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满天下
作者:上古遗风
文案
君说:我对你的情,一如那尾生抱柱,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可我却成了你成就霸业的一枚棋子?
君又说:卿佳人,长夜漫漫,谁人与你同枕共衾?吾可以么?
可你却始终参不透我泪水里的那道心殇!
君还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今生不比前世,你我只怕有缘无份!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不伦之恋
主角:月,南宫丽,殇无痕
第一章 似花非花
十岁那年,我和母后被人从瑶步池的玉榷殿里赶了出来,跟着来的只有旁侧的一名小使。回头的刹那间,整座城被火光所淹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宫娥们凄凄惨惨的哀叹以及殿前侍卫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我拉着母后馨妃的鸾袖,哭着闹着要见父王。她只是伏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抚慰我泪流满面的脸颊,一翕一合的双唇却挣不出半个字来。
后来,经过很多时日,听过很多传言,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处境:曾经地处偏北一隅的瑶步池国,那个温暖如春、四季织锦的地方早已不复存在。曾经气度不凡的瑶步池国君已被踏入的紫曜蛮夷枭首示众,那个身首异处的男子很不幸的正是我的父亲。至于为什么一向休好的两国会在一夜之间反目成仇、血流成河,母后却绝口不提,她只是冷冷清清的一句:“玄阳,你记得从今天起你不再叫‘玄阳’,也不再是瑶步池的幼主,你单名单字唤作‘月’是夜城的一名布衣庶人,千万要记得!”
我很茫然的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突然强加给我的名字,因为它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单薄无力的象张白纸。
但是,母后却笑了。
她笑,我也笑。
跟出来的小使也笑逐言开,他说:“主子,这是个好名啊!悠长久远、恬淡闲适!”
我那时懵懂,竟也跟着信了,因为那八个字确实象是个不错的形容。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亮似乎真的是个永恒的存在,那一抹玉壶素辉也的确透着与世无争。
以后我便学着淡忘了自己曾经的一切,瑶步池……玉榷殿……冷玄阳……
小使一路护送我们逃至南边的夜城,他掏出了些细软盘缠塞给母后。紧接着双膝跪倒,朝我们离去的背影深深叩首。再接着他拿起随身的一把短巧精悍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等我和母后闻声折返过来时,他已毙了命。鲜红的血淌了满满一地,衬着他那胸前刀柄上的七彩宝石越发的夺人眼目。
小使的行为令我十分费解,母后流下两行清泪:
“这便是亡国之人最好的归宿!”
终于,林林总总、纷纷扰扰的迷团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我,曾经的瑶步池国主冷凝云的独子冷玄阳,因为亡了国而被迫背井离乡、改名换姓,随着曾经母仪天下的母后馨妃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我问她为什么皇宫之内只有我们侥幸逃脱,又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翻天覆地的变故。
母亲看着我的眼神显的有些失神,她叹了口气,
“只因我儿生的这般相貌,紫曜使臣前来联姻,你父王觉得荒唐,未来的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屈从的去做蛮子的男宠?一怒之下斩了来使,才闯下今天这等滔天大祸!”
母后的话,我并未完全听懂,但是我隐隐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因为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惊为天人”、“倾国倾城”“貌若天仙”这样不合适宜的华美辞藻已经将我淹没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每每如此,我便要和那班粗鄙宵小分庭抗争:我是男子!休得无礼!
听我这么说起,他们反而笑的更加邪淫。一帮市井流氓常常当街把我围住,不等为首的发话,数十只手就向我伸将过来,衣服被撕的残破不堪,我无力反抗,只能口不择用,被我咬了的那个男人穷凶极恶的回过头来,冲我面门,就是一掌,掴的我眼前金星四射。
“哼!你母亲不就是烟雨楼的箫可馨吗?人老珠黄了还做那种下三滥的营生,你还装什么清高?不如乖乖的躺在那儿,让爷们好好疼疼你……哈哈……”。
面前这一圈人肆无忌惮的笑,他们笑我□的身子、笑我阴柔的面容、笑我的胆小怯懦……这些我都可以隐忍。惟独,他们不能侮辱了我的母后,那个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弹的一首好曲的美丽女子,那个为了抚养独子银两散尽被迫流落烟花之地的善良母亲。
“箫可馨只卖艺不卖身,你给我记得了!”
放荡不羁的笑音嘎然停止,一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就着锋芒,再一次饮下了活人的鲜血,炽热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向了我的指间。我并没有松手,直到那人瞪大的一双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线光彩。他就倒在我的脚下。
“杀人啦……”
周围的人群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然后四下奔逃。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刚才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一命抵一命!母亲常教我的。
我想这就回去和母后道别,然后就去衙门自首。
回到房间还不及门槛,却听得里面有唏唏簌簌的声音,隔着曼妙的帘帐,我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跨坐在母亲身上。□裸的肉欲交易,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原来,我刚才错杀了直言不讳的好人?
