，我知道个好地方，到了保证你喜欢！”
说完他拉起谢骢的手，跑了几步，赶上街对面马上就要开走的公车。
车里人还挺多，大半都是B大的学生，大概因为终点就是B大主校东门。
左研很没人品的利用他手里的大袋子左冲右突，硬在一群人中挤出个座椅边上的小空子。他把谢骢拉过去，让他扶着座椅后面的把手站好，自己在他身后站着，手搭着吊环。
“这车的司机都是F1水准的，你扶好站稳了。”
车子启动，果然有点末日狂奔的味道。谢骢亲眼见到不止一个人像滚西瓜一样，在车厢里从前滚到后，从后滚到前。他自己倒是没事，一方面站的位置很不错，另一方面左研一直在后面半抱着护住他。
其实他并不喜欢左研时不时搂住他腰的那只手，可又觉得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太露骨的拒绝实在不大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