那男子满足了欲望,留下了银两和满屋子的糜糜之气,很快就离开了。
我不免感叹,这样不着痕迹的过客,恐怕早已不胜枚举了吧?
世上众人皆清醒,惟我一人独自欢。
我冷笑一下,接过母亲递来的鸡胸肉,咬了一口、放下,再咬一口、再放下。
仿佛吃的不是鲜香的美食而是一颗苦涩的毒果。
“月儿,怎么?不好吃吗?”母后伤心的问。
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孝,赶紧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享受这顿饕餮大餐,这顿用母亲尊严换回的美味佳肴。
我该说什么?
“很好吃!”我抹抹嘴巴,和母亲相视一笑。杀人的事,我并没有告诉她。
幻想着明天不再,幻想着回到从前……
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事在夜城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听人说最后官府把那人的尸身拿草席随便一裹就丢入乱坟岗去了。果然,无权无势无名无号的普通人死于非命就是这等下场,我又回忆起了从前死去的那些可怜的人,不过也都是给我们冷家做了陪葬品而已。
侥幸逃过一劫。
一晃三年,我已成年。
第二章 落花入泥
说是成年,其实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却又早已过了豆蔻和束发的岁数。
母后也渐渐老去,烟雨楼里再也听不到那如凄如诉的琵琶曲《燕分飞》,我也再不会隔着那些层层幔幔看到有陌生男子对母后的予取予求。
生活的拮据,让原本操劳过度的母亲体力不支的病倒,床塌之前,我拉着她的手恳求她让我出门寻份差事。她却一把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
“月儿,你可知这外面世界的凶险?又可知人心的险恶?”
我想了想,摇摇头,
“孩儿不知,但我知道,现在能救母亲活命的就只有我一人……”
咳咳咳……
母后剧烈的咳嗽听的我心惊肉跳,
果然,白色帕子上的污血告诉我一个事实:
她,即将离我而去。
走的那天是个雨天,很安静。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一声接着一声长长短短的叹息。
满是无奈和牵挂。
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熟睡之时,她总是捧着我的脸偷偷落泪。
我从不敢从镜子中细细端详自己的面容,因为除了那些浮夸的溢美之词外,我还听到了一些别的。
都说红颜是祸水,我却说祸水不一定都是红颜,我非红颜,但却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也许我这种人本身就是个天怒人怨的存在。
不想,这话当天就灵验了。
烟雨楼的鸨妈带了一伙子五大三粗的手下冲进我家,她看见母后的尸体连声大呼“晦气!”但是,看到我时,她又乐得笑开了花。
她抖了抖手中微微发黄的纸张,说这是卖身契约,我的。
原来母后早就为我今后的生活做了打点,我默不作声,只要能安葬了她,也算尽了我一份孝心。
鸨妈精明过人,自然不会做赔本生意,她笃定了我将来能卖个好身价,区区十两纹银又算的了什么?
烟雨楼的头牌是香珏姑娘,开始我来了也只是做做杂务,下人们对我还真算客气,从来没让我干过重活,后来才知,是鸨妈怕我干活太多糟蹋了这副柔若无骨的身段。
又过了段时日,我便什么活也不用做了。
每天都会有人为我准备用白芷、桃皮、柏叶、零陵、青木香五种香药搭配的“香汤沐浴”,他们说即便是头牌的香珏也不曾享受过如此的待遇。
我知道,肉在砧上待宰、箭在弦上待发的那一天,这就要来了。
[斜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苏轼[/斜体]
如今我便是那似花非花之人,即使落进了污浊不堪的泥泞也不会有人在乎吧?
那天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早。
烟雨楼的大红灯笼在天还没完全黑着的时候就被点上了,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纷至沓来,其中不乏很多平时陌生的面孔,也有穿戴着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
鸨妈望着楼下的盛事一片,乐不可支的摇着团扇轻轻抵了抵我尖消的下巴:
“瞧瞧这张俊脸呐,啧啧……月啊,这楼下的人今天可都是慕名而来的,这些个人随便拿出一件佩饰来,都够你吃穿一辈子的……”
我勉强迎合着,惨淡的一笑,想着一会儿自己将怎样象件物品般□的展示在众人面前,任由他们□的目光侵犯着我的全身,然后,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又将会被谁狠狠踩在脚下?
原本天真的想法,此刻正逐渐变的支离破碎。
我以为,我是男儿身,便不会被如此对待。
然而,我错了。
从我出生的那刻起,我命中注定逃不开也躲不过这“落花入泥”的劫数。
我曾高傲的立在枝头,沐浴天下恩泽,父爱、母爱、臣子景仰、百姓爱戴、甚至还有——这天赐的不似凡人的面孔,俯视着脚下劳碌的蝼蚁。
如今,我却连个蝼蚁都做不得了!
鸨妈对我冷淡的反应似乎心有不满,用手狠掐了我的胳膊,
“你给我机灵着点,别总是摆个冷若冰霜的面相,搅了客人的兴致,我可轻饶不了你……”
她向左右使了个眼色,我便被架到后院,一番梳洗之后,全身只穿了一袭薄纱。
身边的下人,都垂着眼不看我,
我知道他们那是不敢看,怕这一看就回不了神。
跟着,我又被带到了楼下的中厅,这一路上究竟是怎么挪步过来的?鬼才知道!
我站定当中,环顾四周,望着他们那垂涎欲滴的嘴脸,本来死了的心变的更加绝望。
“脱了……”人群中有人高呼,猥亵的口哨声打破场下寂静。
“对,全都脱了,让我们看看……”众人跟着一起叫嚣。
鸨妈赶紧下楼圆场,说烟雨楼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只有拔得头筹的客人才能一睹“伎人”的真身。
看看这些衣冠楚楚的翩翩公子们吧,为了我这样一个男人,
个个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们看我的目光里,写着食人的欲望,恨不得将我就此拖下台去,然后生吞活剥。
既然如此,反正我是个乱事的主儿,那就……
我魅惑的嫣然一笑,薄纱褪尽,如风般扫过肌肤。
喔……
周围不约而同的传来不小的惊叹之声,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陶醉在他们艳羡和贪婪的目光中不能自已。毫不避讳、没有羞怯的慢慢回转身体,精致的五官、袅娜的身段、妩媚的笑容……
吸引他们的绝不止这些,还有我胸前的那抹半月形的红色胎记和腰间闪着金光的细细金链,那是唯一能证明我曾是瑶步池地位显赫的皇族的铁证。
叮当叮当……
随着我的动作,腰链上的坠牌也两两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现在却又死般宁静,
“我出五百两……”
有人终于沉不住气,先叫了价。
五百两?
我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有点得意,抬头瞧瞧楼上头牌的香珏,她气的杏眼圆睁,佛袖而去。听人说,香珏姑娘头次开苞也不过只是三百两……她当然会恨我,嫉恨我这个抢了她风光的似花非花之人。
“我出一千两……”
角落里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站起身来,喊了价。他冲我微微颔首点头,露出了寥寥无几的几颗牙齿,
“魏公公怎么也有如此雅兴?”
寻声望去,却见门外一位身着紫纱素袍,头挽低髻的年轻男子,端坐于步撵之上被随行的人抬着进得门来。
他望着站在正当中的我,先是一惊,那如水的眸子里似有还无的透着淡淡的忧。
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常态。
左额上那朵淡粉色的梅花小印衬着他整个人越发的超凡脱俗,长而柔顺的墨色刘海随意的遮着右侧的脸颊,
一阵风过,发随风动。
看着他那双瞳剪水的容颜,我居然有些期许,
我希望——
今晚,我能属于他。
第三章 折桂惜花
如果不是与生俱来的那种不容亵渎的气质,
我想,
他脱了衣服站在这里,一定也会卖个不错的价钱。
“南宫公子!”
众人见到来人,纷纷屈膝下跪,顶礼膜拜,除了刚才那个被唤作“魏公公”的人。
他反倒是笑脸相迎的走上前去,双手抱拳,
“南宫公子行动不便,今日还特地走这一趟,想必一定是志在必得吧?”
行动不便?
果然,这位身份、地位非比寻常的南宫公子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步撵,鸨妈特意叫人在台子旁清出一块空地来,供他落座。
我忽然觉得有点惋惜:
这么美丽的人儿,居然患有腿疾无法行走?
造化弄人,
自己不也如此?虽然有手有脚,却哪里都去不得、什么也做不了。
南宫公子在我右手不远的地方坐定,我能感觉的到他在看我,刚才还了无牵挂的自己,此刻,却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拣起地上的衣物来蔽体遮羞。
大胆的别过头去看他,下人刚好给他斟了满满一杯烟雨楼珍藏了数十年的陈坛好酒——“花好月圆”,他端起酒杯向我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琼浆玉液顺着喉咙直下腹囊,我望着他白皙的脖颈和轻轻颤动的喉结,以及紧握着杯盏修长的手指……居然觉得下身炽热难耐……
害羞的逃离他的目光,下面却还是有了些许不堪入目的变化,
众目睽睽之下,高台之上。
他们注意到我的窘迫和无助,肆虐的笑声吞没了我最后的尊严。
脚下一软,我几乎瘫倒在地。
“三千两……”
“五千两……”
一浪高过一浪的唱价声,
证明:孱弱的我更能令这些男人为之疯狂!
卑贱的“伎人”能拍到如此的天价,真是闻所未闻,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地方在吸引着这些权势之人不惜重金也要将我纳为己有?
或许,只是他们相互在角逐金钱和地位。
而我,不过是充当了这种无聊游戏的载体而已。
“一万两……”
当那位魏公公喊出了这个价钱后,四周突然变的鸦雀无声。
一万两对于一般的商贾和权贵来说,似乎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他们只能咂舌叹息,纷纷拱手向公公道贺。
“恭喜魏公公,贺喜魏公公,今天得以抱得美人归啊……”
魏公公自然笑的合不拢嘴。
但是,直到现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阉人把我买了回去是要做什么?